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珍示範了“生命如何在至暗時刻怒放”

[ 歷史故事 ]

龔自珍的人生是坎坷的、跌跌撞撞的。

在科考做官的道路上,龔自珍極不順利。就缺少考試運來說,龔自珍在科舉歷史上一直是受排擠的、受打壓的。

瞭解龔自珍的人會承認他的才學和思想,會感嘆他的懷才不遇,但在官場人眼裡,龔自珍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書生,是一個刺兒頭,是一個為性格所左右、其性格即失意命運的怪人。他在官場熬了半輩子,也學會了一些應酬,學會了一些無聊,在玩物中喪志,消磨時光和精神。用現在的話說,他也一度變成了“油膩的中年男”。但快到五十知命之年的時候,他的職場地位,也沒獲得財務自由;他奮鬥了二三十年,回到了當初幾乎一無所有的原點。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一旦想通了,離開京城,龔自珍的心態便發生了變化。他釋放大半生的壓抑,畢其功於一役,“幾人怒馬出長安”。怒者,奴心也。只有怒,才能從房奴、錢奴、官奴的狀態裡解脫出來,從北到南作逍遙遊。

英國詩人奧登介紹奧地利詩人裡爾克類似的行為時說:“他經過十年的沉默、工作而等待,直到在穆佐他顯了全部的魄力,一舉而讓什麼都有了個交代。”龔自珍的出走和南遊南歸就是對自己的交代,他的成果中就有《己亥雜詩》,“一個龐然的大物”。

己亥年的四月二十三日。從1839年的這一天開始,龔自珍離開京城,回到杭州、崑山,再北上,再回崑山。他走走停停,一路上飯局、豔遇不斷,一路上話題、詩詞、文字不斷,靈感噴發。

直到今天的流言蜚語仍以為龔自珍的出走是狼狽的、逃難式的;這些流言蜚語並不知道,一個人一旦決絕地跟自己前半生因循的生活撕裂,雖然有脫胎換骨的陣痛和難堪,但更多的是海闊天空的“作新斯人”。

十年前我從大理回到北京的時候,不止一個年輕朋友問我,怎麼能從單位、家庭人願意以《己亥雜詩》為基礎“集龔”,因為《己亥雜詩》裡有最為自由酣暢的精神。當代流行語“再不任性,就變老了”只是一種戲說,但衝破羅網、求得自由是人同此心的追求。

回到自己,表達自己

裡爾克、龔自珍們示範的方法就在於回到自己,表達自己。是的,如果生活有苦,如果生活無望,如果你懷才不遇,你把它們寫下來,這就夠了。儘管我們為活著所苦,我們易受誘惑,我們犯下罪錯,但無論如何,這世上還有“我的朋友”,他是世上某處總還存在的一位高人和聖者,他是全知的心靈和畏憫的眼睛,他有真理,他知道真理;那麼真理在地上就還沒有滅絕,將來遲早會傳到我們這裡來,像預期的那樣在整個大地上獲勝。這個“我的朋友”,這個高人和聖者,其實是我們自己。

是的,龔自珍等來了“我的朋友”,就是己亥年的自己。他在己亥年的心思詩語不僅是自由的表達,是性情的寫作,也是他的“天鵝之歌”,是臨終的眼和全知的心靈。《己亥雜詩》是一部在省思時仍在犯業、犯業後及時懺過的自白書或懺悔錄,是一部積鬱於胸、呼喚“九州生氣”的宣言書,又是一種充分實現自我的方便法門。

每個人都有自己人生的至暗時刻,龔自珍在己亥年的行旅,一舉實現了人生的逆襲。一生的懷才不遇、挫折,中老年生活的崩潰、絕望,突然因為回首往事和立此存照而得到了安頓和至高的意義。有人認為,在中國干支紀年的六十個年號裡,甲子年、甲申年、戊戌年、辛亥年、辛丑年等都有了特定的歷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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