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御聯

[ 民間故事 ]

這年春天,儒雅商人打扮的乾隆皇帝,走出位於大運河畔的宿遷順河集行宮,信步來到熱鬧非凡的順河集上私訪。

走著走著,他覺得身後有人跟蹤,也瞥見前方一張大傘下,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坐在太師椅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乾隆一怔,他先回頭檢視跟蹤之人,發現是自己的貼身侍衛,便衝侍衛做了個遵守私訪規矩的手勢。私訪規矩是:不得近身、不得擅自暴露身份,若需侍衛出面時,以開啟摺扇緊搖三下為訊號。乾隆向侍衛做完手勢後,發現中年人的目光,還是盯著他不放。乾隆想:這人是幹嗎的?他再細一瞧,見到“張謀士策劃”五個字時,明白了這是給遇到難題的人出主意來謀生的。

乾隆手拿摺扇,走到張謀士桌旁問:“你這裡怎麼個收費法?”

張謀士見來了生意,笑臉相迎道:“客官,我是視謀劃的事情大小和所謀劃之事難易收費的。”

“在這副對聯中幫我尋出個錯誤來,我該付你多少謀劃費?”

張謀士順著乾隆爺摺扇所指方向望去,見是行宮大門兩旁那“千里控長堤利籌行水,三間開樸宇安廑同民”的楹聯時,嚇得大驚失色,那是當今皇上的御筆,哪有錯訛之處啊?就是有,皇上說啥就是啥,誰能說個不字?

乾隆爺見謀士不接話,嚷道:“我讓你挑聯中毛病,你啞巴了?要是沒能耐別在這兒礙事。”

這是來找茬的,張謀士也不是怕事的人,嘴硬道:“我不是不說話,我是在計算該收你多少費用。”

“那你說,需要給你多少銀兩?”

等了半天,乾隆見張謀士又不搭茬了,怒道:“我給你一車金子你看夠不夠?”

張謀士聞言,大吃一驚:不好!一車金就是一個車字加個斤字,合起來不就是個斬嗎?今兒個麻煩大了,弄不好小命不保。

本來,張謀士閒時到順河集行宮前擺攤,是想遇上皇帝或王公大臣,沒準兒他們能慧眼識得他這顆明珠,從此就飛黃騰達了。不料想,沒等來皇帝,倒等來個找事的硬茬兒,讓他在雞蛋裡挑骨頭,別說雞蛋裡沒骨頭,就是有骨頭你也不能挑啊,這不是找死嗎?

三十六計走為上,張謀士向客官拱手道:“您稍等!”他轉身剛要走,乾隆跨步向前,伸手抓住張謀士:“挑不出個錯來,休走。”

張謀士見無法脫身,眼珠子一轉,道:“客官誤會了,我尋思你要給我一車金子的酬勞,我哪兒拿得動啊!就想去找我二叔借個獨輪車用。”

乾隆冷笑道:“如此說來,你終究是看到聯中之錯了?”

這張謀士叫張汾,是個私塾先生,靠教三五個學生養家。自打考上秀才,就自命不凡,認為自己乃張良轉世,孔明附體,可惜多次趕考都名落孫山。一次他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說他是勞碌一生天數定,貴人相助福不輕。他就問算命先生:“我的貴人在哪裡?”算命先生道:“是你本家屬牛之人。”張謀士匆匆回家一查,見屬牛者只有二叔張大力一人時,就大失所望。二叔是常年在運河上拉縴的縴夫,前些時,因為腳踩了水中的破碗,沒有及時治療,時間久了竟成了跛腳,再也不能拉縴了。為了生活,他不得已做了在順河集上淘糞的差事。打死張謀士都不信渾身沾滿臭味、人人敬而遠之的淘糞工,會是他的貴人。

就在張謀士苦思脫身之計時,一股臭味隨風飄來,鑽進他的鼻孔。張謀士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對呀,算命先生說我的貴人是二叔,何不抓住這個“貴人”,說不定真的能救下我呢!想到這裡,他急忙望向集市中間的馬路,果然看到二叔正推著滿載大糞的獨輪車,一顛一顛地向前走。大糞雖然用草木灰蓋著,但掩蓋不了隨風飄散的臭味。張謀士哪裡顧得上這些,響亮地喊了一聲:“二叔!”

張大力聽到叫聲,遲疑了一下後,繼續往前走。張謀士見二叔不理他,萬念俱灰。

其實張大力聽到了侄兒在喊他,以為是幻覺,因為他每天都從這裡路過,甚至有幾次他停下車來,主動向侄兒打招呼,侄兒明明看到他,卻視而不見。張大力知道侄兒嫌棄他,嫌棄他身上的味。

張大力走出沒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侄兒一眼,就這一眼,看得張謀士激動得幹張著嘴,一時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張大力急忙在道邊停好車,撣撣衣服搓搓手,直向這邊走來。

乾隆早被這臭味燻得不敢呼吸,實在憋不住了,隨手開啟摺扇,緊搖三下,想把臭味扇跑,忽然想起這是和侍衛約定的訊號,急忙合上扇面,但來不及了。侍衛一看到皇上的訊號,上前一個掃堂腿,把毫無準備的張大力掃倒在地。這張大力畢竟是拉縴出身,手和腿是靈活的,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還未站穩,又被侍衛一記鐵砂掌打翻在地。張大力不明就裡,趴在地上問:“這位壯士,我和你無冤無仇幹嗎打我?”侍衛說:“你的糞車太臭!”

張謀士眼睜睜看著二叔被侍衛打翻,就更加確信面前這位客官不是一般人。怎麼辦?既然二叔是我的命中貴人,那就讓他來救我。

想到這裡,張謀士衝著乾隆喊道:“客官,我二叔知道這副楹聯錯在哪裡!”張謀士見乾隆半信半疑的樣子,繼續說:“你別小瞧我二叔現在是個淘糞工,原先他是一名縴夫,從北京到杭州,穿五湖,過六水,再從杭州到北京,一路上有多少石橋多少木橋、多少輪渡多少碼頭,他都一清二楚。”

乾隆示意侍衛把張大力帶過來,指著張謀士對張大力說:“他說你知道對聯有錯,快說說錯在哪裡。”莫名其妙的張大力看了看乾隆道:“這位客官,我沒念過書,不識字,怎能知道這個對聯錯在哪裡呢?大侄子,俺看你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現在不好收場了吧?還不趕緊給這兩位認個錯,別整天裝,你真以為你是諸葛轉世啊!”

張謀士心說:那算命先生真是胡扯,說二叔是我的貴人,他連大字都不識一個,今兒個怎麼幫我?不行,既然他是我的貴人,死也得拖著他。“二叔,我明明記得你說過這副楹聯有錯,我說這是萬歲爺的御筆,絕對沒有錯。你卻說東海龍王也有大意的時候,你還舉例說萬歲爺路過浙江嘉興,把千窯鎮誤念成幹窯鎮,你說,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怎麼啦?不信你們去訪一訪,這千窯鎮自打被萬歲爺金口玉言改為幹窯鎮後,幹窯名氣就更高了,當地人燒製京磚的幹勁兒就更大了!”張大力看看瞪大眼睛的侄兒,又問:“這個御聯是怎麼說的?該不會也有‘千變’乾的事吧?要是那樣的話,俺順河集的名氣可就大了!”

“二叔,這御聯裡真有千字呢!”張謀士便把楹聯讀了一遍,又加以解說。張大力說:“既然這是說中運河這一段的距離,哪有千里呀?不符合實際,我以前是拉縴的,這條運河我親自走過,全長最多一百里,要麼幾十裡。”

張謀士趕緊提示:“千里在這兒是虛詞……”

“虛詞實詞我不懂,反正沒那麼長!”

“就你這水平,還敢自稱‘謀士?”乾隆衝張謀士瞪了一眼,帶著侍衛回行宮去了。

沒隔多久,順河集行宮的楹聯上的千里就改成了百里,淘糞工張大力搖身一變成了順河集行宮的總管,級別與知縣一般高。張謀士呢?乾隆皇帝把他罰作淘糞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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