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燦爛的夕陽染紅了天邊,魚鱗樣的雲朵也顯得分外動人。
透過廚房的窗格,玉榮看著天空,想道:“這樣好的夕陽,有的人是再也看不到了。”接著便低下頭擺弄爐上的藥罐,輕輕將一些白色粉末送進熬的藥裡,分量很少,但這毒此前已經下過無數次,這一次不過是送那人最後一程。想到現在是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玉榮忐忑難安,心尖兒都在發顫。
“玉榮,老太爺的藥熬好了嗎?”丫鬟秀春問。
“已經好了。”玉榮回答。她心裡雖然焦急,面上卻十分平靜,毫無波瀾。
秀春麻利地把藥倒入碗裡,滾燙的藥水冒著蓬勃的熱氣。玉榮感嘆,這藥熬得再好,也不是救人的。看著秀春端著藥碗,邁著輕盈的步伐出了廚房,她在心底暗暗祈禱:但願一切順利。
夜幕降臨,在婢僕們驚慌失措的喊叫聲中,玉榮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事兒辦成了!她拎起收拾好的包袱,藉著黑夜這個巨大的保護傘,趁亂悄悄溜出了馬家。
馬老太爺——她要殺的人,藉著六十四路伏虎刀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威震四方的馬佔元,已經死了。
混出馬家,玉榮在夜色中狂奔,一顆心在胸膛裡狂亂地撞擊著。一口氣奔出數十里,她停下來,想歇一歇喘口氣。恰好旁邊有一條小溪,蹲在溪邊,掬起一捧清水將臉上的汗洗去,又喝了幾口溪水,解解渴。
風吹過樹林,發出簌簌清響,清響中還夾雜著輕微的腳步聲,玉榮心裡一喜,叫道:“婆婆,你來啦?”
話音剛落,兩柄鋼刀劈面砍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馬老太爺馬佔元的兒子馬常和孫子馬康。父子倆聯手攻擊,玉榮慌忙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青鋼劍,橫劍一擋,架住雙刀,再揮劍將雙刀盪開。馬常轉而攻擊玉榮下盤,馬康攻擊玉榮面門。伏虎刀法至剛至猛,速度極快,攻勢極猛。玉榮全力迎擊,將手中之劍揮得迅疾如風,周身形成一張劍網,風雨不透。刀劍相擊,時而迸出簇簇火花,在黑夜中刺人眼目。
玉榮的劍法雖還不錯,但被雙刀夾擊,漸漸地力不從心,身形逐漸凝滯,閃轉騰挪都不似剛開始那般靈活。馬常對敵經驗豐富,瞧出玉榮一個破綻,立即揮刀砍落玉榮手中之劍,馬康趁機將刀架在玉榮脖子上。失去了兵器,又被人指著要害,玉榮心想:難道我今夜就要葬身在此地嗎?
馬常問道:“小賊,你是什麼人?敢混到我馬家,殺害我父親!”
玉榮回道:“馬佔元殺了我趙家上下七十口人命,我不過是讓他血債血償罷了。難道他不該死嗎?”
馬康怒道:“你胡說,我爺爺是名動江湖的大俠,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你是哪兒來的小賊,竟敢汙衊我爺爺,敗壞他老人家的聲譽!”
“哼……馬佔元確實名滿江湖,所以江湖中人都恭維他,對他做的惡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玉榮冷笑道。
馬康刀尖向前,刺向玉榮咽喉。玉榮閉上眼,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電光石火間,一隻如枯木般的手彈開了馬康的刀,雖然只是輕輕一彈,馬康手中之刀卻險些脫手飛出,虎口也被震得生疼。來人另一隻手抱起玉榮,飛身躍出一丈開外,遠遠地和馬家父子對峙。
藉著點點星光,馬常認出來人,竟是在馬家做縫補活計的趙婆婆。馬常吃驚:一個縫衣補襪的老婆婆居然有如此厲害的身手,自己竟一點都沒發現,實在是走眼了。
趙婆婆滿臉皺紋,看上去六十多歲了,和馬常的父親馬佔元差不多年紀,只是一雙眼還清明得很。身板微微佝僂,卻站立如松,毫無老朽之氣。
馬常道:“趙婆婆,你和這小賊是一夥的?”
趙婆婆聲音低沉,卻中氣十足,回道:“玉榮丫頭是我老婆子的孫女。你待怎樣?”
馬常道:“我馬家從未虧待過你祖孫二人,為何恩將仇報,對我爹痛下殺手?”
“恩將仇報的不是我,而是馬佔元。你父子兩個去吧,當年的事你們不知情,馬佔元已死,我可以不和你們計較。”趙婆婆說完便施展輕功,片刻間已帶著玉榮躍出數丈。
馬家父子不明就裡,這祖孫二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怎麼馬老太爺就成了這兩祖孫的滅門仇人了?於是縱身奔出,追隨趙婆婆而去。
趙婆婆左手挾著玉榮,速度卻絲毫不慢,猶如展翅的飛鷹般,一刻不停地往前飛躍,似乎不知疲累為何物。一路翻山越嶺,馬家父子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本來以為要跟丟了,趙婆婆卻在一處廢墟前停下了。
眼前所見,一片斷壁殘垣,雜草叢生,蛛網密結,想是荒廢已久。在冷月的清輝下,讓人覺得格外悲涼。
“你們到底還是跟來了。”趙婆婆撫著倒塌了大半的牆壁,嘆息著,“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馬常道:“趙婆婆,有話直說,咱們之間的賬得算清楚。”
“哼……”趙婆婆怒從心頭起,“算賬?好,我今天就好好和你算一算。”她抬起頭看著夜空,四十年前,也是這樣月光朦朧,也是這樣漫天繁星。
那時候,她還是風雷門的大小姐趙崇英。為了追一隻烏鴉,她從自家小院跑到了後山。那隻烏鴉一直在她院子裡叫,叫聲粗嘎難聽,實在惹人厭煩。趕走了,居然還會再回來。為了一勞永逸,崇英決定抓住它,封了它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