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連,天氣驟然寒冷了許多。 那天,媽媽為我鋪上墊被,換了厚被,很是溫暖。
第二天,媽媽多次叫我起床,我貪戀溫暖的被窩,假裝聽不見,想多賴一會。
我出門時,外面的雨仍在下,透過雨簾,我看見一個女人,蜷縮在我家的廊簷下顫抖,她聽見門響,猛抬頭望我,隨後咧了咧嘴,衝我傻笑起來。
女人長髮蓬亂,滿身汙垢,臉蒼白,目光呆滯。
我好似見到了傳說中的女鬼,驚恐地大喊,倒退著撲進媽媽的懷抱。媽媽連拉帶推地趕走那女人,把我一直送到學校。
那年,我讀初中。
後來的日子,我常見到那個女人,女人不是傻笑著在街上轉悠,就是蹲在附近的垃圾桶邊翻騰。
女人的衣服越來越破,天氣越來越冷。
我見到女人的次數越多,懼怕的心理越輕,慢慢從懼怕變成憐憫。
夜晚颳風或下雨時,我便難以入睡,擔心起女人來。
再見她時,總要拿些吃的給她,媽媽也常找些衣物給她。她接東西時,總是彎著腰,一邊用雙手接過,一邊討好地笑,那笑是無聲的,也是卑微的。
有一次,我和媽媽去探望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晚上沒有回來。
第二天到家時,家裡的門虛掩著,女人懷裡抱滿了衣服,倚在堂屋的桌腿邊,周圍散落了一地的東西。
媽媽見狀,臉色大變,指著女人說:“你怎麼進來的?誰讓你進來的?給我出去。”
女人怯怯地站起來,滿臉的惶恐,她踉蹌著往外走,晶瑩的淚花從臉上滑落。
鄰居聽見媽媽的聲音,跑過來說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夜裡,小偷光顧了我家,女人不知從哪衝出來,拚命拖住小偷,嗷嗷大叫。女人的瘋勁上來真是厲害,等到鄰居趕到,小偷已被女人壓在了身下……
媽媽聽後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轉身到廚房做飯,盛了滿滿一大碗飯和幾塊紅燒肉,送給牆角里的女人。 我仔細打量女人,女人柳葉眉、杏核眼、肌膚白皙、纖腰楚楚。她正值花樣年華。
此後,我們吃什麼,她吃什麼,她不在時,媽媽也會備一份放在門外。
兩年後,我們要搬到爸爸所住的城市去了。
搬家那天,媽媽在門口放了很多吃的,我也買了好多零食放在門口,我期盼著看女人一眼,和她說句話,可是她始終沒有出現。
媽媽對我說:“別等了,現在是秋收時節,她一定回家幫忙去了。”
“她有家,為何流落在外?”
“她丈夫有了別的女人。”
“那她為何還要回家?”
“是因為想見自己的孩子。”
“她有孩子?”
“孩子剛斷奶,她就被趕了出來。她只能遠遠地看著孩子,夜晚都是鑽草堆過夜……”
來年的秋天,媽媽要回老家,我因為惦記女人,嚷嚷著要和媽媽一起回來。
那天,我們出發時天還好好的,中途又漫天飛雨了。
車子在雨中顛簸著前行,車窗外,我彷彿看見女人顫慄於風雨中,悲傷地望著我,我的心揪了起來。
我想見到女人的心情,越來越迫切。
我終於見到了女人。
透過雨簾,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我看到她,依舊蜷縮在我家的屋簷下,目光在雨中尋找著什麼。
她顯然看到了馬路對面的我,雙手在雨中揮舞著,向我奔過來,不顧一切地向我奔過來。
這時候一輛卡車突然駛過,我看見她飛了出去,迅疾又躺在了路中央。
她蜷縮成一團,又舒展開去,地上的雨水漫延成一朵紅紅的鮮花。花瓣瞬間凋零了、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