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夜零點一個驚悚鬼故事之水鬼的爸爸

[ 鬼故事 ]

終於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三個指標合在了一起。這就意味著,他的故事可以開始了。

他搬來我們宿舍的第二個夜晚,是我們一生中最難等待的漫漫長夜。

“可以開始了嗎?”我焦急的問道。今天的專業課都沒有心思聽,老想著昨晚他講的那個被父親遺忘的小孩子。

其他人都坐好了,目光聚集在這個宿舍新成員的身上。

“嗯。”他慢條斯理的點點頭,瞥了一眼鐘錶。“這次,我要講的也是一個父親和一個兒子的事情。”

故事,接著昨晚的結尾開始……

箢箕鬼的事情就這麼暫時的過去了。我也回到家裡,因為學校裡還有課要上。我人雖然在課堂上,可是心從來都是跑到九霄雲外,總盼著再一次跟爺爺去捉鬼。沒想到的是我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我沒有時間到爺爺家去,爺爺倒親自到我們家來了。我那興奮勁兒就別提了。原來是又有人找爺爺捉鬼,並且那人是我們一個村的,所以爺爺為了方便就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

來找爺爺的人是我的“同年爸爸”山爹。叫他“同年爸爸”是因為他的兒子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常山村這麼巴掌塊大小的地方碰得這麼巧的事情很少發生,於是兩家之間都覺得比別人要多一份親熱。這也是我們這裡一帶人的風俗,無可非議。我雖然不願意,卻不得不服從的叫他一聲“同年爸爸”。

山爹為什麼要找爺爺呢?這個事情還得從去年說起--那時山爹的兒子還沒有被水鬼拖走。

那是去年的暑假,山爹的兒子兵兵和幾個同村的玩伴在荷花塘游泳。跟這幾個小孩子在一起的還有山爹養了五年的老水牛。山爹早就想換一條年輕力壯的水牛了,畢竟家裡的幾畝田不能荒了。老牛沒有人要,山爹就想殺了老水牛賣肉賺點換條小水牛的本錢,可是山爹拿著塑膠繩還沒有綁上老水牛,老水牛的眼眶裡就盈滿了淚水,大顆大顆的掉落下來,它預先知道這個做了它五年主人的人要殺它了。山爹一看耕田的老夥伴流淚,又不忍心殺它了。山爹的女人勸了他幾次,山爹說:“再用它幾年吧,雖然耕田慢了點,但是這麼多年也有了感情。”

老水牛是有靈性的,山爹的兒子兵兵要下水的時候,老水牛犟著鼻子不肯下塘。如果換在平時,老水牛一定會跑在兵兵前面下水,把漆黑的嘴巴浸在水裡“撕拉撕拉”的喝個夠。兵兵叫上他的夥伴一起來拉老水牛,韁繩把老水牛的鼻子拉出了血,老水牛仍是不聽話,牛蹄子用力的打地,將荷花塘堤上的泥打落了一大塊。

“不喝就不喝!”兵兵生氣的甩下韁繩,把牛丟在岸上,自己和一幫貪玩的小夥伴紛紛擺出各種飛騰的姿勢跳進水裡。

燕燕是女孩子,不好像野小子一樣在村裡的池塘游泳,嘟囔著小嘴嚇唬他們:“我聽四姥姥說過,牛眼睛是可以看見鬼的,你們小心給水鬼拖走做替身了。”

兵兵淘氣的說:“要拖也是拖你呀,你長得好看,拖下去做水鬼的媳婦,哈哈!”其他幾個夥伴聽燕燕提到水鬼,怯怯的不敢下水,又聽兵兵一說,鬨笑一片,放心的跳進水裡。

男孩子們都跳進了荷花塘裡,歡快的笑聲打鬥聲頓時使這個燥熱的夏天清涼起來。

正在男孩子們鬧的歡時,岸上觀看的燕燕忽然指著荷花塘的另一岸大叫:“那邊荷花裡有東西動!”

荷花塘的南面是洗衣的水泥臺階,碧波盪漾,北面卻是一片茂密的荷花荷葉亭亭玉立。南北兩岸相隔不過五十米。男孩子們都順著燕燕指的方向朝荷花塘的北面望去,長著長杆的荷葉和荷花劇烈的抖動,彷彿一條大魚在水下急速的穿梭,慌忙中撞到了浸在水下的荷葉杆,造成“剎剎”的聲響。

幾個膽小的孩子立即爬上岸,嚇得哇哇直叫。兵兵和另外幾個稍大的孩子呆立水中,眼睛直直的盯著荷葉那邊。

荷葉那邊的水被什麼東西攪動得“嘩嘩”響,片刻又安靜下來。大家都瞪著眼看著水波盪漾開來的地方,呼吸都不敢大聲。稍等一會,見沒有動靜了,兵兵哈哈大笑:“你們怕什麼呀?是大魚呢。”

其他幾個年齡稍大的孩子為了在夥伴面前表示自己不怕,也跟著笑起來,附和著說:“是呀,是大魚呢。我們去把大魚捉上來吧!”這個提議得到了少數幾個人的呼應,其餘的小孩子仍是不敢再下水。

燕燕怯怯的說:“我看你們還是上來吧,我看見長長的黑毛了,恐怕不是魚。”

兵兵譏笑燕燕膽小:“還看見長長的黑毛了?水裡哪有長長毛的東西啊!嚇暈了看花了眼吧。”他邊說邊撐開雙手划水,向池塘中間游去。三兩個大孩子跟著游過去。

燕燕說:“只怕是水鬼。我聽大人說水鬼是有長長的毛的。水鬼在岸上沒有力氣,在水裡力氣比牛都大呢,三四個大人都不是它的對手!”

燕燕的話還沒有說完,果然荷葉那邊又響起“嘩嘩”的水聲。一個黑漆漆的東西遊出荷葉的遮蓋,向兵兵他們這邊來了,水下是什麼形狀看不清楚,水面飄著長長的如同水藻的黑毛,彷彿一個女人在潛水!

兵兵大聲尖叫,想回頭已經慢了。他後面的幾個人臉色都紫了,拼了命的划動雙臂朝岸上衝刺。頓時水花打成一片。

岸上的人只見長長的黑毛迅速衝向兵兵,帶起巨大的波浪。長毛卷住兵兵划水的雙臂,兵兵身體一沉,喝了一口水,努力掙扎出水面,口裡的呼救還沒有喊出來,又被拖下去。岸上的人始終看不清水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能大聲哭叫呼喊救人。

路過的人聽見呼救,連忙跑過來,可是兵兵再也沒有浮起來。兩個中年漢子脫了外衣跳下水,在兵兵沉沒的地方摸了半天,也沒有碰到有重量的東西。他們擴大了搜尋範圍,還是一無所獲。而此時的荷花塘裡,除了他們兩個中年漢子弄出的水波,再也沒有其他的異常。

這時岸上的水牛撒開四個蹄子奔跑,在一處停住哞哞的呼喚。眾人以為它發現了兵兵,都跑過去。兩個中年漢子在水牛站立的下方來來回回摸了幾遍,還是不見兵兵的蹤影。大家都不知道老水牛的意思。

中年漢子剛要離開,老水牛立即哞哞的呼喚的更兇。大家都說:“老水牛肯定知道些什麼。剛剛水鬼還沒有出來它就預感到了,只是沒有人聽懂它的意思。”

兩個中年漢子只好又在原地潛下水去尋找。岸上又有幾個人跳下水,再不把兵兵救起來就來不及了。

水裡的幾個人潛水摸了一陣,還是沒有找到兵兵。老水牛仍舊哞哞不已。其中有個人腳在塘底碰到了硬物,眼前一亮,說:“我知道老水牛在說什麼了!”眾人驚異。

那個人說:“老水牛經常在這裡喝水,知道這裡有個水樁。抽掉水樁就可以讓池塘裡的水流走,池塘沒有水了不就可以找到兵兵了嗎?”

說做就做,幾個人扒開水底的淤泥,將腐朽的水樁拔起來,水面立即形成了一個飯桌大小的漩渦,水“多羅羅”的從暗藏的水道流到下游的水田裡去。老水牛終於不叫了,果然是通人性的動物。

池塘不是很深,水很快就吱溜溜的流盡了,一底的淤泥露出來。眾人傻眼了!居然仍不見兵兵的蹤跡。難道被水鬼吃了不成?可是池底也沒有看到長著黑色長毛的東西。除了一些銀亮的鰱魚鯉魚,跳騰的小魚小蝦,淤泥裡再無他物。難道從水道里流走了不成?可是水道半尺高半尺寬,根本容不下一個人。眾人把每一片荷葉都掀起來看了,沒有兵兵的影子。

山爹夫婦悲痛欲絕,呼天搶地,可是再也喚不回來可愛的兒子。特別是兵兵的母親,哭得昏死過去了幾次,旁邊人馬上給她掐人中才救下一條氣若游絲的命。於是眾人勸山爹堅強點,畢竟女人的身子弱很多,還需要山爹的照顧和安慰。

到了這個時候,山爹並沒有來請爺爺,因為兵兵已經死了,叫來爺爺也不能讓他起死回生。

人們都說是水鬼拉走兵兵做替身了,而兵兵成為了荷花塘裡新的水鬼,叫家裡的小孩子別在荷花塘玩耍,小心被新的水鬼拉走做替身。據爺爺說,水鬼和其他的鬼是不一樣的,水鬼必須找到新的溺死的人做了替身才能重新投胎。有的水鬼等不及,看見水裡游泳的水邊路過的逮準機會拉住腳,拼命往水深處拖。水鬼在岸上軟弱如嬰兒,但是在水裡力大無窮,一旦被拉住就沒有活路。

從此在荷花塘游泳的人就絕跡了,洗衣服的婦女也是從池塘裡提了水到家裡洗。

怪事就從此開始了,早起的婦女在提水的時候聽到荷花塘北岸發出“嚶嚶”的哭聲,令人毛骨悚然。又有人說夜晚睡覺也聽見類似的哭聲,甚是淒厲陰森。

山爹媳婦聽到這些似真似假的傳聞後,天天躲在家裡哭,不過一個星期就瘦成一把骨頭,從此幾乎不出門,所有要出門做的事情全由山爹處理。

有人偷偷從窗戶看到早上起來梳頭髮的山爹媳婦,說山爹媳婦的腦袋消瘦得像個骷髏頭,薄薄的枯黃的一層皮鋪在嶙峋的瘦骨上,雙手如雞爪細而尖。她眼裡還是不停的流眼淚,不過那眼淚是濁黃的,像泥水一樣骯髒。頭髮掉了大半,梳子梳理的時候,梳子的空隙間捲了很多斷掉的頭髮。山爹媳婦發現有人偷看她,轉眼來看這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嚇得差點尿褲子。她那雙眼睛因為過多的流淚,深陷進深坑似的眼眶,像乾枯了的桂圓放在桂圓的殼裡。她看你一眼,你就覺得浸身在寒冷的地下井裡,渾身冰涼刺骨!

突然有一天晚上,村裡的人都聽見山爹家裡傳出來的哀嚎哭叫,以及家裡傢俱碰撞的聲音。附近的好心人起來敲山爹家的門。山爹在屋裡回答:“沒有事,吵到你們了對不起啊!我媳婦鬧著要去給兵兵做替身!”

山爹媳婦的嘴好像被有力的巴掌捂住了,山爹媳婦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叫。眾人在窗下又好好勸說一般。

正在此時,荷花塘那邊似乎聽到了山爹媳婦的嘶叫,迎合似的傳來淒厲的哭聲,時高時低。不仔細聽的時候有聲,仔細聽又沒有聲了,大家相互一說,都是這樣的感覺。

窗下有人說:“哎,還真是喲。他又開始哭了。”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被屋裡的山爹媳婦聽見了。突然,門“嘭”的被撞開了,山爹媳婦從屋裡奔出來,像頭受驚的鹿。山爹在地上緊緊抓著她的腳,但是他媳婦一時間力氣異常的大,拖著地上的山爹朝荷花塘那邊跑。山爹媳婦果然像那個看過她的人所描述的那樣乾瘦,幾乎只剩一個骷髏。

旁人見狀一驚,不知所措。山爹在地上大喊:“快!快抓住她,她要跳到荷花塘裡去呢!快幫我攔住她!她不想活啦!”眾人醒悟過來,馬上撲向山爹媳婦。

可是山爹媳婦不像平時手無縛雞之力,鋤頭都拿不起來,現在的她發了瘋似的衝向荷花塘,要跳下去給哭泣的兒子做替身,讓她的兒子早超生。幾個撲上去的鄰人居然都被她力大無窮的手掀倒,摔出幾米遠,彷彿被一頭直奔的怒牛撞到。山爹終於抓不住,被他媳婦甩開。他媳婦的鞋子被掙脫了。兩隻青色的鞋子被她狂奔的腳的慣性帶起,飛舞起來像兩隻驚惶逃跑的蝙蝠。

等其他人再爬起來,光著腳的山爹媳婦已經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她消失的速度如此之快令在場的人都瞠目結舌。她像兔子一樣蹦出去,一下子就消失於所有人的視線。她的腰彎得如此嚴重,以至於在場的人還以為在眼前蹦出去的是隻從來沒有見過的巨大的兔子。

眾人驚愕之餘連忙爬起來追趕。從山爹家到荷花塘有半里的石子路,如果是白天貪玩的孩子們光著腳從這裡經過,都要挑挑揀揀的選沒有石頭的空隙走,不然很容易就劃破了腳板。可是她跑的飛快,待眾人追來,只看見兔子一樣邊蹦邊跑的虛幻背影。

等眾人來到荷花塘附近,山爹媳婦已經站在池塘的岸堤上了。她直直的站在水邊,兩眼望著北邊的荷葉叢,幽幽的哭聲正是從那裡傳出來。眾人停下腳步,不敢再靠近,生怕驚動她逼她跳入水中。

荷葉叢中似乎有東西看到了對岸的人,哭聲漸漸變小,最後成為小聲的抽泣。誰也不知道那裡面躲著什麼東西。但是人多膽子大,眾人放慢放輕腳步,悄悄靠近山爹媳婦,想趁她沉思之際在背後拽住她。

池塘裡的水在蒼白的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無數條魚鱗閃亮的死魚漂浮在水面。微風中還有淡淡的魚腥味鑽進鼻子。她站在這樣的水邊,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稻草人恪盡職守的站在水田邊,嚇走偷食的鳥雀。月光打在她慘白的顴骨突出的臉上,讓人覺得她渾身散發著一種死人的寒氣,彷彿是從棺材裡逃出來的死屍。

就在最前面的人已經很靠近山爹媳婦,伸出手即將拉住她的時候,她縱身跳進了荷花塘,激起的浪花打溼了試圖拉住的那幾個人!山爹終於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一聲:“啊!”

荷花塘的北岸突然發出“嘩嘩”的水聲,似乎一隻水鳥在水面撲打,那聲響迅速從荷葉叢中跑出來,接近落水的山爹媳婦。剛剛整齊的粼粼的波光被一個從荷葉叢裡衝出來的東西劃破,如同一把剪刀劃破布塊。突然水下出現水藻一般的長毛髮,死死的纏繞山爹媳婦,不停的翻滾。山爹媳婦發出不斷的咳嗽聲,正在大口大口的嚥下池塘裡的水。

山爹雙手求饒,對著長毛髮跪下來,痛苦的哀嚎:“兵兵,你不能害***媽呀!她是***媽呀!”

岸上的幾個人把衣服一脫,撲通撲通跳進荷花塘。有兩個人抓住了山爹媳婦的腳,可是怎麼也拉不住下沉的勢頭。本來在水中拉人應該很輕易,由於水的浮力,一個人的重量可以減低到微乎其微。但是兩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也拉不住。很快,山爹媳婦只剩衣服漂浮在水面了,兩個男人被帶著嗆了一口水,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其他人終於圍上去,但是前面的兩個人也被帶到水下去了,只留腳在水面撲騰。水珠濺起來,在月光的照耀下如發亮的珍珠。

其他人立即潛下水救人。折騰了一會兒,他們只救回了搶先跳水的兩個人,山爹媳婦已經不見了。各人都知道山爹媳婦像兵兵一樣不可能找到了,但是為了安慰岸上狠狠捶地的山爹,他們漫不經心的在水中攪來攪去……

就這樣,山爹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還有那條老水牛。

從那時候起,我怕見到山爹,怕他要我叫他“同年爸爸”。因為我的夥伴們都說他是水鬼的爸爸。他看我的眼神變得捉摸不定,不知道他是在看我還是在幻想著看他的兒子。每次放學如果在路上碰到他放牛,我就拼命的跑。他往往剛剛向我伸手想要我叫他,我就已經跑得沒有影子了。我有幾次回過頭來看他,他無奈的把伸出的手一甩,邊嘆氣邊搖頭。

荷花塘那裡更加沒有人敢去了,誰都隱隱覺得山爹媳婦在水邊靜候人的到來,伺機拉下替身。雖然那邊再也沒有人說在夜裡聽到哭聲,但是老輩的人都說這樣的水鬼更加機靈,知道哭聲會嚇走路過的人,故意靜悄悄的引誘人過去。

過了很些天,荷花塘裡浮起了一具屍體,面朝下背對天。不用說,這是山爹媳婦的屍體。山爹用竹竿將她打撈上來。她的面板鼓脹著,面板變得薄而透明,透過面板可以看見綠色的髒水在裡面湧動。用棍子一捅,脆弱的面板就破一個洞,裡面的綠色的髒水就噴射出來,臭不可聞。她在跳下去之前是枯柴一樣乾瘦,現在卻胖得像過年的豬。

山爹用裝過農用化肥的塑膠袋將她裝起來,背到常山後面的將軍坡裡埋了。

後來我問爺爺,為什麼兵兵的屍體沒有找到,山爹媳婦的屍體卻自己浮起來了?爺爺說,當初放幹了池塘的水去捉水鬼,當然找不到,不然水鬼自己也會被找到。所以水鬼有意隱藏了自己和兵兵的屍體。這個山爹媳婦就不同了,她是自己願意做兒子替身的,死了可能還想有個葬身的地方,所以把自己的屍體送回來。我當時想,難道水鬼是像鯉魚一樣可以潛在池塘的淤泥裡面從而讓人發現不了?我這樣問爺爺,爺爺笑而不語。

如果不是發生後面的事情,山爹是不會找爺爺來幫忙的。

後面的事情是這樣的。村裡四姥姥家來了兩個城裡的外孫,他們倆都不知道荷花塘的事情。他們看到荷花塘北岸長了幾個成熟的蓮子,不禁涎水三丈。不過他們不會游泳不敢下水去摘。於是他們倆找來一根長棍,想用棍子將池中的蓮子撥到近前再摘。這樣弄到了一個棕色的較成熟的蓮子吃了,還不願意離開,還眼饞的看著更遠的蓮子。

這時,他們倆中的一個看見荷葉驚動,便趴下身子探看。“看,那邊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長著長長的毛呢。”另一個也趴下來看,果然一團長著長長的黑毛的東西飄蕩在清澈的水裡,黑毛有一隻手臂那麼長,都像蚯蚓那樣扭動。

“哥哥,那是什麼?”年紀較小的問。

“弄上來不就知道了?”哥哥說。

於是弟弟拉住哥哥的手,哥哥傾斜著身子努力地伸著手裡的棍子去捅那東西。那東西像皮球一樣盪漾了一下,向哥哥這邊漂近來些。哥哥放下棍子,鋪在地上用手去抓那黑長的毛。弟弟馬上喊:“不要抓!”

哥哥狐疑的回頭來看弟弟,說:“怎麼不抓了?”手在離水面不到一分米的距離。黑長的毛悄悄的抖動。

“那個東西髒,用棍子撥上來更好。”弟弟認真的說。

哥哥一想也對,於是站起來。黑長的毛停止了抖動。

哥哥拾起棍子,朝那東西捅去,立刻汙水從黑長的毛中間流出來,像墨魚吐墨水。哥哥提起棍子,將那東西移到岸上。

兩個孩子蹲下仔細的看,原來黑長的毛中間還有皮球大小的身體,汙水正是從被棍子捅傷的地方流出來的。圓形的傷口一張一縮,似乎很痛。皮球一樣的身體軟囔囔。

“咦?怎麼沒有頭沒有手腳呢?”弟弟好奇的左看右看,“這是什麼動物啊?”

哥哥用棍子將那東西撥翻過來,還是圓球一樣的身體,“我也不知道。”

“我看不好玩,弄回水裡去算了。”弟弟失望的說。

“嘿嘿,看我來踢足球。”哥哥站起來提起腳對著那東西就要踢。

這時,四姥姥的嚴厲聲音從身後響起:“不要踢它!那是水鬼!”

哥哥的腳已經踢出去來不及收回了。那東西隨著哥哥的腳飛起來。

黑長的毛卷住了他的腳!

哥哥站立不住,被那東西拽倒,一下子滑下岸堤。弟弟嚇得臉色煞白!哥哥驚叫一聲,雙手憑空亂抓。四姥姥端著一個瓷碗顫顫巍巔的追過來。

也許是哥哥剛剛被四姥姥的聲音驚了,腳沒有使出全部的力氣,哥哥沒有全部掉進水裡,他的雙手扒住了岸堤的野草。他嚇得拼命叫喊:“奶奶救命,奶奶救命!”弟弟馬上跑過***死拉住哥哥的手,使出吃奶的勁。可是他們怎麼敵得過掉進水裡的水鬼?弟弟也隨著哥哥向荷花塘裡滑。

四姥姥大怒,將手裡的瓷碗向拖住孫子的腳的一團黑毛砸去。瓷碗沒有打中,但是裡面的雞血都濺出來,將周圍染的鮮紅。雞血濺到黑毛的地方“呲呲”的冒煙,像熾紅的鐵丟進水裡。那東西彷彿被雞血燙到,疼得打轉,就是不鬆開小孩的腳。

原來四姥姥見兩個孫子遲遲沒有回來,便到處找了,後來看見他們倆在荷花塘旁邊打撈東西,又聽到他們的談話,知道了水鬼在引誘她的孫子。聰明的四姥姥記起為了迎接城裡來的孫子剛好殺了一隻雞,便立刻悄悄回屋裡端出一碗雞血,等水鬼露面的時候潑到水鬼身上。要說這四姥姥可不簡單,為什麼?後面再說。

四姥姥見水鬼忍著劇痛還拖著孫子的腳,情急之下也跳進水裡,抓住黑色的毛用力拔,邊拔邊破口大罵:“你這個要死的,自己孩子死了還要害人家的孩子是吧?自己的孩子死了心疼,人家的孩子死了你就高興!你這個畜生,你這個遭天殺的!”她的兩瓣皺皺的嘴唇不停的翻動,骯髒的罵法不間斷的詛咒水鬼。

要說四姥姥的罵人功夫確實了得。以前有一次她家的雞被人家偷了,她又查不出來是誰偷了,便用最直接簡單的方法--端一把椅子坐在人來人往的村頭不間斷的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整整一個上午。唾沫星子把她的前襟都澆溼了。後來那個偷了雞的人憋紅了臉主動找到她要按市場價賠錢。四姥姥的嘴巴腫得豬泡似的,過了三天才消。

還有一次,半夜的時候,四姥姥附近已經睡下的人聽見她在屋外精神抖擻的,抑揚頓挫的,花樣百出的罵了兩個鐘頭。第二天,人家去她家問昨晚幹什麼不停的叫罵。她說她昨晚起來小解遇了邪。因為農村的廁所一般單獨建開,她要出睡房的門經過屋簷下走到廁所去。可是廁所門口一個鬼影子堵在那裡,一動不動。於是四姥姥用力獅子吼的力量來對著那個鬼影子罵。她說鬼最怕惡人,你罵的越兇它就不敢招惹你。她怕轉過身的時候鬼趁機從背後耍手段,便面對著鬼影子不停的咒罵。

開始那個鬼影子無動於衷,與四姥姥僵持。四姥姥狠下心,你不走我就罵到天亮。惡毒的咒罵堅持兩個小時後,那鬼影子終於退縮了,慢慢的移開了廁所門。

我聽了四姥姥的經歷後,覺得爺爺的某方面對付鬼的方式也和這差不多。比如將箢箕鬼的腦袋打破,然後倒立著埋進土裡,就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嚇唬它不敢亂來。

還有一點差點遺漏,四姥姥是常山村守護土地廟的人。

四姥姥就這樣用經常端著土地公公排位的手,使勁拔水鬼的長毛。水鬼被四姥姥這麼一拔,疼得吱呀吱呀的叫,像被老鼠夾子夾住了的老鼠。水鬼終於擰不過四姥姥,放開小孩的腳,逃回水底縮回茂密的荷葉叢去了。

四姥姥顧不上去追趕水鬼,趕忙推著小孩的屁股,將他送到岸堤上。再一看孩子的腳,青腫青腫的,彷彿被重物砸傷了。孩子疼的牙齒相碰,但是由於過度的驚恐哭不出來。

四姥姥自己爬上岸,抱住孫子安慰道:“好了好了,水鬼被奶奶趕走了,不怕了不怕了。”孩子這才“哇”的一聲哭出來,渾身顫抖。

弟弟問:“奶奶,水鬼怎麼不拖你下水啊?”

四姥姥摸摸孩子的頭髮說:“奶奶的手經常接觸土地公公的牌位,是可以避邪的。它不敢動奶奶一根毫毛。”說完望望荷葉叢,那裡的波浪已經平靜了,那個東西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姥姥二話不說,揹著腳腫的孩子去找山爹。山爹馬上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四姥姥不依不饒,說:“我的孫子是搶過來了,可是村裡別人的孩子如果又被水鬼逮到怎麼辦?”

於是,山爹來找爺爺捉鬼。爺爺剛好田地裡的莊稼都收到屋裡了,便一口答應了山爹。山爹買了一條好煙送給爺爺,爺爺推掉說:“我的孫子也在你們村,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孫子的安全呢。怎麼好收你的東西。再說,你也挺不容易的……”

這樣一說,山爹的眼淚就從眼角爬出來了,握著爺爺的手泣不成聲。

爺爺來到我們家住下,山爹要爺爺立即動身捉鬼。爺爺掐著手指算了算,說:“這兩天要下雨,恐怕不利於捉水鬼,等天晴吧。”

山爹問:“什麼時候會下雨?要等幾天啊?”

爺爺說:“明天早上開始下雨的話,晚上就會停。要是明天中午才開始下的話,恐怕這個雨要下個四五天。”

我不知道爺爺那本沒有封面的古書除了告訴捉鬼的方法,是不是還告訴預測天氣的方法。反正爺爺說的這麼清楚,讓山爹不能不信服。

第二天早上沒有下雨,中午才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爺爺伸手接了一些雨水,放在鼻子前聞聞,說:“有一股騷味。”

我聽了也接了一些雨水,卻怎麼也聞不出爺爺所說的騷味來。

雖然爺爺說了下雨不適宜捉水鬼,山爹還是穿著厚厚的雨鞋來了。山爹固執的問:“今天可以動手了嗎?”爺爺搖頭。

但是爺爺叫我拿把雨傘,我問:“不出去拿雨傘幹什麼?”

爺爺說:“走,我們去荷花塘那邊看看。”

於是我們三人一起踏著泥濘走到荷花塘旁邊。爺爺圍著荷花塘走了一圈,說:“這個水鬼的怨氣太大,恐怕我一個人收拾不了,叫個道士來幫忙吧。我加上一個道士才可能收服它。”爺爺一說我就想起了學校旁邊的歪道士。在學校搞清潔的老大媽說過,她經常聽見歪道士的破廟裡有吵鬧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那個小小的破廟裡,可是從來都只看見歪道士一個人進出。我猜測歪道士是不是在破廟裡收了許多的鬼。

當然爺爺根本不認識歪道士。

就在爺爺跟山爹討論從哪裡找個道士來的時候,荷花塘的南岸有人大叫。我們轉過頭去看,原來是一個來荷花塘打洗衣水的婦女。那個婦女提著一個洗衣木桶,眼睛對著木桶裡大聲尖叫。我朝木桶看去,一個毛乎乎的東西從木桶裡爬出來,黑長的毛纏住了那個婦女提捅的手!

山爹比我們先明白出了什麼事,叫聲“壞了!”慌忙衝向提水的婦女。我和爺爺馬上跟上。

那個東西趁婦女打水的時候偷偷溜進水桶裡。夏天下雨的時候池塘裡的水比較混濁,所以難以發現其他東西混在水裡。水清的時候它是不敢出來的,一直躲藏在荷葉叢那邊。等婦女將水桶提起來,那東西趁機纏住她的手。婦女嚇得丟掉水桶,但是那東西的長毛纏著手,甩不下來。

山爹扯住那東西的一把黑毛,使勁向相反的方向拖。那東西就像一條擰水的黑被單在婦女與山爹兩人的手之間晃盪。可是因為下雨,山爹腳下一滑,仰天摔倒。黑毛從手中脫落。那東西甩起黑毛打在山爹的臉上,立刻山爹痛苦的呻吟起來,雙手捂住臉,鮮紅的血從他的指間滲透出來。那東西在水中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令我倒吸一口冷氣!

那東西的黑毛像蛇一樣在雨水裡蠕動,拉著婦女往岸邊走。婦女臉嚇得變了形,坐在泥濘裡雙腳抵住地面反抗。

爺爺快速走過去,伸出食指中指兩個指頭向那東西身上某次點了一下。那東西被點選似的黑毛全都直立起來,像一隻龐大的刺蝟!那裡估計有它的什麼穴位。爺爺的手指被它的毛刺傷,爺爺急忙縮回手,用嘴吮吸手指,然後吐出一團綠色的液體。

它暫時放開了婦女,黑毛像針一樣對著爺爺。爺爺罵了一句,在地上挖了點紅土塗在受傷的位置。爺爺推推我的胸脯,要我離遠一些。這時,山爹也站起來,臉上像摔傷似的出現一條條密集的血跡。

山爹雙掌合在一起求水鬼:“孩子***呀,我是你丈夫啊,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求你別害人了行不?我求求你!”說完用手擦眼角鼻子流出的眼淚鼻涕,和臉上的血混在一起。

爺爺說:“別和它廢話了。它哪裡記得你!水鬼如果記得事,你兒子能把你媳婦拖下水麼?周圍都是雨水,它的力氣大得很,你要小心!”

山爹說:“它不記得我了麼?那它就一定要害人咯?那你害我吧,你把我拖走作替身吧。你和兒子都走了,我活著也沒多大意思了。”說完撕心裂肺的哭。雨水砸在他的身上,頭頂和肩上由濺起的細小的水珠形成了一層薄霧,彷彿夢境。

那東西立起黑毛靜靜呆了一會,似乎真在聽山爹的哭訴。山爹哭出來的時候,它的毛漸漸軟下去,好像也被他的話感動了,並且正在回憶著生前的事情。我緊繃的神經稍稍輕鬆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那東西突然彈跳起來,飛到一人高直向山爹撲去!

原來它的黑毛軟下去是為了蓄力氣跳起來。另一方面,它的這個動作麻痺了我們。但是它僅憑那些毛就能跳這麼高是我先前想象不到的。山爹顯然也措手不及,驚恐的看著那東西飛到他的頭頂,竟然忘記了逃跑或者反抗。爺爺像過去阻攔,但是來不及了。

那東西將山爹撞倒,壓在他身上,黑毛纏住山爹的脖子,勒得山爹臉色硃紅,青筋直冒,眼珠死瞪。其他的黑毛像鞭子一樣抽打他的身上各處。山爹雙手抓住那東西像把它扯開,可是這個動作更加強了勒他脖子的力量。

爺爺也不敢拉扯那東西,怕把山爹勒死,急得團團轉。那個婦女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撒腿離開,跑了兩步還不忘記停下來撿起躺在不遠處的水桶。

我自作聰明學著爺爺的伸出右手兩個手指向那東西戳去,還沒等我戳到它,它的黑毛卷到了我的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拉倒。我摔了個豬啃泥,膝蓋磕在石頭上疼的要命。這一跤摔得夠重,我的四肢出現短暫的麻痺,一動不能動。

那東西的黑毛向我抽來,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我麻痺的四肢在這劇烈的疼痛之下又找回了感覺。我的左手在地上碰到一塊石頭,於是順手撿起來向那東西的身體砸去。

一股綠色的液體濺在我的手上,那塊帶有鋒利尖角的石頭劃破了它的面板。我感覺到它一陣痙攣,同時黑毛出現了鬆動。爺爺看準了一腳向那東西踢去,像被四姥姥的孫子踢的那一腳一樣,那東西飛向池塘,但是這次沒有捲住爺爺的腳,因為它的黑毛的幾乎都纏在我和山爹的身上。

那東西沉到混濁的雨水裡不見了蹤影。我手上的綠色液體粘稠得如膠水,氣味也很噁心。再看山爹,他已經被勒得昏迷。我剛雙手撐地努力站起來,右手突然針刺一般疼痛,根本承受不了絲毫力量,一下子又趴在地上,吃了一口的泥水。

爺爺制止道:“別動!”他將我的一隻手扛在肩膀上拉起來。這時那個婦女帶了幾個人過來,將神志不清的山爹抬起來。

我一站起來就像喝了迷藥一樣迷迷糊糊,眼皮沉沉的往下掉。估計是那綠色液體的副作用。我努力的睜了睜眼,看見對岸的荷葉在雨點的打擊下輕微的顫動,但是有一處動的明顯多了。它又躲藏起來,精心策劃下一次機會。

只要它還在荷花塘,我們的身邊就埋伏著一個伺機而動的殺手。讓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提心吊膽,不得安寧。

我在床上躺了兩天才感覺腦袋沒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覺。我意識稍清醒點就問爺爺:“你那兩個指頭戳水鬼也是古書告訴你的嗎?”

爺爺笑著說:“我那兩個指頭戳沒有用,關鍵是你那一石頭打的好。女水鬼的皮薄,稍微尖銳一點的東西一劃就破了。”

我問:“難道男水鬼的皮跟女水鬼的還不一樣?”

爺爺和藹的說:“男水鬼的皮比牛皮還要厚,別說石頭了,就是剪刀都剪不爛,我原來認識一個捉鬼的道士,他就用男水鬼的皮做了一雙鞋,穿了十幾年了還沒有一個破洞。”爺爺一提到道士,我又想起歪道士,不知道他是不是穿著鬼皮鞋子,下回要注意看看。

爺爺又說:“但是男水鬼的皮怕火,沒有水打溼的情況下,見火就化成灰。”

我轉念一想,問道:“山爹好了沒有?”

爺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說:“山爹死了。”

我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是被水鬼勒死了?”

爺爺說:“不是。”

我驚訝的問道:“那他怎麼就死了呢?”

爺爺回答說:“他自己跳水的。”

“他自己跳水的?”

“對。他甘願自己跳水去作水鬼的替身,讓他媳婦超生。”

這時媽媽推門進來,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媽媽說:“山爹說他代替他媳婦作了水鬼保證不害別人了。”

細細聽媽媽娓娓道來,原來山爹第二天就醒過來了,而我還因為水鬼的汙水昏迷著。只是他的四肢被水鬼的黑毛抽打的傷痕累累,腳下不了床,手拿不了筷子,看起來整個人比平常胖了一倍。山爹對來看望他的人說:“我們一家不再連累村裡的鄉親了,我願意投水去做我媳婦的替身。我保證不害我們村裡的孩子,我用良心保證。請大家相信我!”

來看望他的親戚朋友只當他被水鬼嚇傻了說胡話,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再說了,山爹渾身腫成饅頭一樣,床都下不了,飯還要人喂著吃,他怎麼走到荷花塘那裡去投水?於是眾人真心或假意的勸解一番就散去了。

可是誰能料到他當晚真去荷花塘投水了,誰也不知道他怎麼下床怎麼走到荷花塘的。第二天去給他送飯的人發現山爹不在床上了,圍著屋子找了幾遍。只看見山爹養了五六年的老水牛在牛棚裡用堅硬的牛角挽著韁繩拼命的拉扯,似乎想用牛角將韁繩磨斷。

後來就有洗衣提水的人發現荷花塘的南岸有一隻鞋子,那人記得山爹一直穿著這樣的鞋子,他以為山爹跟水鬼爭鬥的時候丟掉的,便撿起鞋子去山爹家問。這樣一來二去終於弄明白了,山爹趁著村裡人睡覺的時候投水了。

在我醒來的這個早晨,已經有人發現了漂浮在荷葉叢裡的山爹的屍體,跟他媳婦死時的狀況一模一樣。村裡的好心人借來一個草蓆將山爹包裹起來,埋在了他媳婦的旁邊。他的沾親帶故的行上人在山爹夫妻墳前栽了兩根柏樹。

爺爺介面說:“他是想得傻,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作了水鬼就不認識任何人了。你看那天那水鬼還要勒死他呢。水鬼記得生前的事情會勒他麼?”

媽媽把湯藥端到我的床邊,拿了湯匙向我口裡送。媽媽說:“所以你爺爺暫時還不能回去,怕山爹再找其他孩子。”

爺爺點點頭,一臉的凝重。我心裡在想,那個兵兵也就哭聲嚇人而已,山爹媳婦成為水鬼後明顯比小水鬼厲害多了,爺爺說他一個人都對付不了,現在山爹一個大男人成了水鬼,不知道有多難對付呢。難怪爺爺的表情不好看,看來事情越來越惡化。

山爹他們一家算是團聚了。只有那條靈性的水牛還在陽間存活。

村裡人也更加擔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紛紛跑到我家來問爺爺怎麼辦。爺爺只是不住的搖頭嘆氣。

村裡的人圍著爺爺不肯走,都央求道:“馬師傅,您就幫幫忙吧。這水鬼一日不除,村裡就一日不得安寧。”因為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了些爺爺的本領,都尊稱他為“師傅”。

爺爺還是搖頭。

又有人說:“馬師傅,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們也不能讓您白忙活,是吧!您不幫忙,這個水鬼找替身,替身又找替身。沒了個盡頭,村裡要受多少傷害?如果您要錢的話,我們也是應當給的。只要您肯幫忙!”

爺爺最怕人家要送東西給他,最怕送錢。媽媽說過,還沒有解放的時候,年幼的爺爺原來在私塾讀過幾年四書五經。我猜想爺爺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說到錢就覺得沒有“君子風範”,幫人做事要錢是不道德的,“君子固窮”的觀念不能改變。

爺爺一聽人家提到要給錢,馬上揮手,生怕人家以為他不答應是想坑錢。

人家看他不答應,急了,極其認真的說:“您要多少錢開個具體數目,不怕我們不給,畫眉村和我們村隔的不遠,我們人逃得了債,屋子還在這裡搬不走。”

爺爺比他們還急了,通紅著臉解釋:“我不是想要錢,人到老就是一捧泥巴,要不義的錢幹什麼!好了好了,我答應試試。但是你們給錢的話我就不做了。”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一一和爺爺握手,感激他的幫忙。我堅信爺爺是上不了大場面的人,在這些把他當作救世主的人們面前,爺爺窘迫的很,臉上居然顯出羞澀的紅潮。這可不像平時給我講遠古時代的王侯將相的爺爺,他給我講荊軻刺秦王,關公過三關斬五將的時候可是眉飛色舞豪氣萬丈,彷彿自己是故事裡面的壯烈人物。他的情緒也感染了我,讓我對爺爺產生仰慕。可是現在居然畏畏縮縮,像小孩子見了陌生人一樣不好意思,真讓我失望。這也剛好證明爺爺為什麼當不了威風八面的正規道士,一輩子老老實實做挖土的農民。

但是爺爺每次遭遇各種各樣的鬼怪的時候,卻是我最為佩服的。

外面的雨水似乎很聽爺爺的話,到了第四天自然停了。一道好看的彩虹在常山頂上綻放它的炫彩。隨後,太陽出來了,陽光漸漸熾熱,與一個小時前的天氣截然不同,讓人不敢想象這是同一天的氣候。

吃過午飯,爺爺便帶我去荷花塘擺設法位。一張黑漆大飯桌,一把桃木劍,一大張黃紙,兩瓶黃酒,一捆筷子,一張麻布袋,一根系著麻布袋的細麻繩。這些都是村裡人按爺爺的吩咐湊起來的,桃木劍是村裡的木匠砍了家門前的桃樹剛做就的,還散發著桃木特有的氣味。爺爺說這個氣味辛惡辟邪。

來到荷花塘,已經有幾個人在那裡等了。我們一起按爺爺的吩咐在荷花塘的北岸挨著荷葉叢的地方擺好法位。飯桌正對荷葉叢,相距不到五米,桌子長寬都是兩米。大黃紙撕成一條一條畫上蚯蚓一樣的符號,灑點酒在紙上,散亂的放在桌上。剩餘的酒留在桌子的一角。繫著細麻繩的麻布袋平鋪在桌子正前方。再撿幾塊石頭壓住麻布袋和黃紙,防止風吹動。

這些都做完,爺爺拍拍巴掌說:“好了,就等吃了晚飯月亮出來。”

我從爺爺的語氣中可以知曉他的底氣不足。畢竟我們有親密的血緣關係,很多時候相互知道心思。

吃了晚飯,等了一會兒,月亮也從常山後面爬上來了。我坐立不安,急著要出去,爺爺卻安然的坐著不動。我著急的說:“爺爺,月亮出來了,我們要出發啦!”

爺爺說:“出來了又不會馬上沒了,急什麼?”接著乾脆閉目養神。

我確實有些急,畢竟今晚要捉的水鬼是我的“同年爸爸”,雖然我很少這樣叫他,但是心裡還是有說不清的感覺。

見我不安靜,爺爺又說:“再等等,等月亮的光線強一點。”

爺爺喝了一杯茶,揉揉眼睛看看外面的月亮,覺得可以了,便說了聲:“走吧。”自己率先跨出了門,踱著步子向荷花塘走。我連忙走進輕紗一般的月光裡,趕了十幾米才跟上他的腳步。

爺爺走到離荷花塘還有一些距離的路口時停住了,眼睛看著荷花塘那邊。我踮起腳來看,荷花塘旁邊站了許多人。原來他們擔心爺爺和我害怕,故意來這麼多人壯膽。那邊的帶頭人走過來向爺爺打招呼:“馬師傅,用得上的地方儘管說。”

爺爺點點頭,有些激動的徑直走到桌子前。我知道他怕辜負了這麼多人的希望。他把黃紙交給我,說:“聽到我說聲'著',你就對我扔一張。”爺爺拿起一瓶酒圍著桌子灑了一圈,然後提起桃木劍在空氣中划動,口中唸唸有詞,唸的什麼東西我聽不懂。他突然喝一聲:“著!”我便急忙扔一張黃紙。

爺爺手中桃木劍一舞,黃紙居然長了翅膀似的主動飛向桃木劍,被桃木劍捅穿。同時,黃紙燃燒起來,火焰是幽幽的藍色。爺爺劍指荷葉叢,黃紙從劍上脫落,輕飄飄飛向爺爺劍指著的被荷葉遮住月光的暗處。黃紙落在水上,照亮荷葉下面陰暗的地方,居然火焰不熄滅,彷彿發了火的小舟漂在水面。火焰像舌頭一樣添著水面,發出“呲呲”聲。

爺爺突然又從含糊不清的詞語裡蹦出個“著!”他念“著”的時候用很大聲,提醒我的注意。我又扔出一張黃紙。爺爺用相同的動作將燃燒的黃紙置於荷葉叢中。如此三番,許多黃紙漂在水面了,荷葉叢被藍色的火焰照亮,幾乎沒有暗角。我手中的黃紙也用完了。旁邊的人睜大了眼睛看著正在發生的法事。帶頭人的喉結上下滾動,急不可耐。藍色的火焰照在我們的臉上,個個面目猙獰。

此時,桌前的麻布袋漸漸有了動靜。爺爺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這是殺鬼咒,爺爺曾經給我提到過。

爺爺念殺鬼咒的過程中,麻布袋像氣球一樣慢慢鼓起來。眾人驚歎!有人小聲自言自語:“麻布袋裡可不是水鬼吧?”旁邊的人也有猜測道:“可能是黃紙發的光照亮了暗角把水鬼逼出來了。只有麻布袋裡沒有光線,可能水鬼就鑽到裡面來了。”

爺爺收起桃木劍,嘆氣道:“山爹呀,本來是你叫我來捉鬼的,沒有想到你這麼想不開,讓我來捉你了。”麻布袋在蠕動,似乎裡面伏著一隻豬仔。

“大家都站遠一點。”爺爺緊張兮兮的對旁邊的人們說。他自己輕輕走到麻布袋前面,彷彿怕麻布袋長了腳跑掉。大家也被爺爺這個謹慎非常的動作唬住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幾個人的拳頭捏的嘎嘎響,準備跟麻布袋裡的水鬼大幹一場。荷花塘裡的水和皎潔的月光一樣死般寂靜。

走到夠近的地方,爺爺猛地伸手抓緊麻布袋的封口。大家的精神隨之一緊,眼神都聚集在麻布袋上。爺爺提起麻布袋的時候身子晃了晃,可能是袋裡的東西太重。

爺爺將麻布袋倒過來,輕輕拉開封口的細麻繩。“噗嗤!”一股水流從袋裡湧出來,在地面散開,足足有一臉盆。

大家面面相覷,他們不是奇怪水怎麼可以裝在像竹籃子一樣漏水的麻布袋裡,而是奇怪出來的為什麼是水而不是別的嚇人的活物。我也一愣,緊張的情緒頓時蒸發。我看爺爺,他的表情和別人沒有區別。

不過有一點肯定的是,從此荷花塘旁邊再也沒有出現水鬼拖人的事。

但是有人黃昏放牛歸來在荷花塘邊給牛飲水的時候,偶爾看見一條水牛在荷葉叢裡鳧水,荷葉驚動,水聲嘩嘩。等牛飲水完畢再看時,荷葉叢裡的水牛已經不見了,但是荷葉叢那邊的水波還在盪漾,荷葉的晃動還沒有停下來。

還有放學歸來的小學生看見過荷花塘岸堤上有一條斷了韁繩的水牛站在那裡,頭朝著山爹家的方向眺望。待看見的人走過去,岸堤上什麼也沒有,只隱約聽見牛的哞哞聲。

如果不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估計爺爺永遠不會給我解釋捉水鬼那晚的謎團。就像之前的捉箢箕鬼一樣,這次捉水鬼也留下了後患。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爺爺頭兩次捉鬼有些瑕疵也是難免的,但是第二次捉水鬼留下的後患不能怪爺爺的過失,要怪只能怪埋葬山爹的人沒有把墳墓的地方選好。由此水鬼倒是沒有再鬧了,但是出現了比水鬼還兇厲的東西。為了一個一個繁而不亂的將我跟爺爺捉鬼的經歷講出來,我只好按照事情發生的時間順序安排故事情節。到底後面山爹的墳墓出了什麼問題,又給村裡帶來了什麼新的麻煩,我在後面會另外詳細的將給各位聽的。

現在先講爺爺給我解釋捉水鬼的謎團。一年後,村裡的人又去找爺爺時,爺爺納悶的對我說:“那晚我確實沒有捉到水鬼,但是山爹的水牛已經淹死了代替了他啊!怎麼又出問題了呢?”

我驚訝的問:“你說你沒有捉到水鬼?你不是說麻布袋裡的水是水鬼化成的嗎?”

爺爺解釋道:“我早就知道我一個人不是山爹變成的水鬼的對手,在解開麻布袋的時候我也戰戰兢兢呢。一倒出來一看是水,我也迷惑不解。你想想,它要麼出來跟我鬥一場,它的勝算還要大一些,它要麼躲藏著不出來。弄一袋的水是什麼意思呢?”

我恍然大悟:“原來那水是山爹弄出來的,不是你要捉的啊!”

爺爺點頭:“後來我想明白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我和你同年爸爸交往不多,但是知道他心腸很好,人也老實。我跟他說話也挺投機的。他自己不出來,給我帶來一袋的水,意思是說我們是君子之交,我們可以相互信任,他說過不傷害村裡人的話是算數的。為了安慰村裡人的緊張情緒,我只好假裝說水鬼已經化成水。這是我和你同年爸爸的秘密約定。後來老水牛淹死了,我就真的放了心。水牛落水淹死是不會成為水鬼的,因為它本性是屬水的,所以不會鬧水鬼。”

我問道:“老水牛是自願的麼?”

爺爺感嘆道:“是的吧。老水牛體力不行了,山爹本來想殺了它的,可是一直捨不得。這次可能是老水牛自願報恩吧。動物裡面最忠實的只有兩種,一個是牛,一個是狗。”

牛的確是忠實的動物。說到這裡有一個經歷不得不講。有一次,爺爺家的牛放在我家,讓放了假的我幫爺爺看一段時間。我看牛看了十幾天都沒有出任何問題,可是有一天早上我去套牛的地方想牽牛出去時,牛不在那裡了。韁繩剩了栓在石頭上的一小截,斷頭毛茸茸的,牛是用角攪起韁繩來回的摩擦了一個晚上將繩磨斷了。牛的脾氣煩躁的時候就喜歡這樣。

我馬上急急忙忙的告訴爸媽。爸媽早飯都沒有吃就在村裡到處找牛。我說過我是比較懶的傢伙,看牛不用心,只盼著牛快點吃飽了把它拉到池塘裡騎在背上游泳玩。因此,牛經常有走失的時候,然後我們一家到處找。牛喜歡走的路徑被我們摸得非常熟悉了。爸媽就按照以往的習慣去找牛,可是牛沒有在我們預想的地方找到。

直到天黑了,我們找了以前看牛的任一一個地方,還是垂頭喪氣的回來。爸爸說可能是牛被人家偷了。那段時間村子裡經常發生偷牛的事情,主人發現牛不見了,找了幾天後在某某山發現了丟棄的牛骨頭。那幫外地的偷牛賊手法高明,從來沒有被抓到過。

爸爸怏怏的去爺爺家報告不好的訊息,躺在床上的爺爺卻哈哈大笑。原來牛自己找路到爺爺家裡來了。那天爺爺剛好生了病身體不舒服,牛是要回家看望生病的爺爺。那天早上它穿過大門穿過偏門來到爺爺床前,用堅硬的牛角磕床沿。

……

跟昨晚一樣,在他的故事結束時,我們還在他講述的世界裡神遊。

“好了,這個故事就此結束。下一個故事,還是同樣的時候才能開始。”他站起來,拿起開水瓶倒水,然後兀自洗起臉來,然後脫衣睡覺。

其他人都還戀戀不捨。

“父母為了孩子,可是連命都敢豁出去啊!”一個同學感嘆道。

“人們常說以西瓜來比喻母子關係,說是,瓜的肚裡有籽,籽的肚裡沒瓜。”另一個同學也唏噓不已,“我以前對我爸媽的態度不好,上次叫我天熱減衣服,天涼加衣服,我還罵她羅裡吧嗦呢。”

我懶洋洋的站起來,突然很想給媽媽打一個電話。

“想聽故事,明天零點再來吧。”那個湖南的同學拉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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