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鬼篇
外國人最忌諱這個數字的,凡是碰到這數就躲開,聽說外國的門牌號只有、,旅館裡也沒有號房間,凡是參加宴會的如果說有十三位客人,最後到的那位準退席,的確,是個不吉利的數字,這事信不信由你,但是我信。以我親身經歷,講述一個關於不吉利的故事給你聽,這都是真實的故事。
年,當時我才歲,由解放軍粵桂支隊轉業,分配到青雲縣公安局第四分局當刑警隊長。公安局當時沒有宿舍,局長雷陽叫我到街上借一間民房,充作警員的宿舍。經過與當地的“貧協”主席王作民協商,決定將大地主晁信初家“四德堂”的門房,暫時借給公安局作警員的臨時的宿舍。這“四德堂”門牌正好是號。
“四德堂”是晁信初家的祖宅,按當時的政策,是在沒收之列。該宅在雲青縣縣城褲襠衚衕,這褲襠衚衕不很長,只有個門牌,左邊一側有個,右邊一側有個,“四德堂”是在右邊,站在衚衕口,就能看到這包皮剝落的老宅,高高的圍牆,沉甸甸的鐵硃色的大門,大門上有一對蝙蝠狀的紫銅門環。在這座老宅裡,房子連著房子,起碼也有五六十間,牆簷相依,鱗次櫛比,這巍峨老宅,由於牆高,所以日照時間短,院子裡終日都是陰森森的,即使是在夏天,也是寒氣迫人,那裡面,白天也要點燈,人若走入去,就像是走入古老的墳墓裡一樣。這老宅還有一個後花園,早已經荒廢了,多年沒人進去過,沒膝的野草,這裡,成了黃鼠狼出沒的天地。
自男主人晁信初死後,現在解放了,正如俗語所說:“樹倒猢猻散”,晁家的傭人、婢女都各散西東,這裡就只有他的遺孀晁孫氏居住,本來這晁孫氏,按階級成分,屬地主婆,按政策,她也要搬出來的,但是農會一時尚未找到合適的房子安置她,所以,現在她還暫時住在這號老宅裡,這匿大的房子,只住她孃兒倆,所以顯得冷清清的。
當地老百姓說“四德堂”是一座鬼宅。真是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宅裡時常鬧鬼,老百姓談起這“四德堂”,就臉有懼色。
我想,我們幹公安的,難道還怕鬼?翌日,我找到民兵隊長王作民,瞭解這古宅的歷史。我說:“老王同志,你就介紹一下有關‘四德堂’的情況吧!”
王作民說:“大地主晃信初,就是被女鬼索命摔死的。”
我一怔,說:“你詳細從頭說起吧!”
他說:“‘四德堂’是國民黨黨部書記官晃信初的祖業,晁信初當官幾十年,貪汙受賄得了許多錢財,就蓋了這座豪華的宅子。他退隱後,六十大幾的人了,花心不減當年,還是從戲班子裡買來一個大姑娘,芳齡才十七歲,藝名叫做‘小桃紅’,做他的第五房姨太太。
“再說晁信初弄來了這個美貌年輕的孃兒,還不到三年,真是古話所說:”紅顏命薄!‘這姑娘,不堪晁信初的摧殘虐待,卻吃耗子藥香消玉殞了。從此,這’四德堂‘就天天不得安寧了,晁信初大白天,也見’小桃紅‘的影影綽綽的鬼影來索命,宅子裡,更深半夜還常常聽到鬼哭的淒厲聲,聽了讓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年春,晁信初家裡那女鬼鬧得更兇了,那年他全家去岳母孃家幾天,廚房裡的門是用一把大鎖鎖好的,不知怎麼搞的,這門卻被人從裡面扣死了,他回來後,起初以為是家裡進了小偷,撬開門一看,廚房裡半缸米少了許多,所掛的幾掛臘肉不見了,木炭也燒得所剩無幾,廚房裡鍋盆碗碟狼藉,顯然是有人在裡面煮飯吃掉了,房門外的鎖還是好好的鎖著,要是說是被小偷摸進了廚房,外面是鎖頭怎麼還鎖得好好的?門窗又是完好沒有被撬痕跡,若是說沒有進人,那些白米、臘肉、木炭又哪裡去了呢?誰在裡面將門扣死?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從此他家裡怪事不斷,所晾在院子裡的衣服,卻停留在半空中飄飄拂動,這衣服既沒有勾掛依託,衣服怎麼能停懸在半空的呢?廚房煮菜時,明明還沒有放配料,但是吃起來,什麼酸甜苦辣的味道都有,櫥裡所有的配料全都下到菜裡了。煎雞蛋時,發現所有的雞蛋都成了空殼,水缸裡的水,不知是怎麼搞的,全是骯水,甚至水裡有死雞死鴨糞蛆。煮湯時,端上飯桌的湯裡黑壓壓的一層全是死蒼蠅,看了讓人直噁心。有一天晁信初在屋裡閒坐,突然,從屋樑上紛紛揚揚撒下碎紙片,他回書房一看,桌上一本賬本已經不翼而飛,而飛下來的紙片,正是從這本賬本撕下來的紙片兒。起初,都認為家裡有鬼,但都不敢說,後來不知聽誰說了,說這是女鬼作孽,全家只好晚上擠在一間屋裡,生活在極端恐懼之中。
“這樣生活始終不是個辦法,他們為了避邪,為了趕鬼,就請來了當地認為道法最高的道土‘阿扭九’來做道場,以圖降妖趕鬼。門上懸著桃木劍,門前澆潑上臭氣熏天的糞便,還灑上狗血,後來聽說女人生孩子的大褲能驅邪,又找來一條產婦剛脫下的血跡斑斑的大褲子,用竹竿支著,晾在大門口上,可是沒有用,這女鬼還是照常搗亂。後來還按風水先生的建議,遷了祖墳,又將這裡的老屋屋樑換掉,但是一切還是白搭,女鬼照舊搗亂。
“後來,這女鬼越鬧越兇,惡作劇地依然在飯食裡放泥土,水缸裡放糞便,房子裡的傢俱,一夜之間被它弄得亂七八糟。鍋頭、碗筷、瓢盆移了位,鍋頭放在床上,瓢盆碗碟卻放在廁所裡,被褥浸在水缸,讓你哭笑不得。家裡養的多隻雞,一夜之間全被殺死放在鍋裡,讓你吃不了這麼多。更可惡的是它竟悄悄的捉弄人,讓你狼狽不堪。她居然調戲主人家的那個妙齡的少女,當她洗澡的時候,有人貼著門縫吹口哨,讓你毛骨悚然,當你洗完澡時,所有的衣服不翼而飛。為了防備萬一,這家人的女人都不敢住在家裡了,只好躲的外婆家去。男人們都把貴重的”細軟“和錢隨身帶著,比較好的衣服時刻穿在身上,吃飯時,為了防止碗裡突然掉進泥土,只好一人一份菜飯,匆忙地吃著,還得用一隻手將碗蓋住,匆匆忙忙地吃完了事,事情弄到這般地步,當然這個家,女人們是不敢居住了,一到晚上就到親戚家借宿,只留下總管家王五帶了兩三個傭人在家裡守夜,而且還是一些當過兵,膽子比較大的人。據留守的傭人說,他們也漸漸掌握這鬼的特點,當夜幕降臨時,它就來了,來時往往都有一陣寒風吹過,讓你毛骨悚然。這時就得作好思想準備,加以應付了,這樣一直斷斷續續折騰到翌年。
快要到春節前幾天,王五的妻子來看王五,那天,她帶來了粽子,王五剝開粽子,用菜盆盛著,放在香案上,他雙手合十,跪下來許願說:“大仙,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並沒有得罪過你,你想吃就吃吧!請你讓我們過個安安穩穩的年吧!我求你了!‘”說來讓人頭皮發麻,這時一陣風吹過,王五看見門口掠過一團黑影,又像是一團煙,又像是一團霧,倏地就不見了。只聽到在屋頂上有一種聲音,並非是人的聲音,卻似是鳥兒的啁啾聲,聽見它是在冷笑:“嘿嘿!粽子不錯!好吃!’聲節短促清脆,說得也快,絕對不是人裝出來的聲音,這時,王五聽到的女鬼的真正聲音了。
“從此以後,王五便開始如同外國人對話一般同它對話,這女鬼一時如嬰兒啼哭的聲音,一時又如公鴨沙啞嗓音,一時又像是從地獄底下發出的幽森森的聲音,怪誕之極,聽了讓你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晁信初有個表弟叫姚二保在國民黨警察局裡當警長,這人在國民黨保定軍校訓練過。新年時節,他作客到了表哥家,他認為這是一些匪徒惡棍搞的把戲,想借機幫表哥破這件疑案,晃信初見表弟來了,非常高興,他不敢說出家裡有鬼的事,怕這女鬼聽見鬧事,所以還是當作沒事的人一樣對他進行款待,他從雞籠裡捉出一隻閹雞殺了,可是當他將這隻閹雞放入鍋裡蓋上鍋蓋煮熟時,撈出來一看,讓所有的人大驚失色,原來放入鍋頭時,明明是一隻閹雞,可是揭開鍋蓋撈上來時,卻變成一隻鴨子了,警長姚二保看了大不以為然,因為殺雞時,他沒有親眼見過,以為是表哥因神經過於緊張,而神經錯亂,將鴨子當成閹雞。走到廚房一看,大驚失色,原來牆角里,還堆放著一堆閹雞的毛,可是怎麼一放入鍋,閹雞主卻變鴨了呢?主人知道這鬼又來作崇了,只好將這隻鴨子做成白斬鴨,斬好拌上醬料,用鍋蓋蓋住。當姚二保從房間取來一瓶竹葉青時,餐桌上的所有的菜都不見了,這時他才嚇傻了眼,臉色變白起來。他取出手槍上了膛,在全家每個角落搜了一遍,但是家裡找遍都沒發現異常的地方,入夜,他不敢睡覺了,握著手槍守著,忽然聽到屋頂上有人嬌聲地嘿嘿冷笑著說:”眼睛一瞥,老閹雞變鴨!‘聽了讓人毛骨悚然。
“姚二保將就著用餐,用完餐,這時,隔壁的林老爹過來說,他殺的一隻鴨子,放在桌子上,不翼而飛,他過來問,是不是看見有狗咬著鴨子跑過來了,姚二保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又驚又怕,只好尷尬地離開這裡。
姚二保回到縣城,他就連夜回到縣政府向縣長彙報。陳縣長硬是不信,他親自帶了幾個衛兵,趕到雙橋村。當陳縣長剛踏入晁信初家的門檻時,一封信已放在晁信初家的桌子上,陳縣長看見這信封上的字很熟悉,拿來一看,原來是自已昨天剛寫給妻子的信,現在怎麼在此出現呢?他記得很清楚,他寫好信後,是放入公文包的,自己剛剛到,怎麼信就放在晁家桌子上了呢?他急忙開啟公文包一看,包裡信沒見了。他嚇得也不敢再查下去了,只好馬上打道回縣府。
“陳縣長感到實在是不可思議了,他馬上召集鄉聯防主任開會,分析敵情,認為這樣弄得人心惶惶,這也許是壞人搞亂蠱惑人心,遂組織全鄉的聯防隊在鄉公所集結待命。第二天,陳縣長兜裡插上一支手槍,將子彈推上膛,帶領縣保安團隊伍將雙橋村團團圍住,同時,他命令縣保安團隊,若聽到他的槍聲就要全體出擊,一定要捉拿這鬼示眾,這時保安團縮小了包圍圈,就向天開了一槍,團丁們蜂擁進入村裡搜尋,他自己領著幾個團丁,率先進入晁家,這時晁信初詳細向陳縣長彙報了事情發生的經過,他說,這鬼像是一團縹渺的黑影,來無影,去無蹤,但是人們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有時半夜三更聽到他的喘息聲,輕輕的腳步聲,哂笑聲,咳嗽聲,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裡,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陳縣長認為也許晁信初是神經過敏,所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仗著人多勢眾,大手一揮:”給我搜!‘“於是所有的團丁都出動了,屋裡屋外都搜個遍。可是什麼可疑的也沒有發現,搜了一整天,弄得精疲力竭,夜色降臨,陳縣長只好在晃家的客廳住宿,當晚,他突然從夢中醒來,發現一個女鬼,長髮披肩,站在他窗下,他抬手一槍,那黑影倒地,他掌燈一看,原來死者是自己的馬弁,他又驚又怕,只好草草收兵,打道回府。
“過了幾天晚上,‘小桃紅’又出來向晁信初索命,晁信初害怕極了,急跑之中,不慎墜下樓梯而死亡。這樣更增加了這古宅神秘而恐怖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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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民兵隊長王作民介紹有關“四德堂”鬧鬼的情況之後,就向局長雷陽彙報,局長大手一揮說:“我們共產黨人不信這一套,王作民所說的,也許只是老百姓仇恨晃信初的壓迫剝削,對於他的死,幸災樂禍編出來的,社會上又以訛傳訛,老百姓就相信,街頭巷尾的傳說,總是添油加醋的吧!我們共產黨是無神論者,怎能當真,你們小組明天就搬到那裡住吧!看這女鬼能奈你們什麼何?”
過了幾天,我和馬小保,還有剛參加工作由民兵隊轉到公安局作警察的王作民,陳志奎共四人,也是一個刑偵小組,就搬到“四德堂”的門房居住。
這門房,正在這宅府的大門口側旁,剛搬入“四德堂”住了一個星期,就到了中秋節,當晚,我們公安局也打了牙祭,當天晚上,食堂也加了菜,當時是沒有大魚大肉的,只是每桌加了一盆豬頭肉和一碟油炸花生米,沒當班的同志,也允許喝一兩盞酒。我們一時高興,同間宿舍的四個人,將飯菜領回宿舍,圍成一桌,也興高采烈喝了起來。我本來是不勝酒力的,只是喝了小半盞兒桂林三花酒,就感到昏頭轉向,昏昏沉沉的。當我走到窗子旁想盛飯時,猛抬起頭來,陡然一驚,因為我看見走廊有一個影影綽綽的鬼影,投到照壁上,雪白的照壁上,一個身材苗條的女鬼,披頭散髮,我大叫道:“園裡有鬼!”握著駁殼槍,衝出房間,但是到了院子時,卻是月影西斜,樹影斑駁,那裡有什麼女鬼也沒有?這一晚上,我飯也不吃了,就上床睡覺了,輾轉反側,老是睡不著覺。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忽然,我在夢中,被王作民捏住我的鼻子將我弄醒,他神秘地朝窗子外看了一眼,湊到我的耳朵邊,壓低聲音說:“外面鬧鬼啦!”
我不解地問:“什麼?外面鬧鬼?”
王作民點點頭,神秘地用指子豎在唇邊,低聲噓了一聲,暗示我不要說話,正待他要說下去的時候,突然,從窗外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這聲音,恐懼淒厲,我不由得一驚。
“卡噢——”又一聲短促驚人的尖叫,使陰暗的樓道顯得更加陰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