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攝影師

[ 現代故事 ]

 盲人也能拍照?盲人為什麼要拍照?一位盲人攝影師說:“我想記錄的不是我看不到的畫面,而是我心中的想象。”

  “我是個視障人。”孫志遠說。

  孫志遠並非天生如此,小學5年級時,酷愛運動的他突然左眼視網膜脫落,短短一個月,他左眼的視野不斷縮窄,最後失明。半年後,他的右眼也壞了,視力不到0.01。

  外面世界大門轟然關上,只留下一條細縫的微光,這是如今孫志遠對世界的感知。

  從2009年起,孫志遠和一群盲人一起,參與了來自英國的’一場非視覺攝影的培訓,從此,他們端起了相機,他們自信,有這個能力抓住生活的光。

  盲人怎麼拍世界

  孫志遠一直是北京“1+1聲音工作室”的成員,這是一家以視障人(或盲人)為主體的殘障人士自我組織的公益機構,平時主要透過廣播,發出自己的聲音,試圖與健全人之間搭建溝通橋樑。

  2009年時,工作室的幾位負責人偶然在新聞中看到,英國有一家公益機構——PhotoVioce,長期從事的是盲人最沒法做到的事——盲人攝影。“1+1聲音工作室”的創始人傅高山後來了解到,“盲人攝影”起源於英國,其目的是為了尋求透過影像語言來搭建盲人和正常人之間的溝通橋樑。

  這是個非常獨特且有創意的方式。於是,工作室在另一家長期有合作往來的關於盲人群體的公益機構——英華盲人教育基金會的協助下,與英國方面取得聯絡。

  是年5月,從英國來了兩名培訓師。傅高山率團隊成員參與了第一次培訓體驗。

  事實上,盲人攝影,是一個合作完成的工作。志願者和盲人,兩人一組,志願者與盲人一起,確定拍攝主題,一起去尋找表現方法。盲人很多時候想拍攝的,是一種對世界的私人化的認知感受,說白了也是一種想象,有時很抽象。

  那天拍攝時,孫志遠拿著相機,摸索在樓道里,通常在這樣光線昏暗的熟悉環境,盲人比身旁的志願者活動更自如些。進了電梯,摸到6,按下,然後等了幾秒,電梯叮咚一聲啊,他迅速雙手舉起相機,緊貼在腦門上——這是盲人控制相機簡易可靠的方式之一,可以保證相機更穩、位置更正,在志願者的提示下,調整自己與“6”之間的距離和高度,然後按下快門。

  那個閃光的“6”字,是他工作時所在的樓層號,於這個青年而言,就是“生活”。

  在電影《證據》(Proof)中,盲人攝影師馬丁證明了一個理念:“當你是盲人時,你無法看清周圍的世界。而當你是盲人並且是攝影師時,你就更需要向世人證明你顫抖的目光中,並不扭曲的無限視界。”

  2011年6月2日,孫志遠坐在6樓亮堂的辦公室裡,告訴記者:“畢竟在以前,盲人拍照片這事兒,在很多人看來挺不靠譜。”但如此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現在也能“拿下”,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去嘗試呢?

  工作室的另一位負責人解巖也說:“盲人攝影,瞭解空間結構,事物的比例,透視關係,甚至地平線的概念,這些都能讓一個盲人更豐滿地感知這個世界。”他說,關鍵的是,讓盲人端著相機走出去,到日常生活的現場裡,這事兒讓盲人與普通人有了一個對等的交流和接觸的平臺。

  他說,曾和外國一位殘障工作者交流,對方問,為何在中國的大街上很少看到殘障人?有人會覺得,那是因為中國的無障礙設施不太不健全,阻礙了盲人的出行,而很多接受提問的盲人則更願意強調,“是一種觀念的約束,一方面是健全人‘他者’的眼光,一方面是盲人的自我約束。”

  “他者”的目光

  在第一次體驗培訓中,他們顯得很慌亂和侷促。拍照時他們有時會忘記相機的狀態,就只能關機再開機。

  “就像我當初一下子失明那樣不知所措。”孫志遠說。

  所以在這時,作為志願者參與的健全人,需要給盲人一個“肩並肩”的支援。而來自英國的培訓師則試圖調動他們各自的想象力,先給他們每人昕兩分鐘音樂,音樂一停,培訓師讓每人說說,各自都在音樂裡“看到”了什麼。

  孫志遠聽的是一段拉美曲風的歌,由緩慢漸而歡快,他說,起起伏伏的音樂讓他滿腦子想的是一個畫面:“傍晚,暮色昏黃,罩著一棵大樹,樹下坐著他和幾位朋友,大家在閒聊,有一人開始講他去拉美冒險的故事。”

  每個人聽完曲子,想到的畫面都不一樣,先天失明者想到的,大多畫面模糊,聽他們的描述,彷彿看一張印象派繪畫。

  然後,培訓師說,每人都用相機去表現與聽音樂時相似的情緒和畫面。一旁的志願者於是會不斷用語言告訴盲人四周的景觀如何,一起去尋找合適的拍攝物件。此時,“主觀性的語言”不能用,比如“漂亮”、“明亮”、“鮮豔”、“漫長”“廣闊”等詞兒,先天失明者無法理解這些詞義,志願者通常需要拉著盲人的手,一邊講述,一邊去觸控,這是他們熟悉的方式,“更關鍵的,這樣能讓盲人和健全人建立安全親近沒有隔離感的交流感覺。”孫志遠說,在日常生活裡這很缺少,盲人永遠是“他者”,有時他偶爾去一回肯德基,或者別的公共場所,總能隱隱約約感到身邊的異樣目光:“怎麼盲人還吃肯德基?怎麼盲人還……”

  除了志願者的語言引導,盲人攝影時,很多會依靠自己的鼻子和耳朵。

  生活的滋味

  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世界有盲人4000萬到4500萬,低視力者是盲人的3倍,約1.4億人。中國每年會出現新盲人大約45萬,低視力者135萬,即約每分鐘就會出現1個盲人,3個低視力患者。到2020年,我國視力殘疾人數將達到5000餘萬。

  這麼龐大的人群,需要給予更多的關注。其實,隨著認知度的不斷提高,更多人開始參與進來。

  上海第二醫科大學音樂教師金威,他的視力只有0.08,被確診為盲人。他的作品,曾在全國殘疾人攝影比賽中獲獎,並曾在攝影界知名雜誌《大眾攝影》等刊物上發表。

  “如果我想拍攝日出,我就用心體會太陽在我身上的熱量;如果我想拍攝石頭,我就用心觸控它,在拍攝以前感受它的角度。”金威說,“面對常人所忽視的生活細節我會落淚。能夠看到,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奢侈。”

  “我的尼康相機就是我的眼睛。每一次快門按動,閃光燈閃爍後,我都覺得是找回了一縷我錯過的陽光。”這段話出自於義大利盲人攝影師傑蘇阿爾多布法利諾的小說中的人物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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