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詩意地居住
我夢想的生活是這樣的:離開充滿汗臭的人群,離開口水飛濺的微博,離開虛偽的種種規則,去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享受生命本身的快樂。哪怕只一週。
沒事的時候,我跟女友經常駕車去遠郊轉悠,尋找中意的地方。這天,我們在某個山腳下發現了三座農家院,樹上掛著一塊小板,上面寫著“出租”二字,還有一個手機號。
這地方後面是山,前面是河,空氣鮮得跟沒有似的。我掏出手機,撥打小廣告上的那個手機號,通了,同時我聽見左邊那個院子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小夥子。
“你好,我想看看你的房子。”
“噢,你在哪兒?”
“我就在門口。”
女友碰了碰我,朝左邊那個院子抬抬下巴。
我放下電話,清晰地聽見房東在左邊那個院子的說話聲。
我掛了電話,走過去,敲響了院門。那是兩扇木門,被風雨剝蝕得坑坑窪窪,如果它跟房子同齡,也許這房子有一百歲了。木門開了,一個小夥子走出來,他看了看我,說:“是你們?”
我說:“是我們。”
我以為對方應該是個農民,這個小夥子卻不像,他的服飾、膚色、神態,更像城裡人。
他見我有點驚詫,就說:“我也是租戶,在這裡住了一年了。房東去海南女兒家了,他把租房的事交給我了。”
我說:“噢。”
他打量了一下我女友,然後問:“你們想租哪個院子?”
我說:“我先看看吧。”
他說:“OK。”
他走到中間那個院門前,開啟了鎖。院子十分整潔,地上連個草棍兒都不見,一間堂屋,兩廂臥室,一些簡單的木傢俱,炕上鋪著乾淨的被褥。難得的是還有一個小號的冰箱。
看完之後,小夥子又帶我們去了右邊那個院子。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張燦,燦爛的燦。你呢?”
我說:“一家子,我也姓張,我叫張山,這是我女朋友李也。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他說:“我跟我女朋友,她在睡覺。”
我說:“你們也從北京來的吧?”
他說:“不。”
可能是戒備,張燦沒說他是哪裡人。
他走到右側院門前,問:“這個院子要看嗎?”
我說:“看啊,不是沒人住嗎?”
他說:“當然沒有。”
然後他開始開門。這把鎖頭好像好久沒開過了,上了鏽,鑰匙插進去,“咔,咔,咔……”扭動了好多次,終於“噠”一聲開了。
我走進去,四下看了看,跟剛才那個院子幾乎一模一樣,就是地上長著草,稀稀疏疏的,中間一條青磚道。它和中間那個院子的牆上,立著一架木梯。從本意上來說,我喜歡住這個院子,離張燦他們遠一些,更安靜。我看了看李也,李也小聲說:“租中間那個院子吧。”
我沒表態,問張燦:“他這房子怎麼租的?”
張燦:“一年3600塊。”
我大吃一驚──我跟李也在北京那套房子一個月就3500塊!
我趕緊說:“我要租的,租一年。我把錢交給誰?”
張燦說:“等房東回來直接給他吧。我把房子給你們留著,你們先交點定金。”
我說:“交多少?”
張燦說:“交70吧。”
我趕緊掏出70塊錢給了他,他回到左邊的院子裡取來紙和筆,很認真地給我們打了收條,然後問:“對了,你們租哪個院子?”
我剛要說話,李也輕輕碰了碰我,然後說:“中間的。”
張燦說:“噢,隨便你們。”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這裡離北京還有兩個鐘頭的車程,我跟李也上了車,打算返回。張燦目送我們離開,車開動之後,李也突然降下車窗,問了一句:“你女朋友叫什麼?”
張燦說:“她也姓李,她叫李池,池塘的池。”
李也沒有再說什麼。
離開那三個院子,沿著土路走了四五公里,上了公路。
我對李也說:“為什麼不租右邊那個院子?”
李也說:“荒郊野外,萬一遇到什麼事,警察都趕不來。我們跟他們離得近點,安全。另外,我感覺怪怪的……”
我說:“怎麼了?”
她想了想,沒想出究竟哪裡怪,就說:“你可別上當啊。”
我說:“上什麼當?總共就70塊錢!”
李也就不說話了。
公路很寬,很平,畫著鮮豔的交通線,兩旁的山鬱鬱蔥蔥,鑲嵌著圓圓的夕陽。
我把音樂開啟,LadyGaGa的瘋狂音樂。李也說:“關掉。”
我就關了,世界陡然安靜下來。
我說:“怎麼了?”
“我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你說。”
“名字……”
“名字?”
“你看你叫張山,他叫張燦。我叫李也,他女朋友叫李池。他的名字多個火字旁,他女朋友的名字多個三點水──有這麼巧的事嗎?”
我想了想,確實巧。我說:“可能是緣分。”
2、詭異初現
我是個文人,屬於自由職業。李也算是我的讀者,喜歡唱歌,從外地來北京找機會,但是極不順利,生存都成了問題,她幸運地遇到了我,首先解決了一日三餐問題,現在又跟隨我一起尋找精神的自由。
我們離開北京,朝郊外進發。我們的後備箱裡裝滿了東西,烤架,木炭,各種肉串,一箱可樂,一箱啤酒,一堆書,一把六絃琴,兩隻躺椅,兩副太陽鏡,還有很多蚊香。
張燦聽到了我們的車聲,他從左邊那個院子走了出來,跟我們打招呼。然後,他把鑰匙遞給了我,說:“這裡離鎮上不到五公里,你們可以去那裡買米買菜。”
我說:“謝謝。張燦,從今天起我們就是鄰居了,晚上一起來吃燒烤喝啤酒吧。”
張燦說:“我女朋友很悶,不喜歡跟生人打交道。謝謝你們,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然後他就離開了。我和李也一直望著他。他進了左邊那個院子,關上木門,似乎還閂上了,然後那個院子就再沒有動靜了。
李也小聲說:“我懷疑……”
我看了看她:“嗯?”
她說:“我懷疑他根本沒有什麼女朋友!”
我說:“時間長著呢,很快就會弄清他那個院子住幾個人。”
這天晚上,我跟李也在院子裡支起了烤架,開始烤肉串。在北京郊區都不允許炭火燒烤了。
隨著“吱吱啦啦”的烤肉聲,香味在院子裡瀰漫開來。左邊那個院子一直無聲無息。隔著很高的牆,看不到裡面有沒有亮燈。這時候我對張燦跟他女朋友好奇起來——他們是幹什麼工作的?為什麼要住到這裡來?他們的經濟來源是什麼?
又一想,人家也會納悶,我們是幹什麼工作的?為什麼要住到這裡來?我們的經濟來源是什麼?
第一批烤肉熟了,我跟李也一邊喝啤酒一邊吃烤肉,那感覺超爽。天上的月亮就像圓規畫的。我烤第二批肉的時候,發現鹽沒了,我說:“李也,我讓你把那袋鹽帶著,你放哪兒了?”
李也瞪大了眼睛:“我忘帶了。”
鹽並不好吃,但是任何好吃的東西都少不了它。沒鹽了,這就叫掃興。
李也抱歉地看了看我,主動跑到屋裡去找了一圈,出來了,顯然沒找到,接著,她朝左邊的院子看去,說:“我去找他們要一點。”
我白了她一跟,說:“我去吧。”
接著我走出去,來到左邊那個院門前,喊了聲:“張燦!”
沒人應。
我又喊了一聲:“麻煩你,你家有鹽嗎?”
裡面還是沒人應。
我趴在兩扇木門上,從中間的縫隙朝裡看了看,我發現窗子黑著,他們這麼早就睡了?
我一步步地退回來,說:“他們睡了。得,不烤了,明天去鎮上買吧,你再檢查下都缺些什麼,一塊兒買回來。”
李也把帶來的東西看了看,列了一張單子。收了烤架,我們進屋了。左右兩間臥室,我們選擇了右邊那間,它靠近右邊那個沒人住的院子。電視機在左邊那間,不過,在這麼安靜的鄉下,傻瓜才會去看電視,只要開啟它,城裡的生活立即就會追上我們──女裡女氣教你如何美容的男化妝師,含淚叫賣假貨的電視購物小姐,翻拍了一遍又一遍的無恥古裝電視劇,專門抖落人家家醜的所謂調解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