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的吸血鬼

【1】

　　 莫麗是一個吸血鬼，這個秘密只有同父異母的哥哥杜雨知道。

　　那是一個週末的下午，莫麗被杜爸爸從孤兒院帶回了家。杜爸爸告訴莫麗，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那年莫麗5歲。5歲的孩子懂什麼呢？所以莫麗看不明白哥哥杜雨眼中的冷漠與疏離，她對這位名義上的哥哥小心翼翼，直到那件事情的發生。

　　那天夜裡，莫麗突然覺得嘴裡苦澀異常，內心躁動。她暈暈乎乎地從房間走出來，剛好瞄見正準備回房的杜雨。莫麗的身體開始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杜雨察覺了她的異樣轉身靠近，莫麗腦海裡突然莫名鑽出一個想要咬人的念頭……

　　之後的事情莫麗其實都不太記得了。她的整個靈魂好像飄在了半空，眼睜睜看著地面上的自己跌跌撞撞地撲向杜雨，一口咬住他的手腕，溼熱的血腥味瞬間淹沒了自己……這是莫麗關於那件事情的最後記憶。

　　而後，莫麗昏睡了整整一個禮拜。醒來時，哥哥杜雨對她說：“原來你是一隻愛吸人血的吸血鬼，真討厭！”杜雨邊說邊撩起袖子給莫麗看自己的傷口，少年原本纖細的手腕此刻腫得高高的，更可怕的是上面那兩點黑漆漆的牙洞。

　　莫麗摸摸自己的牙，它們明明整整齊齊地呆在自己嘴裡。杜雨的傷口為什麼會是那樣的呢？杜雨好像能夠看穿莫麗的心思一樣，他放下袖口然後說：“你不知道你變身的樣子有多可怕？長長的獠牙從前面露出來，眼睛變成血紅色……只有吸血鬼才會這樣！”

　　這麼說，自己的確是一個吸血鬼了。莫麗無奈地想到。5歲的莫麗不太明白所謂的吸血鬼究竟是什麼，但也隱約意識到一定是怪物之類不好的東西。

　　“我是吸血鬼的事請別告訴杜爸爸……好麼？”杜爸爸對她太好了，莫麗不想再回到孤兒院。

　　杜雨放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隨後說：“我才懶得多管閒事。”

　　就這樣，那個冷漠疏離、和自己只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哥哥杜雨成了世界上唯一知道莫麗秘密的人。

　　【2】

　　17歲的莫麗已經習慣了自己作為一個吸血鬼的生活。杜雨給了她一種藍色的藥丸，每天定時服用三次，便可以抑制變身，緩解莫麗嗜血的衝動。有時，藍色藥丸會偶爾失效，莫麗會在一個月裡變身個一兩次，但她已經很知足了。小時候的她從沒有想過，長大後能像個正常的人類一樣生活居然成了一件這麼奢侈的事。

　　學校裡曾經流傳過許多亂七八糟關於吸血鬼的傳說，什麼懼怕十字架和大蒜啦、只能在夜晚出沒之類的。身為一個真正的吸血鬼，莫麗總是忍不住急急地反駁：“不對！吸血鬼並不畏光，也不怕十字架和大蒜。它們最大的弱點是不能時刻維持人類的面貌，會隨時變身成一個怪物。”每當這個時候，大家都會停止討論好奇地望向莫麗，莫麗提出的反駁太奇怪了，他們從沒聽說過吸血鬼居然還有這樣的特性。看著大家一臉的疑惑和不解，莫麗只能胡亂應付道：“唔……這些都是我哥哥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這樣，杜雨莫名其妙地成了莫麗學校裡的紅人。學校裡盛傳——莫麗的哥哥杜雨是個吸血鬼專家，因為只有他才見過真正的吸血鬼。

　　莫麗知道，作為一個生活在人類身邊的吸血鬼，她應該儘可能地低調。可時刻聽著周圍的人談論自己，並且還把她描述成一種傻氣的反面角色讓她實在抓狂。她並不知道，那些小小的抗爭會給她今後的生活帶來多麼巨大的變化。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奇妙之處吧！

　　在關於莫麗哥哥的流言傳得最兇的時候，一個叫黑崎的少年找到了莫麗。他是高年級的學長，今年就要畢業了。他在放學的路上攔住莫麗，開門見山地說：“你哥哥是吸血鬼專家對麼？我想讓他帶我去見見真正的吸血鬼！”

　　莫麗暗暗在心裡倒吸一口冷氣，雖然學校裡瘋傳著關於吸血鬼的各種謠言，但從沒有人提出過想見見真正的吸血鬼。大家不過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需要這種城市傳說減壓而已。可眼前的這位少年不同，他的目光果敢堅毅，正直勾勾地盯著莫麗，等待她的回答。

　　不能讓他找到杜雨哥哥，那會讓哥哥更加討厭我的。莫麗這麼想著，隨後突然推開眼前的少年，直接跑遠了。

　　名叫黑崎的少年並沒有追上去，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莫麗的背影，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3】

　　自從黑崎出現以後，莫麗的校園生活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有時，莫麗在飯後掏出一顆藍色的藥丸剛準備嚥下，黑崎會冷不丁地出現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問她：“你剛才吃的是什麼藥？”莫麗嚇得嗆了好幾口水，險些把藥丸吐出來。有時，莫麗拿著課本在操場邊上溫習，黑崎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把奪過她的書高高舉過頭頂，然後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個問題：“幹嗎不願意帶我去見你哥哥？幹嗎？幹嗎？幹嗎？”有時，莫麗放學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黑崎堵在校門口的身影，為了不讓他撞見，只能從學校後門繞最遠的路回家……

　　莫麗奇怪：為什麼黑崎總有無窮無盡的精力跟她鬧？他就那麼想見到真正的吸血鬼麼？這個問題，在黑崎對她的第101次圍追堵截後得到了答案。

　　那天，黑崎追著莫麗跑了大概4圈，兩人都筋疲力盡地歪倒在操場上。莫麗終於問出了心中的那個疑惑，黑崎不以為然地回答：“笨蛋！我當然是真的想見真正的吸血鬼啊！不僅想見，我還想讓他在我這裡咬上一口，然後把我也變成吸血鬼！”黑崎說完指指自己的脖子。

　　莫麗被黑崎的話嚇呆了。原來，黑崎之所以這麼執著地尋找吸血鬼，是因為他想變成一個吸血鬼……莫麗很想告訴他，當吸血鬼一點也不好玩，會變成青面獠牙紅眼睛的怪物，還要吞很多很多的藍色藥丸。

　　“你不覺得那樣很酷嗎？”黑崎還在興致勃勃地描述。

　　“不覺得！我討厭吸血鬼！”莫麗說完，便冷冷地轉臉走開了。

　　晚上，莫麗忐忑地敲響了杜雨的房門。即使杜雨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她也從未過分依賴過他。每天，他們之間唯一的接觸就是杜雨定時給她藍色藥丸，她很拘謹地說聲謝謝。但今天，莫麗感到心中異常地難受。不知道為什麼，黑崎想變成吸血鬼的事情讓她有些惱火，莫麗莫名地感到自己被利用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荒唐：黑崎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真正的吸血鬼啊！

　　這個世界上，只有杜雨知道自己的秘密了。莫麗不知道還能向誰訴說苦惱，她知道，杜雨哥哥其實很討厭自己，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嘲笑或者拒絕自己……

　　門開了，杜雨斜靠在門邊等著莫麗開口說明來意，沒有一點準備讓她進房間的意思。那種疏離感讓莫麗一時失語，她嗯嗯啊啊半天竟然說不出一個字，杜雨直接關上了房門。

　　【4】

　　 第二天一到學校，莫麗就收到了黑崎的道歉。黑崎說：很抱歉讓莫麗生氣了。還說，自己是真心覺得莫麗可愛，想跟她交個朋友。並不完全是因為吸血鬼的原因。這些話讓莫麗的心情明亮起來，她和黑崎約好週末一起去小劇場看一場舞臺劇。

　　下午的時候，莫麗的班上突然一陣騷動。原來，班上的某位女生收到了隔壁班某位男生的表白，大家都圍著那位女生起鬨呢！莫麗先是隨大家一起大笑，之後突然感到臉上一陣陣發熱，因為前一秒她想到了表白這個詞，下一秒她直接想到了黑崎……這種聯想讓莫麗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順帶連週末的邀約也變得有些曖昧了。

　　那不就是約會麼？莫麗這樣想。

　　週末的小劇場人山人海，黑崎站在莫麗身後用雙手抓著她的肩膀護著她。所以，即使莫麗的腳被人群狠狠踩了好幾下，她竟然也傻呵呵地笑了。演出很精彩，莫麗看得入了迷，演員謝幕後莫麗轉頭看向黑崎，這傢伙竟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睡著了……

　　少年的鼻息平穩，表情無辜。莫麗呆呆地看著，竟然忘了起身退場。一個女生的挎包撞到了黑崎的頭，他痛得醒過來，正好對上莫麗痴痴看他的眼睛。於是，只一瞬間，黑崎什麼都明白了。

　　晚上，莫麗只讓黑崎送她到路口，她怕黑崎還惦著找杜雨問吸血鬼的事情。這次黑崎也沒跟她爭，順從地在路口停住腳步。兩個人相視而望，誰都沒有開口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