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對岸是孃親

[ 親情故事 ]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遊走於天地之間,輾轉於迢迢征途,最愛的還是河對岸那個母親健在的快樂老家。 

    當弟兄們紛紛遠走天涯,我卻皈依故土。倚著我的母親河漢水,枕著她的柔波,我覺得安全妥貼。單位就在河對岸,一河之隔,對岸是我的孃親,我的生身母親,我的生命之源。 

    我總是以工作太忙,家務纏身,生存不易作為託辭,溫柔冠冕地開脫自己的良心。我總是以為,母親還健在,幸無痼疾,親就的日子還長著哩。一年半載,除非大的節氣,我才能渡過漢水,看上母親一眼。對於母親來說,這是恩賜,是奢侈。對於我來說,這是贖罪,是補償。想母親了,就買些點心,匆匆地馳車河岸,止於碼頭,託過河的鄉親捎給母親兒子的牽掛和關愛。聊以自慰,自慰的同時,又有些遺憾,遺憾這天塹不能變成通途,讓我們母子天天享團圓。 

    母親老了,老成了一頭銀絲,滿臉皺紋,老成了佝僂蹣跚,牙齒松落。我好想母親用她的鞋幫子再抽我一頓啊。母親年輕時性情剛烈,那時日子難過,事事不順,兒多母苦。我們又不懂事,母親惱火不過,就拿鞋幫子教訓我們,母親教訓我們的時候一頭青絲,腿腳靈便,言行利索,男人的活她也做得有板有眼。 

    國慶大假,我帶著女兒走出小城,穿過秋野,為了一個未了之願。去年回家探望母親的時候,母親從那個老衣櫃裡拿出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說是走鄉串戶的攝相師照的,便宜,就10元錢,很多老人都照了。我聽了滿腹辛酸,更深深地自責。我明白她老人家的憂慮。七旬老人了,來日無多,雖然兒孫滿堂,但忙東忙西,難得團聚,她怕百年之後連個影子都不能留下。更何況還有前鑑,父親因走得倉促,平生又不愛照相,辭世的時候連個像樣的照片都沒有,還是將身份證上的照片翻拍放大做的遺像,又沒有過塑,第二年就走了色。母親是怕步其後塵……看我這兒子當的,處處流浪,處處風光,該照了多少相,為什麼就不能親自為母親照幾張生活照呢?鄉下師傅技術差,角度把握不好,把個好端端的母親照得彆扭。不知是相照得彆扭還是心裡彆扭?反正就是不對勁。 

    我曾對母親說,等我有工夫了,一定為她照幾張忒美忒美的相片,後來還悄悄地為父親重做了一張彩色的遺像——怕母親心裡惦記,更怕自己良心上受到譴責。今天回老家,就是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為了母親為我們讀書當掉的金耳環,為了母親精心煨制的瓦罐雞湯,更為了永生難報的三春朝暉。 

    渡過我的母親河,我回到老家,我的快樂老家。母親在,老家就是我今生今世祥和安寧的福地。 

    母親站在門口迎候的身影有些憔悴,像秋天花葉零落的老鳳凰樹。她一身灰土,鬢髮紊亂,慈祥的臉上汗漬未乾。她剛從地裡回來。為了繞膝的孫兒,她居然拖著老邁之軀,到人家收穫過的地裡翻揀遺落的花生。我愛不得憐不得。她總是閒不住,只要能動,就要尋事來做。跟父親生前一樣,一息尚存,勞作不止。現在棉花豐收了,他就幫人家剝棉花,賺點零花錢。兒子們打工經商,地早已不種了,可那片吞噬過她的青春和汗水的厚土讓她迷戀。房前屋後,沒有閒地,一年四季,各種菜蔬,此歇彼長,競肥爭綠,一派興旺。這些都是母親的功勞。她把幾個留守的孫子和老家張羅得井然有序,生機盎然,讓歸來的遊子倍感溫馨。這個家,若沒有母親,我不敢想像它會是個什麼樣子。 

    我讓母親歇息,告訴她今天回來是專為她照相的。母親聽了,高興得手足無措,轉身就回了她的臥房。我跟幾個侄兒閒聊,又到前面的叔父家串門。勾留有時,小侄子前來招呼,說婆婆已經準備好了,叫我照相呢。看我這人多粗心,竟把要緊的事給丟在一邊了。再見到母親,她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藍絛綸西裝穿在身上,灰白的鬢髮絲縷不亂,臉上光潔,洋溢著慈愛。我彷彿看到了母親年輕時的影子。她的水亮的青絲,光滑白皙的臉龐,挺直的腰板,脆亮的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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