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縣殺手

[ 民間故事 ]

光緒三年冬天,一個小夥子走進了滄縣府前街望河樓飯莊,也不點菜,讓小二喊來了老闆。他丟給老闆一錠銀子,跟老闆耳語了幾句。老闆忽然大聲笑道:“你要找殺手?不用遮遮掩掩的,大聲問就是了。老少爺們兒,有缺錢的嗎?”

小夥子瞬間愣住了。

有幾位客人拉開板凳,站起身來,走到小夥子身邊。小夥子怯怯地看去,一個個虎背熊腰、滿臉的殺氣,顯然都是練家子,也都是心狠手黑的主兒。老闆倒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到哪裡去?殺什麼人?給多少佣金?你都講清楚。”

小夥子結結巴巴地說,是到山西汾城,殺一個叫田增貴的惡霸,給銀一百兩。那幾個大漢冷笑一聲,一言不發,回座位上接著喝酒。老闆嘆道:“一百兩銀子就想買條人命,你也真敢想。不過,城西的甄二中,開價很低,你倒可以找他試試。”小夥子問清了甄二中的住處,就趕了過去。

到了地方一看,卻是一家醫館,不覺心下一怔。進了門,見一位長者坐在矮凳上,兩腳搭著藥磙子的把手,一伸一縮,研磨著藥船中的草藥,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專心致志地看著。中堂上掛著一塊匾,寫的正是:救死扶傷。再細緻打量那位長者,面容和善安詳。這就是一位中醫大夫,和殺手有啥關係?但既然來了,不問一句就走,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於是問道:“敢問大叔,甄二中在嗎?”

老者放下書,看著他,說道:“我就是。你有啥事?”

小夥子更加瞠目。他苦笑了一下,轉身要走。甄二中問道:“你是來尋殺手的吧?”小夥子愕然望去。甄二中叫他過去,坐到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凳子上。甄二中轉過身來,給他號了號脈,笑著說道:“你脈象平穩,不像有疾。是不是跟人打聽怎麼能找到殺手了?”小夥子點頭道:“是啊。你怎麼知道?”甄二中於是笑道:“幹這種營生,哪有大喊大叫著找的?人家就覺得你有病,支到我這裡來給你看病的。”

小夥子這才知道被捉弄了,忙著笑道:“我腦子沒病,只是不懂你們的規矩。大叔,你給我講講規矩,怎麼能僱到殺手呢?”甄二中說:“我就是殺手啊。走,我跟你去一趟吧。”小夥子再次驚得目瞪口呆。甄二中已站起身,去收拾行囊了。小夥子暗歎口氣,只怪自己太魯莽,現下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

兩個人騎著毛驢上了路。

路上,小夥子講了大致的情形。他叫梁有成,家中排行老二。他爹叫梁明,老實本分,經營著一家糧號,名為梁記,買賣倒也興隆。年前,梁明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跑到賭莊去和大惡霸田增貴賭錢,輸得一塌糊塗,氣急敗壞,最後押上了糧號,也給輸了。回家後,他爹一病不起。梁有成的大哥梁有方找田增貴去說理,竟被打了出來。梁有成恨透了田增貴,就想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他聽說滄縣多出殺手,這才特意過來尋的。

甄二中聽了,卻一直沉默不語。

梁有成看著甄二中,仍是不無擔心:“大叔,那田增貴也知道自己壞事做得多,出來進去,都有壯漢護衛。若沒點兒真本事,恐怕連他身子都近不了,更甭說刺殺他了。大叔,你可會啥功夫不?露一手給咱看看唄。”

甄二中乜斜了他一眼,笑道:“你以為殺人只能用功夫嗎?”梁有成驚奇地問道:“不用功夫,用啥?”甄二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卻不說破。梁有成又問了他幾次,他都不肯說,只得作罷。

從滄縣到汾城,路途不近,兩個人走了小一個月,這才到了。快進城前,甄二中對梁有成說,殺人可是死罪,他可不想為了掙百十兩銀子就丟了性命。汾城人都知道田增貴和梁有成是仇家。田增貴一死,人家首先懷疑的就是梁有成,他再和梁有成來往,人家就會想到他頭上,他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故而,兩個人不要再聯絡。梁有成一聽有理,就點了頭。

兩個人分別進了城。梁有成回家,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甄二中住進了悅來客棧,沒事就揹著手,在街上閒逛。

這天上午,甄二中逛到梁記糧號前,駐足而看。田增貴贏走了梁記糧號,卻未改名,仍是沿用梁記糧號的招牌,可見這個招牌很有幾分人緣的。此時,卻見一個富態的中年男人從糧號裡走出來,後面跟著兩個虎背熊腰的練家子,應當是田增貴了。甄二中和他一錯身的工夫,小聲說道:“病得可不輕啊!”

田增貴叫住了他:“你說啥?”

甄二中說:“你病得可不輕啊!”

田增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很來了幾分興趣,問道:“你倒是說說,我有啥病?”

甄二中不疾不徐地說道:“你隔三岔五地就會死過去,人事不知,過後才會醒過來。若醒不過來,豈不是要到閻王殿上去報到了?”

田增貴一把拽住了甄二中的胳膊,急切地說道:“高人,高人呀!這病啊,我都怕死了。你快給我治治吧。”甄二中說得不錯。田增貴最近一直被這病困擾著,輕的時候頭暈噁心,重的時候就昏厥過去,人事不知,他真怕這一昏厥就再也醒不來了。可找大夫們看過了,藥也吃了不少,卻不頂用。甄二中只是微笑不語。田增貴笑道:“快請到我府中去吧!”

甄二中吃飽喝足,就讓田增貴在椅子上坐好,他站在田增貴身後,給他拿捏。從尾椎到頭頂,足足拿捏了一個時辰,這才罷手,對田增貴道:“你起來感覺一下。”田增貴站起身,頓覺神清氣爽,笑道:“好極,好極!”他一把拉住了甄二中的胳膊,說道:“先生就留下給我治病吧。給我治好了病,隨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甄二中望了望天,盤算了一下,說他只能住三天,家中尚有急事,不可多耽。田增貴又洩了氣。甄二中笑著說:“要治你的病,三天也夠了。”他讓田增貴給他備下竹篾、宣紙、糨糊、桐油、絲線、盤軸、顏料、畫筆等物品。田增貴不知他要做什麼,一一記下來,讓下人忙著去買。

下午,物品都買齊了。甄二中動手,先用竹篾紮了一個骨架,再蒙上宣紙,又畫了鷹的圖案,再染上顏料。等顏料幹了,又塗上桐油。這邊,又盤出一根細繩來。田增貴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忙活,這時候就驚訝地叫起來:“風箏,你用風箏給我治病!”甄二中點頭道:“是了。這就是給你治病的良藥!”

風箏紮好,甄二中就帶著田增貴去放。但汾城這地方,山多平地少,又多樹,放不起風箏來。他們出了城,尋了好一陣,才尋到一塊平地,那裡有人家種的莊稼,卻沒樹,最適合放風箏。甄二中就教田增貴放風箏。

田增貴也沒放過風箏,那風箏搖搖擺擺,低飛幾下就扎到地上。甄二中倒是不厭其煩,一遍遍教他。到得傍晚時分,已能放起來了。眼見天色黑了,甄二中收了風箏,說明天再來放。田增貴很高興,撫著後脖頸子說,就是覺得這裡酸啊。

甄二中說:“那就對了。脖頸子酸了,才能治你的暈厥。”田增貴不覺豎起大拇指說:“神醫!”

補充糾錯
上一篇: 馬市風雲
下一篇: 庫銀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