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清朝同治元年的馬涉川,是京城有名的官宦人家子弟。其祖上自康熙時起,便都是朝廷重臣。父親馬英頤雖官位不及列祖,但也是吏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官。
不出意外,馬涉川也該承襲家風,讀書、科舉、做官,如此一步步地走下去。然而事情還是在馬涉川18歲那年發生了改變。
那是光緒六年一天的下午,馬涉川的祖父做了場風風光光的六十大壽,並請了好些歌舞伶人前來助興。而馬涉川在聽了一女子的琵琶獨奏之後,就徹底迷上了這種樂器,從此為其魂牽夢縈,再也無心讀書。希望有一天,像那女子一樣登臺演奏琵琶,這成了馬涉川最大的夢想。
終於,他按捺不住心底的狂熱,獨自來到春水樓,找到了那名琵琶女,說出了自己想向她學琵琶的心願。那女子不禁抿嘴一笑,取笑他這個大男人竟會想學女人玩的樂器。馬涉川則非常鄭重地回道:“誰說男人就不能彈琵琶了,我就非要彈,並且還要彈出一番名堂來,你信嗎?”
琵琶女看著馬涉川堅定的眼神,似乎被感動了。她告訴馬涉川,自己的琵琶,是爺爺教的,如果真想學,最好去拜見她爺爺。馬涉川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琵琶女的爺爺見馬涉川儀表不凡,關節靈活,十指修長,且樂感極佳,一時歡喜,便答應了下來。馬涉川也當場拜了師,付了學費。
從此,只要一有空,馬涉川就會到春水樓去學習琵琶。由於師父教導有方,自己又努力刻苦,馬涉川的琵琶技藝竟漸入佳境。
然而,他生活起居的反常,還是引起了父親的注意。同時,父親也從書院的先生那兒聽說了一些有關兒子的負面訊息,說他上課不用心,且常常曠課,所寫的文章也大不如前。父親為此大為光火,並嚴詞質問他如此這般的原因。
馬涉川倒也坦蕩,理直氣壯地說:“我學琵琶去了。”
父親強壓住怒火問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學了多久了,在哪兒學的?”
馬涉川一一回答了父親的問話,並把自己與琵琶的因緣,以及自己想放棄科舉,一心演奏琵琶的夢想全都一一坦白。
父親氣得火冒三丈,大聲拍著桌子道:“你是不是瘋了?我問你是不是瘋了?”
馬涉川還是鎮定地說:“正如你看到的,我是瘋了,為琵琶而瘋狂。”
父親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說道:“你這個逆子!你眼裡還有沒有列祖列宗?我們馬家世代讀書做官,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賤骨頭!”
馬涉川說:“我不覺得彈琵琶就低賤,讀了書就變得高貴。你去看看那些貪官汙吏,哪個不是飽讀詩書之輩?”
“來人,來人!”父親完全氣急敗壞了,“快把這個逆子給我綁起來,押到祖先的靈位前!”
就這樣,馬涉川被好幾個家丁捆到了祖先堂。馬英頤親自扒了他的衣服,用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通。還不解氣,又讓他跪在祖先的靈位前反省,直到第二天才允許他出門療傷。
同時,馬英頤又派人去了春水樓,找到了教馬涉川琵琶的師父,一面給他銀子,一面又威脅他,讓他速速離開春水樓,不要再教馬涉川琵琶,也不要再在城裡出現。師父哪裡鬥得過官家的人,也就只好答應了。
馬涉川找不到師父,沒地方學琴,正苦悶得緊。一天傍晚,就在書院的拐角處,那名琵琶女又出現了。只見她一把拉住馬涉川,壓低聲音道:“我和爺爺已搬出春水樓,回老家了。”
馬涉川又問其老家何處,女子也如實相告。她說爺爺很器重馬涉川這個徒弟,如果馬涉川還想學,可以去家裡找他。
幸好師父的老家離城裡不遠,馬涉川騎馬很快就能趕到,他的琵琶生涯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繼續下去了。
兩年後的一天,春水樓新來了一位琵琶名手,演出第一天,就轟動了半個京城。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這彈琵琶的不僅是個大男人,還是官老爺家的獨子,這還真是新鮮啊。
春水樓可熱鬧了,內行的,被馬涉川的琵琶勾了魂;外行的,花幾個銅錢來看看這彈琵琶的公子哥。總之是天天座無虛席,賓客盈門。
這種事情當然不出幾天就傳進了馬英頤的耳朵裡。他起初還不相信,以為兒子一直都在書院讀書,但終於還是放心不下,便喬裝打扮一番,偷偷去春水樓看了個究竟。而就從春水樓回來的當天晚上,馬英頤徹底震怒了。他不僅痛打了馬涉川,還令人將馬涉川關進了書房,鎖住了房門。
而馬涉川也還真是倔強。他壓根就沒在書房裡博覽群書,而是絕食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誰說都沒有用,他堅決不吃一口飯。
馬英頤雖然有些驚慌,但也毫不退讓。他覺得這回非要立下規矩不可,因此,不管馬涉川如何自殘,他都不會主動妥協,除非馬涉川發誓再也不碰琵琶。
然而到了第五天,整個馬府已亂作一團。馬英頤的老孃一邊捶打馬英頤,一邊揚言要自殺。馬英頤的夫人則搞來了一匹白布,隨時做好上吊的準備。
無奈之下,馬英頤終於鬆了口,把馬涉川放了出來,並勉強同意馬涉川去春水樓彈琵琶。
馬涉川畢竟血氣方剛,身強體健,沒過多久,他便從絕食的病態中恢復了過來。由於整個家庭已經預設了他不考科舉只彈琵琶的事實,因此,他的狀態就像出籠的猛虎一般,精神抖擻,鬥志昂揚。他的琴藝也日益精進,漸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