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漢最要好的老夥計劉老漢過世了,劉老漢的親戚們在樓下搭了一個靈棚,給他辦喪事。現代化的小區裡,出現這樣一個靈棚子,顯得既扎眼又不協調。
樓裡住的多是本地人,辦喪習俗見慣了,奏哀樂吹嗩吶照樣進行。
吳老漢住五樓,哇啦哇啦的嗩吶聲震耳欲聾。吳老漢的孫子小鵬明天就要參加高考了,兒子吳興華急得團團轉:“我得阻止他們,政府明令高考日嚴禁噪聲的。”說著就要出門。吳老漢拉住兒子:“政府的人都沒來管,你這不是找打嗎?”吳興華朝樓下一看,劉老漢家的親戚朋友真多,吳興華猶豫了。
哇啦哇啦的嗩吶聲又響了,小鵬把書一丟,捂著耳朵:“爺爺,您和劉爺爺家熟,您下去說說吧。我復讀一年容易嗎?”說著就哭起來了。小鵬去年考上了二本院校,沒去,他今年復讀,決心考上一本科技大學。
吳老漢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就對小鵬說:“本打算明天去送禮的,乾脆今天去送份厚禮,再磕幾個頭,求他們不要吹嗩吶、奏哀樂,你看行不行?”小鵬點了點頭。
吳老漢提著一對大蜡燭,準備好了一千零一塊禮錢,帶著小鵬走進了劉老漢的靈棚。劉老漢的老伴收了禮錢和蠟燭。吳老漢和小鵬跪在靈柩前磕起頭來。磕完頭,吳老漢握著劉老漢老伴的手,說著節哀順變的話,然後和她的子女們商量起來,說小鵬明天就要參加高考了,看能不能不要吹嗩吶,奏哀樂。小鵬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劉老漢的親戚們全愣住了。好半天,他們才點了頭。
回到家後,劉老漢家人真的不吹嗩吶了,音響的音量調低了。吳老漢一家鬆了一口氣。
晚上十點鐘,吳老漢一家上床睡覺了,靈棚外,燃燒的蠟燭和燒紙錢的火焰一閃一閃的。小鵬拉上了窗簾,窗簾上還是一閃一閃的。劉老漢原是中學老師,家裡藏書豐富,每次來吳老漢家串門,都會給小鵬帶來一本好書,有時還輔導他。現在劉老漢死了,聽著下面傳來的哭聲,小鵬沒了睡意,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凌晨五點,寂靜的小區裡,突然響起了咚咚鏘的鑼鼓聲和哇啦哇啦的嗩吶聲,把周邊樓裡的人都驚醒了。
吳老漢知道:這一早是到江邊去取水,給劉老漢洗最後一次澡。敲鑼鼓和吹吹打打是不能免的習俗。小鵬坐了起來,再也無法入睡,糟透了。
吳興華開車送紅著眼圈的小鵬去參加第一場考試。進教室前,吳興華擰了一把溼毛巾:“兒子,再擦擦臉,醒醒腦子。”小鵬擦了把臉,把毛巾往他手上一丟:“都擦一百遍了,腦子還是糊里糊塗的。”吳興華往他的腦門上抹風油精,小鵬一把打掉了:“抹到眼睛裡了,燒得我眼睛痛,不要!”小鵬嘟著嘴進了考場。
小鵬考完後,吳興華忙問考得怎麼樣,小鵬眼含淚花,搖了搖頭。兩人一路上無話。小鵬突然說:“中午我得睡一會兒,一定要叫他們不要吹吹打打了。”
吳興華說:“乾脆不回家了,我們去賓館包個鐘點房吧。”小鵬同意了。鐘點房包下後,吳興華在外面買了快餐,小鵬吃完就睡下了,睡了一會兒,小鵬起了身:“我怎麼覺得身上癢癢啊。”吳興華掀開墊被,看到幾隻床蝨在爬,懊惱不已:一小時收了六十塊錢呢,這麼爛的賓館啊。
下午考完,小鵬發起牢騷來:“你買的啥快餐啊,害得我上了幾回廁所。”吳興華傻了:“筷子和碗我都用開水泡了的啊,還不乾淨?”下午的考試,小鵬又沒考好。
回到家,兩人向吳老漢一彙報,吳老漢是長吁短嘆。天黑了,下面卻燈火通明,吳老漢知道:按習俗,今晚要鬧喪。鬧喪時,哭靈女子要哭靈,戲班子要吹拉彈唱,親朋好友要點歌,這些都是不能免的習俗。唉,一晚上不得安寧了。
吳興華憋了一肚子火,跑到小區大門口,找到物業保安,拍了桌子。保安忙道歉:“您消消氣,我這就去阻止他們鬧喪。其實,白天我們就去管了,可他們根本不聽啊。”
保安出了個主意:“我們請公安局的人來管吧,一定管得住的。”吳興華點了點頭,保安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