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詞典》,我沒有找到“狼蟲”這詞兒。然而在我們關東大地上,聽老人說,在大幫狼群中確實有狼蟲存在。
七叔就親眼見過一次狼蟲。按照他的說法,狼蟲很像狽。“狽”的註解:傳說它是一種獸,前腿短,後腿長,走路時得趴在狼的身上,不然就不能行動。有一句成語叫狼狽為奸,意思是說狼和狽到了一起,相互配合,就會幹出不少壞事兒。
有一次跟七叔談了我的看法,想讓他承認看到的是狽。七叔一聽就不高興了,還瞪了我一眼:“啥狽呀,我看見的就是狼蟲,我這條老命差點兒就斷送在它的手裡,還能不認識這東西?”
四十多年前的一天,七叔向隊長請了假,扛上扇刀,帶足了乾糧,獨自一個人去坎下打柴。坎下是大草甸子,荒無人煙,經常有野獸出沒。
打了一天柴,七叔累得腰痠背痛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抬頭看了眼天,太陽快要偏西了,七叔扛起了扇刀,打算收工。
七叔往前沒走出多遠,從旁邊的塔頭溝子裡突然跳出來一隻老狼,齜著牙,兇相畢露,攔住了他的去路。
“癟犢子!”七叔忍不住罵了句,隨即將扇刀杆握在了掌中。
七叔那時才三十歲,血氣方剛的,大切糕一頓能吃五斤,扛麻袋在全隊排第一,社員們都管他叫“大將”。而他手中的這把扇刀,杆兒得有兩米多長,木質堅硬無比,刀頭一尺有餘,雪亮雪亮的,背厚刃薄。倘若掄起來,別說一隻,就是三五隻狼也休想靠近。
太陽一打滾兒,落到了大山的後邊。天一下子就暗下來了。
七叔不敢戀戰,想盡快回到窩棚去,那隻狼卻死死地纏住他不放。忽然,老狼猛地仰起脖子,尾巴往襠下一夾,“嗚嗚”地嗥叫起來。草葉兒,也不知打哪兒又鑽出來六隻狼。
七叔不由得一陣心慌,好漢難敵四手,這麼多的狼他一個人是很難應付得了的。離窩棚還有很遠一段路程,想要回去看來已是不可能的了。四下一瞥,見不遠處有個大柴火垛,像一座小山。七叔湊到了近前,“噌噌”幾下就爬了上去。
七隻狼圍住這柴垛,在下邊急得直轉圈兒,可乾著急就是上不去。那隻老狼把鼻子插入地縫兒,又“嗚嗚”地嗥叫起來。再一看,一雙雙幽藍的目光,像鬼火一般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七叔居高臨下,往下看了看,又來了得有幾十只狼!這可稱得上是狼群了。可七叔並不害怕,狼來得再多也沒用,反正它們也上不來,等到天亮了,有人上甸子,自己也就有救了。
狼們夾著尾巴,在柴垛下嗅來嗅去的,或抬頭往上瞅幾眼,舔一舔流到嘴邊的口水。有幾隻狼試圖爬上柴垛,可是爬了沒有一米高就掉下去了。
夜深了,狼們急得團團亂轉,還是無計可施。
這時候,就見有幾隻狼抬來了一隻樣子很是古怪的狼。藉著皎潔的月光,七叔看得十分清楚:這隻狼身腰細長,前腿短,後腿長,得要別的狼揹著走。七叔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不是傳說中的“狼蟲”嗎?
狼蟲讓狼揹著,在垛底下只轉了一圈兒,就有了辦法。它上前叼起一口柴火,扔在了一旁。狼們心領神會,“呼啦”圍上來,一口接一口發瘋般拽了起來。
七叔腦袋“嗡”的一聲,心說完了。時間長了,這垛柴非被拽塌不可!他被嚇得臉色蠟黃,趴在垛尖上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天亮了,打南邊過來十幾掛拉柴火的大馬車。遠遠地,車老闆子就發現有個大柴垛向一側傾斜,眼看就快倒了。在垛尖上,還趴個人。細一看,下邊有群狼,還在一口口地拽柴火呢!
遇上這種情況,還是車老闆子有經驗。他們把事先準備好的鞭炮拿出來,點著藥捻子,頓時鞭炮齊鳴,隨後趕著馬車衝過來……
狼們聽到鞭炮聲,嗅到濃烈的火藥味兒,以為獵人圍上來了,嚇得抬起狼蟲趕緊逃命。
七叔大難不死,總算撿了條命。過去了很多年,七叔還會說:“狼蟲這東西,真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