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老天!這雨得罪了呂三娘,可呂三娘拿它沒辦法,只能罵一罵,罵也白罵。雨下了三天,如歸小館就冷清了三天。再這樣下去,她要連後廚的老憨一起罵了。老憨是她的丈夫,悶葫蘆,有客人他就躲在後廚,沒客人了還是在後廚,好像跟他過日子的不是呂三娘,而是案板和菜刀。
沒客人的時候一個都沒有,要說來就一起來了。率先進店的是一對夫婦,女的膀大腰圓,一隻空蕩蕩的衣袖垂在身側,男的坐在女子肩膀上,遠看還以為是隻猴子。女人坐在靠窗的位子,把男的拎下來,放在凳子上。他沒有腿。
點了東坡肉,等菜的工夫,女人問呂三娘,認識一個叫屠夫的人嗎?呂三娘說,叫屠夫的人不認識,倒是有一個殺豬賣肉的張屠戶,就住在一里外,我們家的豬肉都從他那裡買,人不錯……女人打斷她,夠了夠了,我們找的屠夫是個殺人如麻的惡魔,不是賣肉的。呂三娘吐了吐舌頭,退回到櫃檯內。
咣噹一聲響,一名彪形大漢衝破雨幕闖進來,腰間掛著一柄細長微彎的物件,緊緊裹在麻繩裡。大漢坐在夫婦左側的方桌上,腰桿挺得筆直,好像一尊雕像。
老憨碾著碌碡身子端上東坡肉,放在那對夫婦面前,大漢抽動鼻子,說,好香。瞥了夫婦一眼,夫婦正各自舉著筷子夾肉。大漢叫過呂三娘,指著夫婦桌上的東坡肉說,給我來份一樣的,再來一壺燒刀子。
老憨兩隻手在圍裙上揉搓,說,肉,肉沒了。
大漢說,這可麻煩了,我平生沒別的嗜好,就是愛吃肉!
呂三娘說,那客官稍等片刻。轉頭對老憨,快去買肉。
老憨戴上斗笠,推開門,一步跨到雨裡,斗笠上頓時響起鼓聲,雨點碎銀子一樣四下飛濺,身影頃刻被大雨淹沒。
夫婦自顧自吃著肉,大漢在酒杯裡斟滿酒,又從衣袖裡取出一枚銀針,插入酒中,等了片刻,才端起酒杯。
夫婦看在眼裡,男的一摔筷子,桌上的燭火搖了幾搖。
大漢一仰脖,一杯酒下肚,放下酒杯,說,行走江湖,小心駛得萬年船。
女的在臉上擺出一個呆板的笑臉,朝大漢微微頷首。
大漢手裡轉著酒杯,說,子醜鴛鴦想必是為了屠夫而來?
女子說,你怎知我們是子醜鴛鴦?
大漢說,子醜鴛鴦是一對雌雄大盜,子鴛體型如鼠,擅輕功;醜鴦體壯如牛,擅使毒。
女子抱拳道,神捕管鐵山果然好眼力,我夫婦二人此行就是為了找屠夫尋仇的。
管鐵山說,二位眼力也不差,聽說前不久你二人在山東作案,還沒得手,就被人削去雙腿一臂。
子鴛臉色煞白,說,搞偷襲,算什麼英雄。
管鐵山說,那人只留下一句話,要尋仇,到滄州找我屠夫便是,說完飄然而去,你們連他的樣子都沒看清?
子鴛鼻子一哼,不再說話。醜鴦盯著管鐵山腰間的兵器說,神捕管鐵山便衣出行,還把官府配發的雁翎刀做了偽裝,想必是為了屠夫的賞金而來吧?
管鐵山哈哈一笑,端著酒杯,一擰身子,坐到了子醜鴛鴦桌前,說,聽聞那屠夫武功高強,手中使一把開山斧,一招斃命抑或致殘,從未失手。
醜鴦獨臂捶在桌上,盤子跳了幾跳,蠟燭應聲而滅。
管鐵山說,不如你我三人通力合作,我在明,你二人在暗,前後夾擊,將那屠夫一舉拿下。
呂三娘捧著火摺子過來點燃蠟燭,那三人圍著燭火交頭接耳,影子隨燭火搖曳飄浮。
木門“吱呀”一聲開啟,老憨領著一個年輕人進來。年輕人肩上扛著一頭褪了皮的死豬,隨老憨進了後廚。
不多時,年輕人走出後廚,拉開木門,門外撲進一陣風,桌上的蠟燭全部熄滅,屋內登時一片漆黑。
呂三娘叫道,老憨,出來點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