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平凡的家庭——兄妹六人,有人下崗有人退休,從未做過什麼可歌可泣的豐功偉績。他們和這個城市中許多人一樣,是一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庭,在短短几個月內經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四弟被確診患上艾滋病,危在旦夕。治病需要巨資,這個錢基本上就是打水漂;而且,照顧艾滋病人很容易被感染。救還是不救?他們經歷了一場重大的考驗。
大年初一,人們都沉浸在歡樂祥和的氣氛裡,呂谷忠也像往年一樣,一大早就來到四弟呂谷熹的家裡拜年。到他家門口時,呂谷忠發現大門竟然虛掩著,他呼喊了幾聲四弟的名字,但無人應答。“難道家中遭了小偷?”充滿疑慮的呂谷忠趕緊推開門,發現呂谷熹昏倒在地,完全不省人事……
四弟突患艾滋病
呂谷忠趕緊給大哥崔永吉打電話。自從父母去世以後,他們六兄妹都是大哥說了算。這個時候大家都在熱熱鬧鬧得過年,誰也想不到離了婚的四弟竟然會獨自一人昏倒在家裡。
當崔永吉趕到醫院時,呂谷熹經過搶救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然而,他究竟得的是什麼病?為何會突然昏倒?醫院CT檢查顯示呂谷熹的腦部長有一個腫瘤,但奇怪的是,他的病症又不似腦癌,醫生說肯定還有其他的隱情……
呂家一共有兄弟姐妹六人,說起來這個大家庭還有點複雜。因為他們的父母都來自一個再婚的家庭,大哥是媽媽從上一個家庭帶來的,大姐是爸爸從上一個家庭帶來的,他們和後面的四個兄妹屬於同母異父或同父異母的關係。但是這一家人的感情非常好。從小,呂氏夫婦對所有的孩子都一視同仁,沒有親疏之分。而大哥崔永吉由於比弟妹們年長不少,所以在這個人口眾多的家庭中扮演著守護者和掌舵人的角色。記得當年母親臨盆時,崔永吉還在邊上幫忙接生過,這個經由崔永吉的手來到世界上的孩子,就是呂谷熹。
雖然,崔永吉以及其他的兄嫂們都非常寶貝這個弟弟,但是呂谷熹的命運仍然很坎坷。上個世紀90年代初,由於廠裡效益不好,和那個時代的很多人一樣,他下崗了。那時,呂谷熹已經老大不小了,因為沒什麼固定經濟來源,幾乎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兄嫂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們不忍心看到呂谷熹終日過著混混噩噩的生活,於是就託人在上海附近的崑山給他找了一個老實本分的鄉下姑娘,不久,呂谷熹就結婚了。
按照農村的習俗,結婚前男方需要給彩禮。儘管女方家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但呂谷熹哪來的彩禮錢?最後,還是在哥哥嫂嫂的幫助下,才讓他順利地討到了老婆。結了婚,要有新房住。可呂谷熹哪來的房子?又是哥哥嫂嫂,讓出了當年父母留下的一套房子,給他做新房用,而他們自己卻帶著孩子在外租房過日子。對兄嫂們的這份情,呂谷熹始終難忘。
結婚以後,呂谷熹就發誓要重新振作起來,為了自己的小家庭而奮鬥。他每天起早貪黑地做水產生意。可惜好景不長,生意沒做多久便開始賠錢,無奈之下,他只得草草得歇業。後來,居委會幹部見他整日賦閒在家,便提出讓他去做小區保安,雖然工資不高,但也算是份正當的工作。或許是太想把這份工作做好,呂谷熹每天上班的時候都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一段時間後,有居民就投訴說他太兇太嚴厲,人實在是不好相處。就這樣,呂谷熹再次失業了。從此以後,他似乎再也無法振作,變得沉默寡言不務正業。
再說,呂谷熹的婚姻,也不知怎麼的,總是有點不冷不熱,他好像不太願意和妻子說話,平時也常常三天兩頭得不回家。呂谷熹的妻子一開始還默默忍受,以為女兒出生以後,丈夫會變得好起來,但沒想到,這樣的轉變並沒有如期而來。呂谷熹自從在社會上認識了一些不太好的朋友後,就開始賭博了,輸掉錢以後還要回家來打妻子和女兒。終於,默默忍受多年的妻子和呂谷熹提出了離婚,並且帶走了8歲的女兒,搬回了崑山的孃家。妻兒離開後,呂谷熹越發消沉了,什麼工作也不做,每個月僅靠失業救濟金過活。其他兄弟姐妹看了都很難過,大家隔三差五就會送些吃穿用的給他。
呂谷熹住院以後做了很多檢查,一直沒有發現毛病到底出在哪裡。那時的呂家人也根本沒往艾滋病這回事上想。就在大夥兒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朋友突然提醒呂家人,他說呂谷熹曾接觸過一些社會閒散人員,會不會染上艾滋病?呂谷忠突然想起來,他發現呂谷熹昏倒時,隔壁鄰居曾經跟他提過,說他家裡似乎還有一個同住的男人。會不會是老四在社會上交了什麼不好的朋友?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儘管大家極其不願,但仍舊向有關機構提出艾滋病病毒檢測申請。
血液檢驗報告粉碎了兄妹們的最後一絲希望:呂谷熹的HIV檢測呈陽性。“小弟得了艾滋病!”訊息傳來,五兄妹們猶如五雷轟頂般楞住了。“老四這是怎麼了?我們之中就數他生活最落魄,現在還……”崔永吉哭了。
兄弟姐妹來相助
把呂谷熹從死亡邊緣搶救回來後,呂家兄妹面對的是鉅額的醫療費,其中光是第一階段的治療費用就要5萬元。錢從哪裡來?五兄妹中,大哥、大姐都已退休,二哥開出租,小妹下了崗,他們平時的收入只能維持基本生活開支,根本沒有多餘的儲蓄。誰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幾萬元錢來。經濟條件都不太好的呂家人猶豫了:這錢要不要花?其實,他們都明白,這病沒得治,即便花了錢,也等於打水漂的。
真的見死不救?在重新陷入昏迷的呂谷熹的病床前,一家人激烈地討論著。“雖說我和谷熹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可這個弟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如果讓我親眼看著他走,我做不到!”崔永吉希望對大家動之以情。可兄妹中也有人實話實說:“醫生都說了讓我們可以開始為他準備身後事了,再治療還能有什麼效果,也就是拖時間罷了。”更有人開始埋怨:“他得了這種病,難道自己不知道麼?還和我們來往那麼密切,萬一傳染給我們可怎麼辦?”短短几天裡,家庭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可幾乎每次都不歡而散。並不能怪眼前這些老實人們,他們也同樣在現實和親情間飽受著良心的煎熬。
在最後一次爭論中,大家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快要斷裂的時候。突然,老三的兒子呂亮跪在了大家的面前。“求求你們,救救小叔叔吧!他這輩子太苦了,你們就算為他臨走前減輕些痛苦也好哇!”呂亮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始終記得,小時候每次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單身的小叔叔特別疼他,總會把他騎在自己脖子上,帶他到附近的公園裡面玩;小叔叔沒多少錢,可還是會給他買棒冰,買玩具……那時,小叔叔的手臂多有力氣啊,他的笑容多麼可親啊,可現在……看著病床上呂谷熹那瘦骨嶙峋的樣子,呂亮泣不成聲。
侄子的話一下子點醒了在座的人,兄妹五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呂谷熹的好,“四弟是個老實人,要不是命運不濟,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大哥崔永吉哀嘆了一聲,他的話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其他兄妹的心上。骨肉親情,血濃於水,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除了挺身相救之外,別無其他的選擇了。“救!就算你們沒錢,我也要救他!”大哥還是先發話了……
再也沒有人多說一句話。第二天,大姐拿出了自己省吃儉用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看病錢,二哥拿出了原先給女兒結婚準備的嫁妝錢,三哥向別人借了1萬元,就這樣拼拼湊湊了3萬元錢。好在醫院得悉呂家人的情況後,也特事特辦給予通融,先開始第一階段治療,餘下的錢以後再說。
將小弟送進醫院後,呂家兄妹依然沒法喘口氣。時值春節期間,醫院護理人員原本就很緊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家一聽說是艾滋病,馬上掉頭走人了——“你們出再多錢也不幹!”確實,艾滋病不比其他的毛病,它可是具有傳染性的,自家人都覺得害怕,其他人更是避之不及。
那天,二嫂王秀珍到醫院探望小叔子,一進病房,便聞到一股惡臭。掀開被子一看,王秀珍傻了——沉睡中的呂谷熹已是大小便失禁,床上盡是穢物,身上的褥瘡也開始潰爛。看著眼前的慘狀,王秀珍哭了。可當時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幫忙,整個病房充滿惡臭。護理工也都逃得遠遠的。而此時的呂谷熹似乎漸漸醒了過來,或許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他掙扎著想要推開上前清理的王秀珍。看到呂谷熹有氣無力的樣子,王秀珍咬咬牙,像是在對呂谷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小弟,我不給你清理,就沒人來為你清理了,你別管我是誰,我也不管你是誰,我只曉得你是個病人,病人是沒有性別之分的!”隨後,王秀珍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擦去呂谷熹身上的汙穢,又為他換上了乾淨的衣物和床單。做完這些,王秀珍彷彿虛脫了一般癱倒在椅子上。而躺在一旁的呂谷熹雖口不能言,但眼中卻蓄滿了晶瑩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