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渣建材賣瘋了

城北鄉城郊街道離市區三公里，是個不城不鄉的地方。多年來，經濟一直不發達，居民至今仍住在低矮破舊的老式平房裡，雨雪之後，小巷泥濘不堪，簡直沒法下腳，所以當地人直感嘆：“沒老婆能過，沒雨靴難活！”

　　今年剛入秋，來了一位叫曹玉林的生意人，花極低的價錢在這裡租下了一個相對寬敞的院子，就勢搭起一座簡易塑膠棚，用汽車拉來一些建築材料樣品，也不掛招牌，就一張紅紙往門口一貼：低價賣建材。院門口放一隻大喇叭不停地反覆播放：“花一份錢買兩份建材，免費送貨上門，應有盡有，經濟實用……”

　　要說起曹玉林，哪個不認識？這小子本就是這裡的人。早些年，有人來高價收購名貴中藥材黃柏，人人起早貪黑，去十里外的國有林摳黃柏。所謂黃柏，就是名貴樹木“黃菠蘿”的內皮。挺粗的一棵黃菠蘿，剝去一圈內皮，樹就馬上死掉，這可是犯法的事！曹玉林當時是護林員，便堵在大道口勸說群眾別做這傷天害理的事。可金錢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誰肯聽他的？照偷不誤。曹玉林沒辦法，只好向林業局舉報，結果，倒賣黃柏的藥販子被抓，許多剝樹皮的群眾也被罰了款。這裡的居民恨死了曹玉林，於是從別處找毛病，你告一狀，他告一狀，狀狀專告曹玉林。曹玉林本來是個以工代乾的官兒，哪個領導願意要這麻煩不斷的部下，不久，他下了崗，一賭氣進城去了，幾年都無音信。

　　如今，這小子突然殺回來，絕對沒安好心，大家相互提醒，得防著點兒！曹玉林賣的建材價錢便宜，就是質量太差，水泥標號過低，空心磚狠踏一腳就能碎，石棉瓦鏽跡斑斑，門窗框都是工地拆下來的舊貨……你讓人烤桃酥還是造房子？

　　曹玉林對自己賣不合格建材這事很有一套：“我說過了，這建材經濟實用，不過臨時應付一兩年；你如果做長遠打算，請到市區建材一條街，那裡貨真價實……嘿嘿，只怕長遠不了。”大夥兒一聽，明白了。這麼便宜實用的建材上哪裡找啊！這下，每天顧客排隊預約，只要說定多少建材，把錢一交，曹玉林的助手馬上打電話，不出一小時，拉貨的汽車開到，你就等著卸貨吧。你覺得這裡的人都瘋了？哪兒的話，這裡的人個個絕頂聰明！只不過其中另有原因。

　　就在曹玉林賣豆腐渣建材之前，這裡突然來了一輛豪華小轎車，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下了車，前後跟著好幾個人。中年男子指指點點，隨行的幾個頻頻點頭，沒過幾天，又來了一幫扛著測繪架的人……如今的訊息傳得比風都快，能瞞得住哪個？誰都明白，這裡恐怕要拆遷了。

　　居民們早就盼望這一天了，沒想到機會說來就來！只要投資方佔了住房，國家有政策，開發商得按建築面積給住房。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蓋房。多一平方米，到時候就是一平方米的住宅樓面積！姓曹的那些豆腐渣建材可真是及時雨，哪家都有個放煤放劈柴的倉房，扒了，重建，蓋成住房。這些天，家家拆倉房，衚衕內垃圾堆得似山高，汽車根本開不進來，人們就打著手電筒連夜往外搬……人人都知道這北方天氣說變就變，天一冷，泥水不合，必須搶在上凍前把該蓋的蓋上，明年開春一測量，那可是多大的房子啊！人們一邊跟曹玉林討價還價，一邊大量買進他的劣質建材。蓋起來的房子不滿意，扒了再蓋，這劣質水泥就是省事，想怎麼蓋就怎麼蓋。冬天一到，再看城郊，家家戶戶的小院都沒法下腳。腳踏車想出門，得從房子頂上舉過去。別看生活環境這麼狹窄，但人們的心裡卻寬敞無比。有便宜不佔，是笨蛋。

　　剛過完年，那輛豪華轎車又來了，那個中年人一下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站了片刻，搖搖頭，鑽進汽車絕塵而去。一直等到清明過後，拆遷的事再也沒有了下文。有人打聽到，那個中年人捨近求遠另選地方，去城南十多公里處與市政府簽了合同。據說，投資商原先是鐵定了要選擇城郊這地方的，中間要蓋旅遊度假別墅，四周建造居民樓……哎呀，大家紛紛感嘆命運不好，偏遇上這麼個摳門的投資商，不就擴充套件出這點臨時建築嘛，再怎麼說也比城南位置好，就是運建材也省出一大筆運費呢，他算的是什麼賬呀。如果在這兒建別墅區，那城郊的人們從事旅遊服務，經營旅遊產品……豈不是財源滾滾呀？

　　咳！抱怨歸抱怨，搞擴建給自己把路都堵死了，馬上就到雨季，這麼多臨時建築，流水往哪裡排？說歸說，這些臨時建築還得抓緊拆。小街道擠得水洩不通，拆了也運不出去，這卻如何是好！恰在此時，有家扒拆公司開著汽車做廣告來了，說是專業扒拆，機械運輸，收費低，速度快，還保證把拆倒的廢垃圾運到不見痕跡的地方。

　　扒拆公司的老闆說：“你們自己拆，那得驢年馬月，弄得垃圾堆積如山，環保局馬上來罰款，那時候，這點扒拆費還不夠罰的，不信咱走著瞧。”才擴建的房子又得扒倒拉走！大夥兒心裡一算賬，人家收費真不貴，總比雨季遭水淹強啊。只好眼一閉，交給扒拆公司處理了。

　　那老闆得意地說：“這生意粗看不賺錢，其實我是一舉兩得。”原來，他在市區內搞建築，那地方地勢低，缺少回填材料，這麼一扒拆，垃圾回填，事情就捎帶解決了！

　　大家花錢買材料，出力搞擴建，最後又掏錢拆了拉出去幫人搞回填，能不心疼嗎，有腫腮幫子有犯痔瘡的，還有的心臟病犯了住進醫院！大家邊罵著那投資商鼠目寸光，回頭又罵曹玉林，這小子是托兒！不叫他賣假建材，咱說不定來不及建造這麼多礙事的無用房，這壞種哪去了？他再敢來，一定叫他腿斷胳膊折！扒拆公司的老闆聽了，馬上變了臉：“做生意兩廂情願，你們罵人家幹什麼？那是我哥們兒，這方便群眾的扒拆資訊，還是他給我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是，至少擴建材料錢省了一倍，假如用好材料，這點錢我能幫你拆？笑話！”

　　“不是他送貨上門，我還不擴建了！”人們仍然憤憤不平。“大家省點力氣吧。”那老闆冷笑道，“到市區拉建材，你就不建築了嗎？問自己良心去。我也不瞞各位了，你知道那投資商為什麼改了主意？他並非計較這點擴建面積，即使發現不合理，可以由政府出面仲裁。”

　　“對呀。就算我們白忙活了行不行，擴建面積扣除，那也比放棄了強呀。”扒拆老闆接著說：“透過這沒譜的擴建，投資商發現這裡的居民素質太差，他擔心以後建成別墅區，跟這樣的居民打交道，日後他的物業管理不知道要遭遇多大的麻煩……”

　　大夥兒一聽，全僵在那裡，半天沒一個人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