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南渡,皇家都是北方人,對南方的生活有點不太習慣。比如到了杭州,發現當地人特別愛吃烤田雞。田雞扒了皮那姿勢,太像個人了,所以皇后就力挺高宗,發了一條禁令,不許吃田雞。南方人吃這東西吃慣了,一下子不讓吃了,還真不適應,結果就是買賣轉入地下。
黃公度被朝廷派到福建當領導,他也喜歡吃田雞。有一天,他跟廚子說:“你到市場上買三斤坐魚回來吃。”廚子就傻了,什麼叫坐魚啊?問了一大圈讀書人,還真沒人知道。後來就有人指點廚子:“你去問問州學的學錄林執善先生,他學問大,可能知道。”廚子找到林先生請教,林先生說:“這是叫你買三斤田雞。”
廚子還真把田雞買回來了。黃公度一瞧,這是有高人指點啊,立馬追問是誰說的。廚子道清原委,黃公度二話不說,就把林執善請來教館了——在我家當先生吧。
嘴上事,最難禁,一禁還就禁出學問來了。陽奉陰違、偷樑換柱的多了去了。所以說,禁令不是辦法,好辦法也不在禁令上。
清朝衣服車馬玩好之類,莫不鬥奇競巧,務極奢侈”.
怎麼個吃法呢?《庸盦筆記》中詳細講述了道光年間南河河道總督衙門的宴席:
就說豆腐吧,做一盤豆腐,需要幾個月前就購齊材料、挑選工人,最後要做出二十多種豆腐,花費數百兩銀子。
有個客人,吃到一半出去上廁所,到了後邊,瞧見地上有幾十頭死豬,趕緊問廚子是怎麼回事。廚子說,剛才上了盤豬肉啊,就是這些豬後背上的肉。原來,為了弄出這盤豬肉,他們要把很多頭豬鎖到一間密閉的房子中,然後讓人拿著竹竿使勁打豬的後背。那些豬呼號奔跑,一直到被打死。據說這麼做,豬全身的精華都會集中到後背上,“割而烹之,甘脆無比”.至於剩下的豬肉,全都扔了,不要了。一盤豬肉,得搭上幾十頭豬的命。
那個上廁所的客人聽得目瞪口呆,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立刻遭到廚子恥笑:“沒見過世面!我才來幾個月,親手打死幾千頭豬了,殺豬好比踩螞蟻一樣,這幾十頭算什麼啊。”
吃鵝呢?把鵝趕到鐵籠子裡去,下面燒炭,“驅鵝踐之”,鵝的精華就全到鵝掌上了,割去鵝掌,“全鵝可棄”.一席就需數十乃至上百隻鵝。其實這招武則天的面首張易之已經用過,不新鮮,到了清朝又被髮揚光大了。
吃駝峰,選健壯駱駝捆在柱子上,以開水澆駝峰,駱駝被澆死了,精華集於駝峰,全駝可棄。一席用三四匹駱駝。
吃魚羹,要選活的大鯉魚,倒懸在樑上,下面燒一盆開水,然後猛擊魚頭,讓魚吐血。由於熱水水汽蒸騰,魚不停搖擺掙扎,血一絲一縷流下來,等血流盡,魚也死了,全魚可棄。死一條換一條,一盆魚羹,要耗幾十尾魚。
這只不過是略舉幾例,一頓豪華宴會,往往要持續三天,不停上菜,所以河工宴客,客人們吃飽喝足就撤,再來一撥,從來沒一個人能從開始堅持到最後。
當然除了吃以外,別的地方花錢也不含糊。年節之時,衙門裡天天有戲,從黎明演到夜裡,“觀劇無人,演者自若”,就當是背景音樂了。有的人誰都不認識,弄到一張有點名頭的官員的名片,拿著到河道總督衙門各署去,立刻就被奉為上賓。有各種補貼,夏天拿冰金,冬天拿炭金,過節還有節敬,十來天一次宴席。遇到汛期,大家爭相去一線,去個三五天,回來就能拿一二百兩銀子的補貼。
就這麼折騰著,沒見治河有多大成效,決口反而愈加頻繁,可愣是把南河總督府駐地清江浦(今淮安)給吃繁華了。
吃來吃去,最後規模越來越大,也就攔不住了。其實公款吃喝一項,最能體現行政系統的狀態。清朝河工奢靡到變態,已經半公開化了,而且到處有空子可鑽,這說明彼時的行政系統已經接近崩潰,沒有官員再想做點正經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