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地圖炮”

[ 歷史故事 ]

明弘治元年(1488年),朝鮮文臣崔溥從濟州島下海,返鄉奔喪,遭遇風暴。船在海上漂流,十幾天後來到浙江寧波的下山。

在下山,崔溥一行遭到強盜打劫,隨後被放回大海。

船繼續隨波逐流,抵達台州府臨海縣牛頭外洋(今三門縣沿赤鄉牛頭門)。當地人誤以為是倭寇,暴揍了他們一頓,搶走馬鞍、斗笠等物,並扭送至海門衛桃渚所城。經過審問,才知並非倭寇,而是我大明藩屬朝鮮國的忠臣孝子。於是護送崔溥經由寧波、紹興、杭州,沿大運河抵達北京,再經遼東回國。148天后,全體成員回到朝鮮。

在崔溥離開臨海前,陪同的官兵特意繞道,路過崔溥遭搶的地點,將被土人搶走的馬鞍贈還給他。這讓崔溥由衷感慨江南人心敦厚、風氣柔弱,即使盜寇也有底線,只越貨,不殺人。

當時的朝鮮士人,沒有機會來到江南,這段傳奇經歷,崔溥寫成了《漂海錄》,讀過書的人知道,寧波的強盜頭子,在打劫之前,甚至自稱“我是觀音佛,洞見你心”,真可謂“盜亦有道”。

崔溥一行,沿運河北上,經過山東武城縣,見河中有屍體漂浮,觸目驚心。陪同人員對崔溥說,大凡中國人心,北方人強悍,南方人柔順,寧波盜賊固然壞,畢竟是江南人,不像北方人,不劫則已,劫必殺人,“今日所見漂屍可知矣”。

南北方的差異,想必給崔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漂海錄》中感慨再三,書末甚至有大段的分析、總結。本來只是個人的體驗,一經概括,籠而統之,活脫脫一副“地圖炮”的模樣。

“地圖炮”,古已有之。南宋時期,人們就認為淮河以南,民風柔弱,不出武人,缺乏好兵源。

寧波東錢湖的南宋勳臣大墓,墓前的石人石馬,雕刻精美。我有位考古學家朋友,東北人,經常拿我這個浙江人開心,孔武有力,虎虎有生氣,南宋後期的武將造型,趨於柔弱,笑容可掬,赳赳武夫竟然也裝斯文。為增強說服力,朋友還引用南宋張端義《貴耳集》的記載:“德壽、孝宗在御時,軾門多取北人充贊喝,聲雄如鍾,殿陛間頗有京洛氣象。自嘉定以來,多是明、臺、溫、越人在軾門,其聲皆鮑魚音矣。”——南宋高宗、孝宗朝的廟堂禮儀,由北方人鎮殿,贊唱傳呼,聲音洪亮,後來改為寧波、台州、溫州、紹興人,聲細不可聞。

“地圖炮”的邏輯漏洞,在於以偏概全。其實,浙江大地從來不缺乏尚武的傳統。遙想越王勾踐,臥薪嚐膽,越人素以彪悍著稱,“會稽乃報仇雪恥之鄉,非藏垢納汙之地”,逐鹿中原,強悍不馴,令人生畏。

回到崔溥《漂海錄》的時代,浙江也多驍勇戰士。明嘉靖年間,戚繼光抗倭的主力部隊,主要由義烏兵和處州(今麗水)兵組成。

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對訓練浙江兵源頗有心得。他認為台州人、溫州人、紹興人,人性伶俐,雖然不是頂級勇敢,但能吃苦,守城紮營,最為合適;處州的礦徒,素習爭鬥,性情彪悍,且守信義,美中不足者,只是韌性不足;金華義烏兵,勇敢、堅強、有血氣,論彪悍,或有不及處州兵,但能進行韌性的戰鬥。

這就是戚繼光特別信賴義烏、處州兵的原因。後來,戚繼光由浙江調任薊州鎮總兵官,鎮守北部邊塞,特意上疏徵調三千浙江兵,守衛薊州長城。浙江人的英勇善戰、刻苦耐勞和聰明才智,真是有明一代值得大書特書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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