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蘋果

曼妮被醫生判了死刑。

她還不到21歲。骨癌病魔從半年前開始糾纏她。她和它每分每秒都會在搏鬥。

終於，她敗下陣來。

醫生說，她最多還能活兩個星期。

曼妮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兩眼出神地凝視著窗外樹枝上的一隻麻雀(sparrow)。都是生命。她要走了，而它還活蹦亂跳地在樹上游戲。

人往往是越臨近死亡越珍惜生命。可曼妮不是，她希望早一點兒離開這個世界，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浸泡在悲觀中。

住院以來，親屬已為她破費了上萬元鈔票。她還清楚地記得辦住院手續時護士那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她說如果交不出3000元押金就不收曼妮住院。全家每一個人都去為這3000元押金奔波。她總算勉強住進了醫院。

從此，每日醫生和護士就像討債的一樣催收各種費用。曼妮親眼看見護士將同病房的一位交不出款的重病患者強行抬出了病房。.....曼妮恨錢。她覺得把生命和錢攪在一路，世界顯得骯髒。

曼妮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出院了，她聽到了爸爸和醫生在走廊裡的對話。

"她只能活兩個星期了。"醫生說。

"兩個。.....星期。....."爸爸哽咽。

"兩個星期還需要800元，你們拿得出嗎?"“。....."“反正她也是死，你們家經濟又困難，不如讓她明天出院，省了這筆錢。"“。....."爸爸求醫生讓曼妮在醫院中度過這生命的最終兩個星期，這樣曼妮可以少受些痛苦。可他又拿不出800元錢。醫生拒絕了。

醫生有解救生命的技能，但這技能如果沒有金錢的滋潤，是無法發揚的。上帝的安排。

曼妮羨慕那隻麻雀，它的世界沒有金錢，它的生命才算生命，同其它任何東西沒有干係。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乾脆利落，不滯滯泥泥。曼妮祈禱自己下世當麻雀。

醫院使她寒心。

下午，兩位中學時的同學來看曼妮，她們給她拎來一兜蘋果。

同學已經知道曼妮將不久於人世了。她們沒有說安慰的話，只是同她一路回憶往日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

曼妮忍著疼痛強打笑臉陪同學聊天，她突然之間之間之間感到生命這東西很幽默，晚死的總是同情惻隱早死的，其實，應該倒過來才對。

一位同學從網兜裡拿出一個大蘋果，削好後遞給曼妮："吃個蘋果吧。"曼妮接過蘋果，慢慢地咀嚼著，每次吃蘋果或其它水果時，她都有一種無緣無故的感覺，她知道每個水果都是經過數百天的孕育結成的，這經過數百天長成的果實被她在幾分鐘內消滅掉，她心裡說不上是得意依然惆悵。

曼妮吃的是那五個具有宇宙能量的蘋果中的一個。

同學告辭時，曼妮才把蘋果吃了一口，同學們見了，強忍住眼淚。

曼妮笑著目送她們走出病房。

同學們走後，曼妮重新躺好，蘋果的味道有種格外的吸引力，使曼妮雖然用了很長時間，但最終吃完了它。然後曼妮開始用目光尋找那隻跳躍在窗外樹枝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