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魂

[ 民間故事 ]

多日來,已故紫砂工藝大師陳鳴遠的絕世奇品——蟋蟀鳴秋壺,一直在王稽的腦海裡反覆浮現著,如夢如幻。

在高家的書房裡,當高善齋小心翼翼地揭開紅布時,王稽霎時目瞪口呆,斂色屏氣——失傳已久的蟋蟀鳴秋壺就在眼前。王稽用力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不是夢,而是活生生的現實。作為陳鳴遠的再傳弟子,王稽盡得陳氏真傳,深諳師公之手法、刻工、學識、喜好、脾性和人品。反覆鑑定之後,他熱淚盈眶,心潮澎湃:“真品!絕對真品!”

高善齋欣喜若狂,手腳顫抖,連聲說:“好!好!好!”

蟋蟀鳴秋壺乃一代紫砂工藝大師陳鳴遠一手製作的絕世奇品,價值連城。壺品古樸高雅,色澤紫紅,泥質溫潤細膩,造型匠心獨運,超凡脫俗,遒勁中透出古樸,縱橫中見青銅遺韻。

壺身遺形取神,渾厚敦古,秀骨雅健,壺流則似筆斷意連,壺把彎曲飽滿,儒雅含蓄。壺身銘曰:飲之清心,品之寧靜;且飲且讀,不過滿腹。款曰:丙午仲夏,鳴遠仿古。此銘切壺切茶,淡泊高遠,有禪茶悟道、明心見性之意。另一側鐫刻一蘭、一草、一石、兩蟋蟀,並題:蟋蟀鳴秋。其筆法老練,錯落有致。雖寥寥幾筆,卻大巧若拙,意趣盎然,栩栩如生。

王稽忽然想起《詩經·豳風·七月》中“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之句。沉靜之際,隱約似聞有蟋蟀在草叢間鳴叫,又似有茶香嫋嫋飄溢而來,若有若無,洇入鼻翼。

王稽望著此壺,只覺恍然如夢,似入定般久久不動。

次日,高善齋約王稽到城郊的閱江來茶館一聚。

高善齋乃當地大富商,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城裡有十多間鋪面和一家琉璃廠,鄉下有良田千頃,痴愛古玩字畫,以收藏名家珍品為樂。

雅廂臨江,走近窗前,但見遠處微風細雨,疏林野樹,江水浩渺。雅廂裡有一桌,桌上擺有一壺、一託、兩杯、一碟糕點、幾碟小吃。壺是好壺,茶乃名茶。此時,正是陽春三月,江畔綠草蔥蘢,遠山近水,皆氤氳在微雨霧靄中。遙見江中一葉輕舟、一披著蓑衣的打魚人,不知老少。

寒暄畢,喝茶,聊些閒話。

一壺茶未盡,高善齋轉了話題:“先生能否為高某仿照蟋蟀鳴秋壺模樣,再製一壺?銀子嘛,隨你說。”

王稽思忖片刻,搖頭:“恕在下愚拙,實難及陳老先生萬分之一。”

“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先生不妨一試,萬一仿得陳老先生紫砂壺之神韻,哪怕十之一二,亦不枉此生矣。”

王稽始終對此壺如醉如痴,依依不捨,幾天後,找上門來:“我願意一試……”

王稽住到了高家,再次見到蟋蟀鳴秋壺。王稽關在房間裡,由夥計一日三餐送飯到門口,廢寢忘食不分晝夜地揣摩此壺的精妙和內涵。十天後,他開門出來了,鬍子拉碴,頭髮蓬亂,像乞丐一般,似要虛脫了。

陳老的蟋蟀鳴秋壺,已深深地刻在王稽的心裡,融入了他的靈魂深處。王稽開始制壺。選泥、壓坯、修坯、雕刻、燒製、打磨、拋光……從手工捶泥到燒窯,一砂一泥、一杯一託,每一道工序,每一個步驟,王稽皆一絲不苟。他的房間裡,沒日沒夜地亮著燈。

當王稽傾盡心血的傑作和陳老的蟋蟀鳴秋壺擺在一起時,高善齋驚為神品。此壺彷彿依附著王稽的靈魂,神、氣、韻兼備,和、柔、剛相濟,用刀大膽,自然隨意,蒼勁渾厚,與真品無異。要不是王稽就在旁邊,他都無法分得清哪是真品,哪是仿製品。

高善齋再也無法抑制住他心頭的狂喜:“王先生,你年紀輕輕,可技藝已達天下一等一的水平了,我們要發大財啦!廣州十三行裡那些洋人對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饞著呢!以後,我們一起合作,製出天下最好最貴的紫砂壺!”

王稽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突然刺痛了一下,他對高善齋說:“此壺尚不夠完美,和陳老先生的真品相比,只是形似而非神似。我拿回去,今晚再琢磨琢磨,看看缺陷在哪裡,如何改進,可好?”

第二天,日上三竿,夥計送飯到門口,發現王稽還沒起床開門。敲門進屋後,發現已人去屋空。

未幾,庚子事變,高善齋及蟋蟀鳴秋壺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補充糾錯
上一篇: 狗事
下一篇: 酒坊謎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