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聖曆元年(公元698年)的一天,狄仁傑忽聽衙前一片哭聲,許多人揪著一名20多歲的青年男子,後面跟著一位哭天喊地的中年婦女,一起擁進門來。狄仁傑見狀,急令差役擋住眾人,只許原告上堂。原告是那中年女人和一白髮老者,中年婦女哭訴說:“小婦人李王氏,丈夫早亡,只有一女李黎姑,今年19歲,前日嫁與本地舉人華國祥之子華文俊為妻,未及三日,忽然死亡。我去觀看,只見我女兒渾身青腫,七竅流血。顯然是他家謀害而死,求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狄仁傑問老者可是華國祥?回答說是。狄仁傑說:“佳兒佳婦,本是人生樂事,為何娶媳三日即死?從實供來。”華國祥淚流滿面地答:“我家乃詩禮之家,豈敢肆行凌虐。兒子文俊是應試的童生,新婚燕爾,夫婦和諧,何忍下此毒手?只因前日佳期,賓朋盈門,晚間有許多少年親友鬧新房,其中有一人叫胡作賓,也是縣學生員,與小兒是同窗契友,最愛嬉戲。他見兒媳有幾分姿色,頓生妒忌之心,品頭論足,鬧個不停。我見夜深更轉,恐誤佳期,便請他們到書房飲酒,眾人皆肯,唯獨胡作賓不肯。我說了他幾句,他便惱羞成怒,惡毒地說:‘取鬧新房,金吾不禁。你這老頭,如此可氣,三日內定叫你知我厲害。我當時只當戲言,沒有在意,孰料他心胸狹窄,昨日復行請酒,不知怎麼他竟把毒藥放在新房茶壺內。昨晚文俊在外面陪酒,幸未飲用,媳婦不知何時飲茶,三更時腹痛異常,請醫救治,已來不及了,未及四更便一命嗚呼。可憐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竟被惡徒害死,務求大人為小民申冤。”
狄仁傑命將胡作賓傳上堂來,要他從實招供。胡作賓拜伏在地,含淚回道:“大人請息雷霆之怒,容生員細講。前日鬧房之事,生員取笑,實為過分,但當時在場者不下三四十人,華國祥擺出一副長輩面孔,獨獨當眾呵責於我,弄得生員一時頗為尷尬,於是說了句不知輕重的話,教他三日之內防備,這乃發窘之時的失態言語,純屬戲言,豈能當真?既然次日華國祥又設宴相請,即使有隙,也已言歸於好,豈能為此幹出謀害人命的勾當?生員知書達理,豈不知國法昭彰,疏而不漏,況家中還有妻兒老母,需靠我教書度日,我不為己想,也要為他們著想。即使我有妒忌之心,也只會想方設法謀佔她,怎會將她毒死?求大人明察。”
胡作賓話音剛落,只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上堂喊冤,原來她是胡作賓之母胡趙氏,多年孀居撫養兒子,今兒因一句戲言而遭飛來橫禍,她生怕獨生子堂上受苦,故來喊冤求情。
狄仁傑見無證據,只憑原告一面之詞,難以定案,便命將胡作賓押在牢中,等勘查了現場再行審問。
狄仁傑令人把死者李黎姑的伴姑高陳氏喚來,伴姑見到狄仁傑便跪倒在地。狄仁傑問她:“你便是伴姑嗎?連日新房出入人多,為何不小心照應?”
伴姑低頭稟道:“老奴從小蒙李夫人厚愛,留養在李家,後嫁與高起為妻。我夫妻皆在李家為役,小姐李黎姑是我從小帶大的。近來小姐出嫁,夫人特命老奴前來為伴,不料前晚竟出了這禍事。小姐死因不明,叩求大老爺將胡作賓拷問。”
狄仁傑聽她所說,乃是李家的舊僕人,小姐李黎姑是由她從小帶大的,斷無毒害之理。
狄仁傑回衙後,一連數日想不出破案的辦法,華國祥以為狄仁傑有意開脫胡作賓,故意拖延,便闖入縣衙當面質問,搞得不歡而散。
這天狄仁傑獨自一人在堂上苦思,家人送來一杯茶,狄仁傑掀開蓋子,只見幾點黑沫浮在茶水之上。狄仁傑責怪家人不用潔淨水烹煮,家人回答說:“此事與茶夫無涉,可能是泡茶時屋上簷口飄下的灰塵落在裡面,當時未看清楚,以致如此。”
狄仁傑便傳來李家伴姑高陳氏,問道:“你家新房的茶水,是外面買的,還是家中燒的?”
回答是自家燒煮的。狄仁傑又問在何處燒水,回答說在廚房屋內。
次日,狄仁傑來到華國祥家,詳細詢問了相關人員,眾人異口同聲認為胡作賓作案嫌疑最大。狄仁傑指出幾點疑點,竟被華國祥視為為胡作賓開脫,心中很不高興。
狄仁傑見眾人雖懷疑胡作賓投毒,但卻無一人親眼看見他進入新房,遂懷疑華家其他人也有可能投毒。經過調查,排除了那日進出華家的人投毒的可能,只好待驗屍後再說。
狄仁傑命人將新房中的茶壺拿來,倒了一杯茶,果見顏色與眾不同,如同糖水一樣,有陣陣腥氣發出。命人拿出食物,將茶水倒入,然後牽一條狗來吃食物,那狗食後也一命嗚呼。狄仁傑見情況已經清楚,讓家屬具結免驗,將屍體早日收殮。
狄仁傑心想此案系投毒案無疑,然自古以來投毒者無非是用砒霜之類,縱然使人七竅流血,立時斃命,但卻無如此大的腥穢之氣,顯然另有他故。
次日,狄仁傑著便裝只帶兩名差役及馬榮、喬泰,步行到華家。一進入廳堂,便命華國祥將燒茶的僕婦喚來問話。據此人說那日燒水的爐子本在屋內,伴姑來取開水,因爐上開水已盡,她便把爐子挪到簷口之下,添炭加水,又燒了一壺,只用了一半泡茶,另半壺水放在院中新增冷水時,不慎絆倒潑於地下,其他事項一概不知。
狄仁傑聽了此話,便要華國祥隨他一同到廚下檢視。只見那廚房已破舊不堪,瓦木多半朽壞,狄仁傑讓伴姑指出那日放爐子的位置,見簷口已朽壞,椽子已閃落半截。狄仁傑命伴姑將爐子放在原處,添炭燒水,水開後泡茶,卻又不飲,添水再燒,如此十餘次。忽然簷口落下幾點灰泥,伴姑用手拂去,狄仁傑見狀,喊她過去,說害你家小姐的毒物,頃刻便見了。
眾人不知他的意思,不敢開口,凝神屏氣,果不其然,只見一股熱煙直衝屋頂,一條白花花的東西被煙氣燻得微微蠕動,終於伸出一個蛇頭,從口中流出一條濃涎來,正好滴入爐中。那蛇頭朝四下張望了一下,見底下有許多人,連忙又縮了回去。
狄公轉身望著華國祥,道:“看明白了嗎?這就是謀害令媳的兇手。尊處房屋歷久失修,才生出這號毒物。依我看,不如趁此將它拆毀,以免後患。”
華國祥啞口無言,聽任狄公指揮。狄公一聲令下,眾家人一齊動手,尋出釘耙鋤頭,幾下子就把簷口的椽子、瓦片一股腦兒地搗將下來。一條足足有三尺長的銀環蛇由泥瓦中突然躥出來,即刻就被一把火叉夾住。大夥兒吶喊著,紛紛圍攏上來。早有人掄起鋤頭,朝那蛇頭上狠狠一擊。那蛇扭動了幾下身子,便不再動彈了。
狄仁傑命人將李王氏接來,對她講明其女兒的死因。李王氏聽後大哭,唯有嘆息女兒李黎姑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