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婆冢

[ 民間故事 ]

浙嶺、羊頭嶺位於江西婺源和安徽休寧交界處,峰巒相連數十里。一條逶迤的石板古道,是饒州與徽州互通的必經之路,商旅行人、販夫走卒,往來如織。山裡人家淳樸,秉承“嶺嶺茶碗設”及“募化燒茶偈”的古老遺風,五里一路亭、十里一茶亭。炎熱的夏天,挑擔負重的路人大汗淋漓,遇茶亭歇腳消乏,一口粗茶,不啻於甘露。

相傳,山道設攤供茶起始於方婆,那是更久遠的事情。

方婆生在紛亂的晚唐時期,休寧縣茶商之女,十五歲許配給了婺源一戶方姓人家。兩家世交,都很殷實。

丈夫從小讀書,也習武,婚後不打理家業,混跡江湖,最後竟然跟人一同起兵反唐,擔綱重要角色,攻城略地,殺人如草芥。丈夫彪悍了兩年,被朝廷捉拿斬首,頭顱懸掛在竹竿上。訊息火速傳了回來,整個村子大亂,一夜之間,方姓人家全部逃之夭夭,各奔東西。

可憐方婆無兒無女,公婆毫不顧及,讓她自尋生路。孃家肯定不能回,她也擔心孃家受牽連,再則自己新寡,晦氣不能帶回家。方婆盲目地奔命,翻山越嶺,撞見了一座寺廟,萬善庵。

萬善庵在浙嶺山頂上,徽饒古道旁邊。方婆一路擔驚受怕,飢腸難忍,實在走不動了,心想不如干脆削髮為尼。那會兒,寺廟院門半掩,庵堂莊嚴肅穆,方婆油然敬畏,站在門口猶豫不決。丈夫傷天害理,自己也一定罪孽深重,又豈能投入空門一了百了。

她退到寺院門前的菩提樹下,哀傷地哭了好一會兒。

方婆終於沒有跨進寺院的門檻,也沒有離去,她請人就近搭建了一間小茅屋。草草安頓下來,方婆每天隨寺廟的晨鐘暮鼓而起居,聽到院子裡誦經、敲木魚的聲音也打坐,默唸南無阿彌陀佛。

她生活相當簡單,一日兩餐米湯野菜,滴油莫沾。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從夫家出逃,公婆沒有打發盤纏,她只裹了幾件換洗衣裳,路上她把衣裳及身上的首飾典當了,搭茅屋添用具,所剩銅錢不多了,後面的日子還長著呢。

方婆當然年輕,人稱方婆,那是後來的事情。方婆不僅年輕,還有幾分姿色。為避節外生枝,她不與生人說話,也不以真容示人,換了補丁粗布衣,解開如意髻披頭散髮,臉上抹層鍋底灰。

除了打坐,方婆也努力開墾自給。只是荒山野嶺,農作物很難長成,滿山的茶樹,倒是可以換點零錢。她從小在作坊里長大,有采茶製茶的經驗。茅屋的矮簷下襬個小攤位,方婆賣茶葉也出售竹筍。有人詢問:

“幾文錢?”

方婆和藹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頭。

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在她攤位前歇腳,有討水解渴的,也有借鍋造飯的,偶爾有人照顧生意,方婆打心裡感激,千恩萬謝。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生水容易腹瀉,為何不煮點茶水供人飲用,或許這也是一種自我救贖。

此後,方婆每天一大早去山澗提新鮮的清泉,架火煮沸,抓把自制的茶葉,盛在小缸裡,備三兩隻洗淨的小竹筒,擺在攤位上,任人自取,分文不收。轉眼到了冬天,方婆把煮好的茶水倒在錫壺裡,用破棉衣保溫,茶水永遠是溫熱的。

“茶香聞十里,善行傳四方。”想不到做了一件好事,方婆的名聲傳開來。

做好事並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方婆不曾挪窩,一輩子守在浙嶺上,一輩子設攤供茶水。

方婆活過了花甲。她生前有遺願,死後葬在茅屋後面的山坡上。

路人深感方婆的恩惠,為報其德,再次行走徽饒古道,都會提前撿塊石頭,安放在方婆的墳塋上。方婆的墳塋越堆越高,以至丈許,成了一處有名的標識,人們叫它“堆婆冢”。

明朝有詩人感嘆:乃知一飲一滴水,思至久遠不可磨。

時至今日,徽饒古道稀有人煙,萬善庵也早已失修倒塌,少有痕跡,而“堆婆冢”依然寂靜地屹立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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