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十二年臘月二十七日夜,茹岡村於西園家裡發生了一件蹊蹺案,存放在東南角倉房的眾多年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於家的日子雖過得殷實,但卻很節儉,即便是逢年過節也從不奢侈。這年不同,按照家族的習俗,每年正月初六,家底不錯的人家,要輪流請全族人吃團圓飯,這次該輪到西園家了。
剛進臘月,於家就開始籌備年貨,買下半扇豬肉、十隻公雞、十條鯉魚,又蒸了三大籠饅頭、年糕、米糕,做了兩筐豆腐,都存放在陰冷的倉房內,只等著初六擺席開宴了。
最早發現被盜的是於家二兒媳翠雲。她早起推開偏房門,拿食材準備做飯時,心頭不由一驚,備下的恁多年貨,咋連半塊饃頭也不見了?
翠雲三步並作兩步跑回東廂房,火急火燎地朝還在睡覺的男人毓洲嚷道:“孩兒他爹,快醒醒,咱家失盜了!”
男人驚得一咕嚕爬起身,坐在被窩裡沒好氣地問道:“熊娘們兒長個烏鴉嘴,大早上的咋呼個啥,哪裡被盜了?”
“年貨,咱家備下的年貨,被盜得……盜得連個饃渣兒也沒剩!”翠雲驚嚇得還沒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回應道。
“哦——”猛然醒過勁兒來的男人趕忙穿上衣服,趿拉著鞋子,跟在媳婦身後進了倉房。環視一週,見後牆的窗戶已被撬開,家人忙活半月備下的年貨不見了。
“你還愣著幹啥?趕緊跟咱爹說去!”翠雲氣呼呼地朝著男人吼道。
見天色已亮,男人輕輕叩響了爹孃住的主廂房的門。
於西園聽了兒子的述說後,穩了穩神叮囑道:“鎖好倉房的門,告訴你媳婦,家裡家外都不許聲張。早飯後,為我備驢,我要進城。”
於西園憑著光緒九年考取廩生的身份,直奔縣衙去了。
臨近晌午,於西園到了縣衙大門前,翻身下驢後,報出名號,讓門差稟報知縣。
知縣聞聽後,趕忙出來將其迎進縣衙,邊讓座倒茶,邊詢問來意。
於西園起身行禮道:“稟知縣大人,在下實感慚愧,臨近過年了,又來給您添麻煩。昨夜,我家所備年貨悉數被盜。今天已是臘月二十八,明天就是年除夕,商家已關門歇業,想買東西也難以買到。無奈之下,只有懇請大人幫忙,派人追回被盜年貨,也好讓我這一家二十多口子人,過年有個著落。”
這知縣上任五年,以鐵腕治縣著稱,革除時弊,嚴整吏治,嚴禁苛派、嚴辦賭博、嚴拿賊盜。在他的治理下,縣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贏得了一片讚譽之聲。
忽聞發生此案,知縣不由得心生愧意,想這事又是發生在讀書傳開,數年來的心血就白費了。
事不宜遲。只見知縣起身朝外喊道:“來人,讓老捕頭速來見我!”
老捕頭來後,知縣如此這般佈置下去。不一會兒,老捕頭身著便衣,帶一個隨從打馬而去。
老捕頭佯裝是於家外地的親戚,對外說是路過此地過來歇歇腳。在於西園家倉房內,一蹲就是半個時辰,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放過。而後,老捕頭又轉到房後來回走了幾趟,眼前不由得一亮,雪後溼滑的地面上,一雙深淺不一的腳印,進入了他的視線。這雙腳印左腳那一行的深度,比右腳稍淺,他判斷這是負重走路時,兩條腿用力不均的表現。
為爭取破案時間,老捕頭把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痕跡上,一番觀察分析後,確定嫌犯腳印的痕跡與現場痕跡一致,並鎖定了目標。
傍晚,案件順利告破,被盜的年貨大部分被追回,兩個案犯也被緝拿歸案。
望著押解案犯的一干人馬消失在夜色中,於西園心中不由得翻騰開了:“胡家這一殘一啞倆兄弟,偷盜鄉鄰,罪不可恕。可這二人被緝拿走後,他們那久病在床的老孃,可就像天塌了啊!”
他沉思了一會兒,快步回到家裡,挑了幾樣年貨要出門。
“爹,您這是幹啥?”幾個子女面面相覷,莫名其妙地問道。
“都別管,我自有安排。”於西園臉色一變,帶上東西出門了。
一個時辰過後,忙碌了一天的於西園才回到家裡。等兒女們各自回屋歇息,老兩口兒也睡下後,老伴兒悄聲問他:“唉,老頭子,你和俺說說,這盜賊到底是哪個挨刀刮的?你剛才帶年貨出門,又是唱的哪一齣?”
“不要問,也不要讓孩子們再打聽,東西已追回來了,都是鄉里鄉親的,就給人留個面子吧。”
打那起,隔個三天兩日,於西園都趁著夜色,把吃的用的送到村南那座土坯房裡。
一年後,胡家倆兄弟刑滿釋放歸來,聽了老母的話,竟齊刷刷地跪倒在於西園跟前,把頭磕得山響,表示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多年過去,茹岡村再也沒發生過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