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屏會棋圖》背後的玄機

[ 歷史故事 ]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1000多年前的古畫,乍看之下,是描繪古人會棋對弈的場景,可再仔細看,作畫之人竟畫出了三重時空。這幅神奇的畫叫《重屏會棋圖》,作者為五代南唐畫家周文矩。這幅畫雖然深藏故宮多年,不為人熟知,但它的價值並不低於《清明上河圖》。因為它採用重屏(畫中畫)的構圖形式,在中國古畫中極為罕見。

三重時空怎麼體現呢?畫名中的“重屏”二字,已顯現出先人超前的腦洞。首先是我們看到的四人圍棋對弈的場景;其次是四人背後屏風中有一幅“男主即將就寢,妻子在服侍”的畫面;而在男主床榻後面的屏風中又有一幅《大好江山圖》,這三幅畫透過這種空間重疊,毫無違和地出現在一幅畫中。

更妙的是,這幅三重畫講述的場景和故事是有因果和時間線的,並不是簡單的空間重疊。

首先在主畫面中也存在三重時間線,畫面左側有一個投壺(古人的一種娛樂活動,可拿箭或竹籤在一定距離投入其中),預示著四人下圍棋之前發生的活動,為過去時;畫中四人對弈,為現在時;侍女準備好膳食置於食盒內,等待主人們下完棋享用,為將來時。這三個場景分別交代了四人下圍棋前、下圍棋時、下圍棋後的情況,組成了一個完整連貫的動態場景。

再將目光移至畫中的屏風,這裡是另外一場正在進行的活動──一個慵懶的男子躺在榻上,旁邊妻子在侍奉他。這幅“畫中畫”是白居易詩作《偶眠》中的意境:“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妻教卸烏帽,婢與展青氈。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屏風中的畫也不簡單,它跟主畫面一樣有三重時間線──過去時是主人在讀書用功;現在時是累了之後準備上床睡覺;而將來時則是他已進入夢鄉。這種過去、現在、將來的一系列動作,將空間引向極少數人能看到的山水。

在床榻之後的屏風當中,有一幅《大好江山圖》,寓意著畫中主人公們乃坐擁江山之人,分別是南唐後主李煜的父親──南唐中主李璟與其弟景遂、景逷、景達。最終指明圖中人物具體方位的是清吳榮光《辛丑銷夏記》所錄莊虎孫的跋語:“圖中一人南面挾冊正坐者,即南唐李中主像;一人並榻坐稍偏左向者,太北晉王景遂;二人別榻隅坐對弈者,齊王景達、江王景逷。”

古人對於皇室題材還有諸如星象宿命的玄道講究,比如此畫當中隱藏的星象玄機,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其奧秘就在於棋盤中的棋子全為黑子且排列有序,構成了一幅北斗星象,以及孤子“北極星”。在只有黑子擺列的棋盤中,我們似乎窺見了一種隱隱的殺氣,那種含而不露的力道和算計,也許是圍棋精神的一個側面,那是智慧的較量,也是權力的遊戲,更是命運的博弈。

畫中的主角李璟正手持記譜冊記錄這一棋盤的格局,他面色坦蕩笑意微露,看起來對這一局面很是滿意。在古代的棋局中,人們講究的是內心的篤定、動盪的心緒,以及時間的悄然流逝。這種內部的“靜”和外部的“動”,似乎就是棋盤上的星斗,遵循著秩序和步步為營的變化。

這幅圖有意思的地方還在於,四兄弟圍坐棋盤前的座次與姿態。與主人公李璟坐同排的是他的三弟晉王李景遂。在“以左為尊、以東為主”的古代儀制中,三弟大方地與李璟並排而坐是否有越矩之嫌呢?

這還得說到當時的政治背景,李璟登基時局勢並不穩定,長子李弘冀羽翼未豐,而自己的幾位弟弟均軍力雄厚,在內憂外患的情勢下,他頒佈詔令實行“兄終弟及制”,並在先皇墓前起誓會信守諾言。如此一來,他與同榻並肩而坐的三弟就成了“並肩王”,意即弟弟是王位繼承者。坐在他對面的是四弟齊王李景達,另一位是五弟江王李景逷。二弟在他們切磋棋藝前已經夭折,所以無緣參與這場艱難的博弈。

這幅畫畫成後,由畫家呈給了李璟,其時年幼的李煜也許並未想到,這幅畫最終會傳到自己手上。叔叔們並沒有繼父親之位,反而是生於亂世死於亂世的他,成為千古流傳的南唐後主。命運的詭譎,並不像圍棋那樣有縝密的邏輯和籌謀,也正如《重屏會棋圖》的屏風中題寫著白居易的《偶眠》:“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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