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天,縣檔案局的帥哥梁廒拿著一份大開本雜誌來到技術保護科,對女朋友西小芳說:“我給你帶來了樣好東西。”
“好東西不用給我,我專門收破爛。”西小芳笑道。她是搞檔案修復的,目前正在拜師學藝。
梁廒嘿嘿一笑:“有時候越破爛越是好東西。”
西小芳有些納悶:“你今兒咋啦,成哲學家了?”
梁廒把雜誌開啟,裡面夾著一張千瘡百孔的發黃紙頁,寫著一些毛筆繁體字,散發著一股陳年黴味。西小芳粗粗一瞥,似乎是什麼契約。
“老家拆房子時發現的,光緒年間的東西。”梁廒解釋道。
西小芳小心翼翼地接過來,開始了修復工作。
兩人自幼就同住一個村,還是鄰居,稱得上青梅竹馬,只因梁家和西家父輩有仇,兩家大人從不來往。不過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現在還產生了感情。
西小芳小梁廒三歲,去年從省藝術學院古畫修復與裝裱專業畢業,梁廒說縣檔案局的檔案修復崗位缺人,她就過來應聘,很快入了職。
透過跟快要退休的檔案修復師學習,時間不長,她已深深愛上了這份工作,每修復好一份資料,她就有一種成就感。
西小芳把契約平鋪在工作臺上,噴水、展平、刷漿、拼接、修補、託裱、上牆……經過十餘道工序,原本破損不堪的文約修復完好。她從頭到尾看一遍,是一張古代借條。
密密麻麻的繁體文字是這樣的:立借錢文約人西金龍,今借紅石村梁崇德名下銅錢貳拾陸仟文整,其錢即日三面言定,利息每年每仟加苞谷利叄升。到期如償還不清,借者餵養豬牛任出錢人牽走,借者不得異言阻滯。口說無憑,特立借約一張為據。
在場人:西金虎、西銀富、西銀章、西金武、西銀衣
立借錢文約人:西金龍(手印)
大清朝光緒五年十二月初八日
快下班時,梁廒過來看了借條後,讚道:“不錯不錯,妙手回春!你的修裱技術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在把借條拿回辦公室之前,他問:“今天星期五了,你回村嗎?村裡災後重建正熱火朝天哩!”
西小芳還是像以前那樣回答:“你回我也回。”下班後,她就坐著梁廒的摩托車回村了,不過是在村口下車,走路進村,這是怕她的家人看見。
二、
兩家大人雖形同水火,但西小芳和梁廒早就心心相印了。可兩人也知道,有一堵無形的牆在阻隔著他們相愛,所以至今還沒跟父母講他們的戀情。
在汶川大地震中,他們村裡的房子都損毀了。經勘測,最後選了塊地質結構比較好的地方集中建房。
一年後,這個農村小區就屹立在傷痕累累的群山之中。購房時國家補助一些,地方政府資助一些,剩下的各人掏腰包,之後抓鬮選擇門牌入住。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有仇的梁家和西家,竟然又捱到了一起!
按規定,村民入住小區後,必須把原先的宅基地復耕。西家好辦,土坯房震成了廢墟,直接把碎泥破磚平整好就能種莊稼了,可是梁家原先住的小洋樓震成了危房,必須拆除。
拆房前,梁廒把還能用的東西搬出來。在爺爺原先住的房間裡,他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舊木箱,開啟一看,裡面是一些發黃的古籍。他饒有興趣地翻了翻,突然一張紙掉了下來,這張紙就是後來請西小芳修補的清朝借條。
在村裡,梁西兩姓是小姓,人丁都不旺。借條中的西金龍無疑就是西小芳的祖輩,借條仍在梁家手中,說明當時西金龍沒有把錢還清。梁廒查了一下我國曆代紀元表,清朝光緒五年是公元1879年。這張借條距今一百四十多年!
梁廒又查了相關資料,得知光緒年間的一文錢大約相當於現在的一元錢,那麼“貳拾陸仟文”相當於人民幣兩萬六千元。“利息每年每仟加苞谷利叄升”,一升苞谷按一斤計算,三升就是三斤,目前苞谷每斤兩元,利息加上本金就是四萬七千八百四十元。
父債子還,祖債孫還。梁廒把借條列印幾份,回村後的第二天就理直氣壯地敲開了西家的門,這也是二十多年來梁家人第一次“造訪”西家,幾個過路的村民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三、
西小芳的父親西山開門見是梁廒,錯愕了一下。梁廒不亢不卑,說明來意,之後把借條影印件遞給對方。西山看後幾下撕了:“你憑啥說我是西金龍的後代?如果我是西金虎他們的後代呢?”西小芳在一旁插話:“我看過咱家的族譜,我們就是從西金龍那一支繁衍下來的。”
西山瞪了女兒一眼,咋個胳膊肘朝外拐!只好又對梁廒說:“清代的銅錢一文怎麼相當於人民幣一元?你把兌換比率拿給我看看!還有,一升苞谷怎麼會是一斤?升是容量單位,斤是重量單位,兩者咋能扯到一起?”
梁廒語塞。西山“砰”地關了門。
西家本來就不富,遭受地震後,更是雪上加霜,此次購房,已是身無分文。偏偏前些天西山的老伴又查出患了早期子宮癌,做手術要五萬塊。閨女才參加工作,那點兒工資還不夠她開支。西山正為這事鬧心呢,現在又突然冒出這筆百年陳賬,他自然一肚子火,想方設法要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