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嬸兒再次從陽臺上望下去時,一個穿著深色棉服的老頭兒出現在小區的雪地上,不停地左顧右盼。
昨晚,聽兒子說,有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在小區裡尋找一個叫劉秀秀的老太太。劉嬸兒心頭一顫,怠倦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
劉嬸兒叫劉書芹,劉秀秀是她30年前的名字。
此刻,老頭兒正仰臉環望著樓層猶豫不決。劉嬸兒輕輕走上前,問:“你找劉秀秀?”
老男人一驚,扭過臉說:“嗯。你是?”
劉嬸兒盯著微胖的老頭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沒錯,就是他!
他叫許強,是秀秀的初戀,兩人同村,打小一起長大。
許強很小的時候爹媽出了意外,他跟奶奶長大,家裡很窮。輟學後,為了照顧年邁多病的奶奶,他選擇了在家務農。他為人實誠,有一股子力氣,肯吃苦,秀秀打心底裡喜歡他,他更是痴情地愛著秀秀。
秀秀爹嫌貧愛富,不惜暴力手段阻止秀秀和許強來往。秀秀企圖用自殺來嚇唬爹,仍不管用。
許強奶奶拖著虛弱的身體上門求情,卻被秀秀爹擋在門外當眾羞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奶奶又惱又羞,氣急攻心,渾身如篩糠。從此,她一病不起,水米不進,也不言語,不久便撒手人寰。
許強哭昏了天,哭暗了地。料理完喪事,他便在村裡消失了。消失前的一個晚上,他和秀秀偷偷會了一面。秀秀將自己心愛的紅圍巾系在他脖子上,那是她親手織的。她說:“圍巾在,我在!安頓好便來信,我去找你。”
許強走後,秀秀天天盼著來信。然而,等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秀秀在愈加強烈的煎熬中度日如年。半年後,她驚聞,許強竟然跟一個女人遠走高飛——出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打聽,最終得到證實。秀秀如遭五雷轟頂,昏倒在地。
不久,秀秀閃電般嫁了人。
許強消失後的第三年,秀秀收到一封國外來信,她看都沒看,當即撕得粉碎。秀秀藉故改了名字,從此,寄給劉秀秀的信就查無此人了。
一晃30多年過去了。如今,面前的老頭兒依舊有著年輕時的影子。
“你是秀秀!”老頭兒迷茫的臉上溢滿驚喜。
“秀秀30年前就死了。”劉嬸兒抬手理了理鬢角淡淡地說,“她臨死前囑託我,有一天見到許強讓我問一句,那個負心漢為什麼拋棄她!”
“唉!”老男人痛苦地搖搖頭,眼裡滾動著淚花。
劉嬸兒靜靜地聽他講述,目光如寒冰。
當年,許強財迷心竅,為了掙大錢,被一個女人騙到了國外,在長達兩年多的時間裡失去人身自由,成了一團夥的榨錢機器。他歷經磨難,終於逃出魔掌,被一家中餐館收留。他曾給秀秀寫過很多封信,都石沉大海。後來,他攢了些錢想回國,卻又遭遇劫匪被洗劫一空,只好留下來繼續打工。一天,他在街上行走,被幾個尋釁的醉漢群毆。被逼無奈,他以重拳還擊,因重傷罪,被抓入獄。在監獄裡,面對各色“妖魔鬼怪”,他恐懼、絕望。漫漫長夜裡,他想到了自殺。他取出那條紅圍巾捧在胸前撫摸著,淚眼中的紅圍巾慢慢現出秀秀的面龐,秀秀含笑道:“圍巾在,我在!”他心如刀絞,暗自發誓:我要活下去!他將紅圍巾紮在脖子上,緊貼於胸前,無論春秋冬夏、白天黑夜,以它為伴,視如生命。犯人們嘲笑他是精神病,以搶奪他的紅圍巾為樂兒,他則如狂獅般怒吼著,瘋狂地以命護“命”。他終於熬到了出監,在一家工廠打工維持生計。最後,在好心人的幫助下他回了國。村子已經拆遷,老屋已找不見了,他幾經打聽,知道了秀秀住在這裡,並且知道她老伴兒已經去世多年。
“所以,我鼓足勇氣找了過來。”老頭兒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劉嬸兒不覺眼圈泛紅,問:“這麼多年,你就一個人過?”
“不,不是!”老男人語氣堅定。
劉嬸兒的肩微微一顫。
老頭兒拉開棉服領,說:“還有它!”
劉嬸兒淚眼看去,那是一條熟悉的鮮紅的圍巾。
樓上,劉嬸兒的兒子站在窗前向下張望著。
“媽,那老頭兒你認識?”
劉嬸兒默默地點點頭。平復後,劉嬸兒將兒子叫到身邊,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兒子聽後眉頭緊鎖,說:“媽,都過去了,以後就別再提了。”說完,轉身離去。劉嬸兒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此後的日子裡,劉嬸時常一個人坐著發呆,她感覺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想到的事情扭臉就忘了。一天,劉嬸兒突然感覺身體不適。一番檢查後,醫生要求她住院治療,劉嬸兒的心揪成一團。辦理住院手續時,劉嬸兒和兒子商量,讓他給老許打個電話。兒子急皮怪臉地和她“鬧”了一頓。劉嬸心裡堵得慌,偷偷流了淚。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劉嬸兒的病情仍不見好轉,精神也更加萎靡了。這一天,劉嬸兒趁著病房清淨,再次將兒子叫到身邊,神色凝重地說:“媽的日子也許不多了,有件事我不能再瞞你……”
“啊!”兒子驚呆了。
幾天後,老許的手機被撥通了。劉嬸兒從兒子手裡接過電話,沉靜地說:“你來吧,我和咱兒子想見你!”
“咱,咱兒子?”對方一愣,似有東西掉落地上。
“對,咱兒子。”劉嬸兒說完,平靜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點評:
一段令人心痛的往事,一份永不磨滅的真情安排合理,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