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好望角

[ 哲理故事 ]

年月的一天,當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不經意地看到一則中國將同南非建交的訊息。當時我根本就沒想到這個印象中窮得滿地白骨的地方會跟我有關係。當老爸終於和遠在南非的表哥取得聯絡後,已經是年的春天了。那個叫宇航的表哥告訴我們,他和一個挺有錢也挺能幹的上海女人在約翰內斯堡開有一家工廠,剛好他們僱用的白人會計走了,我這個學會計專業的大學生正好派上用場。他月裡要回國內一次,因為他已經拿到了南非的綠卡,按當地的規定,可以在一年內給有建交關係的國家發出兩封邀請函,也就足說他再回南非時,便可以幫兩個中因人辦理簽證。

簽證辦得很順利。到了年月初,表哥先動身後,我也很快買了機票。從香港順利轉機,便獨自一人飛往那個陌生的國度了。

坐在飛機上,我開始神思恍惚地想著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和閃閃發光的天然鑽石,高速公路上一輛輛的跑車和那些牙齒像貝珠一樣的黑人。當然,我最希望,也最渴望得到的足一個浪漫的異國情緣。從中學到大學,我一直瘋狂地喜歡香港歌星黎明,這種以明星為起點的戀愛太高,以至於我的大學生活與愛情絲毫都不沾邊。雖然大學時也有男生說過喜歡我,可是我始終覺得自己的愛情不會在這個養育了我的國度中出現,我時刻都期待著那個奇蹟能夠早早來臨。那一刻,我在雲端中發誓,今生如果不能在南非找到愛情,我就永遠也不回家了!

華人區的富家公子們

到了南非後,我住在了離鬧市區很遠的華人區裡。在南非,人們的居住自然而然地按照等級分為了三個區。最高階的自然是白人區,最髒最亂的足黑人區,居中的就是黃面板的華人區了。

在表哥介紹的臺灣人開辦的工廠中工作了兩個月後我逐漸習慣了這兒的生活。惟一讓我難受的是這裡沒有四川人嗜之如命的辣椒。南非人都嗜好甜食,超市裡的貨架上滿滿的都是果醬、巧克力和各種各樣的甜品,不甜的可能只有牛肉乾了。假日裡我一個人往往在超市裡逛上一天,也找不到一丁點帶辣味的東西。我給媽寫了封信,希望她可憐可憐我,給我寄些豆瓣辣椒油什麼的,我沒想到媽竟然認了真,接到信後的第二天便匆匆給我打了電話,說她求了郵局半天,人家都不給她寄。我聽了笑了個半死。這件事後來不知怎麼被我的臺灣老闆知道了,假日裡死活要清我到市內最豪華的川菜館去。和老闆在餐館坐定,我驚奇地發現這家川萊館竟然賣牛肉拉麵,不禁興奮地告訴侍應生我要很多辣椒,他很寬厚地笑了。然後竟然用地道的重慶話告訴我,在南非,是沒有辣椒出售的。我—聽到鄉音,一把就拉住了這個得來不易的老鄉,用四川話很足激動地談開來。餐館裡很多顧客都很感興趣地望著我們。我實在足太激動了,也沒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

後來我的老闆給我介紹年輕人叫“林家豪”時,我反而被嚇了一跳。到南非不到兩個星期時,我就聽到無數人在我耳邊提起過這個名字。他的父親是香港金融界的鉅富,東南亞的每個國家幾乎都有他投資的房產。而我面前這個衣著時髦只有歲的高大青年,在約翰內斯堡和開普敦同時擁有間廠房和個大型超市,資產少說也有幾十億。“你很有個性,我很喜歡你。一起出去玩怎麼樣?”富家公子說話相當直率和坦白。我為難地看著我的老闆,他卻看也不看我,藉口有事先走了。我看看眼前一臉傲慢的人,給自己打氣說:“不要給四川人丟臉,我單槍匹馬,飛越萬里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謀生,什麼苦都吃過,還怕你這麼個少爺嗎?”

林家豪炫耀般地帶我到處兜風,在市中心扔下他的林肯大白鯊後,又很是威風地帶我上了一輛法拉利,並且不停地問我內地是不是有很多漂亮女孩,普通人是不是每天只能騎腳踏車。我告訴她我只能算四川最醜的女孩,因為我們那兒漂亮女孩太多了,所以只好到南非來。至於騎腳踏車,那當然是重視環保的舉動。我拍了拍他車內的真皮靠背,告訴他在國內人們都很重視環保,城市就是花園。他很委屈地敗下陣來,又換了一個話題問我。這次談的是我的薪金問題。我很驕傲地說自己一個月是美元。他終於充滿優越感地大笑起來。他說:“你知不知道我一個月的開銷是多少?萬美元有時也不夠呢!”我很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可是靠自己勤勞致富的。”他的涵養到此為止,他用粵語很粗暴地罵了句髒話後,在路旁停下車來。“你是從內地來的魔鬼!”在我下車後,他改用英語很是無奈地大罵了一句。

一個星期後,我和同租一棟公寓的上海女孩露露在聊天時偶然談及到感情問題。那時她正和一個荷蘭人談朋友,突然心血來潮地要為我介紹一個北歐人。我說我對老外不感興趣,她說其實他是個華裔。於是,我又認識了一個叫餘翰洋的北歐混血男孩。

餘翰洋是個有著中國人外貌,北歐人體格的高大男孩,歲了竟還難能可貴地擁有小男孩般可愛的笑容。認識他後,每當我去購物,他總是自告奮勇地幫我拎東西。他也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可以陪我逛一整天的商場都不說累。他家裡同時經營著鑽石開發及旅遊等幾個熱門的行業。節假日裡我們常開了他從朋友那裡借來的一輛老爺車到郊區旅遊。南非是個崇尚自然的國家,汽車開過的公路旁,往往會有長頸鹿和斑馬在悠閒地散步。我們開著車,一路向這些可愛的動物們打招呼,我逐漸喜歡上這個單純可愛的大男孩。本來我以為我的愛情會就此萌芽,誰知道相處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不僅僅是外表給人不成熟的感覺,思想及觀念也遠遠達不到成熟的高度。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拜訪一位中國朋友,那位朋友是江蘇人,到南非已經年多了。我們去時他談起了他在國內的結髮妻子。他到南非後,起初幾年一直都在努力地為妻子申請,那時南非還沒有同中國建交,他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實現這個願望。可是讓他始終不明白的是他如此努力地為了夫妻團聚而奮鬥著,卻等來了妻子給他寄來的一份離婚協議書。我含著淚聽他講述這段往事,餘翰洋卻不以為然地四處張望著。在南非,別人講話時有這種態度是很不禮貌的。我看到朋友臉上有些不高興的表情,趕快把他拉了出去。後來我問他聽到這個故事後有什麼感想,他竟大大咧咧地說:“有什麼了不起?內地女人都是很差勁的,完了更好嘛,他可以有許多選擇了。”他這句話讓我完完全全地對他喪失了信心。走到大街上,我跟他提出了分手。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哭了很久,反覆說他雖然看不起國內來的人,可是我卻是不一樣的,他是真的很喜歡我。我問他怎樣個不一樣,他愣住了,—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最後看了他一眼,說了聲再見,在熱鬧的街道上轉過身,義無反顧地走了。當我的同事們都開始進入熱戀階段,我卻仍然是孑然一身。如果說當初到南非時還有許多對這個國家的新鮮感阻止了我不去想這個問題,但是現在,當一切的新鮮感消失後,我終於嚐到了異鄉孤獨的滋味。後來我也認識了不少人,也有些男孩子來向我表白。可是我受不了他們一說起中國,尤其說起大陸時的不屑和輕蔑。我是一箇中國人,我的祖國雖然還說不上富裕,可是我愛她,這種愛是任何東西都不能替代的。我隊為,一個對我的祖國持輕蔑態度的人。那他也很有可能看不起我,我寧願在南非孤獨到老。

千里姻緣一書牽

我原本以為自己這麼倔強下去,可能真的會孤獨到老了。誰知後來遇到了偉鴻……

有一段時間,老闆看我做賬相當輕鬆,便騙了我到倉庫裡去做兼職貸管員。我心裡雖然一直在暗暗地罵他是資本家,卻不得不服從命令。他卻沒料到,有了這個機會,我才認識了現在的老公。

年月的一天,我在倉庫裡無精打采地看著一本金庸的小說《天龍八部》。老闆半小時前來打招呼說,偉誠貨運公司點鐘要運一批貨來,再三囑咐我說,這次是他們家大公子親自出馬,要禮貌一點。

在我正想像這個大公子一聽到我是 從國內來的臉上是那種常見的不屑時,有人用很地道的官方英語在後面招呼了我一聲。我很不習慣在華人區聽到這種嚴肅的官方語言,想到肯定是個裝模作樣的傢伙,便索性不去理他。他又在後面叫了一聲,這次更糟糕,他竟用了另一種官方語言——帶有濃厚荷蘭口音的德語。我將書翻過一頁,正看到虛竹被天山童姥帶到西夏與公主幽會,那個人又在後面說起了當地黑人的土語。我的天,看來如果不去理他的話,他會把他所會的話都講出來的。

我在昏黑的倉庫中向他走過去,當看清我是個黑眼睛黑頭髮的中國人時,他驚呼起來。我看了看眼前的同胞,個子一般,長相一般,衣著一般,肯定不是什麼大公子。我還沒說話,他卻先質問起我來了:“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瞪了他一眼,用國語說:“對不起先生,我是一個大陸妹。聽不懂英語的。”我說了一大堆,他卻傻傻地望著我,老天,不會是一個不懂漢語的中國人吧?

我一下子就看不起他了,不懂漢語能算足一箇中國人嗎?他看見我手中的書,示意我拿給他看,一看到書名。他用英語很高興地叫了起來:“金庸小說,而且是內地出版的,真好!”我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話,竟然會有人對內地出版的一本書感興趣?!

他很坦白地告訴我他確實不會講漢語,因為從他生下來他耳邊聽到的就只是英語和粵語。“能把這本書借我看看嗎?”我看了他一眼,他以為我是不相信他會將書還回來,馬上掏出名片來遞給我。當看到偉誠公司李偉鴻幾個字時,我張大了嘴,呆在了原地。

就這樣,透過一本《天龍八部》,我認識了這個我所接觸的富家子弟中惟一不對中國人歧視的人。熟悉之後,他便常常開了車來接我出去玩,難得的是還經常主動要我教他學說漢語。他是兩午前和父母、弟弟到南非來的。我們一起開車去接過他弟弟放學,那是一個典型的在西方制度和文化下長大的孩子,他不僅不會說漢語,連漢字也只是能歪歪扭扭地寫出自己的名字。

在我和偉鴻感情日益成熟的時候,終於到了見他母親的那—天了。頭一天晚上,因為想到中國千年難解的婆媳難題,我一夜都沒有睡好。早晨起床時在鏡子前看到自己的眼圈像熊貓一樣黑,臉也憔悴得快擠出皺紋來,突然就有想逃跑的感覺。偉鴻在樓下把汽車喇叭按得山響,我只好無奈地上車,又無奈地到了那個前後都有一大片花園的別墅前。未來的公婆一臉嚴肅地在門口等著我,我像個灰姑娘一樣小心翼翼地邁動著腳步,僵硬地笑著向他們問好。可是任憑我怎麼小心,還是在一次午餐桌上出了許多的差錯。

以前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工廠,吃飯時話最多的就是我。菜一上桌,我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談論菜的好壞。最開始我看見偉鴻一個勁兒地對我使眼色,我都沒感覺什麼,後來我索性丟開了自己的淑女風範,拿著一雙筷子左右舞動著給他們講自己剛劍南非時的一些笑話。偉鴻的母親再也看不過去了,她放了碗來,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馮小姐,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怎麼定自己的家規,不過既然你要嫁給偉鴻,你就得知道我們的家規。在我們李家,吃飯的時候足不能隨便講活的,更不要說一邊講一邊舞筷子了。”我一下子愣了,準備了一晚的應付婆婆的話都讓淚水給衝得一乾二淨。

我委屈地衝出了那個裝飾豪華的大廳,偉鴻在後面不停地追著。他一把抱住我,努力地讓我安靜下來,輕聲告訴我說,他從上小學起,就一直渴望有一箇中國姑娘做妻子。“我等了年,不想再等下去了。說,我媽咪是個很嚴格的人,可是你這麼聰明,我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好的。”我哭著說誰要做你老婆?人卻情不自禁地靠在了他肩上。

我原諒了不幫我說話的偉鴻,民原諒了他那個不好相處的媽咪。可是後來,當我遵守了李家的家規後,偉鴻媽咪的態度來了個大轉變。她時常拉了我的手跟我聊家常,有時甚至會在和偉鴻爸爸吵架後一個人開了車跑到我住的地方跟我談心。她還逢人就說她很快就會有一個漂亮的中國女孩做媳婦了。家和萬事興,我和未來婆婆的關係搞好後,偉鴻更加愛我了,李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個月後的一天,在我沒有絲毫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偉鴻拿了一枚很大的鑽戒向我求婚,我又羞又喜;馬上打了個電話回家,只說了一句“我要結婚了”。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簡直讓二老不敢相信。我想起了那個初中時就很欣賞的三毛,想起她和荷西結婚時也足這麼簡單向家裡宣告就算完事,心裡不禁竊笑起來。

在海灘舉行了一場浪漫婚禮後,年月,我說服了偉鴻和媽咪,回到了我日夜牽掛的故鄉。還在飛機上,偉鴻就很緊張地問我,見了我爸應該說些什麼,我靈機一動,想對這個深愛的男人開個小小的玩笑,我告訴他,我要教給他一句四川話,“見了我父親後,你如果要表達出你是他的兒子,你就要說‘爸爸,我是你的瓜娃子(四川方言,即傻瓜)’。”偉鴻頻頻點頭,在飛機上很緊張地反覆練習著。

飛機在機場降落後,老遠地,我就看到了蒼老了許多的雙親。一家人激動地相擁而泣,偉鴻扭捏著走過來了,他在老爸面前很恭敬地鞠了一個躬,開始結結巴巴地說:“爸爸,我……就足你的瓜娃子,我……回來了。”我原本以為老爸會笑的,沒想到他的眼圈卻紅了起來,只重複說著:“回來就好,能記得常回來就好呀……”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