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密州城西郊外有家姓黃的,種著二十幾畝地,小日子過得還算殷實。黃家有一個兒子,叫黃江。父母想把他送到私塾去讀書,他卻喜歡舞槍弄棒。沒有師傅,就自己憑著一股蠻勁,摸爬滾打,翻牆上樹,摔跤練拳,還真就讓他練出了一身本事。
這年農曆二月二十六,枳鎮大集。北邊濰河邊空地上,有賣藝的一老一少打場子。爺爺看起來年過古稀,卻精神矍鑠。他頭戴一頂瓜皮帽,上穿黑色對襟馬褂,束一條黑布帶,黑色褲子,黑布鞋。看上去一身的英雄豪氣。
孫女豆蔻年華,身材苗條,白淨細嫩,十分俊俏。但見她身後垂著一條烏黑的大辮子,腰中束著一根成年人手指粗的牛皮繩,足有兩三丈長。旁邊小樹上掛著一塊紅色的布簾,上面寫了四個大字:比武招親。
就這簡單的四個字,走過路過的人幾乎都被招了過來。
爺爺看人來得差不多了,抱拳對眾人說:“本人姓張,祖上是水滸傳中的張青。長話短說,老祖宗隨宋江征討方臘時將自己唯一的兒子送給朋友撫養,隨後開枝散葉,生養繁衍。小老兒我命運多舛,兒子半路夭折,媳婦改嫁他人,只留下一個孫女惠娘和我相依為命。孩子從小跟我學祖宗傳下來的武藝,闖蕩江湖。如今孫女已一十八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希望給她找一個相匹配的年輕小夥子成親。所以今天的節目只有一項內容——比武招親。”然後他指著惠娘腰裡束的繩子,“如果有哪位年齡相當的未婚小夥子牽著繩子一頭,將惠娘拉倒,我就把惠娘許配給他……”
此話一出,站在圈子外的年輕人躍躍欲試,都想上場碰碰運氣。幾位膀大腰圓的後生相繼上場,用盡吃奶的力氣,惠娘都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這一幕讓看客們目瞪口呆,好長時間再沒有上場的。
爺爺抱拳說:“感謝各位前來捧場,看樣子今天這親是招不成了,只好到別處找了。”說著,就招呼孫女收拾東西。
黃江挑著一擔地瓜去趕集,走到這裡,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就想:看這姑娘細皮嫩肉的,小腰沒有一掐粗,來陣風就颳倒的樣子,能有多大本事?憑自己的力氣,就不信拉不倒她!他放下擔子,走到場子中,對祖孫倆說:“讓我試試行不?”
爺爺看了他一眼,爽快地說:“行啊。你來吧。”
黃江一口唾沫吐在手上搓了搓,拿起繩子的另一端,在手上挽了幾圈,拉開架勢,用盡全身力氣,猛勁往後一拽,就聽“嘣——”的一聲,繩子被拉斷了。他用力過猛,閃了個大跟頭,衣服被地面磨破了,擦傷了裡面的皮肉,可是被拉的惠娘卻穩如磐石,連一步都沒有挪動。這一下,讓黃江感覺失了臉面,他咬定說是繩子不結實,要求換一根新繩子,重新來過。
爺爺領著孫女天南地北闖蕩,大小集市轉著“比武招親”,算起來也一年有餘,第一次遇到有把繩子拉斷的人。再看黃江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體魄健壯,濃眉大眼,長得英姿勃勃,看架勢,有點兒功底,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爺爺心裡拿定主意,就和孫女小聲嘰咕了幾句。孫女紅著臉瞟了一眼黃江,點了點頭。爺爺轉身對黃江說:“不用換繩子了,我答應這門親事。”
周圍看客雖然覺得事出突然,卻也沒有二話。黃江雖然沒拉動女孩子,卻能把繩子拉斷,任在場的誰也沒有這能耐。
黃江如做夢一般,不由得喜不自禁,當即地瓜也不賣了,將這祖孫倆領回家中。他父母一看,天上掉下來個俊媳婦,還不要聘禮,不由得大喜過望,急忙給祖孫倆安排了住處。經過半年的相互瞭解,男女雙方彼此都相當滿意,於是擇了個好日子,把喜事辦了。
新婚之夜,黃江揭下媳婦的蓋頭,問了一個在他心裡憋了半年的問題:“娘子,你是不是也練了一身功夫啊?不知道咱倆動手,我能不能打得過你?”惠娘含羞笑道:“我哪有真功夫,只是從小練了一點扎馬步的基礎,下盤特別穩。要說真正的拳腳刀槍,我是一竅不通。不過咱爺爺可有一身的真本事,你可不要欺負我呀。”
黃江一聽,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這都半年了,他每次看到惠娘都有點兒畏懼,在她面前,很有些抬不起頭呢,這回終於放心了。
從此後,黃江除了下地侍弄莊稼,就是跟著祖岳丈學習武藝,如魚得水,進步很快。惠娘在家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十分賢惠,夫妻倒也恩愛。
五年後,黃江覺得爺爺的十八般武藝他都掌握了,不說是天底下唯他獨尊,至少方圓百里,那是絕對沒有對手。於是,他練武不再像從前那樣用功,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白天干活練武,晚上出去賭錢,經常一賭就是半夜,甚至整晚不回家。
惠娘知道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就旁敲側擊地規勸他。可黃江仗著一身本事,越來越不把媳婦放在眼裡,說啥都是耳旁風。要過年了,走夜路開始不太平了,惠娘勸他每天早點兒回家,可黃江說:“這方圓百里,我不去招惹別人算他們便宜了,誰敢動我?”惠娘嘆口氣,也就不再說話。
這天晚上,黃江手氣不錯,贏了半褡子銅錢,高高興興地回家,突然從路邊樹林裡躥出一個蒙面人,二話不說,照著他就是幾悶棍。出手就是一瞬間的工夫,等黃江反應過來,人已經倒在地上,錢褡子卻不知去向。他從地上爬起來,感覺沒傷到要害,就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到家時,見惠娘躺在炕上睡得正香,也沒好意思作聲,悄悄躺在了一邊。
天亮後,惠娘起床,從天井裡拿過一隻錢褡子,推醒他說:“錢又輸光了,只剩空褡子,就把它扔外面了?”
他熬了半夜,又加上被襲擊,躺在炕上就忍不住想: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搶我?可得好好查查。不過,賊人出手實在太快,功夫遠遠高過自己,以後,可得小心行事了。這麼著,琢磨到快天亮才睡過去。這會兒見媳婦拿著空褡子進來,著實吃了一驚,問道:“這東西你從哪裡拿來的?”
惠娘說:“天井裡南牆根下啊。”
看樣子是熟人作案了,他不禁說道:“這賊人膽子也忒大了!”於是,便把昨晚上遭劫的事兒說了出來。
“昨晚你怎麼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