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理髮店
華巖抽著煙,雙眼微眯著從車上走下來。鞋子踩在鋪滿碎石略微泥濘的路上,發出踢踢踏踏的有節律的聲音。巷子很窄,根本就容不下他的轎車,而小巷子的盡頭只有一家店,是一家理髮店。
理髮店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最初華巖走進這家理髮店,也完全是因為那個順耳的店名:約定。
這條巷子本就偏僻,再加上店裡的設施很簡陋,所以走進去,一派冷清的景象,除了兩名顧客正在燙髮外,再無客人。儘管不是第一次來,但華巖還是嘆了口氣,外面潮溼陰冷的天氣也讓他心裡不知不覺地增添了幾分壓抑。
“先生,要理髮嗎?”店主是一位年輕女子,著一身碎花棉祆,壓得低低的棉絨帽和高高圍起的圍巾將她的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
華巖點了點頭,收起雨傘。
門外,秋雨漸濃。
讓椅落座,女子將一塊洗得潔白的理髮布搭到華巖的身前便開始了工作。華巖冷眼瞅了一眼搭在自己胸前的白布,腦海裡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為死去的病人搭上屍布的情景。
是的!華巖是這個城市裡十分著名的外科醫生。
或許是為了緩解冷清的氣氛,女子放起了音樂,熟悉的旋律從唱盤中滑出,是王菲的《約定》。
聽到旋律響起的一剎那,華巖的眉梢痙攣般地顫了下,雖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卻被女子敏銳地捕捉到。
“怎麼了?讓您不舒服了嗎?”
說話的時候,女子的手指肚正落在華巖的頭皮上來回地按摩著,技術很嫻熟。大概是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所以女子的問話顯得很隨意。
“沒……”華巖回過神來,不自在地笑了笑。接下來是良久的沉默,只有那悠揚的旋律在空氣中迴盪。
外面秋雨淅淅瀝瀝,店裡的氣氛卻似乎更加壓抑了。
“先生,我有一個提議,本店今天理髮,不收錢了,但是作為我為您理髮的報酬,先生您必須要給我講一個恐怖故事!”女子突然這樣說道。
“呵,真是個奇怪的提議,不過,一定要恐怖的嗎?”華巖來了興致。
“是的,先生在醫院工作,在那種專門出產恐怖事件的地方,我想肯定知道不少匪夷所思的故事吧?”
見華巖一臉錯愕,女子在他身後明顯地發出了笑聲,聲音有些俏皮:“很奇怪我怎麼知道的對嗎?是先生你身上的蘇打水味告訴我的!”
華巖鬆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說起恐怖故事,倒真有一樁,而且就發生在我們醫院!
女子的手繼續嫻熟地在華巖頭頂遊走,力道舒適,輕聲說,“願聞其詳!”
華巖略微沉吟了一下,吞了口唾沫,然後開始了講述。
華巖的恐怖故事
事情發生在幾個月前,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一名女子懷胎十月即將臨盆,被男友急急送到我們醫院,推進產房後才發現情況很糟糕,女子難產了。也因為男子送醫不及時,所以女人和孩子之間只能保一個。醫生將這一情況告訴給了在外等候的男子。男子的答覆是保小孩。那一晚,雷聲特別得大,卻仍然蓋不住女子淒厲的叫聲。雖然醫生盡力搶救,但女子最終還是死在了產床上。而那嬰兒雖然順利生產,卻因為體質贏弱,在一週後的深夜也死在了醫院裡。而那一晚,奇怪的事情忽然發生了。嬰兒的屍體不翼而飛,後來院方檢視了監控錄影,原來屍嬰被一名女子在半夜抱走了。透過對女子的身彤體貌分析來看,院方驚訝地發現,那女子竟是本已死掉的嬰兒的母親。順藤摸瓜,工作人員在太平間那名女屍旁發現了嬰兒的屍體,蜷成一團,依偎在母親的懷裡……
故事講完了。
此刻,女人和華巖彼此無言。外邊的秋雨淅瀝,兩人都感覺有些發冷。
華巖嚥了口唾液,緩緩地睜開眼睛。噗!一道閃電劃過,從鏡子裡華巖看到了身後的女人……他渾身一顫。站在身後的女子,手中寒光一閃,那陰森森的光華赫然是一把刀。
華巖失聲喊道:“你,你想幹什麼?”
“先生,這,這是剃鬚刀,我只是想……”
女子冷不防被華巖的喊叫嚇了一跳,略顯慌亂地解釋。
“不,鬍鬚就不用剃了。”
華巖的聲音有些沙啞,激動地回絕。見女子應聲將刀放下,他才暗中鬆了一口氣。
女子把刀擱在桌子上,由衷稱讚:“先生,你講的故事真棒,是我本週以來聽過的最好的恐怖故事!”
接著她把華巖請到洗頭椅前,叫他躺下。華巖身上已經拿下了那塊白布,這讓華巖忍不住有了幾分放鬆。接下來又是長久的沉默,室內嘩嘩的流水聲和門外淅瀝的雨聲摻雜在一起,合奏成一曲沉悶的催眠曲。
華巖閉著眼,聽到女子在他耳邊輕聲說:“謝謝先生給我講這麼棒的故事,作為回饋,我也給先生講一個恐怖故事吧!”
女子的聲音在那一刻變得很縹緲,似遠還近……
女子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個很小很偏僻的小山村。從小我就是個苦命人。因為家裡很窮,我沒上過學。小時候父母對我很不好,什麼重活兒累活兒都讓我幹。他們只喜歡小我兩歲的妹妹,有好吃的全部留給她。因此我對妹妹恨之入骨。那次,父母有事外出。我偷偷地吃了個雞蛋,沒想到被妹妹逮到了。她威脅我,要把這事告發。於是,我將她引到屋頂,趁她不注意,就把她推了下去,頭著地,當場死亡。我很害怕,就跑了,輾轉流浪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在一家理髮店當了學徒。後來,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我遇到了此生最愛的人。他真的很會哄人,在他的花言巧語之下,少不更事的我很快投入到了他的懷抱裡。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男人早已有了家室。他和我在一起不過是有所目的罷了。因為他太太不能生育,所以他只不過是想讓我為他生個兒子,也就是借腹生子……
女子的聲音很冷很平靜,配著外面嘩嘩的雨聲,顯得淒涼而又幽怨。此時,華巖早已無法動彈,他只感覺渾身每個毛孔都開始收縮。
他很想打斷女人,不讓她繼續講吓去,但嘴唇哆嗦了一下卻無法出聲。
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她的講敘也似乎變得越來越接近現實。
後來,我終於成功懷上了他的孩子。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我將臨盆,他把我送進了醫院。生產是順利的,雖然我躺在那裡很冷很疼,但一想到我將孕育屬於我們的孩子,我還是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忍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咬牙扛著。就在我躺在那裡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迷糊中,我聽到他在外邊跟醫生冷冷地說,只要小孩,不要大人,記住,這和只能要小孩,不能要大人完全是兩回事!明白嗎?於是,在順利生產之後,醫生在我身上做了手腳,令我死於非命,而他們則對外宣稱,我是難產身亡!我想這就是報應吧,是上天對我當初害死妹妹的懲罰吧!
華巖噌地坐了起來,雙目如電,驚問道:“你究竟是誰?”
“先生,您這是怎麼了?”女子懸在空中的手突然停住。華巖劇烈的反應讓她大為驚詫。
華巖的反應雖然嚇倒了她,但女人卻有些小得意地“咯咯”笑了:“嚇倒了吧!這是我根據你剛才講的故事續編的。怎麼樣,編得很恐怖吧?被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陰謀害死,這是不是比鬼更恐怖?”女子說完,又發出一陣“咯咯”笑聲。
“你,你是說,這故事是你編的?”華巖的胸劇烈地起伏著。
“是啊,你不知道現在網上流行一種叫‘角色扮演’的講故事方法嗎?剛才我假設自己就是那名女受害者,然後發揮想象力,完善了這個故事!”女子扶著華巖躺下,繼續揉搓起他的頭髮,力度適中。
她的解釋雖然讓華巖緊張的心情稍稍平復,但他的眼珠還是不安地快速移動著。
詐屍
外邊依然淅瀝地下著小雨,空氣更加清冷了。
華巖卻汗溼了後背。女子講的這個故事讓他不安到了極點,還有那個店名──詭異的感覺不斷地縈繞在華岩心頭,揮之不去。
女子拿起放在旁邊的洗髮水瓶子晃了晃,不好意思地說:“先生請稍等片刻,洗髮水用完了,我上樓去拿新的!”女子禮貌道歉後,走開了。她的腳步很輕,輕得連上樓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