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魚記

[ 民間故事 ]

  北宋年間。京城。

  夜色很好,微微的有些風,暗藍的天空裡,高高的懸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把四下照的如同白晝。

  花園中間有很大一個水池,水池引了外面一股活水,池水清澈深湛。池岸上有一大片竹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那美麗的枝葉或介或個,顫顫巍巍,瑟瑟灑灑。

  竹林裡是一座軒館。畫棟雕樑,窗明几淨,講究別緻。鄰著池水,有一扇月洞圓窗。視窗下半面砌著雕花護欄,窗子上糊著折枝花紋的紅紗。

  來這座花園居住已有半年,張珍坐在窗下的書桌傍,對著一冊赴考書籍。桌子上一個紗罩燈透出柔和的燭光。天氣已近深秋,依舊有些有暑氣。不過,到了這半夜,也覺得發涼起來。不由自主的,伸了一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近三更了吧。合上書卷,他想起來走走。月洞窗這麼明亮,想必今晚一定是個如同白晝的大月亮地。這樣想著,連桌子上的涼茶都沒顧得喝。就起身向門外走去。吱呀一聲,推開金家那講究的雕花門,先到了月臺上,扶著欄杆先舉目四望,覺得水面真是可愛極了。但見池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隨風盪漾。裡面的荷花雖然因季節已過,已然半殘,但看去頗有詩意。張珍不由的想起兩句舊詩,開口吟道:

  “荷盡已無擎雨蓋,

  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

  正是橙黃橘綠時。”

  正沉吟回味詩意之際,忽然眼前水波湧動,明月下看的清楚,儼然一條大紅鯉魚在水面上戲耍。聽到人聲,竟沒有恐懼迴避之意。依舊在荷花莖葉下餐喋,張珍看的有趣。不免手把著白石欄杆,俯身微笑。豈料那魚竟索性向他游來。張珍心想,一定是有人長喂這魚,養了觀賞。所以這魚不知道怕人。可惜我手中並沒有餅餌,你這魚是妄想了。於是對魚說道:“魚兒啊,我張珍只是借住在此的一個窮秀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自身尚且難保,又哪裡照顧的了你那?去吧,難道你也要挑燈夜讀,求取功名嗎?”說罷自覺可笑,不免煩惱之事湧上心頭,黯然掃興。略一嘆息,負手摺回屋子。

  原來這張珍也是官宦人家子弟,父親在朝為官,和這金家訂了親。豈料,張珍父親告老後,先是一病而死,後家裡又著了一場大火,母親又一時心頭憋悶,也病死了。僅剩鄉下還有些房產薄地,這張珍無法,又想著考取功名,就想著到京城裡岳父金彩家裡讀書溫習,預備來年大比,其實也是投靠希望照顧之意。

  金彩見親家一夕敗落,對婚事已是有悔意,奈何礙著情面,又不願意落一個嫌貧愛富,翻臉無情的名聲。況且張家自從多年前定親以來,迎來送往,素來沒虧待過金家。因此勉為其難,就收留了張珍,還讓張珍住到花園的一處軒館溫習功課。雖然這張珍倒也知書達理、文雅俊秀。可是仕途艱險,那功名又哪裡是好討的?金彩心下卻越來越不愜意。招待張珍,越發陽奉陰違,漸漸不周,也並不專門調撥一個丫鬟或童僕去貼身伺候張珍。只說家道艱難,府裡用人緊張,要張珍就合一些。每日飯菜命人給張珍送去,只說自己每日上朝,不在家裡吃。家下只有夫人和小姐,小姐還未過門兒,實在不便一起吃飯。此外,漿洗衣物、送茶送水也是派人。多半時間,張珍一個人在書房讀書。其實也是悶坐。有時想到什麼,身邊又沒有貼身僕人伺候答應。一些事只好將就隱忍。但想到自家窘境,卻幸喜這金彩還收留著他。

  張珍原是看穿世道的人,轉回書房,黯淡了一會兒也就罷了。見燈燭明亮,反正也難以入眠,就又多看了一會詩書。不想夜已經深,不知不覺,眼飭骨軟,趴在書桌上,竟睡著了。

  忽覺迷迷糊糊,聽到耳邊有輕輕嬌笑的聲音。勉強睜眼,眼前輕飄飄的閃過一團物事。定睛再看,竟是一個女子!這張珍嚇了一跳,馬上驚醒了。那女子端端正正的對著他,站在地下。驚駭之餘,張珍下眼細看,但見她容顏俏麗,神采出眾。遍體輕紗綵綢,刺繡衣裙,頭上點綴著幾支珠寶首飾。香風細細,包圍了他。

  張珍猶自驚駭,忙忙站起,問道:“你是何人?深夜來訪,孤男寡女,甚是不便。快請小姐回去。以免叫人看見,小姐名節有損,亦且連累小生聲譽!”那女子依舊含笑,態度自然,落落大方。笑道:“張兄不要害怕,我不是別人,正是本府的金牡丹小姐!”

  “哪個牡丹?”

  “府裡哪還有第二個牡丹?就是張兄的未婚妻啊!”說完,不免臉色一紅,低下頭去。

  此話一出,張珍不免心頭一凜,一種複雜微妙的感覺湧上心頭。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弄不清這金牡丹是什麼用意。

  “張哥哥”,金牡丹摯誠的說,“你不用害怕,且先坐下,聽我告訴你。我今天大著膽子來,是因為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自從哥哥住進金府這半年來,我們還從未見過面,想來你我二人多年前就已定親,如今哥哥又住進我家已有半年,卻素未謀面,雖說規矩是這樣,想來也是件可嘆可恨的事。所以我今天大膽,趁著夜晚無人撞見,悄悄地來瞧瞧哥哥。”

  張珍聽她開口就如此坦誠直白,雖猶不放心,不免心頭又驚又喜,只道這金牡丹是個紅顏知己。

  “張哥哥,我常聽丫鬟提起你,說你品貌出眾,是一個謙謙君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差。想我金牡丹福氣不小,竟覓得你這樣的如意郎君。實在是三生有幸。”原來這每日丫鬟僕役來照顧張珍時,順便也把訊息悄悄告訴了牡丹小姐。張生心頭上就熱烘烘的,被一種強烈的幸福感包圍。

  “豈敢,豈敢,今日一見小姐,貌美無雙,果然如仙女下凡。況且聽小姐言談,磊落直率,想必是巨眼英豪,閨中奇女!今夜一見,雖屬私下,但著實令人驚喜非常。果真娶妻如你,張某三生有幸,夫復何求!”這小姐不顧禮教,深夜造訪,雖有不妥,可是深究來意和其誠意,更令人感動得很。

  金牡丹聽他這樣說,心頭更喜,眼神真情流露,秋波婉轉。定定的看了張珍一時。忽然興頭掃去,眉宇間頗有不樂。張珍辨貌鑑色,喜色也跟著沉了下去。只聽牡丹說道:“張哥哥,還有句話。我爹爹待你不周到,你心裡不要在意。”又抬起頭來:“我和哥哥既然已定親,我就是你的人了,今生非哥哥不嫁,我是處處跟定哥哥。”聽了這話,張珍一個激動,再也顧不得許多,忘情之下,就握了住牡丹的手。富含深情的喚了一句:“牡丹!我張珍雖眼下偃蹇,然他日一旦功成名就,定不叫小姐受屈!”

  牡丹笑道:“誰是稀罕貪圖你富貴。我知你家中失火,幾乎敗落。今生只要跟著哥哥,吃苦享福我也都認了。”

  幾句話如火炬熊熊,只燒的張珍狂喜不已,烈焰焚身一般。畢竟夜靜更深,孤男孤女,況且情投意合,山盟海誓,何況又是定過親得了。張珍一把抱緊了牡丹,那溫香軟玉的身子妙不可言。撩撥的張珍心頭火氣。扳著牡丹的粉面,一陣狂親熱吻。舌尖允咂。牡丹含羞帶笑,也半推半就,投身在張珍俊朗偉岸的男子懷中。

  窗外的月色更明亮了,竹影搖搖曳曳。秋風陣陣,秋蟲呢喃。

  許久許久,二人從床榻裡坐起身來,張珍望著懷裡的佳人,醉意未盡。牡丹靜靜地回望著張珍。良久,張珍道:“今日小姐失身於張某,張珍發誓非小姐不娶。只是眼下我家業蕭條,還沒有功名。又怎麼迎娶你千金小姐那?”牡丹說:“張哥哥不要為此愁悶,我不是嫌貧愛富,貪慕富貴的人。今夜既然和你做了名副其實的夫妻。我也非你不嫁。日後,不管哥哥怎樣,跟定了哥哥就是了。”張珍心頭一陣狂喜。又說:“你也就回去吧,別怕晚了被丫頭們發現。”一語提醒了牡丹,忙站起來披衣斂衽,整理儀容。張珍幫她穿戴著。

  一時收拾整齊,牡丹輕巧的下了床。張珍攙扶著她,送到門邊。牡丹說:“不用送,叫人看到反倒不好,快回去吧。”

  此後,接連幾日,牡丹就來夜訪張珍,張珍欣喜之餘,也暗暗奇怪,兩人的事竟沒被其他人發現。

  這夜,張珍再也看不下書去,只盼著牡丹早些來陪。他自己準備了一些點心茶水,都是特別告訴丫鬟們準備的,只說自己讀夜書餓了好吃。其實是想著招待牡丹。丫鬟拿來兩樣點心。一碟桂花糖糕,一碟栗子蒸餅。還有一壺茶。一直以來府裡的僕役丫鬟待張珍不溫不火,不慢不熱。張珍需要什麼就給他,不要也不噓寒問暖。張珍深知眾人都是看金彩夫婦眼色行事,也不介意。張珍用棉墊把茶壺包住,防止茶涼了。其實大戶人家都有一種特製的暖水壺,是個有夾層的金屬體,夾層裡面可以放碳,保持水的溫度不便。可如今天氣還不冷,用碳暖茶壺顯得還早。張珍因在客中,寄人籬下,也不便過於講究。又因為滿心體恤著牡丹,所以因陋就簡的準備了用笨法子暖茶壺。

  窗外依舊是月朗星稀,天高氣爽。

  門虛掩著,過了良久。只聽“吱呀”一聲,張珍扭頭看去,果然是牡丹姍姍而來。只見她上身穿藕荷色繡花夾襖,下身大紅綢面黑緞鑲邊、邊上滿繡纏枝彩色花卉的百褶裙。頭上戴玉色紗堆的花朵。略微帶著一兩隻釵釧。花容月貌、神采奕奕。張珍不覺看呆了。

  “你好美,牡丹!”

  “是嗎?”牡丹笑著,“我給你帶了一些點心。”張珍這才發現她手裡拎著一個小巧的食盒,紅剔漆花紋,精緻非常。

  “巧了,”張珍笑道,“我也正準備了一些點心那,還有熱茶,我擔心涼了,用棉墊捂著那。”說罷下意識的轉身走到桌前。

  “這幾樣點心是我很愛吃的,一直也想讓你嚐嚐。可巧今天廚房做了,我就留下了給你送來。”說著就把盒子裡的點心端出來,一樣樣放在桌子上。張珍看時,見有一碟蓮藕盒子,一碟蛋黃月餅,一樣蟹肉炸餃,一樣菱粉燕窩酥。

  張珍見了,很是驚喜。笑著說:“難得你這麼想著我,只怕你拿來這些東西,叫人看見生疑。”

  “你只管放心,沒事的。我想你一定愛吃,快試試。”

  張珍用筷子夾了一個炸餃,放在嘴裡,果然鮮香可口,美味無比,可喜還都是熱的。一邊吃一邊勸牡丹也吃。牡丹笑著陪著吃了一個蓮藕盒子,又說:“還有一壺果酒那!幾乎忘記了。”說著又從盒子裡提出一隻白玉壺並兩隻玉杯子來,擺放在桌上,輕快地斟滿兩杯。張珍看時,見裡面是綠色的液體,少見的酒漿顏色。張珍納罕不已。牡丹笑道:這是葡萄玫瑰露,哥哥請嘗一嘗。說著遞給了張珍一杯,自己舉起另一杯,放在唇上。張珍也喝了。覺得說不出的清香綿細,沁人心脾。

  兩人吃喝談笑,很是盡興。

  “張哥哥,夜深了,我想我還是回去吧。”牡丹小聲說。

  “再坐一會兒吧,還早那,你走了我又睡不著了。”

  “但願以後我們白天黑夜坦坦蕩蕩的在一起,再不必這麼偷偷摸摸的了。”牡丹說完,仰起臉來望向窗外,暢想著未來。

  “喔,牡丹,”張珍深情的,從背後抱住了她。把頭摩擦著她白皙的脖子和臉蛋。繼而一起望向月洞窗外。

  “只是我很清楚你父親看不起我,功名之事又很說不準。我很擔心我們以後能不能如願以償。”他側過頭來,深情的看著她,“現下我家裡只有鄉下還有一些房子,一些田地。靠一兩個老僕人看管。因鄉下多有不便,所以我才投靠在你家。但這半年來,看岳父岳母的神氣,明明是厭煩我的。我想,你我既然已經做了實實在在的夫妻,我斷不能辜負你。所以,我想,明年大考以後,不管得不得中,哪怕勉為其難也好,我就開口求岳父把我們的婚事辦了,早些圓房才好。像如今這樣,我固然很喜歡你來。只怕天長日久,終不免生隙。”

  牡丹低著頭,只是不言語。一時之間張珍段不透她的意思。想來自己說的主意也算一個明路,怎麼牡丹不言語那?

  “哥哥不用擔心,只安心度日,安心念書的才是。”忽然,她抬起頭來,“我從不為這些小事煩惱。剛才哥哥說的主意很好,就依你這主意。若還有什麼,哥哥只管相信我,是出不了事的,哥哥儘管把心放進肚子裡。”

  張珍聽她如此說,雖有些納罕,卻也算心安了。想來牡丹是一奇女子,只因鍾情於自己,死心塌地,既不怕眼下敗露出醜,又不怕日後一切後患。想到此張珍對牡丹更加情重,只是隱隱之間,想到前景後事,終有些不樂。

  如此交往了幾個月,竟果然神不知鬼不覺,沒露絲毫馬腳。張珍暗暗慶幸。

  轉眼新春已過,元宵在即。

  這幾天有些冷,花園裡的幾十株老梅卻開得正好。紅豔奪目,傲雪怒放。金彩是講究過節的。金夫人更是極有興致,這幾日為了過元宵燈節。帶領指揮女兒僕佣丫鬟,把家裡張燈結綵,雖不是過於鋪張豪奢,卻也豐豐富富,華麗奪目。

  金夫人上房的裡間,金小姐坐在大梨花木圓桌旁,製作燈籠。

  “小姐這棵白菜畫的真好,”丫鬟春榮笑著說,一邊伺候著顏料筆硯,“葉子又綠又神氣!”

  “那自然,咋們小姐最是心靈手巧,模樣又標緻。這才叫才貌雙全那!”另一個丫頭秋桂也趕忙笑著介面,“憑咋們小姐這樣的人才,一定是非家財萬貫狀元郎不嫁的。”

  “少說兩句啞巴不了,”金小姐白了丫鬟們一眼,“換筆,拿一隻衣紋筆。”春榮趕緊從筆架上摘了一隻遞過去,然後又洗涮換下來的筆。金小姐一手接了,一面給綠白菜葉描上細細的紋路。

  “這隻白菜燈得趕快做好,還有一隻大狀元及第、富貴榮華燈沒完工那?你們不要耍嘴兒了,都忙起來,幫著給彩燈糊紙,漿糊要刷的不多不少,我畫好的彩燈面子要很細心的粘上去才粘的好。要粘的結實、粘的正,別歪了。”

  “是,小姐!”春榮秋桂趕緊加了一把力氣。

  “呦!好出色的白菜燈!白菜主財運,我們金家好兆頭啊!”金夫人從外間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女兒剛完工的白菜燈,真是越看越喜歡。忙著命令身邊跟進來的丫頭:“金姐兒銀姐兒,你們都幫小姐做燈去!”

  果然,人手一增加,做的就更快了。金小姐又細心地、講究的帶領丫頭們為花燈裱糊上彩綢彩沙,流蘇燈穗等物。

  傍晚,金彩赴宴回來,進屋看見了滿屋子精緻豔麗的花燈,且每樣都包含有吉祥如意的好口彩、好寓意。也是心喜非常。

  “明天就十四了,叫他們妥當的掛起來,討個熱鬧吉慶!夫人,我們元宵節定要好好熱鬧一下。”金彩笑道。

  “正是這個意思,”金夫人也笑著說,“可巧園子裡的梅花開的很好,我們正好賞梅花。這些花燈都是你女兒做的那。女兒真是越發手巧了!”

  提到女兒,金彩忽然神色有些黯然。金夫人察顏觀色,也不禁隨著金彩神色臉上一變。低聲說:“這些年來家裡百事如意,就一件,叫我心裡不安。想起來吃不好睡不安的。老爺,不如就看淡些情面,把話說開,把女兒和那張珍的親事就退了吧!你想,我們就這一個女兒,愛如珍寶,她從小又養的嬌貴,怎能跟著那窮人家吃苦去哪?那張珍眼見家裡是不濟了,雖說是還有功名可圖,可又哪裡能那麼便宜?別說功名難得,就是得了,大部分考中的,聖上開恩,也不過是個小官小吏的,俸祿微薄,還不定指派到哪些窮鄉僻壤去當差那!”

  把金彩說的不由心上一動,愁眉道:“正是這個道理,我們也老了,就這麼一個女兒,把她嫁了張珍,別說女兒是受不得苦的,就是你我,難道跟著又有什麼好指望那?現下襬著的王孫公子也不少,咋們家又匹配的起。只是可恨定錯了這門親事,白耽誤了女兒青春。”

  “正是這話那,”聽金彩這麼說,金夫人又急了一倍。接著炕桌,附過身子來,湊近了金彩一些,“依我說,過了十五,就和張珍明講,許他一些銀子,令他寫一紙退婚文書,讓他回老家算了。也別管他考不考什麼功名了。像現在這樣,不尷不尬的在咋們家住著,讓外人看著,好說不好聽。終究是咋們自己耽誤了自己。老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語說的金彩越發覺得如夢初醒,想來當初顧惜虛名,把張珍引狼入室,現如今弄得不尷不尬,實在是大錯特錯。因此暗下決心,打算依計而行。


  正月十四這天,全府上下忙了一天,把花園裡佈置的花團錦簇,連梅花上都繫上了小玩意兒,掛上了彩燈,只等十五晚上老爺太太小姐在花園拜月時照亮。

  正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看到這種忙碌與熱鬧,張珍就情不自禁的更加感到了不是滋味兒。論理,他是每日去給金彩夫婦請安的,但金彩上朝較早,所以每日起來,金彩已經上朝去了。剩下金夫人,本是心裡有別的想法的,嘴上說不必多禮,以後只管安心在花園讀書就是。又說小姐常來問候,又尚未成親,怕遇見彼此不便。因此,張珍也就較少去了。也沒人爭他的禮數。故此,張珍一年來住在金府,真如軟禁一般。所喜這幾個月,牡丹小姐總是夜晚來探,所以,儘管還是覺得金彩夫婦態度渾濁,但畢竟已經有些定心,所以也賴著頭皮住下來。思量著他自己的主意。

  這天晚上,牡丹又來了。穿的依舊豔麗,手裡拿著一支梅花。興沖沖的走過來,對張珍道:“哥哥,明日就是十五了,花園裡梅花開得真好,花園裡還掛了夜燈,這些花燈漂亮的很。明日晚上,我們就去賞梅花夜景如何?”她如此一說,張珍很是高興。但轉念一想,似乎不妥。對牡丹說:“雖然私下我們很好了。可是岳父岳母並不知道我們要好,倘若我們一起賞梅,被岳父母看見,可是不合適那!到時候一定會說我們行為不妥,不行不行!”

  “不妨事,我父親已經收到請柬,明日晚上要去觀看全城的燈會,和其他官員們作為上賓與民同樂,觀看老百姓的舞龍舞獅那!我母親怕冷,一定是拜月之後,耐不了多時就回房了。剩下來時辰我們正好賞梅取樂。這些日子我們總是悶在屋子裡,早該出去散散心了!”

  聽她這麼一說,張珍心裡也覺得有理。

  轉過天來到了十五。果然,金彩下午時分就被請走了。只好留夫人女兒自己拜月。

  到了傍晚,金夫人一面指揮丫鬟小廝們鋪排桌案,安設果品香燭,一面自己和女兒也換上新衣,母女倆穿金戴銀,綾羅遍體,錦繡堆圍。春榮秋桂等丫鬟們伺候攙扶著。金夫人先接過丫鬟遞過的一炷香,跪在絨氈上,口中唸唸有詞,無非是希望家道興旺,富貴永葆,閤家康健之類。接著金小姐也奉了香,嬌嬌怯怯的跪拜於地,只聽她說道:“一炷香只願家中二老身體康健。二炷香但求家業繁榮富貴,三炷香。。。。。。。"她忽然閉口。臉色變得尷尬,繼而雙頰緋紅,把頭低了下去。秋桂笑道:“三炷香但願我們小姐找一個富貴榮華的如意郎君!”

  “呀,多嘴的丫頭!”金小姐笑罵著,但這丫頭確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金夫人也笑了:“這丫頭說的倒是我想說的,女大當婚,論起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今日是一年裡第一次拜月,只求我女兒有個好人家!”丫鬟們也湊趣。

  一時行禮完畢,金夫人命人收拾桌案,催廚房快些準備好晚宴,和女兒在花廳裡飲酒賞梅花。又打賞了家裡的下人一些銀錢吃食。

  且說金小姐拜月已畢,本來在家中嬌生慣養,凡事多由著性子。因見梅花開的好看,就想著夜賞梅花。因金夫人眾人就在花廳裡不遠處,自己也沒叫丫頭,信步走進梅花林,此時月亮已經東昇,梅花樹上也點上了花燈,花影燈光相映,煞是好看。這裡看看,那裡瞧瞧,甚是有趣。

  這裡金小姐正手攀著一隻紅梅欣賞,正想折下來拿回屋子裡插瓶賞玩。忽見那邊影影焯焯走來一個人,看個頭樣貌是一個男子,不覺心裡一驚,正詫異時,那男子已走近了。正是張珍。只見張珍穿了一襲乾淨的藍衫,頭戴生巾帽。滿面春風,笑嘻嘻的徑向自己走了過來。論起來金小姐是認識張珍的,以前也曾偷偷的在屏風後見過張珍,但未曾搭過話。本來這些日子以來,金小姐見張珍家裡貧窮,已經惱恨有悔婚之意,對張珍滿心厭煩。忽見張珍親親熱熱的過來了,只聽他說道:“牡丹!我找了你一會兒,沒想到竟在這裡!”一語令金小姐羞惱不已,心生厭惡。想來雖說張珍在家裡住了一年,但從未和他說過話,今天竟然開口就如此出言不遜。這真是一個窮酸潦倒、無恥大膽的狂徒!急怒之下,不免心生一計。

  “你。。。。。。你,你是何人!竟敢私闖花園,調戲與我?!”,她一邊倉皇的往後退,一邊大叫:“來人啊!快來人!有賊啊!”

  金夫人正命令丫鬟僕役們就在不遠的花廳上擺宴,聽女兒失聲大叫,不免都嚇了一跳。眾人忙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一看究竟。

  張珍也慌了。他原是來付牡丹之約,穿戴齊整後走出來,剛找到了金牡丹,正滿心喜悅,沒想到那素昔情深意重的金牡丹竟對他視若賊人!她怎麼會如此對待自己那?一時之間實在摸不著頭腦。正不知所措之際,忽然金夫人帶著下人們已經走了過來,金夫人一邊叫著:”賊人在哪裡?在哪裡?金福、金安,你們都拿好傢伙了嗎?”

  “拿著那!夫人。”男僕金福答應著,和金安手裡都提著木棍。

  眾人圍在張珍面前,那金牡丹排眾而出,用手點指著張珍:“就是他!剛才我正準備折一枝紅梅,他冒冒失失的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臉,開言調戲與我!嚇得我魂飛魄散。你們快快把這無恥狂徒拿下了送官!”

  張珍聽她如此說,驚駭不已。囁嚅著想要辯解,卻也不知道如何辯解。卻聽金夫人冷冷的道:“原來是你!張珍!我金家待你不薄!你不思感恩,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禮義廉恥,調戲我女兒,你念的書到哪裡去了?大家都看到了,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真是衣冠禽獸!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務必要把你請出門去!再不養虎為患!”

  一時間事態轉變太突然,張珍驚駭之餘,忽然想到今天的事,一定是金牡丹設下的毒計!這金家一向厭煩自己,原來這金牡丹先假意拉攏自己,先私下親近,不使自己生疑,再找尋機會,設此圈套,在父母面前讓自己出醜,抓一個口實。此時張珍真是百口莫辯。好一條用心良苦的毒計!想到此,不覺渾身冰涼,如墜地底。對金家厭惡以及。

  “好,不用你們趕。我張珍這就走!”一切解釋都不必了。用手點指著金牡丹,目呲盡裂:“你你。。。。。。你呀!”衣袖一揮,轉身離去。

  “慢著!”金夫人叫道,“我還有話說,張珍,好歹我家照顧了你這些日子。你和我女兒的婚事,弄到眼下這個局面,也是不中用了。你走以前,不妨把退婚書順便寫了,讓我女兒清清白白嫁人。我們也不會虧待你,也會補償你退婚銀兩的。”

  “退婚書我寫,銀兩就不必了。我一年多來住在府上,多有叨擾。不必再計較銀錢。”張珍轉過身來,“再有,嶽。。。。。。金老爺是不是也要見證一下?”

  “不必了,老爺有事不在家。回來我告訴也就是了。我做的了主!”金夫人胸有成竹的說。

  於是下人們又準備了紙墨筆硯,那張珍刷刷點點寫完。嘆了一口氣,將筆一甩,拂袖而去。

  今天是元宵佳節,老百姓們都集中到一處大街上觀燈去了,金家住的這條街有些僻靜,月亮悽清的照在街道上,張珍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堪、惱怒和心灰意冷。他回房略微收拾了一個小包裹,不拿金家的一草一木。趁著月色就準備回鄉下老家。一路走著,不免咳聲嘆氣。

  剛轉過了兩條巷子,忽聽到背後有人哭泣的聲音,一邊哭一邊向自己這邊跑過來。

  “張哥哥!你等等我!”

  張珍定睛細看,居然是金牡丹追了來了!

  實在是太奇怪了!她為什麼追上來了?已經把人趕了出來,達到了目的。這惡毒女子葫蘆裡還有什麼藥賣?

  “你?”張珍停下腳步。注視著她,冷笑道:“怎麼?我張珍出門後,家裡丟了東西了嗎?讓你追了來把我這賊捉回去送官?”

  “不,張哥哥。你。。。。。。你冤枉我了!”牡丹哭著,淚眼婆娑。迎面注視著張珍:“剛才讓哥哥受了羞辱,實在是迫不得已。你聽我說。我這些日子又試探了幾次父母的意思,他們知道你家裡窮,是狠了心要退親的。我和你的事毫無指望。所以剛才在我母親面前,為了掩飾,不得已對你那樣。現在你被趕出門來,我說過,不論你是窮是富。我是一定要跟著你的。所以,父母我也顧不得了。我大著膽子偷偷從家裡跑了出來,我要和你一起回家去。”

  一席話把張珍從地獄升上天堂。一切都解釋開了。張珍感動極了,不禁熱淚潸然。拉著牡丹的手說:“我誤會你了,牡丹!你真是一個奇女子!娶妻如你,夫復何求?”

  兩人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實在覺得不幸之中大幸。張珍只覺得如同塞翁失馬一般,沒想到今日經歷,大起大伏,原來到現在竟回黃轉綠,柳暗花明。這真是冥冥中的定數與安排。

  兩人逐漸的喜氣充盈。手拉著手,談著未來,走在街上一路回家。

  忽然聽見鑼鼓喧天的聲響。牡丹精神一振:“哥哥你聽!是大街上的元宵燈會!人們在耍龍耍獅子那!我們也去看看!”

  “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家裡發現你不見了,一定會四下找你,被捉回去就完了!”張珍擔心著說。

  “沒事的,我剛才在家裡說受了驚嚇,已經睡覺安歇了。家裡不去打擾我,輕易發現不了的,再說,我們回家的路不是也得經過這條大街嗎?反正是順便看看。”

  “那好!剛才受了半天窩囊氣,正好樂一樂。”

  一邊說兩人就走到了大街上。

  果然,大街上彩燈如晝,燈火通明。男女老少,萬頭攢動,熙來攘往,熱鬧非凡。又聽見鑼鼓喧天,更有舞龍、耍獅,跑旱船、踩高蹺的表演。不時的歡聲雷動、人聲鼎沸。只見那邊來了一條彩龍,昂首擺尾,戲弄著一顆綵球,一會兒旋繞成一個圓圈,將綵球圍在中央;一會兒上下翻飛,追著疾飛的綵球。後面又是幾隻獅子,歡蹦亂跳,一會支起“前腳”人立,一會兩隻獅子疊成羅漢,一隻踩在另一隻身上。再後面是化裝成各類戲曲人物的高蹺隊伍,隨著鑼鼓踩出節奏。。。。。。

  張珍和牡丹也被氣氛感染,興致勃勃的隨著人群追著表演觀看。真好比倦鳥出籠一般的歡欣鼓舞,自由興奮。把方才在金家受的屈辱拋到了九霄雲外。

  大街那邊高處是一排綵棚,裡面桌椅鋪排,杯盤羅列,桌子後坐著很多京城裡的官員,也在欣賞表演。一方面與民同樂,另一方面震懾治安,下面還有很多兵卒侍衛把守站崗。

  這金彩也在綵棚的席面裡坐著,正和眾官員飲酒賞燈,談講說笑。舉著一杯酒正要沾唇,忽然瞥見下面人群裡有一對男女閃過,雖然在眾人叢中,仍舊看的分明:儼然是自家女兒和張珍手挽著手,正喜氣洋洋、指手畫腳的談講著燈會表演。

  金彩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情雜陳糾結,真是又羞又怒。羞得是平日裡自己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年之內和住在自家的張珍都不見面,怎麼今日反倒親親熱熱的一起遊樂?怒的是果然不出所料,讓這張珍在家,養虎為患,私下裡竟然把牡丹勾引到手。但礙於身邊都是其他官員。不便馬上發作。因把跟出來的家僕金平叫到身邊,悄聲問道:“你看下面那穿藍衫的秀才還有他手拉著的一個女子,你看像是誰?”

  金平細看了兩眼,也是一驚。因囁嚅道:“這。。。。。。這,小的怕是眼花了,不敢講。”

  “你說!”

  “是張珍張相公和咱們家小姐!”

  “豈有此理!”確認無誤了,金彩心頭著實煩惱,壓低聲音吩咐道,“去,你帶著其他下人,把他們捉回家去!”

  一面壓住怒氣,一面掩飾住情緒和眾官員施禮告辭,只說家中有點急事,需要馬上趕回去。眾官員也不勉強,說了幾句客套話。金彩急急忙忙的離席回家。

  一時間趕到家中。金夫人出來迎接,見金彩氣色大變,正不知原因,那金彩也不和她細說。叫人把張珍牡丹帶上來。金平押著張珍走進客廳。金夫人見狀嚇了一跳,疑惑不解。金彩道:“夫人!你教養的好女兒!方才我在街上,竟看到她和張珍這畜生在一處攜手觀燈!這等醜事,傳揚出去,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這是從何說起?”金夫人驚駭不解,走上去問道,“牡丹,你方才不是說身子不適,回房歇息了嗎?怎麼竟和張珍私下上街觀燈去了哪?”

  只見那牡丹已自低頭啜泣,難過害羞,聽金夫人這麼一說,再也承受不住難堪,竟一頭撲向金夫人懷裡:”母親!”繼而泣不成聲。

  金夫人眼見下人圍了一屋子,家醜不可外揚,好歹先維護女兒。況且女兒已經難堪成這樣,生怕她想不開,回頭尋了短見。於是,一腔指責轉化為滿腹愛憐。一面無奈的輕嘆了一聲,一面說:“好了好了,先快回房去吧。”

  金彩怒指著張珍,喝道:“小畜生,做的好事,我定要與你好好算賬!來人!先把張珍給我押到書房去,牢牢看管!”

  金平等家僕答應了一聲,正要上來扭住張珍。張珍一揮袍袖,道:“我自己會走!”

  這裡金彩夫婦見眾人走開,相對坐下,一籌莫展。正要開言,忽聽門外一陣吵嚷。忙起身看向門外。

  只見門外兩個女子吵吵鬧鬧的湧進門來,春榮秋桂等丫頭都尾隨著,個個神色慌張失措。金彩夫婦定睛一看,其中一個是女兒金牡丹,另一個——居然也是金牡丹?

  居然進來了兩個金牡丹?

  只見兩個牡丹身段相貌,穿著打扮,以至於舉止神色,都毫無二致。只聽一個怒道:“你這妖精,竟敢變了身來冒充我,我今天定叫爹孃做主,請道士把你降服!”

  另一個也怒氣衝衝,用手點指著那一個:“你說什麼?要降服的是你!你才是妖精!爹爹、母親,快給孩兒做主啊!”

  金彩夫婦大驚失色,一時間也茫然無措。金夫人拉著春榮問道:“你不是跟小姐回房去的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春榮結舌道:“方才我陪著小姐回房,走進小姐屋子裡,卻看見裡面還有一個小姐睡在床上,剛好床上的那位小姐醒了,見了我扶著的這位小姐,就嚇了一跳,馬上叫喊起來,說:‘不好了,家裡鬧妖精了!這妖精變了我的樣子’什麼的。。。。。。,正嚷著,秋桂從裡間兒也出來了,說我剛才明明伺候的小姐睡覺,你怎麼又帶了一位小姐來?我們兩個丫頭正驚慌的不知道怎麼辦,這兩位小姐也不管我們,就吵鬧在一起了,這麼一亂,我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

  旁邊秋桂也點頭稱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張珍的醜事還未解決,竟然如今又冒出兩個女兒?這兩個牡丹,其中一個一定是假的,且一定是妖精變化無疑。但這又該如何辨認?

  金彩夫婦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真是看不出端倪。金夫人忽然一皺眉,對金彩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咱們女兒手心裡有一顆紅顏色的痣,如今叫她們伸出手來,哪個有痣,哪個一定就是真的。”

  其中一個牡丹聽金夫人這麼說,忙急急的跑上來,一邊挽袖子,一邊伸手:“母親快看,我有痣,我有痣!”

  金彩夫婦忙湊上去,果然見她手心裡有一顆紅色的痣。金夫人釋然道:“對,那這個一定是女兒了!”

  不料,另一個也跟過來,也挽著袖子伸著手,說:“我也有痣,我也有!我才是真的啊!”

  金彩夫婦只好再看,卻赫然見到這牡丹手上果然也有一顆紅痣。一時間,真是啞口無言了。


  一時分不出真假,兩個牡丹再度吵鬧不休,把金彩夫婦吵得頭暈腦脹。金彩頹然的坐到椅子裡,叫道:“都給我下去!”

  金夫人也示意丫鬟把這兩位小姐各自送入一個房間。

  好不容易,大廳裡變得安靜了。望著金夫人,金彩皺著眉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家裡出了妖怪了!一定是我們嫌貧愛富,惹怒上蒼,派妖怪來攪鬧我們家庭。”

  “你這是什麼話?”金夫人嗔道,“你不要這麼自怨自艾的,眼下關鍵的是剷除妖怪啊!要不去請個道士什麼的來?”

  “道士未必中用,你看那妖怪變得和我們女兒分毫不差,一定是法力高強的妖怪。這一般的道士怕是對付不了的。依我看,只有把包大人包拯請來,都說那包拯是天神下凡,能審鬼怪妖仙,且斷案如神。對,就請包大人來吧。”金彩說著,又叫,“來人!”

  “是!”金平答應著從門外走進來,“老爺有什麼吩咐?”

  “我修書一封,你等會兒拿著書信去請包拯包大人到府,我有一事相求。”

  這裡金彩就寫信,把家中鬧妖怪的事簡單一提,懇切請包拯來過府幫忙,辨別捉拿妖怪。寫完命金平去送信。

  再說這兩個金牡丹,互相不忿,各自回了一間房。好在金家房間眾多,也不是難事。

  原來,這故事開篇和張珍交往的那位金牡丹,其實是花園裡張珍書房外面池水裡的鯉魚變得。這花園水池本來引了外面的一股活水。和外河想通,年深日久,池水中聚集了一些有修為的魚精蝦怪。因環境清幽,就在這裡修煉。鯉魚精已有四五百年的功力。除魚精外,還有老龜、蝦米、螃蟹、河蚌、泥鰍等幾個年深日久的水族妖怪。因為一處修煉,平日裡都和魚精互相稱師兄師弟。只盼早日成仙昇天,倒是也不做壞事,危害人類。

  偏偏一年前,張珍住進花園書房。那張珍又不輕易出門,每每讀書疲勞,或者煩悶時,總喜歡來水池邊散心,賞花望水,吟風詠月。不想就驚動了鯉魚精。那魚精見張珍一表人才,品性又不錯,就動了思凡之心。尤其張珍依欄望水之際,就故意浮上水面徘徊逗留。那日張珍無意中和她說話,就更是打動了她的思凡惻隱之心。一方面愛慕張珍儀表堂堂,一方面憐憫張珍無依無靠。因此不顧天條所規定的的人、妖不能結合的律法,毅然變化成金牡丹的模樣夜晚來會張珍,並且下定決心要和張珍結為夫婦。這鯉魚的事,老龜等幾個師兄弟都是知道的,見鯉魚對張珍一片真心痴心,知道勸說也無用。因此上反倒有幫忙之意。但只想到這鯉魚百年修行恐怕要毀於一旦,不由得都為她惋惜。

  且說這假牡丹小姐——鯉魚掐指一算,眼見包拯要來,知道包拯是極厲害的人物,這回恐怕要露馬腳。因此上暗暗揪心,趁人不備,悄悄趕到花園,翻身如水。

  但見水底珊瑚崢嶸多姿,礁石險峻奇偉,游魚來往,水藻豐茂。這原是自己的棲止之所。只要勤加修煉便可有日成仙昇天。只因為凡心偶熾,情緣難捨,到了眼下這步難關,也只有硬著頭皮渡過去。

  正張望找尋,不想那邊游過來一直老龜,笨笨慢慢的,憨態可掬。來到面前,正是龜師兄,只聽他口吐人言道:“師妹,我就知道你有能麻煩了。”

  “是啊,師兄,我正為麻煩事來找你。金彩要去請包拯分辨真假,這下豈不是要漏馬腳嗎?”

  “哈哈,你的事我都掐算出來了。這有什麼了不起的。雖然包拯晝斷陽夜斷陰,神鬼仙妖都怕他三分,但總歸天下要說個情理。那真牡丹狠心冷麵,貪戀榮華富貴,你卻多情多義,情願為了情郎拋棄幾百年修行。像你這等義妖,我是一定要幫助你的。”那老龜說著轉了個圈,幻化成一個人形。

  正待開言,四下裡又有水族遊了過來,卻是蝦米、河蚌、螃蟹、泥鰍幾怪。全都招呼道:“師姐,我們晚來了一步,沒龜大哥神通迅速。”

  鯉魚全都一一問候了。又把來由細講了一遍。眾水族聽了,都義憤填膺,覺得金彩一家嫌貧愛富,虛情假意,用心狠毒,實在可惡。都答應為鯉魚幫忙。

  老龜道:“如今他們不是去請包拯了嗎?算不了什麼!如今我也變成那老包,讓他們幾個變成老包的手下,趕在真老包到來之前,我們先一步到了。替你出氣。就算真老包來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就弄一個狡賴不清,量他們肉眼凡胎,真假難辨。就是包拯也沒法。呵呵。對!就這麼辦。”

  眾水族都說這個辦法高明的很。鯉魚也心下竊喜,眉開眼笑。

  一時間,眾水族說變就變。老龜唸咒,一個轉身,變成了蟒龍官袍,白玉腰帶、面黑似炭、剛正不阿的包青天。其他幾個就變成了包拯的手下衙役。蝦米變作來王朝;河蚌變作馬漢;螃蟹變作張龍;泥鰍變作趙虎。都是威風凜凜的英武男子,身穿官服,挎著腰刀。排列在“包拯”兩側。

  “師兄,實在是太像了!”鯉魚高興的說。

  “哈哈,這回我們就來一個旋乾轉坤!”“老包”笑道。

  金彩坐立不安的在大廳裡焦急等待著。忽聽門外家僕大聲傳話:“包大人駕到!”聽了此語,猶如溺水的人得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忙的趕出門來迎接。果然見一黑臉大官,著蟒腰玉、威風凜凜,帶著幾個勇猛精悍的衙役走了過來,氣勢洶洶。不是包拯是誰?忙一步迎上去,陪著笑,施禮問候:“包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快請大人上房休息。”

  包拯也寒暄了幾句。然後一行人進入大廳,分賓主落座。下人獻上茶果。坐穩了,金彩就把本意說明。包拯道:“你這事也沒什麼難辦,我是。。。。。。”

  一語未了,忽聽門外家僕再報:“包大人駕到!”

  一聽此語,金彩驚詫不已,幾乎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這位包大人。結舌說道:“大人,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必驚慌,想一定是哪方妖孽,來冒充本官了。請了進來一探究竟。”包拯道。

  金彩驚慌失措,諒家宅不幸,妖孽橫行,可自己畢竟凡人,誰也惹不起。只好照著眼前這位包大人的話去做。

  於是,門外又進來一位包拯,也是威風凜凜,帶著王朝馬漢四名衙役。

  當下二包對峙。

  一時間氣氛尷尬,二位包拯,八位衙役,金彩一家上下,都默默無語,金彩一家尤其人心惶惶。

  “敢問那在座的官員,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冒充本官,本事不小。我想你來必定是為了混淆視聽。我勸你趕緊離開,不要妨礙本官斷案。”後來的包拯終於開言,話說的明白以及。

  “暈!你是何人,出言如此不遜,你說本官是妖孽不成?依我看該離開的是你!你才是來胡斷亂判,混淆視聽!”

  一時間未免劍拔弩張,局面緊張。那金彩心中思量:這二位不管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都是惹不起的。一個是手段高明的妖怪,一個是握有重權、極其厲害的包拯。誰也惹不起,誰都不好得罪。但他們都畢竟是為自己家的事而來,自己還是要拿出和事老兒的態度,真的惹惱這二位,鬥起法來,一定把家中糟蹋的破壞不堪。因想到此,便開言說道:”二位大人且不要生氣,請聽我說。下官金彩無能無德,肉眼凡體,本是家中出了一點小事,不過是請大人們來辨認一個真假。真假分辨出來,下官就沒事了。萬不可為了下官這點小事傷了和氣。既然這樣,不妨請二位同時坐審,幫幫下官這個小忙就罷了。”

  “呵呵,你倒會說話,誰也不得罪,也罷,今天本官也無意和這妖孽計較。你說同時坐審就同時坐審。”一位包拯說道。

  “哈哈,正合我意。”另一位包拯笑道。

  於是下人們把大廳收拾了一下,左右兩面各擺了一張桌子,放好椅子。二位包拯分別落座,八位王朝馬漢也分別列在左右,各為其主。一時間安排完畢,二位包拯即命傳人,先把二位牡丹找來。很快,二人來到,倒地下拜。

  “小女子金牡丹見過大人。”

  “小女子金牡丹見過大人。”

  此時場面甚是奇異。

  一時間切到正題。只聽一位包拯問道:“金牡丹,我聽你父親說你私下和張珍去看燈會,可有此事?”

  一位金牡丹說:“大人容秉:我自幼與張珍定親,一年前他父母雙亡,家中又著了一場大火,我父親好意把他留在府中讀書。可是這張珍品行不良,竟然私闖花園想調戲與我,被我母親發現,已於昨夜燈節與他退婚,退婚文書都有哪。我怎麼會跟他還去看燈會那?這都是假牡丹那個妖精變化了我的樣子,和他私相授受,兩情交好做出來的勾當!害的我名譽敗壞,大人為我做主啊!”

  另一位牡丹也說了一遍,居然言辭相差無幾。

  金彩在一邊旁聽直覺頭昏腦脹,仍舊不明所以。

  一位包拯道:“兩位女子口供一致,實在無法區別。不如把張珍喚上來,看他怎麼說。”

  另一位包拯也道:“有理!”

  一時間張珍來到,跪拜見禮畢。

  只聽一位包拯手拍驚堂木,喝道:“張珍!你可知罪?”

  一語把張珍嚇的戰戰兢兢,跌坐地上,結舌說道:“大。。。。。。人,學生。。。。。。不知罪啊!”包拯道:“想來一個秀才,岳父好意扶持,你不思苦讀進取,竟做下這等豬狗不如的勾當,以至於如今召來風魔月怪,攪得金符一團亂現如今我就革去你秀才的頭銜”,因叫道:“來人,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一聽此言,張珍面色如土,忙忙的道:“大人容秉,大人容秉啊!”包拯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珍定了定神色,想了一想,終究把心一橫,開言說道:“大人,我與牡丹本是夫妻,即便是花園賞梅,燈節觀會又終究有何妨?我雖然不才,究竟罪不至此。可那金彩愛富嫌貧,見我家貧如洗,就變心毀約,陷我於尷尬處境。究竟誰才是有辱斯文?我與牡丹情深意重,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一語說的包拯也無語,但仍舊喝道:“休得猖狂,與我打!”邊說邊從桌案上的木筒裡拿出一根籤子準備扔下,落實命令。

  眼前張珍就要受苦,忽然,一個牡丹哭著撲了過來,用身子護住張珍。大叫:“我的張哥哥啊!”又怒目看著包拯,無所畏懼的說道:“人家都說你包拯清如水來明如鏡,公平正直,哪知道你偏聽偏信,毫無是非人情可講!”

  另一個牡丹則默默無語,一邊心安理得的跪著,用眼斜睨著這情景。

  包拯頓了頓,竟然將手中的籤子慢慢放下,開言說道:“不必打了,真假已然分曉。”

  旁邊金彩不免一動。只聽包拯赫然說道:“這哭的是假的。另一位是真的。”

  豈料,另一位包拯反駁道:“豈有此理?世間哪有一位賢惠善良的千金小姐狠心冷麵,見丈夫捱打毫不動心的?可見這哭的才是真的!那不哭的是假的。我說這位大人,難道你也不體恤那有真情真意的,竟也偏向那無情無義的麼?”

  當下說的包拯心中反覆思量。暗道:這妖孽雖荒唐,卻著實有情有義,那金家嫌貧愛富,心腸冷硬。但這朗朗人間,豈容這妖孽們禍亂攪鬧?因此,斷然喝道:“你這妖孽閉嘴!你們非要橫行人世,攪亂天下。看來今日我是要請出斬妖劍來了。王朝,請斬妖劍!”

  王朝答應一聲,走了上來。手中赫然捧著一柄寶劍,善能降妖除魔。

  見此情景,另一包拯忙道:“喲!想不到包大人說理不過,就請出寶劍來了!這寶劍果真厲害,只是,第一不要傷了凡人!牡丹、張珍、其他人眾都趕緊下去!”

  彼時,人們雖不甚明白,然見二包劍拔弩張,勢必有一場大斗。再摻和進法術,就不得了了,保命要緊。因此,除了真假包公和真假衙役外,其他人都遠遠走掉了。金彩嚇的躲避在內屋裡面,探頭探腦的看著動靜。一直在內偷聽的金夫人也嚇得不敢言語。

  大廳上,老龜幻化的包拯對真包拯道:“包大人,你助紂為虐,偏袒金彩一家嫌貧愛富,薄情寡義的人,則世間公理何在?你真是妄稱了清正之名。今日,若執意和我鬥法,我雖然忌憚斬妖劍,也不是全然畏懼。咱們不妨就為一個理鬥一鬥。只怕到時候,殺了我這假包公不要緊,殺了你這真包公可就追悔莫及了!”

  一語說的包拯思量不已。

  老龜見他神色黯然,停滯不前。便打個手勢,號令蝦米螃蟹等眾怪撤離。

  眼見這夥水族大搖大擺走出門去了。包拯注目佇立。良久,那金彩顫顫巍巍從內室走出來。拉著包拯衣襟道:“大人,這是怎麼說?總得用斬妖劍除了這些妖孽才好。否則這以後怎能太平?”

  包拯抬頭注視了金彩一會兒,說道:“我想這件事也用不著如此周章,只要順其自然日後也就自見分曉。至於那妖孽,並無心傷害你們。也不必非要除之而後快。金大人好自為之,就此告辭。”

  真不想包拯說出這樣話來。這算什麼交代?金彩六神無主,哆哆嗦嗦的目送著包拯。

  眼見得包拯也走了。他搜尋枯腸,終於還是想到一個主意。可以奏本聖上,請皇帝下旨,讓國師張天師設壇作法,請天兵天將捉妖。


  夜色很沉,烏雲堆積,遮掩了月光。花園裡景色蕭索,寒風脈脈。

  張珍被軟禁在以前的書房裡。門外上著鎖。看守的人因為夜已經深了,諒張珍一個文弱書生也沒多大能耐,且家中妖怪橫行,人心惶惶,一個個只求自保,唯恐妖怪找上自己。況且門上又有鎖,因此都回去睡覺了。

  屋子裡沒生火,很冷。桌子上一燈如豆,張珍睡不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事件在他腦海裡一一閃現,真是撲朔迷離,猶如身陷一團惱人的迷霧。他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千頭萬緒裡,張珍卻冥冥中只有一個意識和信念,那就是和他情深意重的牡丹!是的!牡丹!局勢不管怎麼演變,在他身邊,不是始終有個牡丹堅決的站在他身邊嗎?如今倍受打擊、苟延殘喘的受罪,就是為了這份愛。

  如今有兩個牡丹,但是其中有一個是愛我的,不管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其中一個,她愛我,我也愛她。我們情深意重,哪怕愛我的哪個是妖都沒關係,能得到這樣的情意,真是死而無憾。這就夠了。

  想到此,張珍把心一橫,反而覺得心底寬闊,風光旖旎,把現實的萬般煩惱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門吱呀的一聲開了。張珍暗暗奇怪,門是鎖著的,這麼晚了誰會來?正想著,只見牡丹急急忙忙的走過來了。眼神閃閃爍爍,開口就說:“不好了,張哥哥,我偷聽到我父母談話,他們見趕你走不成,今晚要除掉你那!”

  一聽此話,張珍大驚失色。牡丹又說:“所以,咱們趁今夜,這就馬上逃走吧!我偷了家裡的鑰匙,咱們趕緊從後門逃走吧!”

  驚駭之下,張珍一口答應。急急的背上昨日那個小包裹,拉著牡丹的手,跟著牡丹左彎右繞,出了花園後門。

  兩人一路疾行,顧不上天色黑暗,好在京城的路比較寬闊好走,走到西城門時,剛好趕上天亮了開城門,出了城門,依舊疾行。一時間走到郊外。張珍已經氣喘吁吁,順著臉頰淌下汗珠。奇怪的是牡丹一個千金小姐,疾走了這麼一大段路,竟然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其實這正是鯉魚變得。功力深厚,拿著走路又哪裡當一回事。

  “牡丹,不然我們休息一下,走了半天了。應該比較安全了。”張珍道。

  一看張珍疲累不已,牡丹答應了。兩人找一塊大石頭坐下。抬頭四望,但見身在郊外,阡陌縱橫,滿眼田野風光。腳下的路也變得崎嶇。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哥哥,看把你累的。好好休息一會吧。吃些東西。”牡丹道。

  這時候,張珍才看清牡丹也挎著一個包裹,想匆忙之間,她竟然還不忘準備乾糧。心中暗喜。

  果然牡丹從中取出一紙包點心,更妙的是還有一個水壺。牡丹開啟紙包,裡面是核桃奶酥,芝麻豆沙餅。把紙張鋪在石頭上,道:“張哥哥,你一定很累很餓了,快請吃吧。”牡丹又拿出一個杯子,用水壺倒了一杯,居然是紅色的美酒。張珍道:“如此倉皇而逃,你還這麼細心周到,只怕喝醉了就走不動路了。”

  “這個不是一般的酒,喝了能消解疲乏,增加力氣。”

  張珍半信半疑,喝了半杯,果然是從未嘗過的東西。不僅味道甘美,而且馬上神清氣爽,精力百倍。牡丹也吃了一些點心。

  又休息了一刻,張珍道:“我家離此還有三百里,這剛是開頭那!我身上並帶幾個銀錢,沒辦法僱車僱轎,這一路依靠步行,只怕娘子要辛苦了。

  “你就是有銀子,這鄉下荒涼,也沒處僱車轎。”牡丹道,“不打緊,我不怕走路。”

  兩人繼續上路。所喜未曾見金家的人追來。

  行至天晚,張珍道:“現如今一半路還沒有,只得先找個人家借宿,你看前面有個村子,咱們去求住宿一宿罷了。”牡丹點頭稱是。

  村頭有一戶人家,茅舍儼然。張珍上去叩門。只聽裡面又一個老婆婆顫巍巍的聲音問:“誰呀?”

  “學生張珍,和娘子回老家去,因天色晚了,求借宿一晚。望伯母收容。”

  “奧,等著,我這就給你開門,讀書人。”老婆婆邊說邊走來開啟了門。吱呀一聲門開了。只見這老太太鬢髮花白,滿臉褶皺,手裡還端著一盞油燈。看上去倒是身體康健。

  “你們打哪裡來啊?讀書人?”

  “我和我相公從京城來,要回鄉下老家。”牡丹陪笑答道。

  “看樣子你們不像壞人,我這裡就我一個老太太居住,不嫌棄的話,就進來吧。”老太太說著就轉身引著他們往屋裡走。

  屋子裡很乾淨,灶膛中燒著木柴,把土炕燒的很暖和。地下襬著一張桌子,四周又有兩三把凳子。桌子上還擺著茶壺茶杯。用布蓋著防塵。

  “你們還沒吃過飯吧。我這裡有米飯,你們不嫌棄,我再把菜熱熱,你們隨便吃些吧!”

  老太太問道。

  張珍正是覺得餓了。滿口稱謝。老太太就下廚去準備飯菜。

  片刻飯菜做好,熱氣騰騰,老太太端到桌子上,張珍又道了謝,端起碗來就吃。牡丹也跟著吃。

  老太太在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和二人聊天。先說了幾句來往的話,後只聽老太太說道:“我看你們神色慌慌張張,只怕是私奔的。”

  一語嚇得張珍一跳。牡丹也放下飯碗。

  “伯母,實話對你講,我和我娘子是很早以前就訂了親,只因為我岳父母嫌貧愛富,我家失火貧窮後我岳父母找藉口撕毀婚約,我娘子和我情深意重,我們迫不得已,跑了出來。”張珍道。

  “可是你如今既然家中貧窮得很,你把大家千金帶到家中,豈不是要讓人家受罪嗎?”老太太說。

  “伯母,我心甘情願,不怕吃苦。”牡丹道。

  “喔,原來如此。”老太太嘆息著,只怕你們的事還是會闖禍,我覺得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好事多磨!”

  “我們不怕,反正我是跟定了張哥哥,上天入地,我也認了。”牡丹說道。

  “好一個上天入地啊!”老太太無語了。眼光看著別處,像是在思索什麼。“好了,你們趕了一天路,很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看著張珍牡丹吃罷了飯,老太太撤去碗筷。安排兩人睡下,自己則去裡屋炕上睡覺。

  第二天一早,張珍和牡丹醒來後,發現自己赫然躺在一顆大樹下,四周荒郊野外。哪裡有什麼村落房舍,老太太更是不知去向。馬上明白是仙人點化幫助。又忽然見地下有一片柳葉。正看時,只見天空中彩雲飛繞,雲中隱隱有聲音透出道:“張珍、牡丹,我乃南海觀音大士。你二人雖然情深意重,然天網恢恢,人妖不能相戀,故此今日你二人有大難。我留下柳葉一枚,為難時拿出來自有效驗。切記切記,好自為之。”說罷,彩雲消散。

  嚇得張珍牡丹慌忙倒地跪拜。

  拜畢,兩人站起身來,互相凝視。牡丹眼神閃爍,似有有愧疚之意。囁嚅了一下,還是大聲說:“張哥哥!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了。我說了你不要害怕。不錯,我才是假牡丹。我不是金家小姐,我,我是金家花園池水裡的鯉魚精。只因為這些日子來見你在池水邊住著,每日喜歡看水看荷花,又和游魚說話。我就愛上了你風雅俊秀,心地赤誠。所以那夜我變做了金牡丹模樣,來和你夜夜相聚。。。。。。”

  “牡丹!”張珍回望著她,握住她的雙手。眼光中流露著真誠,“不,我不管你是牡丹還是鯉魚,我已經被你的一片痴情所感動,就算你是妖精,我也不怕,我也是要你!”

  “張哥哥!”牡丹一個激動,就抱住了張珍,張珍也攬手抱住牡丹。

  兩人在曠野裡抱著。

  忽然覺得耳邊呼呼風聲,接著風力陡得增強。竟然夾塵裹屑、飛沙走石起來。耳邊漸漸傳來雷聲。兩人的衣裙被狂風颳得飄蕩飛揚。幾乎站立不穩。

  “不好了,張哥哥,天兵天將來捉我了,你趕緊躲起來!”牡丹急叫。

  “不,我們要有難同當!”

  “不,你是絕對不行的,你是凡人,根本就是不是對手。你聽我的趕快去那個土坡後躲起來!快!”

  張珍看她氣急敗壞,只得依計而行。

  一時間轟雷滾滾,震得人心驚膽戰,猶如萬馬從天上奔騰而下。空中烏雲翻滾,霎時天昏地暗。

  烏雲後閃現出幾個天兵天將,身高數丈,金盔金甲,手持兵刃。腳踏雲端,氣勢威嚴,令人膽寒。

  “鯉魚精!你可知罪!你觸犯天條,思凡下界,與凡人相配,攪亂人間。還不快快伏法,去天上受罰!”為首一個天將喝道。聲音如沉雷一般,極具有震懾力。

  “我與張珍情深意重,為了他我情願毀去五百年修行,和張珍結為凡世夫妻!但求天神寬恕放手!”牡丹跪倒在地,真切的求情。

  “一派胡言!你沉迷於情字,還不悔悟。我等今日務必將你繩之於法!”

  說著,幾位天神亮出法寶向鯉魚打來。

  只見一道寒光,鯉魚一個倒仰身躲過,緊接著又是另一宗法寶襲來。

  鯉魚手上忽然擎出兩把寶劍來,知道毫無商量的餘地,因此,一咬牙,使出渾身解數,和天神的法寶鬥在一處。

  但見天地間金光閃耀,風起雲湧。鯉魚憑藉幾百年修行,一時間竟然抵擋住了天將的進攻。

  張珍在遠處看的暗暗心驚,一時間忘了害怕,只關心著鯉魚不要受傷。

  忽然,鯉魚一聲大叫,被天兵神鞭掃到,在地下接連幾個翻滾。她疼痛難忍,用手握著傷處,在地上呻吟掙扎。眼見得失去了抵擋能力,危險以及。張珍再也顧不得了,生怕天將就此機會要了鯉魚性命。他無所畏懼的跑了出來,撲倒在鯉魚前面,用身體遮擋住鯉魚。

  “小小凡人,不自量力。”天將說著,揚手又是一道寒光掃到。鯉魚眼前大禍臨頭,忙出手擲出觀音留下的楊柳葉。只見拿到寒光霎時消失。轉瞬化險為夷。

  天將很是驚駭,正待再度發招。忽然,天空中一道彩霞閃過。

  “住手!”隨即祥雲升騰,光明耀眼。正是觀世音穩坐在蓮臺上發話,“眾天將請住手。就此息兵回宮,我自由主張。”

  “既然觀音大士另有主張,我等就遵命撤去。”天將們見菩薩到了,都俯身施禮,繼而云遮霧蓋,轉瞬消逝。

  張珍回過神來,見菩薩顯靈,忙著又倒地跪拜。菩薩口中不言,從手中託著的寶器玉淨瓶裡取出柳枝,向鯉魚身上掃去水珠,轉瞬之間,鯉魚剛才所受的傷就完全復原了。

  兩人雙雙跪倒,感謝觀世音救命之恩。

  菩薩道:“你二人大難已過,眾天將看在我的情面上,已經對你們網開一面。既然你二人情深意重,那麼今日我就成全了你們。只是鯉魚有一件活罪,必不能逃。”

  “我都願意承受!”鯉魚急切的應承著。

  “和張珍結為百年之好,必須脫去鯉魚之身,化為人體。所以,你必須颳去魚鱗,才能成功,這自然是要忍受痛苦的。”

  “我情願如此。”鯉魚拜倒。

  於是菩薩施展法術,再度用柳枝對鯉魚揮去。那鯉魚只覺得渾身面板劇痛難忍,不由得身體左擺右蕩,跌跌撞撞。張珍一邊焦急的看著,愛莫能助。不一時就見到地下落下一片片亮晶晶的魚鱗。那鯉魚已經昏迷過去,躺倒在地。張珍又是心急的走上去抱住。菩薩道:“莫急,只需等待片刻,即可無事。你二人已經志得意滿,以後要恩愛和睦,白頭偕老。”說罷就隱去了。

  果然,過了半個時辰,鯉魚悠悠醒轉,張振細看,竟發現她神采逐漸還原,美貌依舊。榮光逐漸煥發。就和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那鯉魚經受了如此一場大痛,終於幻化為人身。

  風停了,雲開了,霧散了。

  天氣晴和,陽光明媚,忽然,樹上竟發出嫩綠的枝芽來,地上也萌生出了綠草。幾隻鳥兒嘰嘰喳喳的飛過。大地回春,萬物復甦。

  張珍和牡丹手挽著手,兩人對看著,看著看著就都笑了。只覺得心胸開闊,前途美好。前方的大路寬闊筆直,正向他們敞開幸福的懷抱。

  二零一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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