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的秘密

[ 現代故事 ]

本期阿拉,男,四十有餘,車間技工。突然退出長達二十年工友牌局的他,到底有什麼秘密?

當年,我,阿拉,楊光,李立和劉明五個人同一天進的廠,分配在同一個車間,跟同一個師傅學習,是正宗的同門師兄弟。那時候我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到手的工資在阿拉的夥同下,基本上所剩無幾,沒事就湊一起喝酒打牌,直到各自成家後,頻率明顯少了,但每個週末必小聚一次。這個傳統雷打不動沿襲了好多年,直到某一天,阿拉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突然就出局了。好在我們是五個人,缺了阿拉,照樣能玩得轉。我們對阿拉頗有微詞。更讓我們不可思議的是,每次廠裡要加班,阿拉總是搶著幹。阿拉雖不是有錢人,但也不至於為那點加班費拼死拼活。如果是想要過一把官癮,急於表現的話,對年過四十的阿拉來說,未免遲了些。我們對阿拉這種重利輕友的行為很生氣。

“阿拉,今天下班別著急回家,李立的老孃生病住院,連續幾個週末都是三缺一,哥幾個手癢得難受,你就救救場。”楊光眼巴巴地看著阿拉。

阿拉頭直搖,說:“不行不行。”

“親爹!小弟能活過今晚,就指著你了。”我求阿拉。阿拉不為所動。

“算了,咱們也別跟他廢話了,今晚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不就別怪我不仁不義,把你的好事給抖露出來。”劉明急眼了。

劉明這句話一出口,我和楊光兩眼冒出賊亮的光,比胡了一把清一色還興奮。阿拉外邊有情況了?!難怪。錢和時間,是外遇的必備條件。

阿拉是被我們三個人硬架到“欣欣土菜館”的。

楊光給阿拉倒了滿滿一杯酒,說:“阿拉,你是準備先坦白,還是酒後吐真言呢?”

阿拉長嘆一聲說:“我們先喝酒吧。喝完酒,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這頓飯除了阿拉,我們吃得那真叫酣暢,有什麼比親臨一場桃色事件更讓人興奮的呢。

酒飽飯足,我們跟著阿拉出了餐館。外面夜幕已經降臨,一輪滿月掛在不遠的天空上。今晚夜色真美,如果阿拉不給我們拖住,肯定花前月下去了。

果然,阿拉是往公園處去的。

在踏進公園的一條小道上,迎面路燈下走來了兩個人,前面走著的是個小女孩,十三四歲的樣子,白白淨淨,只是行動上有明顯的異樣,頭左右兩邊晃動,目光遊離,右手在空中劃來劃去。這孩子是腦癱。後面緊跟著一箇中年女人,雖然經歷過生活的重創,面目略顯滄桑,但恬靜和善,不難想象,這個女人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這對母女從我們身邊悄然而過。阿拉對著這對母女的背影說:“看到了吧,就是她。”

我們一臉詫異,阿拉怎麼會和這個女人有糾葛的?阿拉拉著我們坐在公園裡一長條凳上。

這事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阿拉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妻子已經進產房待產了,阿拉急忙坐車趕去醫院。那天車上的人特別多,人擠人,一點空隙都沒有。這時中途上來一個年輕的女人,手裡抱著個孩子,一臉焦慮。車廂後面有人要給女人讓座。在女人從阿拉身邊穿過去的時候,阿拉看到一隻手伸到女人的包裡。阿拉想喊,但想到產房裡即將分娩的妻子,便忍住了。得手後的男人從阿拉身邊經過要下車時,阿拉瞪著他,想一抓住他,但手碰到了男人的褲兜,是一把刀,就退縮了。阿拉下車後走出去沒多遠,便聽到身後歇斯底里的哭叫聲,女人才發現錢被偷了。女人是帶孩子看病的。

事情後來怎麼樣,阿拉就不知道了。說來這世界也真小,有天阿拉帶女兒去公園玩,突然看到她,這麼多年過去,但阿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除了蒼老,樣子沒多大變化。但那個小女孩,深深刺痛了阿拉的眼睛。女人每天都帶著孩子出來散步。阿拉多方打聽,終於知道這對母女的境況。這個小女孩就是女人當年懷裡抱著的孩子,因為那起事情,延誤了孩子最佳治療時間,成了腦癱,孩子的父親沒有勇氣面對現實,拋下她們母女。女人一個人帶著孩子。

阿拉接著說:“如果當年我勇敢地站出來,這對母女的命運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為了減少負疚感,我決定幫幫她們。我找到她們所居住的社群,她們家也是社群幫扶的物件,我要到孩子的助濟卡號,攢點私房錢就打孩子卡里。這就是我出局和爭著加班的原因,一是想給孩子多攢點,還有也是在懲罰自己。”

聽阿拉說完,劉明滿臉愧疚地說:“阿拉,小弟我把你想歪了。有天你的櫃子沒鎖,我去找工具,無意中看到你給那孩子打錢的回條,一沓。全哥,改天小弟我擺一桌,賠罪!”

阿拉搗了劉明一拳,說:“你小子就這樣想我的啊,我是慫了點,但不花心啊。也好,今天把這事說出來,心裡舒坦多了,它就像長在肉裡的一根刺,扎得難受啊。”

四個大男人夜色中坐在公園裡,表情各異,有感動,有愧疚,又如釋重負。月光如水一樣灑下來,阿拉胖乎乎的圓臉上籠罩著一層薄光,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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