奮不顧身的螞蟻

[ 童話故事 ]

    我是一隻螞蟻,被困在孤島時,開始思考人生,尋找出路。不再只是將比自己大許多的重物貪婪地搬進洞穴而自豪而快樂。

    那是一次充滿奇蹟的旅行。

    我一無所有,但我贏了。

    開始生命的又一程。

    ——題記

    這個世界,太多意外,太多意想不到,太多迷茫,太多陷阱,太多曲折,太多誘惑,太多殘酷、太多無奈……太多,欲說還休,聊以自慰吧。

    我是一隻螞蟻,貪慾充斥著我所有思想,我馬不停蹄地奔忙,奮不顧身地蒐羅,明鏡似的眼眸裡都是驚豔的獵物。哈哈,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豐富,如此絢麗,如此為我而存在。

    一天,我來到珠峰腳下。一隻蚊子告訴我,珠峰上有鮮美的食物,有取之不盡的珍稀寶藏。我毫不猶豫地開始攀爬,一心想擁有誰也擁有不了的肥厚。

    我幾乎忘了我是一隻螞蟻,一隻可以和蟻群一起快快樂樂生活在一片樂土的小小昆蟲。

    我的聰明、勤勞、勇敢,加上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想擁有自己想要的世界,勢在必得。

    我奮力攀登,向著既定的目標。

    爬了很久很久,我以為快要到峰頂了,我卻被無情地彈落。

    正在納悶,一隻飛蛾悄悄地對我說,你爬上了巨人的肩膀,好在他很善良,沒有一指頭摁死你。快逃生吧。

    我在水中,左顧右盼,懊惱不已。深潭清澈見底,有一片雲朵。原來我爬上了他的肩膀。他正坐在水邊,將我狠狠地彈落在水中。我以為從高處摔下,又掉進水裡,肯定沒救了。但我分明還活著,還能思考。我在水中奮力地遊,好長時間才游到一塊石頭上。我繞著石頭盤旋,最後我終於絕望地知道石頭就是一個孤島。我除了無望地從四周尋找能通向家園的路,只有彷徨、嘆息、渴望。

    在我耗盡所有力氣,絕望地要放棄繼續掙扎時,一個小石塊搭建在這個孤石一側,我喜出望外,很快便順著一個又一個的石頭走出了水域。

    我踏上了尋找我的蟻群之路。

    我恍然大悟,我明亮的眼睛,還有勇敢、聰慧,雖說力大無比,還有勤勞,包括貪心,都是那麼微不足道,那麼不堪一擊。因為,我是那麼渺小,在風雨來臨時,沒有藏身的洞穴,沒有夥伴相互依靠,被這世界呑沒是隨時的事。

    初生牛犢不怕虎。獨闖天涯,看來犯了有勇無謀的錯。我必須要找到回巢穴的路,迴歸蟻群。

    誰都知道蟻穴潰堤,這力量來自我們這個弱小的群體。

    我憑藉我強大的方向感和嗅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我的巢穴。

    這樣一來,我的經歷使我有了更多大膽瘋狂的想法。經歷告誡我很多道理,那次意外更是讓我有了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氣和決心,我隨時準備發現和思考。

    我告訴我的小螞蟻,生存,需要睿智、勤勞、勇敢、堅持和堅強,必須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環境和生存方式。絕不能只貪眼前,也不能好高鶩遠,好大喜功,更不能單打獨鬥。

    我是螞蟻首領,我帶領我的後裔,擁擠進一座城市。我以為從此我們就屬於了這座城市,擁有了這座城市,就能衣食無憂,盡情地享受這座城市的斑斕璀璨,霓虹閃爍。一天我們正盡心盡力地建造我們的宮殿。可是一隻大腳狠狠地摁捻在上面,那隻腳惡毒地毀滅了我們歷經數天的辛勞,還有慘死的蟻。他喃喃而語,霸道而又瘋狂,說這是他的地盤,我們也敢侵犯。那隻精美乾淨的鞋上粘滿螞蟻殘骸,我看著那隻噬血後骯髒的鞋子,彷彿看到他的殘忍和暴烈,還有貪婪。他從一樁豪宅裡出來,想必那就是他的巢。我們不過是在一片草地的邊上建一個棲身之處,他都容不下。我以為只有我們螞蟻最貪心,有時候揹負著超過自己重量或洞口的物體,契而不捨全力將其搬運回家,其實,這些對於我們有什麼用呢?卻要遭遇剛才被那隻大腳毀於一旦的命運,甚至生命。一切不過是徒勞,只是一種貪得無厭的遊戲。我帶領苟活的蟻群慌亂地四處逃命。後來我又帶領我的家族來到一處風景優美的園林,以為這才是螞蟻的天堂。一天裡或是陽光燦爛,或是綠樹陰蔽,或是小草上珠露晶瑩。我勤勞的螞蟻們又開始建設家園。它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搬運著超出自己體重的建築材料,偶爾也搬運食物。我是蟻群的首領,我天天站在洞口監察。我看到一個少年,總是盯著我的蟻群,有時還用一截小木棍擋住螞蟻的去路。我以為這不過是一個淘氣的孩子無聊的舉動,我不想放棄修建一半的工程。我錯了,因為少年依戀螞蟻,終被他的母親發現。玩物喪志,玩賞螞蟻,失去的是寶貴的時間。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晌午,滾燙的水,不斷地流向蟻群勞作的地方。那時我正在一個樹枝上乘涼,驚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慘烈。我終於明白這座城市不屬於我,城市雖然金碧輝煌,風光無限,高樓林立,卻建不成一個屬於我們的洞穴,包容我的族裔。原來擠進一座城市,充其量只是城市的一分子或一滴水而已,被蒸發或毀滅是隨時的事。

    我帶領僅存的幾隻螞蟻離開了那座碩大的城市,迴歸我古樸的家園。我對同類說:蟻生在世,勤勤懇懇,起起落落,付出不一定得到,但得到肯定得付出。

    一天,我突發奇想,想做一隻寄生螞蟻。想寄生在人的身上,好與人類一起瀏覽大千世界,隨著人的腳步看到大地的廣闊。我趁他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歇息,從他的腳爬上他寬闊的背,一動不動牢牢地抓住,就這樣他帶著我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先去了一個餐廳,要了豐盛的早餐。不一會兒,一位身著旗袍的女子,端莊優雅地託著一個盤子走來,將一樣一樣的美食輕妙地擺在他的面前,之後點點頭,又優雅地退下。我早已垂涎三尺,卻只能忍住。說實在的我真想跳下去,離開他,大膽地去品嚐那些美食,也不枉我如此聰明的設想。但是,我非常享受這樣的旅遊,不費吹灰之力,不用旅途勞頓,無需苦心經營,安安穩穩地藏匿好自己。再說了,接下來不定還有怎樣的風光無限。我慶幸自己很聰慧,但我必須要收斂自己的貪心,不為眼前利益所動。聰明的我邊看風景邊思考,還可以輕輕鬆鬆地偷聽他的秘密,窺視那些對他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形形色色的人。我就是想弄清楚,人的本性。他們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殘暴我們這些小小的螞蟻。我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決不再為一點蠅頭小利毀壞這樣的大好時機。我甚至開始為自己的快速成長驕傲和自豪。我也開始有點後悔,沒有拉上最要好的朋友一起。要知道這樣的勝利和愉悅需要分享。只有將這種快樂分享了,那才是最大的快樂和滿足。免得有一天我回到故鄉,炫耀這段輝煌的經歷時,它們撇著嘴說我吹牛。靈機一動,我開始規劃,不能這樣盲目地隨他遊蕩。我改變不了他的行程,但我可以儘可能地享受他帶給我的豐碩,搜尋一切人類的優質,發現他們的弱點。我的祖先曾有過潰毀千里之堤的壯舉,進化至今,我難道還不如我的先輩偉大。我暗自得意洋洋,先要趁機找一個同伴,一起來完成我的偉業。我靜靜地爬在他很穩妥的肩頭,想看到更多,走得更遠,完成我一個又一個美妙的夢想。早餐的美味還在飄渺,我竭盡全力克服飢餓襲來時的貪念,繼續實現我暢遊的夢想。

    他鑽進一輛車裡,陽光頓時被阻隔在車窗外。不過窗外的風景就在我的眼前滑動。那輛車子乾淨整潔,溫度適宜。他和他很默契,誰都沒有一句話,車子飛快地穿越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穩穩地停在一棟大樓前。下車前他囑咐了幾句,但我沒有聽懂。我突然明白,要想弄明白人的想法,我得能聽懂他的話。我左思右想,一時沒了主意。我開始有點焦燥不安起來。

    他走進一個已經坐無虛席的會議室。瞬間嘈雜的室內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他沒有注視任何人,悠然地坐在獨佔一邊的軟椅上。之後目光炯炯地掃過每一張臉,或平靜或微笑或不露聲色或膽戰心驚。我驚訝地發現,我是多麼的偉大,和他一樣平視面前眾多豐富的表情,真是太有滋味了。我也一下子醒悟,察顏觀色,從他們的聲音、體態和姿勢我何愁不能透視他們的內心。這個重大的發現令我興奮不已,但我不能得意忘形,我得認真地看仔細地聽,同時還得隱蔽好自己。因為,此時正有人湊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說話。彷彿快要壓在我的身上,好在他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半張臉。我緊張而又恐懼地期待他趕快離開。我看到眾人和我一樣充滿了好奇,似乎都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誰也無法知道這個秘密,我本是可以瞭解到一些內容,可我一點兒也聽不懂。我看不到他嚴肅的表情有何異常或細微的變化。那人終於走了,我鬆了一口氣。

    會議開始了。他乾咳了兩聲,以緩慢沉穩的語氣安排佈署。我看到有人頻頻點頭,一付言聽計從的嘴臉。也有人唯唯諾諾,終是點頭應允。這時有一個人竹筒倒豆子般嘩啦了一陣。一聲斷嚇,打斷了他的話。眾人看了一下不識時務的他,又很快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嚇得我差點從他的肩上滑落。剛才的那個人又來了,將一杯冒著熱氣翻滾著綠葉的水放在他的面前。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那個人擦擦臉上的汗水,謹慎地看著我的主人,似乎想解釋什麼。旁邊的人用胳膊輕輕地捅了捅他。他回頭看他,他卻裝作若無其事。他必定也是一級領導,身經百戰,立馬心領神會,使勁嚥下含在嘴裡的話。我的主人端起那個漂亮的茶杯,抿了一口散發著香氣的茶,平靜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我被這水的餘香勾起了一些渴望,剎那間焦渴之極,彷彿主人的激動也傳染了我。我努力地讓自己安靜,拋開那點貪念。我感覺到自己的狹隘和不成熟,我怎麼能這麼不識時務。一念之差也許就是滅頂之災。想過之後,我平靜了,比坐在這兒的每一位人都平靜。他們其實都很平靜,但我仔仔細細地揣摩那一張張臉,之後我懂了,那些平靜的表象下是多麼的激盪不安,從或紅或白或黃的臉色,還有流淌的汗珠,不難看出端倪。人啊!太能偽裝,太累,這樣的鬥智鬥勇永無止境。之後沒有一個人再敢誇誇其談了。會議很快結束了。

    人們迅捷地走出了這個房間。我的主人還坐在那兒,有兩個人沒有離開。其中一個點燃了一支菸遞到主人的手上。然後他們各自吸上一支,很享受的樣子。他們在繚繞的煙霧裡時而談笑風聲,時而嚴肅冷峻,時而沉默。也就一支菸的功夫,那兩個人走了。那個人又進來了,以探詢的目光小心地注視著我的主人。

    主人思慮良久,開始拔打電話。又是一陣佈置。幾個電話後,他從容地走出會議室。

    他又鑽進那輛車,和那個將要壓向我的人一起。

    那個人指揮車輛的走向。司機習慣性地默然開動車子。

    那個人時斷時續地彙報著一些情況。還不時地對著電話急切地說話。

    我突然有些害怕,擔心那個人賊亮的眼睛會發現我的存在。我挪動身體從這邊躲向另一邊。我很機敏地懾匐在主人靠窗一側的肩領處。

    車子在道路上疾馳,一棵棵的樹木迅速後退,彷彿它們都害怕這輛快速賓士的車。我很愜意,此時我的主人正在閉目養神。那個人雖然有些焦急,但卻很識時務地閉上了他的嘴巴。

    車子緩慢地停下,並不停地鳴叫。司機下車,又快速返回。主人睜開眼,司機有些無奈地回頭看著他們。

    那個人拔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便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車外,他很有禮貌地向我的主人敬禮。然後引導我的主人走過擁堵的車輛和人群。

    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他站住了,看著塌陷的路面。有幾個人過來向他說著事情的經過。現場有些混亂,到處都是人和車輛。他鎮定自若地開始指揮,這是他的強項。很快人們像我們螞蟻一樣有序地開始忙碌。我最清楚這樣的陣勢,因為我也是螞蟻的首領,指揮過無數次建設大軍的大行動。救援工作還在進行。有人扛著一架儀器對準了我的主人,一位漂亮的小姐豪無懼色地對著我的主人嘰嘰喳喳。我的主人舉起一個拳頭樣的東西,揮舞著他有力的臂膀,堅定地對在場的人講話。那聲音一下子讓場地上所有的人停止了活動,全都向著這個方向凝視。彷彿塌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領導來了。在這樣的時刻重要的不是不顧一切地救人,而是拍照,拍攝下這歷史性的一幕。只有幾個穿著白衣的人,抬著一個傷員送進一輛白色的車輛,那個車輛唱著響亮的笛音呼嘯而去。我都習慣了眾人對我的主人的崇敬,他們也太沒禮貌了,竟然敢不聽主人講話,還咆哮著離去。

    幾分鐘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穿著各種顏色服飾的人奔跑著忙碌著。那架儀器開始對準場地紛亂的人群,搜尋著可以對準的目標。我的主人在幾個人的陪同下離開了那個亂轟轟的地方。他在上車前異常嚴肅地對那幾個人叮囑著,連揮手的姿勢也顯得莊重。我的主人躺靠在車座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嚇我一跳。只聽他爽快地笑著,嘰哩咕嚕一陣。之後指示車行進的方向。我越來越覺得聽不懂人類的語言是極大缺撼,因為他們有時不動聲色,毫無表情。我察顏觀色根本無法明察秋毫,根本不能完整地理解人類複雜的心理,根本不知道他們是真笑還是假惱。坐在前面的司機彷彿一個啞吧,他很少開口講話,但他絕對是心領神會的高手。彷彿我的主人也特別喜歡他沉默寡言,他開車的技術很高,車子很穩,連我都不必害怕過度的顛簸會跌落。我思來想去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喳喳不休才會引人注目,才能被人信任。沉默才是最聰明的人,明明知道卻裝聾作啞,這樣似乎更能贏得主人的好感。我開始隱藏我的好奇心,開始學習不動聲色,只有這樣我才能更久一些地潛伏。

    我的主人走下車子,四處看看,又揮揮手。車子走了。

    他正猶豫間走來一個滿臉堆笑的男人,圓圓的臉胖墩墩的身體,宛如一隻圓球上安裝了胳膊和腿。他伸出一隻肉乎乎的手與我的主人握了握,牽著主人往裡走。他的那個親熱和隨和勁讓我覺得主人彷彿他的親爹。我看著他一身晃晃蕩蕩的肉,還有從髮絲間滾落的汗珠,走起路來呼呼嗤嗤,哪有我主人健步如飛。我的主人始終沒有說話,沒有笑,但從他肩臂的顫動,我感覺他很愉悅。

    繚繞著淡淡煙霧的室內,幾個人騰地站起來,他們用雙手迎接我的主人的手,使勁地握了握。一位漂亮的女人緩慢而優雅地伸出她纖細的手指,眯著妖媚的眼看向主人,發出銀玲般的笑聲。這聲音有點勾人魂魄,我看到主人終於爽朗地笑了,並眉飛色舞起來。一直看他嚴肅冷峻,我以為他不會笑,原來他笑起來非常和藹可親。我環顧四周,房間不大,卻裝飾雅緻,牆壁上有幾幅精美的畫,還有一幅龍飛鳳舞的字。靠裡面的地方是沙發和茶几。我的主人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她拿起一杯水,直接遞到主人嘴唇邊上。主人用手摸索了一下她細滑的手指,連同手指和杯子一起捏住,喝了一口茶。

    四個男人各佔一邊坐定,女人坐在我的主人身邊。她的髮絲不時地滑落在主人的肩上,嚇得我迅速轉移。我靜悄悄地移至對面,可那個角度不是很好,我看不到那個妖豔的女人覺得有點寂寞。我又緩緩地移回到能看見女人的地方,可這地方實在是不安全,她一會兒伸來了手,一會兒歪過了頭。就在她的髮絲在他肩頭抖動時,我順著她的髮絲爬在了主人的髮絲上。這個轉移讓我一下子佔據了最有利的地勢,且好隱藏。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移動,看清楚我喜歡看的一切。他們鎮定從容地開始研究那些壘起的城牆,那塊磚該放那,他們一點也不含糊。女人不時地和對面的幾個男人擠媚弄眼,有時又伸出翻新著花樣的手指。彷彿她是用眼睛和手說話。她的這些舉動都在我主人的眼眸裡,可我的主人卻視而不見。我覺得還是我的主人有大將風度,有美人在旁照樣坐懷不亂。就像之前在那樣亂糟糟的地方,他照樣指揮若定,沉著冷靜。好像我的主人輸了,對面那個胖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有點沉不住氣。胖子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女人十分不高興地罵了他一句,但那神態嬌嗔可愛。主人嚎笑著,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依舊是一付志在必得的樣子。接下來的局面完全在主人的控制之下,他們一個個稱讚著欣賞著主人的水平。女人興高采烈地替我的主人收起那些戰利品。我有點累了,翻來覆去就那幾個陣勢有啥可研究的。我在最高處的髮絲間酣睡起來。

    在主人的髮絲都笑起來時,恰似強烈的地震一樣震醒了我。這時桌面早沒了那些譁哩嘩啦的東西,而是擺著各種美味佳餚。在柔和的燈光下,個個滿面紅光。胖子夾起一塊烤乳豬時,我才發現一隻亮晶晶油旺旺的豬安祥地爬在剛好適合它的盤中。我嚇得差點從髮絲掉下,一隻豬就那麼活生生的給烤了。但每人面前放好一個圓桶狀的小碗時,一種從未聞到過的香味隨著熱氣氤氳而來。女人將一隻湯勺放在主人的碗中,嬌滴滴地說,這可是大補,這一小碗好幾百元呢。主人似乎也感驚愕,睜大眼睛時抖動著髮絲,之後慢悠悠地品嚐了一小勺。然後,微笑著,不錯,不錯。所有的人都露出滿意的笑容,都開始狼吞虎嚥起來。胖子端起酒杯來到主人身邊,恭恭敬敬地遞給主人一杯,自己舉起一杯。我聽見輕脆的碰撞聲、熱情的恭維和虛浮的答謝。胖子一飲而盡。主人優雅地抿了那麼一點點,之後大加讚美。那酒香真是能讓我神魂顛倒,我使勁地吸了吸。主人經不住胖子的利誘,飲盡了那一杯酒。胖子走到女人身邊,緊靠著女人的側身,一手舉著酒盞,一手捏女人的屁股。女人若無其事地斜睨他一眼,端起杯子“哐啷”一聲,舉頭盡飲,倒著杯子示眾。胖子不甘示弱似的又端起一杯,輕輕地一碰,待胖子杯中酒盡。女人卻把酒舉到了主人的嘴邊,你是憐香惜玉之人,又有大肚量,替我喝了。眼神裡有一種勾人魂魄的堅定,我的主人恐怕很難推辭。其實,就在我的主人站起身時,女人一手摟住主人的肩膀,一手已經將酒倒進了他的嘴裡。女人的手臂差點將我掃落在地,我趕緊仰面抱住一束頭髮。女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幽香,和酒混雜在一起,仿若草尖上的露珠,有青草和泥土的氣味,又如蒼蠅從濃香的蜜柑上飛到我的面前,有一種甜膩膩的腥味。她的手譬離我很近,我掙扎著很想順勢爬上她細滑的肌膚。就在我剛將兩隻前爪觸控到她的肌膚時,她的手譬觸電似的滑落,順著那隻手臂我看到主人的手正撫摸她裸露的背。哦,我以為只有我如此貪婪和無恥。

    場面越來越混亂,人們喝得面紅耳赤,東倒西歪,更加地肆無忌憚起來,大聲地吆喝著嚎笑著。瀰漫著的煙霧和酒氣把所有的人燻得有些不能自持。我也醉了,但我努力地穩站在那個制高點上。可那個制高點卻危機四伏,他搖搖晃晃,那個制高點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且女人的手臂猝不及防。

    我開始考慮自身的安危,我悄悄地下移爬在他衣領的皺褶處。這時他站起身,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女人和我的主人被塞進了同一輛車內。

    室內亮著一張柔弱的燈光。主人半天才將門開啟,門內站著一位身著睡袍的女人。主人努力地對她笑笑,欠意地摟住她的脖頸,幾乎躺靠在她的身上。女人皺皺眉,不知是嫌棄他醉酒還是氣味。她攙扶主人進了一間房,一件一件扒下他的衣服。我隨那件衣服被吊在衣架上。

    清晨,室外的小鳥開始鳴叫,亮光透過簾子,房間明亮起來。

    我的主人在床上伸伸四肢,奮力地掀開窗簾,光芒一下子擁進來。

    我耐心地等待和他開始嶄新的一天。然而,他伸手穿上女主人為他準備的另一件衣服出門了。

    啊!趁他們都走了,這若大的宮殿暫且屬於我。我開始用我的身體丈量這小小的世界。我真是大開眼界,這裡無所不有,奇妙怪異,我神遊在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無論他們在與不在,我都可以暢遊,因為我的渺小和無聲無息,又因這房間的寬闊,沒人發現我,也沒人關注我,他們也無暇顧及我。

    我不知用了多久,終於遊歷完了這個豪華而又安靜的地方。我終於開始覺得寂寞和無聊。一如寂寥的女主人,天天盯著那個電視屏來來回回地折騰。她不知道還有一個小小的我,一直陪伴著她。

    我突然覺得我是可以擁有這個宮殿的,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曾經我努力地建造屬於自己的宮殿,貪婪地揹著比我大許多重好多的東西,想拉到自己的窩裡。原來,在這個可以屬於我的宮殿,卻再也找不到一點屬於我的快樂。

    我想起了那次我爬上一隻蝸牛的背。感覺到我的存在卻又無法將我甩掉的蝸牛對我說的話。你總是貪得無厭,痴心妄想。你以為曾能潰決大堤,力大無比就能無所不能嗎?這個世界比你厲害的物種多了去了,充其量,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螻蟻。當時我被它的話激怒了,憤然離開。是啊!在跟隨我的主人遊歷時,我的確發現有那麼多人欣賞主人的能力、水平和智慧。當然,他們和我的主人一樣更欣賞權力、金錢和美色。像胖子那樣卑躬屈膝、阿諛奉迎,極盡所能投其所好之人,為著他的利益,也為著被欣賞和看見,更為了能站在一個制高點。齊肩同樂,為他所用。

    就在我胡思亂想準備離開這個並不屬於我的宮殿時,我被一團亂糟糟的東西裹住,甩來甩去,弄得我暈頭轉向。一陣鈴聲過後,那團裹著我的亂麻靜止了。我看到一個姑娘怯生生地進來,就那麼傻傻地站在門口。然後,是嚶嚶噏噏的哭泣聲。

    我悄悄地離開那團亂麻,爬上小姑娘的鞋,這是我離開這個宮殿最好的路。攀爬是我最擅長的本領,不一會兒我就爬上了姑娘的肩頭。

    生活在這個世間,我也學會了用冷峻的目光凝視。

    凝神她們之間關切的一舉一動,從嘴唇的蠕動看得懂她們的話語。

    你忍耐點,這不比自己家裡,她罵你你聽著就是了,你怎麼還敢還嘴。

    她憑啥罵我,我是去幹活,不是去捱罵的。

    我覺得這個小姑娘好有志氣,好威風,這更增添了我的獵奇心,想跟她去看個究竟。

    倒是那個用麻裹卷我的女孩兒柔聲細雨地叨咕著,姑娘終於破渧為笑。

    在我仔細蒐羅她們的唇形所表達的意思時,我覺得人類大偉大了,竟能創造無所不能的奇蹟,同時我也為自己的聰穎頗感驕傲,一次奇遇讓我意外獵獲了人類不為我們蟻類所知的雄宏。

    女孩兒還在規勸小姑娘,好像是說,這只是眼下暫時的困難,好比黎明前的黑暗是短暫的,太陽總要出來,它不會只為哪個人燦爛,它為整個世界燦爛輝煌,這就是公平。現在你是為她服務獲取報酬,怎麼能尋覓公平,她不尊重你,是她修養不夠。要知道,公平都是相對的,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等同的回報。世間的事沒有那麼周全那麼完美那麼盡如人意,活著就是要勵煉人的大度和寬容,容得下天下難容的一切。你我只是打工仔,在他們眼裡就是隨他們呼來喚去的人。傻妹妹,這不是曾經在家,父母嬌慣著,即使有再多不如人願,再是迷茫無奈,也得幹好工作,首要的問題是養活自己,能在這座城市立足。

    我瞬間想到自己,曾經來到本不屬於自己的城市,屢屢受挫的命運。我茫然,人類竟然也同我一樣渴望這陌生而冰冷的城市,繁華、繽紛、霓虹閃爍是如此的誘人,難怪他們撇下爹孃,丟下幼小的孩子,住著狹窄的地下室,甘願在這不屬於自己的地方苦苦掙扎。

    我想起一隻蜻蜓落在我身邊的草地時的精典嘆息:一生不過是一場來無蹤去無影的遊戲。有來有去,這來去之間就是一生一世。如此看來,世界上有生命的東西,其實有著太多相同的命運。

    姑娘帶著我很不情願地來到一處更加豪華的別墅。她開啟門時,一隻貴賓犬歡奔而來,熱情地搖著尾巴,在姑娘的腿腳上蹭來蹭去。院子好大,各色的花兒五彩繽紛。姑娘小心地開啟房門,寂靜地站在門口。我被眼前的富麗堂皇搞得有些耀眼眩目,那先前的宮殿都不值一提。從樓梯上走來一位雍榮華貴的中年婦女,看到小姑娘時怒目圓睜,急速蠕動的嘴皮急不擇言惡狠狠地發問,本事大你走啊,怎麼又回來了。你出去試試,在大街上你豬狗不如,整座城市也沒有像我們這麼好的家庭招你幹活。小姑娘沉默不語,眼裡含著淚花。這時一個如花似玉與小姑娘年齡相仿的女孩兒從一個門裡出來。漂亮的仿若仙女,她抱起奔向她的小狗。抬頭望望那個女人,媽,好了,她不就是洗壞了你的衣服嗎,那件衣服你也不怎麼穿,別不依不撓了。她走近拉拉姑娘的衣袖,示意她快去幹活,眼裡的光和臉上微笑,彷彿在安慰姑娘別在意。

    我隱藏在姑娘柔軟的衣領處,隨她細細地檢視每一個地方每件精美的飾物。只聽那個女人聲嘶力竭地喊叫。姑娘趕忙跑到她的面前,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她濃豔而略顯雍腫的臉,又很快低下頭。彷彿時間稍長一點,會被她魔法般地給生吞了。女人看姑娘不正眼看她,越發地生氣,那顆孤獨的心開始暴躁,突然歇斯底里起來。這一刻我覺得她太像一個魔鬼或是人妖。那隻貴賓狗很識時務地來到女人的面前,蹭蹭她的腳,做出一付諂媚討好的樣子。女人還是沒有控制住她的憤怒,將手裡拿著的一塊光滑剔透的玉麒麟砸向了姑娘。姑娘毫無防備地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撫摸著頭皮,抬頭看了看那個女人驚恐的臉。一股熱流沿著手指滴落在腳前,豔紅豔紅一滴一滴,接著是一滴一滴的淚珠。小狗嗅嗅,又伸出舌頭舔舔。女人猛然一腳將狗踢開。小狗的慘叫驚動了那個小仙女,她跑過來,小狗夾著尾巴小心地靠近她。她看著小女孩染紅了血跡的手指和手指下露出的半張無助的臉,狠狠地瞪視了女人一眼。她拿來一條毛巾捂住女孩的半面臉,然後隨司機去了醫院。我在女孩的衣領處往更深處挪了挪。

    姑娘的髮際處縫了三針,宛如我的蟻群排列在她柔順的臉上。小仙女一直陪伴著。姑娘手上紮了一針,一根長長的輸液管裡流動著一些液體。姑娘沉默不語。我有點悶,一種異常難聞的味兒令我窒息。可我還不想離開姑娘,因為她的命運牽住了我極具好奇的心。這時走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盯著姑娘那張有些怪異而蒼白的臉。小仙女急切地對他說著慘痛的一幕。他的眉頭皺了皺,伸手想將姑娘臉上的一縷頭髮籠上去。姑娘急速地擋住了他的手。彷彿這隻手會觸痛她的傷口。我聽懂了男人對那個女人的憎恨和無奈。小仙女瞬間有些煩躁地對男人發火,似乎傷害姑娘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正是眼前這個男人。我納悶,人類怎麼會如此的反覆和矛盾,連起碼的是非曲直都辨別不了。男人開始對小仙女絮絮叨叨,訴說著自己的艱辛和痛苦,付出和努力。就在他們喋喋不休時,姑娘堅硬的身體一點點地舒張,我感覺她更明白男人的苦衷。姑娘似乎從他們的話語中得到了慰藉和力量。原來一如我的堅強是一點一點磨練出來的。

    當我們走進那個華麗的廳堂時,女人木然地坐在桌子前。小狗守護在腳邊,忠順地陪伴著那個看似很可憐的女人。在我看來她比姑娘還要可憐,雍榮華貴的外表掩飾不住她內心的孤寂落寞。她與那隻狗的區別不大,都是這華麗房間的寵物,只是狗很識時務,明白自己的位置,安心於這暫時的富有。而她想要的卻不僅僅是富麗堂皇,還有一個女人必需的溫情脈脈。男人只那麼狠狠的一眼,她已經有些膽寒。她仿若剛才諂媚她的狗一樣,殷勤地討好男人,一臉的溫柔。男人卻無比體恤地將姑娘送進她的房間,囑她好好休息。女人醋意氾濫間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在男人身後,一臉的謙卑。就在房門關上的瞬間,只聽男人大聲地說:你沒事可以去逛街去溜狗去找朋友打牌,但你也不能拿人出氣撒野。我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人家資訊部給找了一個又一個,都被你給轟走了。我看你就是閒出來的病,她要是也走了,好,我再也不找了,一切你自己做,我看你還有多少精力胡鬧。姑娘跑到門口從縫隙間偷聽外面的動靜。我看到女人哭喪著臉,哀求似的說,要不是你縱容,她怎麼能敢跑,怎麼能不把我放在眼裡。就在這時小仙女拎著包經過,她悄然地走了。男人看到女兒的背影時,眉頭皺了皺,無奈地搖搖頭,拿起桌子上的皮夾快步走出了門。那門彷彿很憤怒地“哐啷”一下,將女人的視線和男人的身影隔離。女孩兒不由自主地顫慄了一下,她輕輕地關嚴實那個她眺望外屋的縫隙,將恐懼暫且擋在門外。她不顧一切地躺在床上,閉上疲憊的眼睛,之後又緩緩地睜開,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我慢慢地爬近女孩兒的耳邊,但又不敢觸及她的肌膚。她的嘴唇輕輕地蠕動,我從這輕緩的動作裡看到她在掙扎在抉擇。順著女孩兒的面頰流成一條小河,沒有抽泣,沒有濤聲。但她的思緒在迅猛地驚恐,她宛如正在經歷一場恐怖。她顫抖的身體幾乎要將我抖落下去。她默唸:爸媽,天堂一定很美吧,有您們的地方才有溫暖。姐姐說您們去了天堂,為什麼不帶上我們。我想上學,其實,姐姐也想上學。她說等我們掙夠了學費,她就讓我上學。那時我該多大了,上學誰還要。這裡很豪華很美,但我不快樂。我還是想家鄉的田野,想我們的小土坯房,想二丫、鐵蛋。我要回家,可是您們怎麼就突然走了,我沒有家了……她臉上的那條小河就那麼嘩嘩地流著,濡溼了衣領和床單。

    天黑了。屋裡一片漆黑,女孩兒睡著了。

    我想離開了。我開始思念我的夥伴,那些小小的洞穴,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我悄悄地順著窗外微弱的光線移行,可是這房間實在是密不透風,又堅硬,我無法將它潰決出一個可以出去的縫隙。

    天色放亮時,女孩兒開啟了房門。她輕快地走了出去。彷彿這新的一天,是她幸福的開始,昨日的傷口不再疼痛。我努力迅捷地爬行,攀上一處有泥土芳香的地方。這地方鬆軟舒適,我彷彿找到了家的感覺。還有一棵我熟悉的樹,我順著樹幹攀登,終於在高處的一片葉子上吸吮到了我想要的營養。我又看到了在女孩兒肩上看到的那個大大的吊燈,這裡居高臨下,又不怕被他們發現,我可逍遙自得地欣賞這裡的一切。

    女人慵懶地披散著頭髮在餐桌前坐下。那隻貴賓犬在她的腳下歡快地跳來跳去,殷勤地前爪合攏作揖,渴望主人同樣熱情地待見它。女人低頭心不在焉地撫摸了一下小狗的頭。女孩兒趕忙走來,端起一杯水遞向女人。女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離去。女孩兒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女人再次坐在桌前時,已是判若兩人,儼然一位美若天仙的貴婦人。她吃著桌上的美味,還不時地扔給小狗一些。之後拎起一個漂亮的包,對女孩兒說:今天你不用買菜,也不能出去。然後,扭動著妸娜的身姿走了。

    女孩兒坐下吃飯,和小狗玩兒。她的臉上終於露出燦爛的笑容。

    天黑了亮,亮了又黑。女人總是早上出去,天黑了回來。

    女孩兒和小狗無比的快樂。小狗越來越喜歡女孩兒,與她形影不離。

    傍晚,女人回來,坐在沙發上。女孩兒趕忙遞水和水果,靜靜地站在一旁。小狗也靜靜地蹲在女孩兒的身邊。女人喚小狗,小狗跑過去,望著女人。女人盯著電視,小狗又跑回到女孩兒身邊。女人發現小狗沒有原先那麼殷勤和依戀自己,氣得臉色發青。女孩兒從女人臉上看出了不悅,忙蹲下身子,用雙手推動小狗。小狗很不識時務地與女孩兒玩耍起來。女孩兒用力把它推開。剎那一隻腳狠狠地踢來。小狗猝不及防地汪汪叫著夾著尾巴鑽到了沙發下面。

    女人瞪視著女孩兒,示意她把小狗拉出來。

    女孩兒爬在地上,半張臉貼近地面,找尋小狗。女孩兒看到了瑟縮在沙發最裡面的小狗,小狗更是清楚地看到了女孩兒。就這麼對視著,悲鳴著也溫暖著。小狗一點一點往前移,小心謹慎地伸長舌頭舔舔女孩兒的手指。女孩兒終於拽住了小狗的一隻前爪,把它輕輕地拉出來。抱起。撫摸著它的背脊。慢慢地走到女人跟前,把小狗遞過去。小狗溫順地膽怯地接受她們的愛。這次完全出乎女孩兒的意外,女人彷彿觸到了燙手的山芋,惡狠狠地將小狗扔出好遠。小狗掙扎了幾下,拐著一條腿跑到了我看不到的角落。我渾身發抖,想起了那隻惡毒的大腳捻壓死我的同伴的瞬間。女孩兒低垂著頭站立在一邊,她等待女人任何可能的舉動和暴躁。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嚇得女孩兒不知所措。嚎哭聲瀰漫開來,我都感到了那種寒氣逼人的冰涼和哀傷。原來,悲慘的不是女孩兒,也不是可憐的玩偶小狗,更不是我這個無家可歸苟且在任意一個地方的螞蟻,而是這個雍榮華貴而孤獨的女人。

    好些天過去了,男人沒有回來,小仙女也沒有回來。女人出出進進喜怒無常。女孩兒連走路都輕飄飄的,慎怕一不小心激怒了女人。小狗依舊無所愄懼地鬧,跟在女孩兒的身後蹦來蹦去。

    在這個屬於我們四個生命的城堡,彷彿一座天堂般的牢獄。除了女人自由地進出,女孩兒和小狗沒有離開過,他們也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本想走的念頭漸漸地消失了,我似乎覺得與她們在一起更加精彩。反正一處可以打洞的泥土,便可以藏身。我能適應任何的生存環境。女孩兒也一樣,她在努力適應她所在的環境。

    在天天上演的悲喜劇中,日子變得煩躁而又漫長。

    電話鈴聲響起時,女人迫不及待地拿起聽筒。小狗停止鬧騰靜靜地凝視著。女孩兒裝作若無其事地掃地,其實,她正專注地偷聽。她不過是想知道一點喜迅,希望女人不再無端地哭泣。在聽筒滑落的瞬間,女人呆呆地傻傻地坐著,彷彿等待世界末日的來臨。她沒有哭喊,而是突兀地大笑兩聲後,淚水奔流。女孩兒感覺到事情不妙,扯出一張餐巾紙遞給她。女人茫然不知所措地揮揮手,要揮去的似乎是這難捱的時光。

    男人失蹤了。

    女孩兒走到門口時,又回來。抱了抱小狗。抬頭凝視女人。

    小狗跟隨女孩兒跑到門外,女孩兒蹲下身把它推進門。小狗彷彿知道不帶它走,靜靜地呆在那兒。

    女人像是要拋卻一切似的,艱難而冷靜地說:帶走吧,好好待它,不要拋棄它。

    很快這房子裡來了很多人,他們比我還要驚詫於這個房間的金碧輝煌。他在擁擠地從這棵樹旁邊走過時,把我搖落,正好掉落在他的衣袖上。他動作太快,我緊緊地抓住袖口的一處遮蓋袖上多餘的地方,隱藏好自己。此時,我才真正地開始參觀這個宮殿。他們彷彿是一幫訓練有素的偵察兵,翻動能翻動的一切,開啟能開啟的所有,我看到了他能看到的一切。就如當人們發現我們的蟻穴時驚訝的表情,整整齊齊地摞著這家主人愛不釋手的寶物。

    女人只挎著那個她隨身的小包,出了這個門。

    門關閉了。

    我突然覺得泥土的芬芳是那麼的誘人,我不想隨人類一起奔襲了。我要回家了。

    掉在地上時,我鬆了一口氣。我自由了,任何一處泥土都是我藏身的地方,都可以安家。

    如此的奇遇,我卻再也不想與我的蟻群吹噓,一切猶如空氣,可有可無。

    在經歷這次奇遇後,我看似明白,也許更加糊塗,一生,便是如此。

    我慨嘆人類的精明,也慨嘆他們的糊塗,更感慨世事無常。

    不久後的一天,小仙女回來了。她在緊閉的門前徘徊許久。又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很久。至直夕陽西下,她默默地走了。

    一頁紙片在風中旋逸,正好落在我洞穴口。在我爬行過散發著墨香的文字時不由得喜歡,便儲存了下來。她是寫給男人,還是寫給女人,或是寫給我這個在她的世界並不存在的螞蟻,或是寫給自己,抑或寫給這個世界。

    當一切瞬間灰飛煙滅,當所有的輝煌成為泡影,那些爭吵不休,那些冷漠冰涼,那些華麗麗的悽迷……我迷茫的雙眼,不想睜大,緊緊地閉著,因為我害怕我不相信。他們將這樣殘酷的實事擺在我的面前。而他們走上了歧途末路,自顧不暇,棄我而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擊碎了我的夢。

    當我被洶湧的風浪捲走,卻又險象環生。

    他告訴我,你連死都不怕,還害怕什麼?

    熱愛生命,堅強地走下去。

    我突然悟出一些我們螞蟻關於生命存在的理論。

    爬行在那些文字的間隙,雖然不是很懂小仙女紛亂的思緒,但點點滴滴都是她且行且悟的感慨。

    如此經歷,我看透了。我還是會堅持一些值得堅守的東西,還會為正義去犧牲,這正是經歷對我的一種考量。世間,照樣有生命為了正義大義凜然,為了他人的生命安全奮不顧身,為了他人的幸福辛勤無悔。幾千年的文明史注入人的血脈裡的東西,是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如蓮出汙泥而不染。

    歷史的發展總是波浪壯闊跌宕起伏,即使風平浪靜也可能暗流湧動。發展,既然發展,不可能平平靜靜如一灘死水樣。因此,發展中出現這樣那樣的奇特都不足為奇,發展的必然。

    有些事情確實令人茫然,令人費解,社會發展之快,還是我的思想跟不上它的發展變化,兼而有之吧。

    思考。學習。進步。大浪淘沙,誰會是哪個早早就被淘汰的人。

    看世界之中,奔湧的人們一個又一個被淘汰了,留下來的繼續奮力拼搏,也將或遲或早被逐出局,終有笑到最後最強勁的力量。也許來過、笑過、拼殺過,就是贏家,就是勝利。

    幸運、缺撼、實力、體驗、快感……這些真實的感受,衝擊著人們興奮、緊張、沮喪的神經。隨著一場場的激越角逐,又隨著它的落幕而遠去。我們迎來一切,又與一切遠離,開幕與落幕之間是一場盛宴,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雖然,知道離散是遲早的事,得失也不過一時,但人生就是一場角逐,不可能永遠風輕雲淡,妙曼生花,總有人願意稱王,這是動物界一切動物生存的法則,也是促使社會進步發展的動力。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都走在路上,你追我趕,淘勝劣汰,總得有人敢於往前衝,敢於探索未知,敢於開創先河。裹足不前,可能最先被淘汰,或落後,不要怨天憂人,沒有人願意一直揹著你前進,那樣他也會落伍。勇往直前。

    天陰了,下雨不可阻擋,不下,也無法強求,隨它下與不下。最好順其自然。但我們還在為某事糾結時,記住:順其自然。

    因為,人知道自己的力量,也明白自己的渺小,量力而行。不要執著地去搬動超出自己力量的重物,那會無味地消耗精力。也不要妄自菲薄,相信自己遠比相信別人重要。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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