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惲父子的不同命運

[ 歷史故事 ]

東漢建武十三年正月的一天,光武帝劉秀外出洛陽城打獵,回來時已是深夜。依照法令,時辰一過,城門便不得隨意開啟。不過劉秀是皇帝,顯然並沒意識到法令還能管到自己,身邊的人恐怕也沒有這樣認為的。車駕來到上東門時,看守城門的官員叫郅惲,任憑外面人聲鼎沸、反覆叫喚,就是堅持“拒關不開”。劉秀讓身邊的隨從親自去協商,提出可以先開啟一道縫,讓郅惲從門縫中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皇帝的車隊、皇帝的親信。郅惲卻表示:“燈火遼遠,無法看清。”仍然拒絕開門。不得已,御駕車隊只能掉頭,繞到了東中門。東中門的守官沒有郅惲那麼較真,一聽說皇帝的車隊來了,趕緊大開城門迎了進去。

第二天,劉秀還沒來得及回想昨晚這樁令他大失顏面的事情,郅惲倒是主動上書了。或許是為了照顧皇帝的情緒,他沒有再提起不給劉秀開門的緣故,而是重點指出:“昔時周文王不敢沉迷遊獵,以萬民為憂。如今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奏章呈上去後,劉秀看了大為感慨,隨即下令賜予郅惲布百匹,同時將東中門的守官貶放到了參封縣。這就是中國古代著名的“郅惲拒關”的故事有了一個欣慰結局。

過了 50 多年,到了漢和帝時期,郅惲已經去世,他的兒子郅壽繼承乃父遺風,同樣剛直不阿、嫉惡如仇。由於得到之前漢章帝的器重,郅壽歷任冀州刺史、尚書令、京兆尹,此時又任尚書僕射,掌管機密,職權極重,連當時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竇憲也不得不高看一眼,甚至讓門生送書信給他,有所請託。竇憲是竇太后的哥哥,兄弟幾人倚仗竇太后為後臺,把持朝政,無所不為,“朝臣震懾,望風承旨”。偏偏郅壽和他父親一樣,也是個犟骨頭,不但不買竇憲的賬,而且一看到竇憲請託的書信,當即把送信之人綁縛詔獄。此外,郅壽還屢次上書,痛陳竇氏兄弟惡跡,將之比為王莽,敦請朝廷加以警戒。幾次衝撞下來,竇憲大怒,終於找了個藉口誣告郅壽,並逼迫郅壽自盡而死。

郅惲父子,一個先辱後榮,一個先榮後辱,人生境遇如此蹉跎反轉,實在不能不令人嗟嘆。而透過父子二人不同的命運,再回過頭來看郅惲拒關的故事,也彷彿使人更有不一樣的體會,即這個故事的主角,其實不是秉公執法、敢做敢言的郅惲,而是不動聲色、深沉寬厚的皇帝劉秀。

同樣是指陳時弊、發表意見,郅惲遇王莽而困,遇劉秀而生,郅壽則沒有父親那麼幸運,直接被竇憲逼入絕境。這也告訴我們,敢於直言,關鍵不在於說了什麼,而在於遇到什麼樣的進言物件。如果這個物件足夠包容、從善如流,那麼不但無後顧之憂,而且還會受到鼓勵;而如果這個物件沒有如此雅量與氣度,則直言不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試想,如果劉秀也是如王莽、竇憲這般老虎屁股摸不得,則郅惲又怎能求得善終?同樣,如果郅壽遇到的是劉秀一般的賢君明主,則不但將安然無事,恐怕還會因禍得福、大受褒獎。

其實,早在郅惲之前,遠在春秋時期,孔子就反覆探討過邦“有道”“無道”的問題,其中如“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卷而懷之”,其實說的都是,形勢比人強,可以為則為,可以言則言,同樣,可以止則止,可以藏則藏,否則,不但言而無益、行而無果,而且可能自討苦吃、自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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