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的幻聽

車棚看車的老張頭這兩天有點發懵。

老張頭六十多歲，在這個車棚看車已經有十幾年了。

平時，老張頭就住在車棚裡。自從患病多年的老伴去世後，他也就沒有了牽掛，兒女們都不在身邊，回到家裡也是冷冷清清的。後來，索性和單位的領導打了一個招呼，就住在了車棚裡，順便連夜班也一塊兼顧了。

住在這個車棚裡，老張頭也沒覺得有啥不方便。在這裡存車的都是單位的職工，來來去去的，彼此間也都熟悉了。老張頭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快樂。

可是，這兩天老張頭卻很鬱悶，人也變得悶悶不樂。

他發現，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時常出現幻聽現象，特別是夜晚，幻聽程度更加嚴重。

老張頭心裡十分緊張。

這天夜裡，看看錶已經十點來鍾，來存取車子的人已經很少。按照以往的規律，後半夜基本上再無人來存取車子了。於是，老張頭洗了一把臉，上床睡覺。

剛要睡著，他就似乎又聽到了車棚裡出現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聲音很低，有些竊竊私語的神秘感覺。

老張頭一個機靈，翻身坐了起來。再側耳傾聽，什麼又聽不到了。

心裡不放心，莫非是車棚裡有人來存取車子了？老張頭嘀咕著，披衣下床，推門出來。

車棚裡很安靜。幾盞昏黃的燈泡，撒發著柔和懶散的光芒。一排排的腳踏車、電動車、摩托車停放的整齊有序，各就各位，很是規律。哪裡有人的影子？

老張頭疑惑地看著，心裡感到了一絲迷惑。

確定了沒有異常情況，老張頭折返身，回到小屋裡，繼續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恍恍惚惚間，老張頭又聽到了嘁嘁喳喳的聲音。他咒罵了一聲，再次起身出來檢視情況。

像上次一樣，車棚裡空無一人，只有整整齊齊的車子像列隊計程車兵一般，整齊、肅穆，在橘黃色的燈光下，靜靜地站立著，不言也不語。

老張頭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真是自己出問題了！他苦笑著，又返回去接著睡去。

折騰了幾回，老張頭早已經疲憊不堪。想著是自己的聽力出現了異常而非真的有情況，他也就放鬆了警覺。躺下不久，就沉沉入夢。

“噓！安靜，安靜”！一聲輕微的鈴聲在車棚裡響起。

“下面繼續討論前後輪的貢獻——由前輪發言。”一輛身形巨大的舊式摩托車沉悶地說。“不過，要小聲，別再吵醒了人！”舊式摩托隨口補充道。

“我們前輪——”一輛腳踏車的前輪開口道：“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不管什麼樣的道路，不管有多少泥沙，都是我們首當其衝！後輪總是在我們的身後看著我們沒有危險時，他們才敢出面透過。我們前輪當然貢獻最大！”腳踏車前輪信心滿滿胸有成竹。

“可不是嘛！”對面一輛電動車的前輪頻頻地點著頭，十分贊同以上觀點。"今天早上，我就被一個沒有蓋的下水道井咬了一口！我的皮肉被咬掉了一大塊，到現在還疼痛呢！“

“前幾天，我還被粘上了狗屎呢，哎呀，臭死啦！”一個小輪車又羞又氣地說。

“還有呢，”一輛嶄新的變速車前輪激動不已：“我們前輪既勇敢又決定著方向，是真正的主宰！人們想去哪裡，也要聽我們的才能到達目的地”！

“是的，是的！還是我們前輪的貢獻大！”旁邊的前輪們都不住地點著頭，豪情萬丈。

“話不能這麼說！”腳踏車的後輪開口道：“你說你總是首當其衝，的確不假。不管走到哪裡，你都是露頭露臉的，功勞都是你的，那我們都成了擺設啦？”

“嗯，沒錯”！那輛電動車的後輪也憤憤不平起來：“早上你被井口咬了，你只知道你疼，就沒有想過我也受到連累了？你看我的嘴，不是也被碰的鼓了一個大包？我雖然沒有掉下井去，但我也受傷了呀！”

“我，我——”小輪車的後輪看著旁人激烈的爭論，也躍躍欲試，表達自己的觀點：“那天你軋上了狗屎，可是你使勁甩的時候，甩到了我的身上……不信，你聞聞，我也渾身惡臭哦！”

“是啦，是啦！我們後輪都是忍辱負重的！我們的貢獻才最大”！旁邊的後輪們不禁爭相表態。看到前輪們那副自誇自大的樣子，它們很氣憤。

“最主要的是，我們後輪連線著鏈條呢，沒有我們的轉動，你們前輪怎麼前進？”那輛嶄新的變速車的後輪思考了良久，才擲地有聲地說。

“是啦，是啦。說的太好了！”眾後輪們對變速車後輪的道理感到很欽佩，紛紛豎起了大拇指。“離開了我們，你們前輪就是一個廢物”！

“你們才是廢物呢！”前輪們不高興了。“要想跑得快，全靠車頭帶！這樣的話你們沒有聽到過嗎？真是無知！”

“人家那是‘全靠車頭帶’，不是全靠前輪帶！還我們無知？你懂不懂啊？！”後輪們顯得群情激奮，一起群起抗議。

“噓！安靜，安靜！不要吵醒了人！”舊式摩托車眼看著一場爭執再次要激化，趕緊出來打圓場。

“我來說幾句吧！”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一輛被拆卸的七零八落的三輪車慢吞吞地說道。“你們看看我吧，我就是你們爭論的答案。”

“原來我身體完好的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認為自己是最棒的，也是奉獻最大的。前輪因為在前面，什麼艱難的路程都要身先士卒一馬當先，當然，也就少不了出頭露臉的機會，前輪掌控著車子前進的方向，往哪拐車子便會到哪裡——只是，沒有了動力，車輪能轉動嗎？動力來自哪裡？當然是車軸、鏈條透過後輪傳遞到前輪的！後輪雖然在車子的後面，平時很容易被忽視，但它支撐著整個車子的框架，讓騎車人更舒適更快速地駕駛車子平穩向前！你們說，誰的貢獻大？誰最重要呢？”

前輪和後輪們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三輪車的話讓它們想起了平時它們相互配合的情景。

“如果你們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那就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吧。”三輪車零件東一個西一個散落在地上，前輪和後輪也分別躺在地上，羅疊在了一起：“現在，你們說，是前輪貢獻大還是後輪貢獻大呢？”

看著面前的散落一地的零件，前輪後輪們都感到了心虛。一旦脫離了彼此的牽連和制約，正常的行走都做不到了，又有什麼貢獻可言？

一個個激動的情緒平緩了下來，車棚裡陷入到祥和的寧靜之中。

只有溫和的燈光依然亮著。

說也奇怪，從那以後，老張頭的幻聽不治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