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架牛車

漏河村因山路崎嶇狹窄，汽車、拖拉機根本開不進去，人們出行只能走牛車。就因為交通不便，多少年來，村民們的生活一直很貧困。讓村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洪水，不但沒給漏河村帶來災害，反倒帶來了發財的機會。原來，大水退去後，在村子的下游，竟出現了一塊大得讓人咋舌的沙灘，村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沙子全是金黃色的顆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是建築開發商最喜歡的沙子。要是把這沙子運出山外，可賺老鼻子錢了！

　　要想把這沙子運出山外，只能靠牛車，這可讓村民們犯了難，眼下村子裡三五家才擁有一架牛車，有了這近似金山的沙子，誰能眼睜睜放過這千載難逢的發財機會？

　　一心想帶領村民走上富裕之路的村民組長高大發，心裡比誰都清楚，老天賜的這片沙灘，既是天大的好事，同時也是天大的壞事。現在家家戶戶都想做牛車，做牛車就需要木料，而漏河村缺少的恰恰就是木料。這幾年，由於對山上樹木看管得嚴格，沒有出現亂砍濫伐的現象，這才保住了山上的植被，使得這次百年不遇的大雨，沒有造成山體滑坡。現在村民們要做牛車，肯定要上山偷砍樹木，這要是看管不好，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這天上午，高大發給村民們開會，告訴大家，任何人不準私自上山偷砍樹木，誰要想做牛車，就向他報名，他會想辦法到其他地方買木料，誰要是私自偷砍樹木，不但要被罰款，而且還要坐牢。說實話，最讓高大發放心不下的就是張老四。

　　張老四是個既自私又貪財的人，只要能得到好處，哪怕是小指蓋那麼大點兒的好處，他都會把腦袋削尖往裡鑽。

　　有句話說得好，越想貪歪財，歪財就越要離你而去。就像前些日子，張老四在村裡買了幾頭豬去外面販賣，結果牛車在半道上翻了車，豬被砸死了不說，還把他摔成重傷，村民們把他送往醫院時，才發現他的兜裡竟揣著好大一塊吸鐵石，原來他是用吸鐵石吸在磅秤上，賣豬人一頭豬就要少賣二十多斤。張老四住院治療，不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下好幾千塊錢的外債，成了村裡最窮的困難戶。

　　開過會，高大發就去了張老四的家。張老四正在家裡找鋸，高大發就問：“老四找鋸幹什麼啊？”張老四朝房後一努嘴，說道：“我想把那根楊木墩子拉一拉，它已經開始爛了。”高大發看了看那楊木墩子，衝張老四說道：“這十天半月我就要蓋房子了，我估計木料肯定會剩的，你現在是村裡最窮的，到時候我用剩下的木料，先給你做架牛車；要是還有剩餘，我再自己做。我保證給你做一架牛車，保證讓你能用牛車拉沙子去賣。”張老四連連道謝，他讓高大發放心，他是絕不會上山砍伐樹木的。

　　高大發走了之後，張老四咧嘴“嘿嘿”一笑：哼，當幹部的不用教，都有“忽悠”人的本領。原來，早在六年前，劉老五當村民組長時，張老四要承包房後的蛤蟆溝，當時林老八也要承包，劉老五就對張老四說：“林老八是李鄉長的外甥，你能強過他嗎？你們倆要是互不相讓，價碼就會被抬起來，價碼抬起來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要是主動放棄承包權，我跟李鄉長關係不錯，就算我幫了他的忙。你不是一直想找一塊山地種植山參嘛！”，到時候我就把我家房後的那片地承包給你。這倒是張老四巴不得的事，他就爽快地答應了。

　　可張老四怎麼也沒想到，等林老八順利地把蛤蟆溝承包到手後，劉老五竟變成了縮頭烏龜，見了他就繞道走。那天，劉老五去林老八家吃蛤蟆，被張老四逮了個正著。可把張老四氣得直翻白眼的是，劉老五竟對他說，當時說把那片地承包給他，忘了跟其他領導商量了，現在其他領導知道了，都不同意，也就沒有辦法了。張老四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被劉老五給“忽悠”了。面對劉老五，他張老四隻能是狗吃芥末——乾瞪眼。現在高大發也來“忽悠”他了，等蓋好了房子，真要是剩了木料，他不給自己做，反倒給別人做，誰信呀？只有二傻子才相信哩。被人“忽悠”過一次了，絕不會再被人“忽悠”第二次的！

　　第二天一大早，高大發從前山轉悠了一圈，沒有發現樹木被砍。前腳剛邁進門檻，張老四後腳就跟了進來，他一邊揉著發紅的眼睛，一邊唉聲嘆氣地對高大發說：“真是屋漏偏遭連陰雨，昨晚老家打來電話，說老爺子病重，我想跟你借幾百塊錢，回老家看看。”高大發二話沒說，就讓妻子拿了五百塊錢給了張老四。

　　張老四從高大發家裡出來，心裡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從高大發的表情上看，他已經百分之百相信了他的話。其實，張老四的這些話全是假話，他眼睛紅了，是因為昨晚他在山上砍了一夜的樹，他把砍的樹鋸成兩節，藏到山下一個特別隱蔽的地方，他要在那裡做牛車。等牛車做好了，塗上漆，就看不清是新木料還是舊木料了。

　　張老四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見後面沒有人跟蹤，就直接來到藏木頭的地方。

　　折騰一宿了，張老四困得實在挺不住了，就躺在早晨打好的地床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怒吼：“張老四，你給我起來！”

　　張老四嚇了一大跳，打了一個激靈，睜開眼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竟是高大發。

　　張老四一下子驚住了，自己做得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怎麼會被他高大發發現呢？高大發氣憤地說道：“你以為你做得很隱蔽是吧，誰也看不漏是不是啊？你讓我看漏了。你對你老爸老媽並不孝順，你眼睛紅了，絕不是因為你老爸病了，讓你難過得一宿沒睡好覺，而是別的不被人知的什麼原因。後來我發現，你脖子上有好幾條劃痕，我一下子明白了，你昨晚準是上山偷砍樹木了。你一出門我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後。張老四啊張老四，你也太不講究了，我已經對你說了，等我蓋好了房子，把剩下的木料給你做牛車，可你偏偏還要這麼做。現在，我沒辦法了，只能打電話報警了。”張老四一聽頓時懵了：“高大哥，求求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只要你放過我這次，日後就是給你當牛作馬都行！”

　　高大發氣憤地盯著張老四說：“張老四啊張老四，我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這次下這麼大的雨，東往溝村、石榴溝村都發生了大面積的山體滑坡，咱們漏河村腚大點的地方什麼事都沒有，為什麼？不就因為咱們護林工作抓得好嗎！咱們村裡的人要都像你這麼自私，都上山亂砍濫伐，用不了幾年，我們漏河村就會遭到滅頂之災！這回就算我是殺雞給猴兒看了，你要恨就恨我吧，作為村民組長，我只能這麼做了！”說完，高大發就報了警。

　　森林警察很快就來了，張老四不但被罰了款，還被拘留了半個月。

　　張老四從拘留所回來後，高大發已經開始蓋房了。張老四在心裡惡狠狠地罵道：“高大發，我日你祖宗！我要不叫你家破人亡，我就不是我娘養的！”從這天起，張老四便在家裡偷偷做起了小牛車。

　　這地方傳說有這麼個陰招：仇家蓋房子，就偷偷做架小牛車或小馬車，把它掛到房樑上，頭朝南，尾朝北，這家不但過不好日子，還會死人。待高大發上好梁，吊好天棚之後，張老四便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偷偷地爬上了高大發的房上，揭開瓦，把小牛車頭朝南，尾朝北，掛在了房樑上，七七四十九天後，他們家就該開始遭殃了。

　　果不其然，小牛車被掛上去的第十天，高大發的老爹在山上往回趕牛時，從山上摔了下來，要不是被一棵老樹給擋住了，就會滾下懸崖，一旦滾下了懸崖，怕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

　　張老四樂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他拿著臉盆準備去前面的菜地，就在他一邊敲盆一邊趕雞時，忽聽大門外有人喊他：“張老四，你是不是出來接一下啊？”張老四趕緊放下臉盆，跑到大門口一看，一下子愣住了：喊他的人竟然是高大發。

　　高大發趕著牛車站在了他家的大門口。張老四大嘴一咧，衝高大發冷冷一笑道：“你喊我幹什麼？想讓我看看你家的牛車有多麼的氣派？你不就是想眼饞我嗎？你要是有尿，就跟那些有錢的大款比，看誰的尿呲得遠，跟我這個窮光蛋比有什麼意思？”高大發也咧嘴淡淡一笑道：“用小人的眼光去看人，就跟狗看人是一樣的。我就是有尿，也不敢跟你這塊糞坑裡的石頭比啊！看你多有尿，上面不讓砍樹，不就你一個人敢砍嘛！這車是我送給你的，你把它拉回去吧。”高大發說完，就頭也不回地牽著牛走了。張老四木樁似的站在了那裡。

　　這天晚上，張老四偷偷爬上了高大發的新房，他要把掛在房樑上的小牛車取下來，誰知就在他準備揭瓦時，腳下一滑，竟從房上掉了下來。已經躺下睡覺的高大發聽到院子裡有動靜，趕緊跑了出來，見張老四躺在地上，便怔怔地問他：“你這是怎麼啦？深更半夜躺在我院子裡幹什麼啊？是不是夢遊，把我家的院子當成你家的炕啦？”

　　張老四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張老弟不是人啊，我在你家的房樑上掛了牛車，我想把它取下來，結果從房上掉了下來。老天有眼，這是報應啊！”高大發趕緊把張老四從地上扶起來，誰知被扶起來的張老四竟又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他的手在地上立馬劃拉起來，高大發不解，趕忙問他：“你在找什麼啊？是不是把鞋摔掉了啊？”張老四說道：“我不是找鞋，我是在找石頭啊！”高大發一愣：“你找石頭幹什麼？”張老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把我的右手砸爛，是我的右手把牛車掛上去的，我要是不把牛車掛上去，你家老爺子就不會摔傷了。”

　　高大發搖了搖頭，說道：“實話跟你說吧：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還不清楚？我斷定你肯定會送我牛車，就每天早晨上房檢查一遍，你放上去的當天，我就把它取下來了。我爸把車做好後，就上山去牽牛，想把車送到你們家，沒想到腳下一滑，就摔倒了，與你掛的牛車毫無關係。”

　　張老四“撲通”一聲給高大發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