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十七歲,戶口本上虛報了一年,算十八了。母親卑微又懇切地,請東家姐姐看在遠房親戚的份上,多少擔待她些,東家姐姐微笑著點頭答應,對外只喊她妹妹,並不說她是從老家請來的保姆。東拉西扯下來,她也算得上東家姐姐的表妹吧。
這座城市,早就是她的嚮往,就算做保姆,出來見見世面也值。
東家姐姐看起來並沒她想象的那麼富裕,一家三口租住在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裡。房間很小,但收拾得乾淨整潔,一歲的孩子剛會走路,小屋裡充滿熱鬧溫馨。頭一個月拿工錢她很興奮,錢怎麼這麼好賺啊!管孩子的事就不用說了,燒菜做飯,買菜洗衣服也都是姐姐,她這保姆只能打下手。第二個月,姐姐開始放權了,地板她能擦得符合要求,做飯該放多少米多少水也有經驗了。至於買菜,菜場就在街對面,姐姐帶她認識了幾個熟悉的攤主後,每天給她一些錢,交代要買的菜名,就由她去了。她回來總會向姐姐報賬,不過姐姐從沒仔細聽,叫她自己拿個本子記一下就好。
第二個月拿工資,她就不那麼興奮了。姐姐似乎越來越多地花時間在電腦跟前,有時候她在翻看報紙雜誌的時候,姐姐就會叫她看好孩子,一歲多的小孩子,走都走不穩,還想跑呢。她只得無奈地放下看得正起勁的文章,用心對付調皮的小傢伙。同樣的工錢,她做的事比頭一個月多多了。
還有令她不舒服的地方,姐姐現在很少帶她和孩子到超市大賣場、公園裡去逛了,天氣也確實不好,可要她整天悶在屋子裡,實在不符合她活潑的天性啊。姐姐還買了一些財務會計方面的書,叫她有空不要看那些消遣類的雜誌,趁著年輕,還得學些實用的知識。她看見書上那些表格和名詞就頭痛,勉強堅持了幾天,滿不在乎地把書還給了姐姐。那一刻,姐姐眼神裡分明有些責怪的意思,她的心就被刺痛了。她從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喜歡的是流行歌曲服裝小飾品和些風花雪月的文章,姐姐憑什麼逼她呢?
那天,她買好菜記賬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這本子姐姐從不看的,為什麼我不能多算些錢,自己拿點好處呢?她的臉一紅,為這種想法羞愧,可是,猶豫了幾秒鐘,她還是把肉價和西紅柿的價格多記了三塊錢。一天多三塊,一個月就有接近一百塊的額外收入,她算得心驚肉跳又興奮莫名。
再領菜金的時候,姐姐皺眉看了她一眼,她感到臉上一陣發燒,好在姐姐並沒說什麼,她噓了一口氣,收斂了幾天。
第三個月,還是那麼多工錢。當然,這是事先說好的薪水,她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她在心裡抱怨,事情越來越多,姐姐哥哥對飯菜烹飪的要求一步步提高,對她管孩子也提出許多額外要求,這份工錢,實在來得不易。好在有買菜剋扣下來的幾十塊錢補貼,她的心才略微平衡了一些。
那幾天,姐姐和哥哥忙進忙出,原來是在到處看房子,打算購買新居了。哇!她羨慕極了,這座城市的房價五六千一平方,隨便買一套就得幾十萬。原來姐姐真的那麼有錢啊!
想到自己一個月五百塊的薪水,她的心就涼了。才三個多月,她已經愛上了這繁華的地方,偶爾也會憧憬著在這座城市過一輩子的生活,幾十萬的房子,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姐姐在家翻譯幾份材料就可以拿那麼多錢,她整天做些粗活卻只給五百塊,有錢的人真吝嗇啊!
所以,當姐姐到樓下便利店買衛生用品的時候,她看到書桌半開的抽屜裡露出一大沓百元大鈔,就想也沒想地從裡面抽出了兩張塞進自己的荷包裡。剛把這兩百塊錢放進自己的箱子夾層裡,鎖好歸位,姐姐就抱著孩子回家了。十五分鐘,一貫馬虎又從不鎖房門的姐姐不會想到這十五分鐘裡,一萬塊的購房訂金已經少了兩百塊。
姐姐並沒盤問她,那一夜,她卻睡得很不踏實。一半是因為她覺得姐姐理應懷疑她,家裡沒別人,十五分鐘少了錢,不懷疑她說不過去;另一半,是聽到姐姐房裡有動靜,姐姐和哥哥好像在爭執些什麼。她起來上廁所,聲音又沒了,想來每對夫婦都有不想為外人知的秘密吧。她迷迷糊糊睡著,夢見姐姐把自己押回了老家,當著母親和鄰居的面宣佈她是小偷。她極力想辯解,喉嚨卻被卡住。醒來陽光溫暖,一切照舊。哥哥照樣洗漱好就出門了,姐姐還是一會兒叫她做這一會兒叫她做那,使她忙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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