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了翁拒捐

[ 民間故事 ]

試  探

南宋嘉定年間,一日,魏了翁在鶴山書院裡來回踱步,愁眉不展。書院的用度捉襟見肘,已到了要斷糧的地步,眉州的蟆頤堰工程也面臨停工,都是因為錢,因為可惡的“孔方兄”!

魏了翁是土生土長的蒲江人,姓魏,名了翁,號鶴山,乃是儒家理學大師,一直在外面做官,前些年因為父喪回到蒲江,有感於家鄉教育跟不上,才動用家資起建了鶴山書院。書院所收學費低廉,平時用度靠魏家收取的田租,不料今年受蟲害影響,田租收不上來,而他的薪俸是杯水車薪,鶴山書院遇上了生存危機。

但相比於蟆頤堰的困境,書院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魏了翁現任眉州知州,他發現岷江上的蟆頤堰歷年水患嚴重,竟起了效仿都江堰的雄心壯志,在堰上興修水利,設定閘門,這樣岷江之水不但不為害一方,反而可以澆灌眉州、青神萬畝良田。可惜,他忽視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錢。

朝廷倒是有撥治水的銀子,但那點兒錢只夠加高,哪夠讓你魏了翁移山截江的?於是工程方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工人沒工錢還是其次,堵水的石料等物也供應不上了。其實魏了翁是有預備的,他原本想用自家田租頂上,誰料想今年災害如此嚴重。更要命的是,雨季即將來臨,所修半拉子工程即將毀於一旦!

眉州距離蒲江有一百多里,作為理學大師,魏了翁雖然在眉州做官,每月都要抽幾天時間回鶴山書院講學。而今天,正是他講學完畢,要趕回眉州的前一刻。這時,書院的夏山長過來打了個招呼:“鶴山先生,有位從眉州來的盧員外要見你。”山長是書院的首席管理職位,這位夏姓山長也是位飽學大儒,是魏了翁從眉州請來的。

“是你的老鄉啊,有請。”魏了翁話音未落,盧員外已經走了進來。他是眉州首富,講話卻極其客氣:“犬子盧雲嗜好讀書,久聞鶴山書院大名,很想來學習,只是貴書院考試太嚴,把握不大,可否破格錄取?鄙人薄有家資,無論修築蟆頤堰,還是維持書院用度,都可以捐資相助。”

魏了翁立刻了然:盧員外這個孩子,功課一定不怎麼樣,不然就大大方方來考試了。這是一場交易,書院收了錢,就要收盧雲讀書。要知道,鶴山書院曾派出十個學生參加省考,中了七個,另外三個也在次年中試,這樣的成績,使得鶴山書院名列全國四大書院之一,也使得想來書院讀書的人如過江之鯽。為了保證學生質量,書院規定了入學考試製度,考中的人才可以入學。

一想到盧員外仗著自己錢多,來玷汙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學院清白,魏了翁氣就不打一處來,冷冷道:“鶴山雖然遇到了困境,但還不至於賣學生名額解困,請回吧。”

這是下了逐客令!不料盧員外站起來,鼓掌大笑:“好一個鶴山先生,果然清正廉潔,佩服!而且盧某一向敬仰眉州的先賢‘三蘇,怎會做出這種丟臉之事?”所謂“三蘇”,是指先賢大儒蘇洵、蘇轍、蘇軾,這蘇家父子三人都是眉州人。盧員外又說,“捐資之事,只是試探,因為來眉州的官,很少有不貪的。既然如此,我就實話實說吧,犬子透過考試還是不成問題的,捐資也不在話下。”

說著話,他已叫進盧雲來。這孩子也就十四五歲,穿綢掛緞,但面相清秀,十分知禮。魏了翁看著很是歡喜,就問了幾句文章,居然對答如流。他讓夏山長領孩子下去考試,不多時試卷呈上來,也屬於優等。於是,盧雲正式入學鶴山書院,而盧員外也回眉山籌資。魏了翁心中的愁雲一掃而空,可回頭再看到盧雲時,忽然覺得他穿的衣服有點兒不對,至於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頂  替

蟆頤堰,因背靠蟆頤山得名,負有阻擋岷江洪流,保衛大半個眉州的重任。蟆頤兩個字,意思是蛤蟆的下巴。魏了翁趕回蟆頤堰工地時,盧員外已押著一車車石料到達:“魏大人,想到您採買石料太費事,我就直接買了送過來,至於工錢,完工後由我來結算。書院那裡,我已派人送去了柴米油鹽。”一旁的師爺悄悄對魏了翁說:“他這是不放心您啊,不給銀子給材料。”

魏了翁呵呵一笑:“只要咱們光明磊落,送什麼都行。”接著轉身謝了盧員外。

材料備齊,工錢也有了著落,工地上頓時熱鬧起來。周圍百姓知道這是為後世子孫謀福利的事,都紛紛來幫忙,工程進度加快了許多。

這天,魏了翁忽然發現,有個幫忙運石料的少年十分眼熟,雖然是一身布衣,但眉清目秀,有一股書卷氣。猛然間,他想起來了:盧雲!他為何不在書院讀書,跑到工地上幫忙呢?魏了翁上前想詢問一下,不料盧雲轉身就跑,很快不見了蹤影。

魏了翁心裡納悶,第二天,正好是他回蒲江講學的日子,於是到了書院,他直接去找盧雲。一問夏山長,說盧雲正在屋中溫書,不便打擾,魏了翁更加疑惑,推門就進。只見讀書的少年穿著一身綢緞裝,但粗眉大眼,嘴唇寬厚,根本不是盧雲!

“你是誰?”魏了翁問。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結結巴巴道:“我,我叫盧雲。”

“那天來考試的又是誰?”魏了翁又問。少年低頭不語,夏山長嘆口氣說:“事已至此,我就實說了吧。魏大人走後,盧員外就用這個人來替換盧雲,說這才是真盧雲,考試那個少年叫張萬里。盧雲一向愛讀書,非常想來書院深造,可天資一般,只得讓出身貧寒的張萬里替考。我本不想答應,可一想到大人處處用錢,萬萬不可得罪他,才……”

魏了翁恍然大悟,那天自己看“盧雲”的衣服有點兒奇怪,是不合身啊,因為根本就不是他的。魏了翁怒不可遏道:“你是在照顧你的同鄉吧?難道你忘了,書院本是教書育人之所,這要是傳出去,鶴山書院名聲將毀於一旦!”

“大人說得對,”夏山長臉色出奇平靜,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來,“這是我的辭職書,早就寫好了,這個罪名就由我來擔吧。不過,這孩子雖然天資不足,刻苦卻不在諸位學子之下,請不要趕他走。先師有云,有教無類,請再給他一個機會。”

魏了翁一驚,正要說話,那個真正的盧雲開口了:“魏先生,我一向敬仰您的為人和學問,沒想到給您造成這樣的麻煩。規矩不可破,我還是走吧,等學好了,再來考。”

這孩子倒懂事,魏了翁有點兒想收留他,可想到鶴山書院的規矩,又搖了搖頭,此例一開,書院的風氣就壞了。他又想挽留夏山長,可這位老頭性子倔,大袖一揚,竟也不管不顧地走了。魏了翁無奈,只好讓別人暫時管理鶴山書院。

盧雲一走,盧員外惱羞成怒,便不給蟆頤堰工地送石料了,這次捐贈,其實就是一場交易。熱鬧的工地一下子停了下來,師爺火急火燎來找魏了翁:“大人,十天以後就是雨季,岷江暴漲,蟆頤堰工程沒修成,一定會被沖毀的。實在不行,咱們就引水東流吧。”

“不行!”魏了翁斬釘截鐵,“那樣整個眉州城會被水淹,我這個父母官就成了罪魁禍首!”

“要不,火速把工程拆了,拆出石料加高蟆頤堰。管不管用先不說,起碼上面檢查的時候,能遮掩一下。”

“也不行,現在加高蟆頤堰已經晚了,蟆頤堰下也有大量百姓,不能讓他們遭受水患。”

師爺都要哭出來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該怎麼辦?”

魏了翁微微一笑:“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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