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冢

[ 民間故事 ]

朝霞漫天的時候,我來到義冢。義冢前有個老人,一邊顫巍巍地燃著蠟燭、香紙,一邊老淚縱橫。義冢旁幾株百年大榕樹,山風吹動,樹枝松一陣緊一陣地搖。

看老人祭拜完,我才試探著與他攀談。

1898年4月,英軍進駐新界,元朗、夏村等一萬餘鄉民,推舉鄧仕偉為首領,成立鄉團練,設“太平公局”,共同抗擊侵佔家園的英軍。但最後,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在英軍的堅船利炮的攻擊下,大批鄉民血灑家園。

抗英失敗,鄧仕偉與火槍隊長劉朝儀走避廣州。在一處巷口,兩人看到牆上貼著一張通緝令,上寫:捉住鄧仕偉者,賞銀一萬兩;捉住劉朝儀者,賞銀千兩,下署大英日不落帝國駐香港總督勒克。

鄧仕偉一把扯下佈告,在手裡團成一團,哈哈大笑,我的頭還挺值錢的。劉朝儀伸手摸了摸頭,也大笑,哥,我的頭也很值錢,但遠不及你。

看來這次洋人是必欲除之而後快啦!鄧仕偉嘆道。

兩人不再說話,拐入小巷,跨步進入一家酒肆,喊來店小二,點了幾碗飯。填飽肚子,兩人潛到一處廢棄的房子,和衣躺下。一個多月的逃亡,疲累之極,頭剛剛捱到鋪,鼾聲就擠破視窗。

午夜時分,鄧仕偉被一陣陣喧譁吵醒,火光將屋裡屋外映得如同白晝,大批清軍與英國領事在劉朝儀的帶領下湧進這破舊的房子。劉朝儀看了一眼鄧仕偉,囁嚅著,哥,我……

哈哈,鄧仕偉爆笑一聲,盯著劉朝儀看,過了一會兒,掏出腰間雙管火槍扔地上,說,兄弟,我不怨你,怪只怪,我的頭太值錢了。

老人講到這兒,不容我答話,更慷慨激昂,鄧公可真是一個硬漢子。行刑時,勒克要鄧公對著一個十字架,承認錦田、元朗等村鎮屬於英國屬地,就可以釋放他。鄧公聽了,“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荒天下之大謬!你們洋人,不遠萬里來侵佔我家園,殺戮我妻子兒女,卻要我對著你們的上帝懺悔,我懺哪門子悔?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該懺悔的是你們這幫洋鬼子!

鄧公說完,不容洋人動手,將頭顱伸進套索,雙腳蹬倒墊腳的凳子……

說到這兒,老人哽咽著,可憐鄧公,可憐鄧公……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從貼身衣兜裡摸出一個小黑布包,揭開黑布,裡面是一層紅布,扒開後,是一張黃表紙,紙上有幾行蒼勁有力但很潦草的字。

我慎重地拿起黃表紙,上面寫著:我被抓這事是我與朝儀商量的,讓他去報官領一萬兩賞銀,撫卹那些家有親人死傷的鄉民,任何人不可找朝儀尋仇報復。鄧仕偉留字。

老人接著說,我阿爹說,我太祖翁活著是受了無數罪,但他也沒拿出這證明自己清白的字條,他是擔心洋人知道了真相會追回賞銀,那鄧公不就白獻出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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