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陳紀·陳紀一

陳紀一原文

  起强圉赤奋若,尽屠维单阏,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永定元年(丁丑,公元五五七年)

  春,正月,辛丑,周公即天王位,柴燎告天,朝百官于露门;追尊王考文公为文王,妣为文后;大赦。封魏恭帝为宋公。以木德承魏水,行夏之时,服色尚黑。以李弼为太师,赵贵为太傅、大冢宰,独孤信为太保、大宗伯,中山公护为大司马。

  诏以王琳为司空、骠骑大将军,以尚书右仆射王通为左仆射。

  周王祀圜丘,自谓先世出于神农,以神农配二丘,始祖献侯配南北郊,文王配明堂,庙号太祖。癸卯,祀方丘。甲辰,祭大社。除市门税。乙巳,享太庙,仍用郑玄义,立太祖与二昭、二穆为五庙,其有德者别为祧庙,不毁。辛亥,祀南郊。壬子,立王后元氏。后,魏文帝之女晋安公主也。

  齐南安城主冯显请降于周,周柱国宇文贵使丰州刺史太原郭彦将兵迎之,遂据南安。

  吐谷浑为寇于周,攻凉、鄯、河三州。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于翼赴援,翼不从。僚属咸以为言,翼曰:“攻取之术,非夷俗所长。此寇之来,不过抄掠边牧耳。掠而无获,势将自走。劳师以往,必无所及。翼揣之已了,幸勿复言。”数日,问至,果如翼所策。

  初,梁世祖以始兴郡为东衡州,以欧阳頠为刺史。久之,徙頠为郢州刺史,萧勃留頠不遣。世祖以王琳代勃为广州刺史,勃遣其将孙荡监广州,尽帅所部屯始兴以避之。頠别据一城,不往谒,闭门自守。勃怒,遣兵袭之,尽取其货财马仗;寻赦之,使复其所,与之结盟。江陵陷,頠遂事勃。二月,庚午,勃起兵于广州,遣頠及其将傅泰、萧孜为前军。孜,勃之从子也。南江州刺史余孝顷以兵会之。诏平西将军周文育帅诸军讨之。

  癸酉,周王朝日于东郊;戊寅,祭太社。

  周楚公赵贵、卫公独孤信故皆与太祖等夷,及晋公护专政,皆怏怏不服。贵谋杀护,信止之;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告之。丁亥,贵入朝,护执而杀之,免信官。

  领军将军徐度出东关侵齐,戊子,至合肥,烧齐船三千艘。

  欧阳頠等出南康。頠屯豫章之苦竹滩,傅泰据蹠口城,余孝顷遣其弟孝励守郡城,自出豫章据石头。巴山太守熊昙朗诱頠共袭高州刺史黄法;又语法,约共破頠,且曰:“事捷,与我马仗。”遂出军,与頠俱进。至法城下,昙朗阳败走,法乘之,頠失援而走,昙朗取其马仗,归于巴山。周文育军少船,余孝顷有船在上牢,文育遣军主焦僧度袭之,尽取以归,仍于豫章立栅。军中食尽,诸将欲退。文育不许,使人间行遗周迪书,约为兄弟。迪得书甚喜,许馈以粮。于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烧豫章栅,伪若遁去者。孝顷望之,大喜,不复设备。文育由间道兼行,据芊韶,芊韶上流则欧阳頠、萧孜,下流则傅泰、余孝顷营,文育据其中间,筑城飨士,頠等大骇。頠退入泥溪,文育遣严威将军周铁虎等袭頠,癸巳,擒之。文育盛陈兵甲,与頠乘舟而宴,巡蹠口城下,使其将丁法洪攻泰,擒之,孜、孝顷退走。

  甲午,周以于谨为太傅,大宗伯侯莫陈崇为太保,晋公护为大冢宰,柱国武川贺兰祥为大司马,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司寇。

  周人杀魏恭帝。

  三月,庚子,周文育送欧阳頠、傅泰于建康。丞相霸先与頠有旧,释而厚待之。

  周晋公护以赵景公独孤信名重,不欲显诛之,己酉,逼令自杀。

  甲辰,以司空王琳为湘、郢二州刺史。

  曲江侯勃在南康,闻欧阳頠等败,军中忷惧。甲寅,德州刺史陈法武、前衡州刺史谭世远攻勃,杀之。

  夏,四月,己卯,铸四柱钱,一当二十。

  齐遣使请和。

  壬午,周王谒成陵;乙酉,还宫。

  齐以太师斛律金为右丞相,前大将军可硃浑道元为太傅,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仁为太保,尚书令常山王演为司空,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尚书令,右仆射杨愔为左仆射,仍加开府仪同三司。并省尚书右仆射崔暹为左仆射,主党王涣录尚书事。

  丁亥,周王享太庙。

  壬辰,改四柱钱一当十;丙申,复闭细钱。

  故曲江侯勃主帅兰敱袭杀谭世远,军主夏侯明彻杀敱,持勃首降。勃故记室李贺藏奉怀安侯任据广州。萧孜、余孝顷犹据石头,为两城,各居其一,多设船舰,夹水而陈。丞相霸先遣平南将军侯安都助周文育击之。戊戌,安都潜师夜烧其船舰,文育帅水军、安都帅步骑进攻之;萧孜出降,孝顷逃归新吴,文育等引兵还。丞相霸先以欧阳頠声著南土,复以頠为衡州刺史,使讨岭南。未至,其子纥已克始兴,頠至岭南,诸郡皆降,遂克广州,岭南悉平。

  周仪同三司齐轨谓御正中大夫薛善曰:“军国之政,当归天子,何得犹在权门!”善以告晋公护,护杀之,以善为中外府司马。

  五月,戊辰,余孝顷遣使诣丞相府乞降。

  王琳既不就征,大治舟舰,将攻陈霸先;六月,戊寅,霸先以开府仪同三司侯安都为西道都督,周文育为南道都督,将舟师二万会武昌以击之。

  秋,七月,辛亥,周王享太庙。

  河南、北大蝗。齐主问于魏郡丞崔叔瓚曰:“何故致蝗?”对曰:“《五行志》:土功不时,蝗虫为灾。今外筑长城,内兴三台,殆以此乎!”齐主大怒,使左右殴之,擢其发,以溷沃其头,曳足以出。叔瓚,季舒之兄也。

  八月,丁卯,周人归梁世祖之柩及诸将家属千馀人于王琳。

  戊辰,周王祭太社。

  甲午,进丞相霸先位太傅,加黄钺、殊礼,赞拜不名。九月,辛丑,进丞相为相国,总百揆,封陈公,备九锡,陈国置百司。

  周孝愍帝性刚果,恶晋公护之专权。司会李植自太祖时为相府司录,参掌朝政,军司马孙恒亦久居权要,及护执政,植、恒恐不见容,乃与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共谮之于周王。植、恒曰:“护自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小之政,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愿陛下早图之!”王以为然。凤、提曰:“以先王之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以事付二人,何患不成!且护常自比周公,臣闻周公摄政七年,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王愈信之,数引武士于后园讲习,为执缚之势。植等又引宫伯张光洛同谋,光洛以告护。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散其谋。后王思植等,每欲召之,护泣谏曰:“天下至亲,无过兄弟,若兄弟尚相疑,它人谁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属臣后事,臣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陛下亲鉴万机,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将倾覆社稷,使臣无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且臣既为天子之兄,位至宰相,尚复何求!愿陛下勿信谗臣之言,疏弃骨肉。”王乃止不召,而心犹疑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刻日召群公入宴,因执护诛之;张光洛又以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领军尉迟纲等谋之,祥等劝护废立。时纲总领禁兵,护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及至,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王方悟,独在内殿,令宫人执兵自守。护遣贺兰祥逼王逊位,幽于旧第。悉召公卿公议,废王为略阳公,迎立岐州刺史宁都公毓。公卿皆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听!”乃斩凤等于门外,孙恒亦伏诛。

  时李植父柱国大将军远镇弘农,护召远及植还朝,远疑有变,沈吟久之,乃曰:“大丈夫宁为忠鬼,安可作叛臣邪!”遂就征。既至长安,护以远功名素重,犹欲全之。引与相见,谓之曰:“公儿遂有异谋,非止屠戮护身,乃是倾危宗社。叛臣贼子,理宜同疾,公可早为之所。”乃以植付远。远素爱植,植又口辩,自陈初无此谋。远谓为信然,诘朝,将植谒护。护谓植已死,左右白植亦在门。护大怒曰:“阳平公不信我!”乃召入,仍命远同坐,令略阳公与植相质于远前。植辞穷,谓略阳公曰:“本为此谋,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远闻之,自投于床曰:“若尔,诚合万死。”于是护乃害植,并逼远令自杀。植弟叔诣、叔谦、叔让亦死,馀子以幼得免。初,远弟开府仪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劝远除之,远不能用。及远临刑,泣谓穆曰:“吾不用汝言,以至此!”穆当从坐,以前言获免,除名为民,及其子弟亦免官。植弟淅州刺史基,尚义归公主,当从坐,穆请以二子代基命,护两释之。

  后月馀,护弑略阳公,黜王后元氏为尼。

  癸亥,宁都公自岐州至长安,甲子,即天王位,大赦。

  冬,十月,戊辰,进陈公爵为王。辛未,梁敬帝禅位于陈。

  癸酉,周魏武公李弼卒。陈王使中书舍人刘师知引宣猛将军沈恪勒兵入宫,卫送梁主如别宫,恪排闼见王,叩头谢曰:“恪身经事萧氏,今日不忍见此。分受死耳,决不奉命!”王嘉其意,不复逼,更以荡主王僧志代之。乙亥,王即皇帝位于南郊,还宫,大赦,改元。奉梁敬帝为江阴王,梁太后为太妃,皇后为妃。

  以给事黄门侍郎蔡景历为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是时政事皆由中书省,置二十一局,各当尚书诸曹,总国机要,尚书唯听受而已。

  丙子,上幸钟山,祠蒋帝庙。庚辰,上出佛牙于杜姥宅,设无遮大会,帝亲出阙前膜拜。

  辛巳,追尊皇考文赞为景皇帝,庙号太祖,皇妣董氏曰安皇后,追立前夫人钱氏为昭皇后,世子克为孝怀太子,立夫人章氏为皇后。章后,乌程人也。

  置删定郎,治律令。

  乙酉,周王祀圜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

  戊子,太祖神主祔太庙,七庙始共用一太牢,始祖荐首,馀皆骨体。

  侯安都至武昌,王琳将樊猛弃城走,周文育自豫章会之。安都闻上受禅,叹曰:“吾今兹必败,战无名矣!”时两将俱行,不相统摄,部下交争,稍不相平。军至郢州,琳将潘纯陀于城中遥射官军,安都怒,进军围之;未克,而王琳至苻口,安都乃释郢州,悉众诣沌口,留沈泰一军守汉曲。安都遇风不得进,琳据东岸,安都等据西岸,相持数日,乃合战,安都等大败。安都、文育及裨将徐敬成、周铁虎、程灵洗皆为琳所擒,沈泰引兵奔归。琳引见诸将与语,周铁虎辞气不屈,琳杀铁虎而囚安都等,总以一长锁系之,置琳所坐下,令所亲宦者王子晋掌视之。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又遣其将樊猛袭据江州。

  十一月,丙申,上立兄子茜为临川王,顼为始兴王;弟子昙朗已死,而上未知,遥立为南康王。

  庚子,周王享太庙;丁未,祀圜丘;十二月,庚午,谒成陵;癸酉,还宫。

  谯淹帅水军七千、老弱三万自蜀江东下,欲就王琳,周使开府仪同三司贺若敦、叱罗晖等击之,斩淹,悉俘其众。

  是岁,诏给事黄门侍郎萧乾招谕闽中。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晋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往往立砦以自保。上患之,使乾谕以祸福,豪帅皆帅众请降,即以乾为建安太守。乾,子范之子也。

  初,梁兴州刺史席固以州降魏,周太祖以固为丰州刺史。久之,固犹习梁法,不遵北方制度,周人密欲代之,而难其人,乃以司宪中大夫令狐整权镇丰州,委以代固之略。整广布恩威,倾射抚接,数月之间,化洽州府。于是除整丰州刺史,以固为湖州刺史。整迁丰州于武当,旬日之间,城府周备,迁者如归。固之去也。其部曲多愿留为整左右,整谕以朝制,弗许,莫不流涕而去。

  齐人于长城内筑重城,自库洛枝东至鸣纥戍,凡四百馀里。

  初,齐有术士言“亡高者黑衣”,故高祖每出,不欲见沙门。显祖在晋阳,问左右:“何物最黑?”对曰:“无过于漆。”帝以上党王涣于兄弟第七,使库直都督破六韩伯升之鄴征涣。涣至紫陌桥,杀伯升而逃,浮河南渡;至济州,为人所执,送鄴。

  帝之为太原公也,与永安王浚偕见世宗,帝有时洟出,浚责帝左右曰:“何不为二兄拭鼻!”帝心衔之。及即位,浚为青州刺史,聪明矜恕,吏民悦之。浚以帝嗜酒,私谓亲近曰:“二兄因酒败德,朝臣无敢谏者。大敌未灭,吾甚以为忧。欲乘驿至鄴面谏,不知用吾不?”或密以白帝,帝益衔之。浚入朝,从幸东山,帝裸裎为乐。浚进谏曰:“此非人主所宜!”帝不悦。浚又于屏处召杨愔,讥其不谏。帝时不欲大臣与诸王交通,愔惧,奏之。帝大怒曰:“小人由来难忍!”遂罢酒,还宫。浚寻还州,又上书切谏,诏征浚。浚惧祸,谢疾不至,帝遣驰驿收浚,老幼泣送者数千人,至鄴,与上党王涣皆盛以铁笼,置于北城地牢,饮食溲秽,共在一所。

  高祖武皇帝永定二年(戊寅,公元五五八年)

  春,正月,王琳引兵下,至湓城,屯于白水浦,带甲十万。琳以北江州刺史鲁悉达为镇北将军,上亦以悉达为征西将军,各送鼓吹女乐。悉达两受之,迁延顾望,皆不就;上遣安西将军沈泰袭之,不克。琳欲引军东下,而悉达制其中流,琳遣使说诱,终不从。己亥,琳遣记室宗虩求援于齐,且请纳梁永嘉王庄以主梁祀。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据南川,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齐言入赴。上恐其为变,厚慰抚之。

  新吴洞主余孝顷遣沙门道林说琳曰:“周迪、黄法皆依附金陵,阴窥间隙,大军若下,必为后患;不如先定南川,然后东下,孝顷请席卷所部以从下吏。”琳乃遣轻车将军樊猛、平南将军李孝钦、平东将军刘广德将兵八千赴之,使孝顷总督三将,屯于临川故郡,征兵粮于迪,以观其所为。

  以开府仪同三司侯瑱为司空,衡州刺史欧阳頠为都督交、广等十九州诸军事、广州刺史。

  周以晋公护为太师。

  辛丑,上祀南郊,大赦;乙巳,祀北郊。辛亥,周王耕藉田。

  癸丑,周立王后独孤氏。

  戊午,上礼明堂。

  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齐。

  齐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以齐主昏虐滋甚,阴为自全之计,曲意抚循所部。消难尚高祖女,情好不睦,公主诉之。上党王涣之亡也,鄴中大扰,疑其赴成皋。消难从弟子瑞为尚书左丞,与御史中丞毕义云有隙,义云遣御史张子阶诣北豫州采风闻,先禁消难典签家客等。消难惧,密令所亲中兵参军裴藻托以私假,间行入关,请降于周。

  三月,甲午,周遣柱国达奚武、大将军杨忠帅骑士五千迎消难,从间道驰入齐境五百里,前后三遣使报消难,皆不报。去虎牢三十里,武疑有变,欲还,忠曰:“有进死,无退生!”独以千骑夜趣城下。城四面峭绝,但闻击柝声。武亲来,麾数百骑西去,忠勒馀骑不动,俟门开而入,驰遣召武。齐镇城伏敬远勒甲士二千人据东城,举烽严警。武惮之,不欲保城,乃多取财物,以消难及其属先归,忠以三千骑为殿。至洛南,皆解鞍而卧。齐众来追,至洛北,忠谓将士曰:“但饱食,今在死地,贼必不敢渡水!”已而果然,乃徐引还。武叹曰:“达奚武自谓天下健儿,今日服矣!”周以消难为小司徒。

  丁酉,齐主自晋阳还鄴。

  齐发兵援送梁永嘉王庄于江南,册拜王琳为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琳遣兄子叔宝帅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琳奉庄即皇帝位,改元天启。追谥建安公渊明曰闵皇帝。庄以琳为侍中、大将军、中书监,馀依齐朝之命。

  夏,四月,甲子,上享太庙。

  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谘之子季卿为江阴王。

  己巳,周以太师护为雍州牧。

  甲戌,周王后独孤氏殂。

  辛巳,齐大赦。

  齐主以旱祈雨于西门豹祠,不应,毁之,并掘其冢。

  五月,癸巳,余孝顷等且二万军于工塘,连八城以逼周迪。迪惧,请和,并送兵粮。樊猛等欲受盟而还;孝顷贪其利,不许,树栅围之。由是猛等与孝顷不协。

  周以大司空侯莫陈崇为大宗伯。

  癸丑,齐广陵南城主张显和、长史张僧那各帅所部来降。辛酉,齐以尚书令长广王湛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平秦王归彦为尚书左仆射。甲辰,以前左仆射杨愔为尚书令。

  辛酉,上幸大庄严寺舍身;壬戌,群臣表请还宫。

  六月,乙丑,齐主北巡,以太子殷监国,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务,仍开府置佐。齐主特崇其选,以赵郡王叡为侍中、摄大都督府长史。

  己巳,诏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帅舟师为前军,以讨王琳。

  齐主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

  秋,七月,戊戌,上幸石头,送侯瑱等。

  高州刺史黄法、吴兴太守沈恪、宁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敷自临川故郡断江口,分兵攻余孝顷别城。樊猛等不救而没;刘广德乘流先下,故获全。孝顷等皆弃舟引兵步走,迪追击,尽擒之,送孝顷及李孝钦于建康,归樊猛于王琳。

  甲辰,上遣吏部尚书谢哲往谕王琳。哲,朏之孙也。

  八月,甲子,周大赦。

  乙丑,齐主还鄴。

  辛未,诏临川王茜西讨,以舟师五万发建康,上幸冶城寺送之。

  甲戌,齐主如晋阳。

  王琳在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许王子晋以厚赂,子晋乃伪以小船依而钓。夜,载之上岸,入深草中,步投陈军,还建康自劾。上引见,并宥之,戊寅,复其本官。

  谢哲返命,王琳请还湘州,诏追众军还。癸未,众军至自大雷。

  九月,甲申,周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绍魏后。

  丁未,周王如同州;冬,十月,辛酉,还长安。

  余孝顷之弟孝劢及子公扬犹据旧栅不下;庚午,诏开府仪同三司周文育都督众军出豫章讨之。

  齐三台成,更命铜爵曰金凤,金虎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齐主至鄴,大赦。齐主游三台,戏以槊刺都督尉子辉,应手而毙。

  常山王演以帝沈湎,忧愤形于颜色。帝觉之,谓曰:“但令汝在,我何为不纵乐!”演唯啼泣拜伏,竟无所言。帝亦大悲,抵杯于地曰:“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进酒者斩之!”因取所御杯尽坏弃。未几,沉湎益甚,或于诸贵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贵贱。唯演至,则内外肃然。演又密撰事条,将谏,其友王晞以为不可。演不从,因间极言,遂逢大怒。演性颇严,尚书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令史奸慝即考竟。帝乃立演于前,以刀镮拟胁,召被演罚者,临以白刃,求演之短;或无所陈,乃释之。晞,昕之弟也。

  帝疑演假辞于晞以谏,欲杀之。王私谓晞曰:“王博士,明日当作一条事,为欲相活,亦图自全,宜深体勿怪。”乃于众中杖晞二十。帝寻发怒,闻晞得杖,以故不杀,髡鞭配甲坊。居三年,演又因谏争,大被欧挞,闭口不食。太后日夜涕泣,帝不知所为,曰:“倘小儿死,奈我老母何!”于是数往问演疾,谓曰:“努力强食,当以王晞还汝。”乃释晞,令诣演。演抱晞曰:“吾气息惙然,恐不复相见!”晞流涕曰:“天道神明,岂令殿下遂毙此舍!至尊亲为人兄,尊为人主,安可与计!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纵不自惜,独不念太后乎!”言未卒,演强坐而饭。晞由是得免徙,还为王友。及演录尚书事,除官者皆诣演谢,去必辞。晞言于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为不可,宜一切约绝。”演从之。久之,演从容谓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卿宜耳目所具,吾岂可以前逢一怒,遂尔结舌。卿宜为撰谏草,吾当伺便极谏。”晞遂条十馀事以呈,因谓演曰:“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乃欲学匹夫耿介,轻一朝之命!狂药令人不自觉,刀箭岂复识亲疏。一旦祸出理外,将奈殿下家业何!奈皇太后何!”演欷歔不自胜,曰:“乃至是乎!”明日,见晞曰:“吾长夜久思,今遂息意。”即命火,对晞焚之。后复承间苦谏,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颈,骂曰:“小子何知,是谁教汝?”演曰:“天下噤口,非臣谁敢有言!”帝趣杖,乱捶之数十;会醉卧,得解。帝亵黩之游,遍于宗戚,所往留连;唯至常山第,多无适而去。尚书左仆射崔暹屡谏,演谓暹曰:“今太后不敢致言,吾兄弟杜口,仆射独能犯颜,内外深相愧感。”

  太子殷,自幼温裕开朗,礼士好学,关览时政,甚有美名。帝尝嫌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欲废之。帝登金凤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帝大怒,亲以马鞭撞之,太子由是气悸语吃,精神昏扰。帝因酣宴,屡云:“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终当传位常山。”太子少傅魏收谓杨愔曰:“太子,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至尊三爵之后,每言传位常山,令臣下疑贰。若其实也,当决行之。此言非所以为戏,恐徒使国家不安。”愔以收言白帝,帝乃止。

  帝既残忍,有司讯囚,莫不严酷,或烧犁耳,使立其上,或烧车釭,使以臂贯之,既不胜苦,皆至诬伏。唯三公郎中武强苏琼,历职中外,所至皆以宽平为治。时赵州及清河屡有人告谋反者,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更思馀理;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冤枉耳,不纵反逆也。”昂大惭。

  帝怒临漳令稽晔、舍人李文师,以赐臣下为奴。中书侍郎彭城郑颐私诱祠部尚书王昕曰:“自古无朝士为奴者。”昕曰:“箕子为之奴。”颐以白帝曰:“王元景比陛下于纣。”帝衔之。顷之,帝与朝臣酣饮,昕称疾不至,帝遣骑执之,见方摇膝吟咏,遂斩于殿前,投尸漳水。

  齐主北筑长城,南助萧庄,士马死者以数十万。重以修筑台殿,赐与无节,府藏之积,不足以供,乃减百官之禄,撤军人常廪,并省州郡县镇戍之职,以节费用焉。

  十二月,庚寅,齐以可硃浑道元为太师,尉粲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为司空,常山王演为大司马,长广王湛为司徒。

  壬午,周大赦。

  齐主如北城,因视永安简平王浚、上党刚肃王涣于地牢。帝临穴讴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觉声颤;帝怆然,为之下泣,将赦之。长广王湛素与浚不睦,进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闻之,呼湛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见汝!”帝亦以浚与涣皆有雄略,恐为后害,乃自刺涣,又使壮士刘桃枝就笼乱刺。槊每下,浚、涣辄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于是薪火乱投,烧杀之,填以土石。后出之,皮发皆尽,尸色如炭,远近为之痛愤。帝以仪同三司刘郁捷杀浚,以浚妃陆氏赐之;冯文洛杀涣,以涣妃李氏赐之,二人皆帝家旧奴也。陆氏寻以无宠于浚,得免。

  高凉太守冯宝卒,海隅扰乱。妻洗氏怀集部落,数州晏然。其子仆,生九年,是岁,遣仆帅诸酋长入朝,诏以仆为阳春太守。

  后梁主遣其大将军王操将兵略取王琳之长沙、武陵、南平等郡。

  高祖武皇帝永定三年(己卯,公元五五九年)

  春,正月,己酉,周太师护上表归政,周王始亲万机;军旅之事,护犹总之。初改都督军州事为总管。

  王琳召桂州刺史淳于量。量虽与琳合,而潜通于陈;二月,辛酉,以量为开府仪同三司。

  壬午,侯瑱引兵焚齐舟舰于合肥。

  丙戌,齐主于甘露寺禅居深观,唯军国大事乃以闻。尚书右仆射崔暹卒,齐主幸其第哭之,谓其妻李氏曰:“颇思暹乎?”对曰:“思之。”帝曰:“然则自往省之。”因手斩其妻,掷首墙外。

  齐斛律光将骑一万,击周开府仪同三司曹回公,斩之,柏谷城主薛禹生弃城走,遂取文侯镇,立戍置栅而还。

  三月,戊戌,齐以侍中高德政为尚书右仆射。

  吐谷浑寇周边;庚戌,周遣大司马贺兰祥击之。

  丙辰,齐主至鄴。

  梁永嘉王庄至郢州,遣使入贡于齐。王琳遣其将雷文策袭后梁监利太守蔡大有,杀之。

  齐主之为魏相也,胶州刺史定阳文肃侯杜弼为长史,帝将受禅,弼谏止之。帝问:“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帝以为讥己,衔之。高德政用事,弼不为之下,尝于众前面折德政;德政数言其短于帝,弼恃旧,不自疑。夏,帝因饮酒,积其愆失,遣使就州斩之;既而悔之,驿追不及。

  闰四月,戊子,周命有司更定新历。

  丁酉,遣镇北将军徐度将兵志南皖口。

  齐高德政与杨愔同为相,愔常忌之。齐主酣饮,德政数强谏,齐主不悦,谓左右曰:“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德政惧,称疾,欲自退。帝谓杨愔曰:“我大忧德政病。”对曰:“陛下若用为冀州刺史,病当自差。”帝从之。德政见除书,即起。帝大怒,召德政谓曰:“闻尔病,我为尔针。”亲以小刀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斩去其足,刘桃枝执刀不敢下,帝责桃枝曰:“尔头即坠地!”桃枝乃斩其足之三指。帝怒不解,囚德政于门下,其夜,以氈舆送还家。明旦,德政妻出珍宝满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见之,怒曰:“我内府犹无是物!”诘其所从得,皆诸元赂之,遂曳出,斩之。妻出拜,又斩之,并其子伯坚。以司州牧彭城王浟为司空,侍中高阳王湜为尚书右仆射;乙巳,以浟兼太尉。

  齐主封子绍廉为长安王。

  辛亥,周以侯莫陈崇为大司徒,达奚武为大宗伯,武阳公豆卢宁为大司寇,柱国辅城公邕为大司空。

  乙卯,周诏:“有司无得纠赦前事;唯库厩仓廪与海内所共,若有侵盗,虽经赦宥免其罪,征备如法。”

  周贺兰祥与吐谷浑战,破之,拔其洮阳、洪和二城,以其地为洮州。

  五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齐太史奏,今年当除旧布新。齐主问于特进彭城公元韶曰:“汉光武何故中兴?”对曰:“为诛诸刘不尽。”于是齐主悉杀诸元以厌之。癸未,诛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囚韶等十九家。韶幽于地牢,绝食,啗衣袖而死。

  周文育、周迪、黄法共讨余公扬,豫章内史熊昙朗引兵会之,众且万人。文育军于金口,公扬诈降,谋执文育,文育觉之,囚送建康。文育进屯三陂。王琳遣其将曹庆帅二千人救余孝劢,庆分遣主帅常众爱与文育相拒,自帅其众攻周迪及安南将军吴明彻,迪等败,文育退据金口。熊昙朗因其失利,谋杀文育以应众爱,监军孙白象闻其谋,劝文育先之,文育不从。时周迪弃船走,不知所在,乙酉,文育得迪书,自赍以示昙朗,昙朗杀之于座而并其众,因据新淦城。昙朗将兵万人袭周敷,敷击破之,昙朗单骑奔巴山。

  鲁悉达部将梅天养等引齐军入城。悉达帅麾下数千人济江自归,拜平南将军、北江州刺史。

  六月,戊子,周以霖雨,诏群臣上封事极谏。左光禄大夫猗氏乐逊上言四事:其一,以为“比来守令代期既促,责其成效,专务威猛;今关东之民沦陷涂炭,若不布政优优,闻诸境外,何以使彼劳民,归就乐土!”其二,以为“顷者魏都洛阳,一时殷盛,贵势之家,竞为侈靡,终使祸乱交兴,天下丧败;比来朝贵器服稍华,百工造作务尽奇巧,臣诚恐物逐好移,有损政俗。”其三,以为“选曹补拟,宜举众共之;今州郡选置,犹集乡闾,况天下铨衡,不取物望,既非机事,何足苛密!其选置之日,宜令众心明白,然后呈奏。”其四,以为“高洋据有山东,未易猝制,譬犹棋劫相持,争行先后,若一行不当,或成彼利。诚应舍小营大,先保封域,不宜贪利边陲,轻为举动。”

  周处士韦琼,孝宽之兄也,志尚夷简。魏、周之际,十征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夺其志,世宗礼敬尤厚,号曰“逍遥公”。晋公护延之至第,访以政事;护盛修第舍,琼仰视堂,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护不悦。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寇俊,赞之孙也,少有学行。家人尝卖物,多得绢五匹,俊于后知之,曰:“得财失行,吾所不取。”访主还之。敦睦宗族,与同丰约,教训子孙,必先礼义。自大统中,称老疾,不朝谒;世宗虚心欲见之,俊不得已入见。王引之同席而坐,问以魏朝旧事;载以御舆,令于王前乘之以出,顾谓左右曰:“如此之事,唯积善者可以致之。”

  周文育之讨余孝劢也,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继之。文育死,安都还,遇王琳将周灵、周协南归,与战,擒之。孝劢弟孝猷帅所部四千家诣安都降。安都进军至左里,击曹庆、常众爱,破之。众爱奔庐山,庚寅,庐山民斩之,传首。

  诏临川王蒨于南皖口置城,使东徐州刺史吴兴钱道戢守之。丁酉,上不豫,丙午,殂。上临戎制胜,英谋独运,而为政务崇宽简,非军旅急务,不轻调发。性俭素,常膳不过数品,私宴用瓦器、蚌盘,殽核充事而已;后宫无金翠之饰,不设女乐。时皇子昌在长安,内无嫡嗣,外有强敌,宿将皆将兵在外,朝无重臣,唯中领军杜稜典宿卫兵在建康。章皇后召稜及中书侍郎蔡景历入禁中定议,秘不发丧,急召临川王蒨于南宛。景历亲与宦者、宫人密营敛具。时天暑,须治梓宫,恐斤斧之声闻于外,乃以蜡为秘器。文书诏敕,依旧宣行。

  侯安都军还,适至南皖,与临川王俱还朝。甲寅,王至建康,入居中书省,安都与群臣定议,奉王嗣位,王谦让不敢当。皇后以昌故,未肯下令,群臣犹豫不能决。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大功于天下,须共立之。今日之事,后应者斩!”即按剑上殿,白皇后出玺,又手解蒨发,推就丧次,迁殡大行于太极西阶。皇后乃下令,以茜纂承大统。是日,即皇帝位,大赦。秋,七月,丙辰,尊皇后为皇太后。辛酉,以侯瑱为太尉,侯安都为司空。

  齐显祖将如晋阳,乃尽诛诸元,或祖父为王,或身尝贵显,皆斩于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槊。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弃尸漳水,剖鱼者往往得人爪甲,鄴下为之久不食鱼。使元黄头与诸囚自金凤台各乘纸鸱以飞,黄头独能至紫陌乃堕,仍付御史中丞毕义云饿杀之。唯开府仪同三司元蛮、祠部郎中元文遥等数家获免。蛮,继之子,常山王演之妃父;文遥,遵之五世孙也。定襄令元景安,虔之玄孙也,欲请改姓高氏,其从兄景皓曰:“安有弃其本宗而从人之姓者乎!丈夫宁可玉碎,何能瓦全!”景安以其言白帝,帝收景皓,诛之,赐景安姓高氏。

  八月,甲申,葬武皇帝于万安陵,庙号高祖。

  戊戌,齐封皇子绍义为广阳王;以尚书右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左仆射,都官尚书崔昂为右仆射。

  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议,以为:“圣人沿革,因时制宜。今天子称王,不足以威天下,请遵秦、汉旧制称皇帝,建年号。”己亥,周王始称皇帝,追遵文王曰文皇帝,改元武成。

  癸卯,齐诏:“民间或有父祖冒姓元氏,或假托携养者,不问世数远近,悉听改复本姓。”

  初,高祖追谥兄道谭为始兴昭烈王,以其次子顼袭封。及世祖即位,顼在长安未还,上以本宗乏享,戊戌,诏徙封顼为安成王,皇子伯茂为始兴王。

  初,周太祖平蜀,以其形胜之地,不欲使宿将居之,问诸子:“谁可往者?”皆不对。少子安成公宪请行,太祖以其幼,不许。壬子,周人以宪为益州总管,时年十六,善于抚绥,留心政术,蜀人悦之。九月,乙卯,以大将军天水公广为梁州总管。广,导之子也。

  辛酉,立皇子伯宗为太子。

  己巳,齐齐如晋阳。

  辛未,周主封其弟辅成公邕为鲁公,安成公宪为齐公,纯为陈公,盛为越公,达为代公,通为冀公,逌为滕公。

  乙亥,立太子母吴兴沈妃为皇后。

  周少保怀宁庄公蔡祐卒。

  齐显祖嗜酒成疾,不复能食,自知不能久,谓李后曰:“人生必有死,何足致惜!但怜正道尚幼,人将夺之耳!”又谓常山王演曰:“夺则任汝,慎勿杀也!”尚书令开封王杨愔、领军大将军平秦王归彦、侍中广汉燕子献、黄门侍郎郑颐皆受遗诏辅政。冬,十月,甲午,殂。癸卯,发丧,群臣号哭,无下泣者,唯杨愔涕泗呜咽。太子殷即位,大赦。庚戌,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诏诸土木金铁杂匠一切停罢。

  王琳闻高祖殂,乃以少府卿吴郡孙瑒为郢州刺史,总留任,奉梁永嘉王庄出屯濡须口,齐扬州道行台慕容俨帅众临江,为之声援。十一月,乙卯,琳寇大雷,诏侯瑱、侯安都及仪同徐度将兵御之。安州刺史吴明彻夜袭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击明彻,大破之,明彻仅以身免。琳因引兵东下。

  齐以右丞相斛律金为左丞相,常山王演为太傅,长广王湛为太尉,段韶为司徒,平原王淹为司空,高阳王湜为尚书左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司州牧,侍中燕子献为右仆射。

  辛未,齐显祖之丧至鄴。

  十二月,戊戌,齐徙上党王绍仁为渔阳王,广阳王绍义为范阳王,长乐王绍广为陇西王。

陳紀一譯文
高祖武皇帝永定元年(丁丑、557)
  陳紀一 陳武帝永定元年(丁丑,公元557年)
  [1]春,正月,辛丑,周公即天王位,柴燎告天,朝百官於露門;追尊王考文公為文王,妣為文後;大赦。封魏恭帝為宋公。以木德承魏水,行夏之時,服色尚黑。以李弼為太師,趙貴為太傅、大冢宰,獨孤信為太保、大宗伯,中山公護為大司馬。
  [1]春季,正月,辛丑(初一),周公宇文覺即了天王正位,點燃篝火稟告上蒼,在朝廷外的大門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追奠天王的父親文公宇文泰為文王,母親為文後。大赦天下。封退位的西魏恭帝為宋公。新朝體現五行中的木德,以表示繼承西魏的水德,實行古代夏朝的歷法,服裝的顏色以黑色為上。任命李弼為太師,趙貴為太傅、大冢宰,獨孤信為太保、大宗伯,中山公宇文護為大司馬。
  [2]詔以王琳為司空、驃騎大將軍,以尚書右僕射王通為左僕射。
  [2]周王宇文覺任命王琳為司空、驃騎大將軍,任命尚書右僕射王通為左僕射。
  [3]周王祀圜丘,自謂先世出於神農,以神農配二丘,始祖獻侯配南北郊,文王配明堂,廟號太祖。癸卯,祀方丘。甲辰,祭大社。除市門稅。乙巳,享太廟,仍用鄭玄義,立太祖與二昭、二穆為五廟,其有德者別為祧廟,不毀。辛亥,祀南郊。壬子,立王后元氏。後,魏文帝之女晉安公主也。
  [3]周王宇文覺在圜丘祭天,自稱祖先來自古代的神農氏,從神農配享圜丘和方丘,始祖獻侯配享南北郊,文王配享明堂,廟號太祖。癸卯(初三),在方丘祭地。甲辰(初四),在大社祭土神穀神。又下令免除進入市門者每人交納一錢稅的制度。乙巳(初五),擺供品祭祀太廟的祖先,仍然採用鄭玄所注的《禮記》的古義,設立太祖、二昭、二穆,共五廟,其中有德行的祖先另外設立祧廟,不加毀壞。辛亥(十一日),在南郊祭祀。壬子(十二日),立元氏為王后。王后元氏是西魏文帝的女兒晉安公主。
  [4]齊南安城主馮顯請降於周,周柱國宇文貴使豐州刺史太原郭彥將兵迎之,遂據南安。
  [4]北齊南安城主將馮顯要求向北周投降。北周柱國宇文貴派豐州刺史太原人郭彥率領軍隊去迎接他,於是就佔據了南安城。
  [5]吐谷渾為寇於周,攻涼、鄯、河三州。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於翼赴援,曰:“攻取之術,非夷俗所長。此寇之來,不過抄掠邊牧,掠而無獲,勢將自走。勞師而往,必無所及。翼揣之已了,幸勿復言。”數日,問至,果如翼所策。
  [5]吐谷渾進犯北周,攻打涼、鄯、河三州。秦州都督派渭州刺史於翼急速去援救三州,於翼不服從命令。於翼的幕僚部屬都以為不妥,紛紛勸說他。於翼說:“攻城取地的戰術,不是蠻夷所擅長的。這幫強盜來進犯,不過是為了搶劫邊地的牧民,掠奪既無收穫,勢必自己退走。我們興師動眾而去救援三州,必定追不上這些流竄之賊。我對這情況早已揣摩透了,你們不要再多說了。”過了幾天,訊息傳來,一切果然象於翼所預料的一樣。
  [6]初,梁世祖以始興郡為東衡州,以歐陽為刺史。久之,徙為郢州刺史,蕭勃不遣。世祖以王琳代勃為廣州刺史,勃遣其將孫湯監廣州,盡帥所部屯始興以避之。別據一城,不往謁,閉門自守。勃怒,遣兵襲之,盡收其貨財馬仗;尋赦之,使復其所,與之結盟。江陵陷,遂事勃。二月,庚午,勃起兵於廣州,遣及其將傅泰、蕭孜為前軍。孜,勃之從子也。南江州刺史餘孝頃以兵會之。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帥諸軍討之。
  [6]當初,梁元帝把始興郡改為東衡州,任命歐陽為東衡州刺史。時間一長,又把歐陽調去當郢州刺史。蕭勃把歐陽留下不讓去。梁元帝任命王琳代替蕭勃當廣州刺史,蕭勃派部將孫去監守廣州,自己把所屬的部隊全部屯駐在始興以避開王琳。歐陽另外佔據一座城池,不去拜見蕭勃,關起城門自己固守。蕭勃大怒,派兵去襲擊他,把他的貨物財產馬匹兵器全部沒收了,不久又赦免了他,讓他回到他所據守的城池去,並和他結為同盟。後來江陵陷落,歐陽就歸順了蕭勃。二月,庚午(初一),蕭勃在廣州起兵,派歐陽崐和他的部將傅泰、蕭孜為前頭部隊。蕭孜是蕭勃的侄子。南江州刺史餘孝頃帶兵去與他們會合。梁朝下詔調動平西將軍周文育率領各路兵馬去征討他們。
  [7]癸酉,周王朝日於東郊;戊寅,祭太社。
  [7]癸酉(初四),周王在東郊朝拜日神。戊寅(初九),在大社祭祀土穀神。
  [8]周楚公趙貴、衛公獨孤信故皆與太祖等夷,及晉公護專政,皆怏怏不服。貴謀殺護,信止之;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告之。丁亥,貴入朝,護執而殺之,免信官。
  [8]北周的楚公趙貴、衛公獨孤信過去都和太祖宇文泰享有同等地位,待到晉公宇文護獨掌政權時,都怏怏不樂,很不服氣。趙貴謀劃要殺害宇文護,獨孤信制止了他;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告發了他。丁亥(十八日),趙貴上朝,宇文護把他抓起來殺了,罷了獨孤信的官。
  [9]領軍將軍徐度出東關侵齊,戊子,至合肥,燒齊船三千艘。
  [9]領軍將軍徐度從東關出發侵入北齊,戊子(十九日),抵達合肥,燒燬北齊船隻三千艘。
  [10]歐陽等出南康。屯豫章之苦竹灘,傅泰據口城,餘孝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石頭。巴山太守熊曇朗誘共襲高州刺史黃法氍;又語法氍,約共破,且曰:“事捷,與我馬仗。”遂出軍,與俱進。至法氍城下,曇朗陽敗走,法氍乘之,失援而走,曇朗取其馬仗,歸於巴山。
  [10]歐陽等從南康出發。歐陽屯駐在豫章的苦竹灘,傅泰據守在口城,餘孝頃派他的弟弟餘孝勱守衛郡城,自己從豫章出發據守石頭。巴山太守熊曇朗引誘歐陽一起襲擊高州刺史黃法氍。卻又告訴黃法氍,相約一起打敗歐陽,而且說:“事情成功後,給我一些馬匹兵器就行了。”就這樣他出動軍隊,與歐陽一起前進。抵達黃法氍城下的時候,熊曇朗假裝兵敗逃跑,黃法氍乘勢追擊,歐陽失去援軍,也敗逃了。熊曇朗繳獲了他的馬匹兵器,回到了巴山。
  周文育軍少船,餘孝頃有船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襲之,盡取以歸,仍於豫章立柵。軍中食盡,諸將欲退,文育不許,使人間行遣周迪書,約為兄弟 。迪得書甚喜,許饋以糧。於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燒豫章柵,偽若遁去者。孝頃望之,大喜,不復裝置。文育由間道兼行,據芊韶,芊韶上流則歐陽、蕭孜,下流則傅泰、餘孝頃營,文育據其中間,築城士,等大駭。退入泥溪,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鐵虎等襲,癸巳,擒之。文育盛陳兵甲,與乘舟而宴,巡口城下,使其將丁法洪攻泰,擒之。孜、孝頃退走。
  周文育的軍隊缺少船隻,餘孝頃在上牢一帶有船隻,周文育就派軍主焦僧度去襲擊他,把船隻全部搶了回來,仍然在豫章修建起營寨柵欄。軍隊裡糧食吃完了,諸將想退兵,周文育不允許,派人走小路給周迪送去一封信,和他相約結為兄弟。周迪得到信很高興,答應送些糧食給周文育。於是周文育分頭派遣老弱人員乘坐舊船順流而下,燒掉在豫章的營寨柵欄,假裝成好象已經逃跑 了的樣子。餘孝頃遠遠望見這種情況,不禁大喜,再也不設立防備了。周文育從小路日夜兼程地行進,佔據了芊韶。芊韶的上游是歐陽、蕭孜的軍隊,下游則有傅泰、餘孝頃的軍營,周文育佔據了這兩者的中間,修築城垣,大宴將士,歐陽等人大驚失色。歐陽率軍退入泥溪,周文育派嚴威將軍周鐵虎等人率軍襲擊歐陽,癸巳(二十四日),捉獲了他。周文育把兵甲大量地陳列出來,與歐陽一起坐在船上舉行酒宴,船隻巡行到口城下,派他的部將丁法洪進攻傅泰,捉獲了他。蕭孜、餘孝頃聞訊退卻逃跑了。
  [11]甲午,周以於謹為太傅,大宗伯侯莫陳崇為太保,晉公護為大冢宰,柱國武川賀蘭祥為大司馬,高陽公達奚武為大司寇。
  [11]甲午(二十五日),北周任命於謹為太傅,大宗伯侯莫陳崇為太保,晉公宇文護為大冢宰,柱國武川人賀蘭祥為大司馬,高陽公達奚武為大司寇。
  [12]周人殺魏恭帝。
  [12]北周人殺害了魏恭帝。
  [13]三月,庚子,周文育送歐陽、傅泰於建康。丞相霸先與有舊,釋而厚待之。
  [13]三月,庚子(初一),周文育送歐陽、傅泰到建康去。丞相陳霸先與歐陽有舊誼,不但釋放了他,而且給予優厚的待遇。[14]周晉公護以趙景公獨孤信名重,不欲顯誅之,己酉,逼令自殺。
  [14]北周晉公宇文護因為趙景公獨孤信名望很大,不願公開殺他,己酉(初十),逼迫他自殺。
  [15]甲辰,以司空王琳為湘、郢二州刺史。
  [15]甲辰(初五),梁朝任命司空王琳為湘、郢二州的刺史。
  [16]曲江侯勃在南康,聞歐陽等敗,軍中懼。甲寅,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攻勃,殺之。
  [16]曲江侯蕭勃在南康,聽到歐陽等兵敗的訊息,軍中頓時人心驚慌。甲寅(十五日),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攻打蕭勃,殺死了他。
  [17]夏,四月,己卯,鑄四柱錢,一當二十。
  [17]夏季,四月,己卯(十一日),梁朝鑄造四柱錢,一枚當細錢二十枚。
  [18]齊遣使請和。
  [18]北齊派使者來梁朝請求和好。
  [19]壬午,周王謁成陵;乙酉,還宮。
  [19]壬午(十四日),周王拜謁成陵。乙酉(十七日),回到宮中。
  [20]齊以太師斛律金為右丞相,前大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尚書令,右僕射楊為左僕射,仍加開府儀同三司。並省尚書右僕射崔暹為左僕射,上黨王渙錄尚書事。
  [20]北齊任命太師斛律金為右丞相,前大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高演為司空,錄尚書事長廣王高湛為尚書令,右僕射楊為左僕射,仍加開府儀同三司,幷州行臺尚書右僕射崔暹為左僕射,上黨王高渙為錄尚書事。
  [21]丁亥,周王享太廟。
  [21]丁亥(十九日),周王祭拜太廟。
  [22]壬辰,改四柱錢一當十;丙申,復閉細錢。
  [22]壬辰(二十四日),梁朝改變四柱錢的幣值,一枚當細錢十枚。丙申(二十八日),又停止細錢的流通。
  [23]故曲江侯勃主帥蘭襲殺譚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殺,持勃首降。勃故記室李寶藏奉懷安侯任據廣州。蕭孜、餘孝頃猶據石頭,為兩城,各據其一,多設船艦,夾水而陳。丞相霸先遣平南將軍侯安都助周文育擊之。戊戌,安都潛師夜燒其船艦,文育帥水 軍、安都帥步軍進攻之;蕭孜出降,孝頃逃歸新吳,文育等引兵還。丞相霸先以歐陽聲著南土,復以為衡州刺史,使討嶺南,未至,其子紇已克始興,至嶺南,諸郡皆降,遂克廣州,嶺南悉平。
  [23]原曲江侯蕭勃的主帥蘭襲擊並殺死了譚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殺了蘭,拿著蕭勃的首級投降。蕭勃原來的記室李寶藏擁戴懷安侯蕭任據守廣州,蕭孜、餘孝頃還佔據著石頭,修築了兩座城池,兩人各據守一個,造了很多船艦,夾著江水兩邊擺開。丞相陳霸先派平南將軍侯安都協助周文育去攻打他們。戊戌(三十日),侯安都偷偷派部隊乘黑夜燒掉了他們的兵船,周文育率領水軍,侯安都率領步軍協同大舉進攻,蕭孜出城投降,餘孝頃逃回新吳,周文育等人帶兵回朝。丞相陳霸先考慮到歐陽的聲望在南方一帶很高,於是又任命歐陽為衡州刺史,派他去討伐嶺南。歐陽還沒抵達嶺南,他的兒子歐陽紇已經攻下了始興。歐陽抵達嶺南後,嶺南諸郡都投降了,於是就攻佔了廣州,嶺南從此全部平定了。
  [24]周儀同三司齊軌謂御正中大夫薛善曰:“軍國之政,當歸天子,何得猶在權門!”善以告晉公護,護殺之,以善為中外府司馬。
  [24]北周的儀同三司齊軌對御正中大夫薛善說:“國家的軍政大權,都應該歸天子掌握,怎麼可以至今還在權門顯要手中!”薛善把這話報告了宇文護,宇文護殺了齊軌,任命薛善為中外府司馬。
  [25]五月,戊辰,餘孝頃遣使詣丞相府乞降。
  [25]五月,戊辰(疑誤),餘孝頃派使者到丞相府乞求投降。
  [26]王琳既不就徵,大治舟艦,將攻陳霸先;六月,戊寅,霸先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安都為西道都督,周文育為南道都督,將舟師二萬會武昌以擊之。
  [26]王琳既已不受徵召,就大力修造舟艦,準備進攻陳霸先。六月,戊寅崐(十一日),陳霸先任命開府儀同三司侯安都為西道都督,周文育為南道都督,率領水師二萬人會師於武昌,對王琳發動進攻。
  [27]秋,七月,辛亥,周王享太廟。
  [27]秋季,七月,辛亥(十四日),周王祭祀太廟。
  [28]河南、北大蝗。齊主問魏郡丞崔叔瓚曰:“何故致蝗?”對曰:“《五行志》:土功不時,蝗蟲為災。今外築長城,內興三臺,殆以此乎!”齊主怒,使左右毆之,擢其發,以溷沃其頭,曳足以出。叔瓚,季舒之兄也。
  [28]黃河南岸與北岸發生大規模蝗災。北齊文宣帝問魏郡丞崔叔瓚:“是什麼原因招致了蝗災?”崔叔瓚回答說:“《五行志》上說:土木工程不按時令興建,就會導致蝗蟲成災。現在我國在外修築長城,在內興建三臺,大概蝗災就因為這個原因而發生的吧?”北齊文宣帝聽了勃然大怒,命令左右毆打崔叔瓚,拔他的頭髮,用糞汁澆他的頭,拽著他的腳拖出去。崔叔瓚是崔季舒的哥哥。
  [29]八月,丁卯,周人歸梁世祖之柩及諸將家屬千餘人於王琳。
  [29]八月,丁卯(初一),北周把梁元帝的靈柩和諸將家屬一千多人送還給王琳。
  [30]戊辰,周王祭太社。
  [30]戊辰(初二),周王在大社祭祀土神、穀神。
  [31]甲午,進丞相霸先位太傅,加黃鉞、殊禮,贊拜不名。九月,辛丑,進丞相為相國,總百揆,封陳公,備九錫,陳國置百司。
  [31]甲午(二十八日),梁朝提升丞相陳霸先為太傅,加賜黃鉞、殊禮,進見贊拜時不用稱名。九月,辛丑(初五),又提升丞相為相國,總領朝政,封為陳公,備九錫,陳國設定百官。
  [32]周孝愍帝性剛果,惡晉公護之專權。司會李植自太祖時為相府司錄,參掌朝政,軍司馬孫恆亦久居權要,及護執政,植、恆恐不見容,乃與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共譖之於周王。植、恆曰:“護自誅趙貴以來,威權日盛,謀臣宿將,爭往附之,大小之政,皆決於護。以臣觀之,將不守臣節,願陛下早圖之!”王以為然。鳳、提曰:“以先王之明,猶委植、恆以朝政,今以事付二人,何患不成!且護常自比周公,臣聞周公攝政七年,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王愈信之,數引武士於後園講習,為執縛之勢。植等又引宮伯張光洛同謀,光洛以告護。護乃出植為梁州刺史,恆為潼州刺史,欲散其謀。后王思植等,每欲召之,護泣諫曰:“天下至親,無過兄弟,若兄弟尚相疑,他人誰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於春秋,屬臣後事,臣情兼家國,實願竭其股肱。若陛下親覽萬機,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猶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後,奸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將傾覆社稷,使臣無面目見太祖於九泉。且臣既為天子之兄,位至宰相,尚復何求!願陛下勿信讒臣之言,疏棄骨肉。”王乃止不召,而心猶疑之。
  [32]北周孝愍帝性格剛強果決,對晉公宇文護的專權很反感。司會李植從太祖時就任相府司錄,參與掌管朝政,軍司馬孫恆也久居權要之位,待到宇文護執政時,李植、孫恆擔心不被宇文護容納,於是就與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人一起在孝愍帝那兒說宇文護的壞話。李植、孫恆說:“宇文護自從殺了趙貴,威權越來越盛大,謀臣宿將都爭著去依附他。政事無論大小,都是宇文護一個人說了算。依臣等觀察,宇文護早晚會不守臣節,圖謀纂奪大位,希望陛下早點作出安排,除掉他以絕後患!”孝愍帝認為他們說的很對。乙弗鳳、賀拔提又說:“先王明察秋毫,尚且把朝政委託給李植、孫恆,可見這兩個人的才能和品質了。現在如果把除掉宇文護的事託付給這兩個人,還怕事情辦不成嗎?而且宇文護常常把自己比成周公,臣等聽說周公攝政七年之久,陛下怎麼能在七年內都悒悒不樂地屈從宇文護專權呢?”孝愍帝聽了,愈發信賴他們,多次帶武士在宮廷後園練習如何捕捉捆綁人。李植等人又勾引宮伯張光洛當同謀,張光洛就把他們的秘謀向宇文護告發了。於是宇文護就調李植出任梁州刺史,孫恆出任潼州刺史,想以此來瓦解他們的陰謀。後來孝愍帝想念李植等人,總是想召見他們。宇文護痛哭流涕地諫阻說:“天下最親的也親不過兄弟,如果兄弟之間還相互懷疑,別的人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太祖因為陛下年幼,把後事託付給我,我對聖上的忠誠實際上兼有盡責於兄弟之託的親情與君臣之義,實在願意盡心竭力,效股肱之勞。如果陛下能夠親自察覽萬機,威權加於四崐海,那麼,我即使死了,也好像還活著一樣。但是,恐怕把我除去之後,奸賊小人趁機得志,非但對陛下不利,也將傾覆社稷,危害國家,使我沒有面目可見太祖於九泉之下。而且,我既然是天子的叔叔,官位也做到了宰相,還有什麼可貪求的呢?願陛下不要相信讒臣的話,疏遠拋棄骨肉之親。”孝愍帝聽了,才停止對李值等人的召見,但心裡還是對宇文護有懷疑。
  鳳等益懼,密謀滋甚,刻日召群公入宴,因執護誅之;張光洛又以告護。護乃召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遲綱等謀之,祥等勸護廢立。時綱總領禁兵,護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及至,以次執送護第,因罷散宿衛兵。王方悟,獨在內殿,令宮人執兵自守。護遣賀蘭祥逼王遜位,幽於舊第。悉召公卿會議,廢王為略陽公,迎立岐州刺史寧都公毓。公卿皆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聽!”乃斬鳳等於門外,孫恆亦伏誅。
  乙弗鳳等人見此情狀,越發害怕起來,他們的密謀策劃也更加緊張和頻繁了。終於確定一個日子,要趁召叢集臣入宮飲宴的機會,把宇文護抓起來殺掉。張光洛又把這密謀報告了宇文護。宇文護於是召集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遲綱等商量對策。賀蘭祥等人勸宇文護廢了孝愍帝另立皇帝。當時尉遲綱總領宮廷禁兵,宇文護派尉遲綱入宮召集乙弗鳳等人商議國事,等他們來了,挨個抓住送到宇文護宅第裡,同時把宿衛兵全部徹換、遣散掉了。孝愍帝覺察到事情突變,獨自躲在內殿,令宮人們手執兵器守護自己。宇文護派賀蘭祥進宮逼孝愍帝退位,把他幽禁在過去做略陽公時的舊府中。宇文護把全部公卿召集起來開會商議大事,把孝愍帝廢為略陽公,把岐州刺史寧都公宇文毓迎來立為皇帝。公卿們都說:“這是您的家事,我們豈敢不唯命是聽!”於是就把乙弗鳳等人斬首於宮門之外,孫恆也伏法被誅。
  時李植父柱國大將軍遠鎮弘農,護召遠及植還朝,遠疑有變,沈吟久之,乃曰:“大丈夫寧為忠鬼,安可作叛臣邪!”遂就徵。既至長安,護以遠功名素重,猶欲全之,引與相見,謂之曰:“公兒遂有異謀,非止屠戮護身,乃是傾危宗社。叛臣賊子,理宜同疾,公可早為之所。”乃以植付遠。遠素愛植,植又口辯,自陳初無此謀。遠謂植信然,詰朝,將植竭護。護謂植已死,左右白植亦在門。護大怒曰:“陽平公不信我!”乃召入,仍命遠同坐,令略陽公與植相質於遠前。植辭窮,謂略陽曰:“本為此謀,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遠聞之,自投於床曰:“若爾,誠合萬死!”於是護乃害植,並逼遠令自殺。植弟叔詣、叔謙、叔讓亦死,餘子以幼得免。初,遠弟開府儀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勸遠除之,遠不能用。及遠臨刑,泣謂穆曰:“吾不用汝言以至此!”穆當從坐,以前言獲免,除名為民,及其子弟亦免官。植弟淅州刺史基,尚義歸公主,當從坐,穆請以二子代基命,護兩釋之。
  當時李植的父親柱國大將軍李遠鎮守弘農,宇文護下令召李遠和李植回朝廷,李遠懷疑朝廷裡有非常事變,沈吟了很久,才說:“大丈夫寧可作忠鬼,怎麼可以作叛臣呢!”於是接受了徵召。到了長安之後,宇文護考慮到李遠功勞名望一向很高,還想保全他的性命,就把他叫來見面,對他說:“您的兒子終於陷入與朝廷異心的陰謀,這種陰謀不止是要殺害我宇文護,而且是要顛覆危害宗廟社稷。對這樣的叛臣賊子,我們理所應當一起痛恨,您可以早點為他準備一個處理辦法。”於是把李植交給李遠處理。李遠平時一向喜愛李植,李植又有口才,極力聲辯自己本來就沒有參與這樣的陰謀。李遠認為李植的申辯是可信的,第二天早朝,就帶著李植去拜謁宇文護。宇文護以為李植已被處死,但身邊的人告訴他李植也來在門口,宇文護勃然大怒,說;“陽平公不相信我!”於是就把李遠召進來,仍然讓李遠和自己同坐,讓廢帝略陽公與李植在李遠面前相互對證。李植智竭辭窮,對略陽公說:“我參與這一次謀反,本來是為了安定社稷,有利於至尊的威權。今天弄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李遠聽得真切,自己仆倒在座位上,說:“如果是這樣,實在是罪該萬死!”於是宇文護就殺害了李植,並逼李遠,讓他自殺。李植的弟弟叔詣、叔謙、叔讓也被殺死,李遠的其他兒子因年幼得到寬免。當初,李遠的弟弟開府儀同三司李穆知道李植不是保家的角色,常常勸李遠除掉他,李遠不能接受這一意見。待到李遠臨刑時,才哭著對李穆說:“我不採納你的話,才有今天這樣的下場!”李穆本來應當跟著治罪,但因有從前規勸李遠的話而獲得寬免,只是免官,削職為民,他的子弟也都被免去官職。李植的弟弟淅州刺史李基,娶崐義歸公主為妻,本來應當跟著治罪,李穆要求以自己兩個兒子的性命來替李基贖死,宇文護把他們連李基全都釋放了。
  後月餘,護殺略陽公,黜王后元氏為尼。
  此後過了一個多月,宇文護殺害了略陽公,廢黜了王后元氏,讓她削髮為尼。
  癸亥,寧都公自岐州至長安,甲子,即天王位,大赦。
  癸亥(二十三日),寧都公宇文毓從岐州來到長安,甲子(二十四日),即帝位,大赦天下。
  [33]冬,十月,戊辰,進陳公爵為王。辛未,梁敬帝禪位於陳。
  [33]冬季,十月,戊辰(初三),梁朝給陳公陳霸先進爵為王。辛未(初六),梁敬帝把皇位禪讓給了陳王。
  [34]癸酉,周魏武公李弼卒。
  [34]癸酉(初八),北周魏武公李弼去世。
  [35]陳王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宣猛將軍沈恪勒兵入宮,衛送梁主如別宮,恪排闥見王,叩頭謝曰:“恪身經事蕭氏,今日不忍見此。分受死耳,決不奉命!”王嘉其意,不復逼,更以蕩主王僧志代之。乙亥,王即皇帝位於南郊,還宮,大赦,改元。奉梁敬帝為江陰王,梁太后為太妃,皇后為妃。
  [35]陳王陳霸先派中書舍人劉師知帶領宣猛將軍沈恪指揮兵士進入皇宮,護送梁敬帝到別宮去居住。沈恪衝開大門拜見陳王,叩頭謝罪,說:“我親自經歷過侍奉蕭氏的事,今日不忍心看到這種逼宮的場面。違命受死是我的本分,決不能接受這種任命!”陳王嘉勉了他的這種忠心,不再逼他擔當此命,另換統領驍領騎兵的蕩主王僧志代替他。乙亥(初十),陳王陳霸先在南郊即皇帝位,回到宮庭,頒發大赦天下令,又改換年號為永定。封梁敬帝為江陰王,梁太后為太妃,皇后為妃。
  以給事黃門侍郎蔡景歷為秘書監、兼中書通事舍人。是時政事皆由中書省,置二十一局,各當尚書諸曹,總國機要,尚書唯聽受而已。
  陳朝任命給事黃門侍郎蔡景歷為秘書監,兼中書通事舍人。這個時期國家政事都由中書省決定,中書省設定二十一個局,其職能分頭與尚書省各曹相當,總攬國家軍政大要,各部尚書只是聽受命令而已。
  [36]丙子,上幸鐘山,祠蔣帝廟。庚辰,上出佛牙於杜姥宅,設無遮大會,帝親出闕前膜拜。
  [36]丙子(十一日),陳武帝駕臨鐘山,祭祀蔣帝廟。庚辰(十五日),武帝從杜姥宅請出佛牙,設無遮大會,舉辦佛事,武帝親自出來到宮闕前頂禮膜拜。
  [37]辛巳,追尊皇考文贊為景皇帝,廟號太祖,皇妣董氏曰安皇后,追立前夫人錢氏為昭皇后,世子克為孝懷太子,立夫人章氏為皇后。章後,烏程人也。
  [37]辛巳(十六日),陳武帝追尊皇考陳文為景皇帝,廟號太祖。皇妣董氏為安皇后。追立前夫人錢氏為昭皇后,世子陳克立為孝懷太子,夫人章氏立為皇后。章後是烏程人。
  [38]置刪定郎,治律令。
  [38]陳朝設定刪定郎,負責修訂法律條令。
  [39]乙酉,周王祀圜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
  [38]乙酉(二十日),周王在圜丘祭天,丙戌(二十一日),在方丘祭地,甲午(二十九日),在太社祭祀土神和穀神。
  [40]戌子,太祖神主太廟,七廟始共用一太牢,始祖薦首,餘皆骨體。
  [40]戊子(疑誤),太祖的神主遷入太廟與祖先合祭,七廟開始共用一太牢為祭品。始祖用牛、羊、豬的頭作祭品,其餘的用其軀體作祭品。
  [41]侯安都至武昌,王琳將樊猛棄城走,周文育自豫章會之。安都聞上受禪,嘆曰:“吾今茲必敗,戰無名矣!”時兩將懼行,不相統攝,部下交爭,稍不相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陀於城中遙射官軍,安都怒,進軍圍之;未克,而王琳至口,安都乃釋郢州,悉眾詣沌口,留沈泰一軍守漢曲。安都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安都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大敗。安都、文育及裨將徐敬成、周鐵虎、程靈洗皆為琳所擒,沈泰引軍奔歸。琳引見諸將與語,周鐵虎辭氣不屈,琳殺鐵虎而囚安都等,總以一長系之,置琳所坐下崐,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琳乃移湘州軍府就郢城,又遺其將樊猛襲據江州。
  [41]侯安都進抵武昌,王琳的部將樊猛棄城逃跑了,周文育從豫章出發去與侯安都會合。侯安都聽到武帝受禪讓的訊息,嘆息說:“我這回一定失敗,因為師出無名,不能服眾了。”當時侯安都、周文育兩個將領一起前進,相互間沒有統攝與被統攝的關係,部下相互爭執,逐漸不相和睦。軍隊進到郢州時,王琳的將領潘純陀在城裡遠遠地放箭射向官軍,侯安都勃然大怒,指揮軍隊進擊幷包圍了郢州。郢州還沒打下來,而王琳的大軍已抵達口,於是侯安都就撤郢州之圍,帶領全部軍隊奔沌口,留下沈泰的一支部隊守衛漢曲。侯安都遇到大風,不能前進。王琳據守東岸,侯安都據守西岸,兩軍相持了好幾天,才交戰,侯安都等人大敗。侯安都、周文育及其裨將徐敬成、周鐵虎、程靈洗都被王琳所擒獲,沈泰帶著他那一支軍隊逃跑回來了。王琳召見被俘的諸將,和他們說話,周鐵虎言辭強硬,不屈服,王琳殺了周鐵虎,把侯安都等人關押起來,用一根長長的鎖鏈把他們全部系在一起,關在王琳所坐的大船的艙裡,令自己信任的宦官王子晉看管監視。王琳於是把在湘州的軍府移到郢城,又派他的將領樊猛襲擊並佔據了江州。
  [42]十一月,丙申,上立兄子為臨川王,頊為始興王;弟子曇朗已死而上未知,遙立為南康王。
  [42]十一月丙申(初一),陳武帝立其兄的兒子陳為臨川王,陳頊為始興王,其弟的兒子陳曇朗已經死去,但武帝還不知道,立他為康王。
  [43]庚子,周王享太廟;丁未,祀圜丘;十二月,庚午,謁成陵;癸酉,還宮。
  [43]庚子(初五),周王向太廟供獻祭品。丁未(十二日),在圜丘祭天。十二月,庚午(初六),拜謁成陵。癸酉(初九),回到皇宮。
  [44]譙淹帥水軍七千、老弱三萬自蜀江東下,欲就王琳,周使開府儀同三司賀若敦、叱羅暉等擊之,斬淹,悉俘其眾。
  [44]譙淹率領水軍七千人,老弱三萬人,迫於北周的壓力,從蜀江東下,意欲投靠王琳,北周派開府儀同三司賀若敦、叱羅暉等去襲擊,譙淹被斬首,其軍隊全部被俘虜了。
  [45]是歲,詔給事黃門侍郎蕭乾招諭閩中。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晉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往往立砦以自保。上患之,使乾諭以禍福,豪帥皆帥眾請降,即以乾為建安太守。乾,子範之子也。
  [45]這一年,陳朝詔令給事黃門侍郎蕭乾去招諭閩中。當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晉安,這些人互相連結,互相呼應,閩中土豪的首領往往建立營寨以保衛自己。武帝對此很感不安,派蕭乾去用禍福利害關係曉諭他們,土豪的首領都率領部眾前來請求投降歸順。武帝便任命蕭乾為建安太守。蕭乾是蕭子範的兒子。
  [46]初,梁興州刺史席固以州降魏,周太祖以固為豐州刺史。久之,固猶習梁法,不遵北方制度,周人密欲代之,而難其人,乃以司憲中大夫令狐整權鎮豐州,委以代固之略。整廣佈威恩,傾身撫接,數月之間,化洽州府。於是除整豐州刺史,以固為湖州刺史。整遷豐州於武當,旬日之間,城府周備,遷者如歸。固之去也,其部曲多願留為整左右,整諭以朝制,弗許,莫不流涕而去。
  [46]當初,梁朝興州刺史席固獻出興州降了西魏,周太祖任命席固為豐州刺史。過了很久,席固還是習慣於梁朝的法制,不遵守北方的制度,於是北周方面秘密地想派人取代他,但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替代人,於是派司憲中大夫令狐整暫時鎮守豐州,並把取代席固的策略委託給他。令狐整去了之後,廣泛地樹威布恩,親自安撫接見下屬,數月之間,使州府上下一片融洽。於是朝廷任命令狐整為豐州刺史,席固則改任為湖州刺史。令狐整把豐州的州府遷到武當去,十天功夫,新的城府就建設得很周全完備,遷去的人好象回到老家一樣安心。席固離開豐州時,他的部下有很多人表示願意留下來為令狐整效力,令狐整用朝制諭示他們,不允許他們留下。這些人臨別時,沒有不痛哭流涕、戀戀不捨的。
  [47]齊人於長城內築重城,自庫洛枝東至紇戍,凡四百餘里。
  [47]北齊人在長城內又修築一重城牆,從庫洛枝開始,向東直到紇戍,崐共有四百多里長。
  [48]初,齊有術士言“亡高者黑衣”,故高祖每出,不欲見沙門。顯祖在晉陽,問左右:“何物最黑?”對曰:“無過於漆。”帝以上黨王渙於兄弟第七,使庫直都督破六韓伯之鄴徵渙。渙至紫陌橋,殺伯而逃,浮河南渡;至濟州,為人所執,送鄴。
  [48]當初,北齊有一個術士曾說:“將來滅亡高姓政權的人必是穿黑衣服的。”所以高祖高歡每次外出,都不願碰見和尚。文宣帝高洋在晉陽時,問身邊的人:“什麼東西最黑?”身邊的人回答說:“沒有比漆更黑的了。”文宣帝因為上黨王高渙在兄弟中排行第七,七漆同音,就想除掉他。文宣帝派庫直都督破六韓伯升去鄴城徵召高渙。高渙走到紫陌橋,殺了破六韓伯升逃脫了,坐船向南渡過黃河,逃到濟州時,被人抓獲,送到了鄴城。
  帝之為太原公也,與永安王浚皆見世宗,帝有時出,浚責帝左右曰:“何不為二兄拭鼻!”帝深銜之。及即位,浚為青州刺史,聰明矜恕,吏民悅之。浚以帝嗜酒,私謂親近曰:“二兄因酒敗德,朝臣無敢諫者,大敵未滅,吾甚以為憂。欲乘驛至鄴面諫,不知用吾不。”或密以白帝,帝益銜之。浚入朝,從幸東山,帝裸裎為樂。浚進諫曰:“此非人主所宜!”帝不悅。浚又於屏處召楊,譏其不諫。帝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懼,奏之。帝大怒曰:“小人由來難忍!”遂罷酒,還宮。浚尋還州,又上書切諫,詔徵浚。浚懼禍,謝疾不至,帝遣馳驛收浚,老幼泣送者數千人。至鄴,與上黨王渙皆盛以鐵籠,置於北城地牢,飲食溲穢,共在一所。
  文宣帝還當太原公的時候,與永安王高浚一起去見文襄帝,文宣帝有時鼻涕流出來,高浚責備文宣帝身邊的人說:“為什麼不替二哥擦鼻涕?”文宣帝因此深深地記恨他。待到文宣帝登上皇帝之位後,高浚任青州刺史,他為人聰明,對下體諒寬恕,官吏百姓都喜歡他。高浚因為文宣帝嗜酒如命,私下對親信說:“二哥因為嗜酒敗壞了德行,朝廷裡的大臣中沒有敢犯顏進諫的人,我很為此擔憂。想坐驛車到鄴城去當面進諫,不知道他能採納我的意見不能?”有人把這一番話秘密報告了文宣帝,文宣帝因此更加懷恨高浚了。高浚入朝,跟隨文宣帝遊東山,文宣帝赤身裸體以為遊樂,高浚進諫說:“這樣做不是當皇帝的人所適宜的!”文宣帝很不高興。高浚又在隱蔽處召見楊,諷刺他不向皇帝進諫。文宣帝當時不願大臣和諸王有所交流接觸,楊心裡害怕,就把高浚召見他的事奏聞文宣帝。文宣帝勃然大怒說:“這小子如此猖狂,我從來就難以忍受他!”於是就停下酒宴,回皇宮去了。高浚不久回到青州,又上書墾切地進諫,文宣帝下詔書徵召高浚。高浚害怕有殺身之禍,推託身體有病,沒有應召。文宣帝派人乘驛馬來抓高浚,抓走高浚時,老幼哭著送他的有幾千人。高浚到了鄴城,與上黨王高渙一起,都被關在鐵籠裡,放在北城的地牢中,飲食便溺,都在一個屋裡。
  二年(戊寅、558)
二年(戊寅,公元558年)
  [1]春,正月,王琳引兵下,至湓城,屯於白水浦,帶甲十萬。琳以北江州刺史魯悉達為鎮北將軍,上亦以悉達為徵西將軍,各送鼓吹女樂。悉達兩受之,遷延顧望,皆不就;上遣安西將軍沈泰襲之,不克。琳欲引軍東下,而悉達制其中流,琳遣使說誘,終不從。己亥,琳遣記室宗求援於齊,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樑祀。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據南川,乃總召所部八郡守宰結盟,齊言入赴;上恐其為變,厚慰撫之。
  [1]春季,正月,王琳帶兵東下,抵達湓城,駐紮在白水浦,他共帶有十萬甲兵。王琳任命北江州刺史魯悉達為鎮北將軍,陳武帝也任命魯悉達為徵西將軍,雙方都給魯悉達送去樂隊和女歌舞伎。魯悉達對兩邊的委任和禮物都接受下來,行動上卻拖延觀望,兩邊的官位都不去就任。陳武帝派安西將軍沈泰去襲擊他,沒有打勝。王琳想帶兵東下,而魯悉達的部隊控制著長江中流,王琳派使者去勸說引誘,魯悉達到最後也不服從。己亥(初五),王琳派記室宗向北齊求援,而且請求迎納作為質子滯留在北齊的梁朝永嘉王蕭莊來主持梁室的祭祀。衡州剌史周迪想自己佔據南川,於是就把所屬的八郡的太守全部召來結盟,一齊聲言要入朝。陳武帝恐怕他們製造變亂,就派人給他們以優厚的慰勞和安撫。
  新吳洞主餘孝頃遣沙門道林說琳曰:“周迪、黃法氍皆依附金陵,陰窺間崐隙,大軍若下,必為後患;不如先定南川,然後東下,孝頃請席捲所部以從下吏。”琳乃遣輕軍將軍樊猛、平南將軍李孝欽、平東將軍劉廣德將兵八千赴之,使孝頃總督三將,屯於臨川故郡,徵兵糧於迪,以觀其所為。
  新吳洞主餘孝頃派僧人道林去遊說王琳,對他說:“周迪、黃法氍都依附了金陵,暗地裡卻窺伺著機會。您的大軍如果東下,這幫人必然成為您的後患。不如先平定南川一帶,然後東下,我餘孝頃請求帶著所有的部下去追隨您,在您手下效力。”王琳於是就派輕車將軍樊猛、平南將軍李孝欽、平東將軍劉廣德帶兵八千人去平定南川,讓餘孝頃總督他們三人,駐紮在臨川故郡,同時向周迪徵收兵糧,用以觀察他的反應動靜。
  [2]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為司空,衡州刺史歐陽為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
  [2]陳朝任命開府儀同三司侯為司空;衡州刺史歐陽為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
  [3]周以晉公護為太師。
  [3]北周任命晉公宇文護為太師。
  [4]辛丑,上祀南郊,大赦;乙巳,祀北郊。
  [4]辛丑(初七),陳武帝去南郊祭天,大赦天下。乙巳(十一日),去北郊祭地。
  [5]辛亥,周王耕藉田。
  [5]辛亥(十七日),周王去藉田,舉行耕種儀式。
  [6]癸丑,周立王后獨孤氏。
  [6]癸丑(十九日),北周冊立獨孤氏為王后。
  [7]戊午,上祀明堂。
  [7]戊午(二十四日),陳武帝祭祀明堂。
  [8]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齊。
  [8]二月,壬申(初九),南豫州刺史沈泰投奔北齊。
  [9]齊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以齊主昏虐滋甚,陰為自全之計,曲意撫循所部。消難尚高祖女,情好不睦,公主訴之。上黨王渙之亡也,鄴中大擾,疑其赴成皋。消難從弟子瑞為尚書左丞,與御史中丞畢義雲有隙,義雲遣御史張子階詣北豫州採風聞,先禁消難典籤家客等。消難懼,密令所親中兵參軍裴藻託以私假,間行入關,請降於周。
  [9]北齊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看到文宣帝昏昧酷虐越來越厲害,便暗暗謀求自我保全的計策。他用心地安撫穩定自己的部下。司馬消難娶的是高祖高歡的女兒,兩人感情不和,公主在文宣帝那裡訴說他不好。上黨王高渙逃跑時,鄴城裡一片紛亂驚擾,都懷疑他逃到豫州府治成皋去了。 司馬消難堂弟的兒子司馬瑞任尚書左丞,與御史中丞畢義雲有嫌隙,畢義雲派御史張子階到北豫州收集道路傳聞,打探訊息,去了後先把司馬消難的典籤官和家客監禁起來。司馬消難感到害怕,秘密地命令他所親信的中兵參軍裴藻假託私事請假,抄小路入關,向北周請降。
  三月,甲午,周遣柱國達奚武、大將軍楊忠帥騎士五千迎消難,從間道馳入齊境五百里,前後三遣使報消難,皆不報。去虎牢三十里,武疑有變,欲還,忠曰:“有進死,無退生!”獨以千騎夜趣城下。城四面峭絕,但聞擊柝聲。武親來,麾數百騎西去,忠勒餘騎不動,俟門開而入,馳遣召武。齊鎮城伏敬遠勒甲士二千人據東城,舉烽嚴警。武憚之,不欲保城,乃多取財物,以消難及其屬先歸,忠以三千騎為殿。至洛南,皆解鞍而臥。齊眾來追,至洛北,忠謂將士曰:“但飽食,今在死地,賊必不敢渡水!”已而果然,乃徐引還。武嘆曰:“達奚武自謂天下健兒,今日服矣!”周以消難為小司徒。
  三月,甲午(初一),北周派柱國達奚武、大將軍楊忠率領騎兵五千人去迎接司馬消難來降。他們從小路馳入北齊境內五百里,前後三次派遣使者與司馬消難聯絡,都沒有聯絡上。到距離虎牢三十里的地方,達奚武懷疑情況有異變,想返回,楊忠慨然說:“我們只有前進赴死的責任,沒有後退求生的道理!”於是獨自帶一千騎兵連夜趕到城下。虎牢城四面極為高陡,猶如絕壁,只聽得城中傳來一陣陣擊柝的聲音。達奚武親自趕來,指揮幾百騎兵退卻西去,楊忠指揮剩下的騎兵原地不動,等城門開了進了城,才派人騎快馬去叫達奚武。北齊鎮守城池的伏敬遠指揮甲士二千人據守東城,點燃烽火,嚴加警戒。達崐奚武感到害怕,不想保住城池,於是就大肆虜掠財物,讓司馬消難和他的部屬先回去,楊忠帶三千騎兵殿後。軍隊行抵洛南,都解開馬鞍躺下休息。北齊軍隊追了過來,到達洛北,楊忠對將士們說:“你們只管吃得飽飽的,現在我們處於必死之地,賊兵怕我們與之拼命,一定不敢渡河來追!”後來果然如楊忠所料,於是才慢慢地引領軍隊平安回來。達奚武不由感嘆地說:“我達奚武自認為是天下健兒,今天在楊忠面前算是服氣了!”北周任命司馬消難為小司徒。
  [10]丁酉,齊主自晉陽還鄴。
  [10]丁酉(初四),北齊文宣帝從晉陽回到鄴城。
  [11]齊發兵援送梁永嘉王莊於江南,冊拜王琳為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琳遣兄子叔寶帥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琳奉莊即皇帝位,改元天啟。追諡建安公淵明曰閔皇帝。莊以琳為侍中、大將軍、中書監,餘依齊朝之命。
  [11]北齊派兵援助並護送梁朝永嘉王蕭莊回到江南,並冊拜王琳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王琳派其兄的兒子王叔寶率領所統轄十個州刺史的子弟去鄴城為人質。王琳擁戴蕭莊登上了皇帝位,改年號為天啟。追諡建安公蕭淵明為閔皇帝。蕭莊任命王琳為侍中、大將軍、中書監,其餘官職依照北齊的冊命。
  [12]夏,四月,甲子,上享太廟。
  [12]夏季,四月,甲子(初二),陳武帝向太廟供獻祭品。
  [13]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諮之子季卿為江陰王。
  [13]乙丑(初三),陳武帝派人殺害了梁敬帝,立梁朝武林侯蕭諮的兒子蕭季卿為江陰王。
  [14]己巳,周以太師護為雍州牧。
  [14]己巳(初七),北周任命太師宇文護為雍州牧。
  [15]甲戌,周王后獨孤氏殂。
  [15]甲戌(十二日),周王王后獨孤氏去世。
  [16]辛巳,齊大赦。
  [16]辛巳(十九日),北齊大赦天下。
  [17]齊主以旱祈雨於西門豹祠,不應,毀之,並掘其冢。
  [17]北齊文宣帝因為天旱在西門豹祠前祈雨,不靈驗,於是毀了西門豹祠,並挖開了他的墳墓。
  [18]五月,癸巳,餘孝頃等屯二萬軍於工塘,連八城以逼周迪。迪懼,請和,並送兵糧。樊猛等欲受盟而還;孝頃貪其利,不許,樹柵圍之。由是猛等與孝頃不協。
  [18]五月,癸巳(初一),餘孝頃在工塘屯駐了兩萬軍隊,連結八城的兵力以逼臨周迪的駐地。周迪害怕了,請求講和,並送兵糧給餘孝頃。樊猛等將想接受和好的盟約收兵回去,但餘孝頃貪圖出兵之利,不許樊猛等退去,樹起柵欄圍住他們。以此樊猛與餘孝頃開始不和。
  [19]周以大司空侯莫陳崇為大宗伯。
  [19]北周任命大司空侯莫陳崇為大宗伯。
  [20]癸丑,齊廣陵南城主張顯和、長史張僧那各帥所部來降。
  [20]癸丑(二十一日),北齊廣陵南城城主張顯和,長史張僧那各自率領所屬部隊來投降陳朝。
  [21]辛丑,齊以尚書令長廣王湛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平秦王歸彥為尚書左僕射。甲辰,以前左僕射楊為尚書令。
  [21]辛丑(疑誤),北齊任命尚書令長廣王高湛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平秦王高歸彥為尚書左僕射。甲辰(疑誤),任命前左僕射楊為尚書令。
  [22]辛酉,上幸大莊嚴寺舍身;壬戌,群臣表請還宮。
  [22]辛酉(二十九日),陳武帝駕臨大莊嚴寺向佛祖捨身。壬戌(三十日),群臣上表請皇上回宮。
  [23]六月,乙丑,齊主北巡,以太子殷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務,仍開府置佐。齊主特崇其選,以趙郡王睿為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
  [23]六月,乙丑(初三),北齊文宣帝到北方巡視,委託太子高殷監理國事,因此設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頭處理眾多事務,同樣開府辦公,設定官佐崐。北齊文宣帝特別看重大都督府的人選,任命趙郡王高睿為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
  [24]己巳,詔司空侯與領軍將軍徐度帥舟師為前軍以討王琳。
  [24]己巳(初七),陳武帝下詔命令司空侯與領軍將軍徐度率領水師為前頭部隊去討伐王琳。
  [25]齊主至祁連池;戊寅,還晉陽。
  [25]北齊文宣帝到達祁連池。戊寅(十六日),回到晉陽。
  [26]秋,戊戌,上幸石頭,送侯等。
  [26]秋季,七月,戊戌(初七),陳武帝駕臨石頭,送侯等出師。
  [27]高州刺史黃法氍、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敷自臨川故郡斷江口,分兵攻餘孝頃別城。樊猛等不救而沒;劉廣德乘流先下,故獲全。孝頃等皆棄舟引兵步走,迪追擊,盡擒之,送孝頃及李孝欽於建康,歸樊猛於王琳。
  [27]高州刺史黃法氍、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聯合出兵救援周迪。周敷從臨川故郡切斷江口,分兵攻打餘孝頃的別城。樊猛等不去救援,別城陷落。劉廣德先一步乘流而下,所以得到保全。餘孝頃等都扔掉船隻帶兵士步行,周迪發兵追擊,把他們全抓獲了。餘孝頃及李孝飲被送往建康,樊猛則歸還了王琳。
  [28]甲辰,上遣吏部尚書謝哲往諭王琳。哲,之孫也。
  [28]甲辰(十三日),陳武帝派吏部尚書謝哲去宣諭王琳。謝哲是謝的孫子。
  [29]八月,甲子,周大赦。
  [29]八月,甲子(初三),北周大赦天下。
  [30]乙丑,齊主還鄴。
  [30]乙丑(初四),北齊文宣帝回到鄴城。
  [31]辛未,詔臨川王西討,以舟師五萬發建康,上幸冶城寺送之。
  [31]辛未(初十),陳武帝下詔派臨川王陳出兵向西討伐,共有水軍五萬人從建康出發,陳武帝親臨冶城寺為陳送行。
  [32]甲戌,齊主如晉陽。
  [32]北齊文宣帝去晉陽。
  [33]王琳在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許王子晉以厚賂,子晉乃偽以小船依而釣,夜,載之上岸,入深草中,步投陳軍,還建康自劾;上引見,並宥之,戊寅,復其本官。
  [33]王琳在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答應給王子晉豐厚的財物,王子晉於是就假裝乘小船靠近大船垂釣,夜裡,把周文育等人用小船載上岸,藏入深草叢中,讓他們得以步行回去投奔陳朝軍隊,並回建康請罪自劾。陳武帝接見了他們,一起寬宥了他們的兵敗之罪。戊寅(十二日),恢復了他們原來的官職。
  [34]謝哲返命,王琳請還湘州,詔追眾軍還。癸未,眾軍至自大雷。
  [34]謝哲從王琳處回朝覆命,王琳請求回到湘州去,陳朝下詔追回出征的軍隊。癸未(十七日),眾軍從大雷回來。
  [35]九月,甲申,周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紹魏後。
  [35]九月,甲申(疑誤),北周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繼承西魏的香火。
  [36]丁未,周王如同州;冬,十月,辛酉,還長安。
  [36]丁未(十六日),周王去同州。冬季,十月,辛酉(初一),回到長安。
  [37]餘孝頃之弟孝勱及子公猶據舊柵不下;庚午,詔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之。
  [37]餘孝頃的弟弟餘孝勱及其子餘公仍然據守舊營柵不投降。康午(初十),陳武帝詔命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從豫章出發去討伐他們。
  [38]齊三臺成,更名銅爵曰金鳳,金虎曰聖應,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齊主至鄴,大赦。齊主遊三臺,戲以槊刺都督尉子輝,應手而斃。
  [38]北齊建成三臺,把銅爵臺改名叫金鳳台,金虎臺改叫聖應臺,冰井臺改叫崇光臺。十一月,甲午(初五),北齊國主到了鄴城,大赦天下。北齊文宣帝遊覽三臺,戲用槊刺都督尉子輝,一下子就把他刺死了。常山王演以帝沈湎,憂憤形於顏色。帝覺之,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演唯涕泣拜伏,竟無所言。帝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御杯盡壞棄。未幾,沈湎益甚,或於諸貴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唯演至,則內外肅然。演又密撰事條,將諫,其友王以為不可;演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演性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即考竟。帝乃立演於前,以刀環擬脅,召被演罰者,臨以白刃,求演之短;鹹無所陳,乃釋之。,昕之弟也。帝疑演假辭於以諫,欲殺之。王私謂曰:“王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為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乃於眾中杖二十。帝尋發怒,聞得杖,以故不殺,髡鞭配甲坊。居三年,演又因諫爭,大被毆撻,閉口不食。太后日夜涕泣,帝不知所為,曰:“儻小兒死,奈我老母何!”於是數往問演疾,謂曰:“努力強食,當以王還汝。”乃釋,令詣演。演抱曰:“吾氣息然,恐不復相見!”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舍!至尊親為人兄,尊為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獨不念太后乎!”言未卒,演強坐而飯。由是免徒,還為王友。及演錄尚書事,除官者皆詣演謝,去必辭。言於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為不可,宜一切約絕。”演從之。久之,演從容謂曰:“主人起居不恆,卿宜耳目所具,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遂爾結舌。卿宜為撰諫草,吾當伺便極諫。”遂條十餘事以呈,因謂演曰:“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乃欲學匹夫耿介,輕一朝之命!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復識親疏,一旦禍出理外,將奈殿下家業何,奈皇太后何!”演欷不自勝,曰:“乃至是乎!”明日,見曰:“吾長夜久思,今遂息意。”即命火,對焚之。後復承間苦諫,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頸,罵曰:“小子何知,是誰教汝?”演曰:“天下噤口,非臣誰敢有言!”帝趣杖,亂捶之數十;會醉臥,得解。帝褻黷之遊,遍於宗戚,所往留連;唯至常山第,多無適而去。尚書左僕射崔暹屢諫,演謂暹曰:“今太后不敢言,吾兄弟杜口,僕射獨能犯顏,內外深相感愧。”
  常山王高演因為文宣帝沉溺於酒,憂憤形於顏色。文宣帝發覺了,說:“只要你在,我為什麼不縱情取樂!”高演只有痛哭流涕,拜伏在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宣帝也大放悲聲,把酒杯扣在地上說:“你似乎嫌我這樣酗酒,從今以後,誰敢把酒進獻到我這兒來就斬首!”於是把自己用的酒杯拿來,全摔壞扔了。但是沒過多久,文宣帝酒喝得更兇了。有時在貴戚們家裡邊喝酒邊摔跤角鬥,不分貴賤,但是隻要高演一來,則內外肅然,誰也不敢出聲。高演又秘密地撰與了條陳,準備再次進諫,常山王王以為不可行,高演不聽,找到個機會就激動地說了個痛快,於是遭到文宣帝的怒斥。高演為人很嚴苛,他手下的尚書郎中判斷處理事情一有失誤,他就下令鞭打,令史們如有作奸犯科就拷死獄中。文宣帝讓高演站在自己面前,用刀環比著他的肋下,威脅著要砍死他。又把高演責罰過的人叫來,用雪亮的刀刃加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說出高演的短處;但這些人都表示沒有什麼可說的,於是就釋放了他們。王是王昕的弟弟。文宣帝懷疑高演是在王那兒學到一些說辭才來進諫的,就想殺了王。高演私下對王說:“王博士,明天我將作一件事,為了讓你活命,也求得我能自全,希望您深切地體會我的苦心,別責怪我。”於是當著眾人打了王二十杖。文宣帝不久發怒,聽說王被打,反而不殺他了,只剃掉他的頭髮,鞭打一頓,配在兵器坊服役。過了三年,高演又因進諫的事和文宣帝爭執起來,被狠狠地鞭撻了一頓,高演閉口絕食。太后心疼兒子,日夜哭泣,文宣帝慌了,不知該怎麼辦,自言自語地說:“如果讓這小子死了,那可拿我老母親怎麼辦呢?”於是多次去問候高演病體如何,對他說:“你如果努力把飯嚥下去,我就把王放出來還給你。”於是就釋放了王,叫他去看望高演。高演抱著王說:“我自覺氣短乏力,恐怕再也不能相見了。”王痛哭流涕說:“天道神明,降福善類,降禍惡人,了了分明,難道會讓殿下就這樣死在這間屋裡!皇上論親是您兄長,論尊是您主子,怎麼能和他計較是非呢!殿下不進食,太后亦不進食,殿下即使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難道就不掛念太后嗎?”話還沒說完,高演就已經勉力坐起來吃飯了。王因此免去配兵器坊服役的徒刑,回到高演府中任原職。待到高演任錄尚書事的時候,得到官職的人都去拜見高演表示謝意,離去時也都來向高演辭行。王對高演說:“從天朝那兒接受官爵,卻到私人第宅去拜謝恩情,自古以來就認為這是不可以的,應該拒絕一崐切這類的拜會約見。”高演聽從了他的意見。過了很久,高演從容地對王說:“皇上飲食起居沒有規律,您應該多聽多看,準備點材料,我怎麼可以因為以前遇上一次盛怒,就從此鉗口結舌呢?您得為我起草諫書,我準備尋找機會極力勸諫。”王於是就列舉了十幾件事呈給高演,同時對高演說:“現在朝廷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殿下您了。而您竟想學匹夫的耿直坦率,輕擲自己貴重生命於一早上!酒這種狂藥讓人失去理智,行為魯莽滅裂而不自知,皇上一旦發酒瘋震怒起來,刀箭哪裡認得親和疏!一旦災禍出於常理之外而降臨,將拿殿下的家業怎麼辦呢?將拿皇太后的安危怎麼辦呢?”高演聽了這番話,欷感嘆,悲不自勝,說:“難道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了嗎?”第二天,高演見了王,說:“我昨夜想了一夜,今天終於打消了犯顏極諫的念頭。”於是就命人拿火來,當著王的面,把進諫的條陳燒了。後來高演又一次乘機會苦苦進諫,文宣帝命令左右力士把高演的雙手反剪過來按住,拔出雪白的刀擱在他脖子上,罵道:“小子知道個啥?是誰在背後教你來進諫的?”高演說:“天下都震懾於您的淫威不敢出聲,不是我誰還敢有話!”文宣帝奔過去拿起木杖,對高演亂打了幾十下,打著打著正好醉倒了,高演才得到解脫。文宣帝好作淫邪的遊幸,凡宗戚之家,他幾乎全去遍了。去了一個地方,就耽於淫樂,留連忘返。唯有到常山王家,多半不能盡歡,只好離去。尚書左僕射崔暹屢次進諫,高演對崔暹說:“現在太后不敢說話,我的兄弟們也都閉了嘴,僕射卻獨能犯顏進諫,宮廷內外對此都深深感動而且感到慚愧。”
  太子殷,自幼溫裕開朗,禮士好學,關覽時政,甚有美名。帝嘗嫌太子“得漢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帝登金鳳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帝大怒,親以馬鞭撞之,太子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昏擾。帝因酣宴,屢雲:“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終當傳位常山。”太子少傅魏收謂楊曰:“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之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若其實也,當決行之。此言非所以為戲,恐徒使國家不安。”以收言白帝,帝乃止。
  太子高殷,自幼溫和從容,性格開朗,禮賢下士,篤志好學,關心留意時政,很有美名。文宣帝曾經嫌太子“得了漢人的秉性氣質,一點都不象我”,想把他廢了。一次,文宣帝登上金鳳台召見太子,讓太子親手用刀殺一個囚犯 ,太子心懷憐憫,面有難色,試了好幾回,砍不斷囚犯 的頭。文宣帝勃然大怒,親自動手用馬鞭去撞擊他,太子從此受驚嚇,說話結巴,神志不清。文宣帝趁著宴會上酒酣時,多次說:“太子性格懦弱,社稷大事很重要,怕他承當不了,看樣子最後還是應當傳位給常山王高演。”太子少傅魏收對楊說:“太子,是國家的根本,不可以輕易動搖他。皇上喝了三杯酒後,老是說要傳位給常山王,以致讓臣下惑亂疑慮,懷有二心。如果真的實有其事,就應當果斷地實行。這種傳位給誰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老這樣說恐怕會徒然使國家不安定。”楊把魏收的話轉告文宣帝,文宣帝才停止這樣說了。
  帝既殘忍,有司訊囚,莫不嚴酷,或燒犁耳,使立其上,或燒車,使以臂貫之,既不勝苦,皆至誣伏。唯三公郎中武強蘇瓊,歷職中外,所至皆以寬平為治。時趙州及清河屢有人告謀反者,前後皆付瓊推檢,事多申雪。尚書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餘理;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冤枉耳,不縱反逆也。”昂大慚。
  文宣帝生性既然殘忍,上行下效,司法部門審問囚犯,沒有不嚴酷行刑的。有的把鐵犁的犁耳燒紅,讓囚犯站在上面;有的把車軸燒紅,讓囚犯用手臂從中間的孔中穿過去。囚犯 既受不了這種苦刑,就都屈打成招,受誣屈服。只有三公郎中武強人蘇瓊,在朝廷內外多年曆任各種官職,所到之處都以寬和平緩作為治理的法則。當時趙州和清河老是有人告發謀反者,前後多次都交給蘇瓊推問檢查,這些誣告的事最後都得到申明昭雪。尚書崔昂對蘇瓊說:“你如果想建立功名,那就應當重新想想別的辦法;象這樣多次為謀反的逆賊洗刷罪名,那你的身家性命就太不值錢了!”蘇瓊嚴肅地說:“我所洗刷的是被冤枉的人,從來也不縱容謀反逆賊。”崔昂聽了非常慚愧。
  帝怒臨漳令稽曄、舍人李文思,以賜臣下為奴。中書侍郎彭城鄭頤私誘祠部尚書王昕曰:“自古無朝士為奴者。”昕曰:“箕子為之奴。”頤以白帝曰:“王元景比陛下於紂。”帝銜之。頃之,帝與朝臣酣飲,昕稱疾不至,帝遣騎執之,見方搖膝吟詠,遂斬於殿前,投屍漳水。文宣帝對臨漳令稽曄、舍人李文思非常惱火,把他們賜給臣下當奴僕,中書侍郎彭城人鄭頤私下設圈套陷害祠部尚書王昕。他有意對王昕說:“自古以來,沒有朝廷士大夫當奴僕的。”這句話引得王昕說了一句:“商朝的箕子不就當了紂王的奴隸嗎?”鄭頤把這話拿去報告給文宣帝,對文宣帝說:“王元景把陛下比成紂王。”文宣帝自此對王昕懷恨在心。過了不久,文宣帝與朝廷大臣們設宴暢飲,王昕藉口有病沒有去參加,文宣帝派騎兵去抓他,騎兵去了一看,王昕正坐在那兒晃著腿吟呢,於是把他抓來斬首於宮殿前,屍體被扔入漳河水。
  齊主北築長城,南助蕭莊,士馬死者以數十萬計。重以修築臺殿,賜與無節,府藏之積,不足以供,乃減百官之祿,撤軍人常廩,並省州郡縣鎮戍之職,以節費用焉。
  北齊文宣帝在北邊修築長城,在南邊興兵幫助蕭莊,士兵戰馬因此死亡的共有幾十萬人。此外,還動工修築臺閣宮殿,賞賜臣下也憑一時的高興,毫無節度,這樣一來,弄的內府倉庫的積蓄全耗光了。於是就下令減少文武百官的俸祿,撤消對軍人平常的供給,把省、州、郡、縣、鎮、戍的職官予以合併,想用這種辦法來節省費用。
  [39]十二月,庚寅,齊以可朱渾道元為太師,尉粲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常山王演為大司馬,長廣王湛為司徒。
  [39]十二月,戊寅(十九日),北齊任命可朱渾道元為太師,尉粲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常山王高演為大司馬,長廣王高湛為司徒。
  [40]壬午,周大赦。
  [40]壬午(二十三日),北周大赦天下。
  [41]齊主如北城,因視永安簡平王浚、上黨剛肅王渙於地牢。帝 臨穴謳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顫;帝愴然,為之下泣,將赦之。長廣王湛素與浚不睦,進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湛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見汝!”帝亦以浚與渙皆有雄略,恐為後害,乃自刺渙,又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拉斬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燒殺之,填以土石。後出之,皮發皆盡,屍色如炭,遠近為之痛憤。帝以儀同三司劉鬱捷殺浚,以浚妃陸氏賜之;馮文洛殺渙,以渙妃李氏賜之,二人皆帝家舊奴也。陸氏尋以無寵於浚,得免。
  [41]北齊國主文宣帝到北城,趁便到地牢去看永安簡平王高浚,上黨剛肅王高渙。文宣帝站在地牢邊放聲唱歌,命令高浚等囚犯應和,高浚等人惶惶然,又恐怖又悲傷,不知不覺聲音顫抖起來。文宣帝聽,不禁也悲傷起來,為之流淚,準備赦免他們。長廣王高湛平素與高浚有矛盾,見狀進言說:“猛虎怎麼能放出洞穴?”文宣帝聽了默不作聲。高浚等人聽了,就叫著高湛的小名說:“步落稽呀,皇天看到你今天的作為了!”文宣帝也因為高浚與高渙都有雄才大略,恐怕留下他們將來是個禍害,於是自己抽劍刺向高渙,又讓壯士劉桃枝朝囚籠亂刺。劉桃枝的槊每次刺去,高浚、高渙就用手拽住折斷它,同時呼天搶地地號哭著,於是隨從們用點著的柴禾往裡亂扔,把高浚、高渙活活燒死在地牢,再填上泥土石塊。後來挖出來,面板頭髮都脫落光了,屍體的顏色和木炭一樣,遠近的人們看到了,都為之痛哭憤恨不已。文宣帝因為儀同三司劉鬱捷動手殺了高浚,就把高浚的妃子陸氏賜給他;因為馮文洛殺了高渙,就把高渙的妃子李氏賜給他。劉鬱捷、馮文洛這兩個人都是皇帝家的舊家奴。不久又由於陸氏並不為高浚所寵愛,才被命令離開劉家。
  [42]高涼太守馮寶卒,海隅擾亂。寶妻洗氏懷集部落,數州晏然。其子僕,生九年,是歲,遣僕帥諸酋長入朝,詔以僕為陽春太守。
  [42]高涼太守馮寶去世,海邊一帶發生騷亂。馮寶的妻子洗氏善於安撫團結部落,幾個州安定無事。馮寶的兒子馮僕,才九歲,這一年,洗氏派馮僕率領諸酋長進朝廷覲見皇帝,皇帝下詔任命馮僕為陽春太守。
  [43]後梁主遣其大將軍王操將兵略取王琳之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43]後梁國主派他的大將軍王操帶兵攻取王琳控制的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三年(己卯、559)
三年(己卯,公元559年)
  [1]春,正月,己酉,周太師護上表歸政,周王始親萬機;軍旅之事,護猶崐總之。初改都督州軍事為總管。
  [1]春季,正月,己酉(疑誤),北周太師宇文護上表表示把政權歸還周王,周王開始親理萬機;但軍事方面的事務,宇文護還是總攬著。開始把都督州軍事這一官職改稱總管。
  [2]王琳召桂州刺史淳于量。量雖與琳合而潛通於陳;二月,辛酉,以量為開府儀同三司。
  [2]王琳召見桂州刺史淳于量。淳于量雖然表面上與王琳合作,但背地裡卻與陳朝相通。二月,辛酉(初三),朝廷任命淳于量為開府儀同三司。
  [3]壬午,侯引兵焚齊舟艦於合肥。
  [3]壬午(二十四日),侯帶兵在合肥燒燬了北齊的兵艦。
  [4]丙戌,齊主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大事乃以聞。尚書左僕射崔暹卒,齊主幸其第哭之,謂其妻李氏曰:“頗思暹乎?”對曰:“思之。”帝曰:“然則自往省之。”因手斬其妻,擲首牆外。
  [4]丙戌(二十八日),北齊國主文宣帝在甘露寺坐禪唸經,傳令只有發生了軍機大事才可以報告他。尚書左僕射崔暹去世,文宣帝到他家裡去哭吊,問他的妻子李氏說:“你很想崔暹嗎?”李氏回答說:“很想。”文宣帝說:“那麼你自己去看望他吧!”於是揮劍斬下李氏的首級扔到牆外頭。
  [5]齊斛律光將騎一萬,擊周開府儀同三司曹回公,斬之,柏谷城主薛禹生棄城走,遂取文侯鎮,立戍置柵而還。
  [5]北齊斛律光帶領騎兵一萬人,去襲擊北周開府儀同三司曹回公,將他斬殺。柏谷城守將薛禹扔下城池逃跑,於是斛律光佔領了文侯鎮,在那兒建立營柵,留下戍守將士,才回來。
  [6]三月,戊戌,齊以高德政為尚書右僕射。
  [6]三月,戊戌(十一日),北齊任命待中高德政為尚書右僕射。
  [7]吐谷渾寇周邊,庚戌,周遣大司馬賀蘭祥擊之。
  [7]吐谷渾入侵北周邊境。庚戌,(二十三日),北周派大司馬賀蘭祥去抗擊。
  [8]丙辰,齊主至鄴。
  [8]丙辰(二十九日),北齊文宣帝到了鄴城。
  [9]梁永嘉王莊至郢州,遣使入貢於齊。王琳遣其將雷文策襲後梁監利太宗蔡大有,殺之。
  [9]梁永嘉王蕭莊抵達郢州,派使者向北齊進貢禮品。王琳派他的將領雷文策去襲擊後梁監利太守蔡大有,殺了他。
  [10]齊主之為魏相也,膠州刺史定陽文肅侯杜弼為長史,帝將受禪,弼諫止之。帝問:“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帝以為譏己,銜之。高德政用事,弼不為之下,嘗於眾前面折德政;德政數言其短於帝,弼恃舊,不自疑。夏,帝因飲酒,積其愆失,遣使就州斬之;既而悔之,驛追不及。
  [10]北齊國主文宣帝還在當東魏的宰相時,膠州刺史定陽文肅侯杜弼當長史,文宣帝將要接受禪讓時,杜弼曾進諫勸阻他。文宣帝問他:“治理國家應該任用什麼樣的人?”杜弼回答說:“鮮卑族不過是些駕車騎馬的流浪漢,如果要說治理國家,還是應當用中原的漢人。”文宣帝認為他這話是譏笑自己不能治國,對他記恨在心。高德政管政事時,杜弼不服他的氣,曾經當著眾人的面駁斥高德政的意見。高德政多次在文宣帝面前數說杜弼的短處,杜弼自恃是舊臣,並不懷疑高德政會在文宣帝面前進讒言害自己。夏季,文宣帝乘著酒酣,把他的罪愆過失積累起來清算,派使者到州里去把杜弼斬首。不久後悔了,派驛使去追回成命,已經來不及了。
  [11]閏四月,戊子,周命有司更定新曆。
  [11]閏四月,戊子(初二),北周命令有關部門重新修訂新曆法。
  [12]丁酉,遣鎮北將軍徐度將兵城南皖口。
  [12]丁酉(十一日),陳朝派鎮北將軍徐度帶兵在南皖口修城。
  [13]齊高德政與楊同為相,常忌之。齊主酣飲,德政數強諫,齊主不悅,謂左右曰:“高德政恆以精神凌逼人。”德政懼,稱疾,欲自退。帝謂楊曰:“我大憂德政病。”對曰:“陛下若用為冀州刺史,病當自差。”帝從之。德政見除書,即起。帝大怒,召德政謂曰:“聞爾病,我為爾針。”親崐以小刀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斬去其足,劉桃枝執刀不敢下,帝責桃枝曰:“爾頭即墮地!”桃枝乃斬其足之三指。帝怒不解,囚德政於門下,其夜,以氈輿送還家。明旦,德政妻出珍寶滿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見之,怒曰:“我御府猶無是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遂曳出,斬之。妻出拜,又斬之。並其子伯堅。以司州牧彭城王為司徒,侍中高陽王為尚書右僕射;乙巳,以兼太尉。
  [13]北齊高德政與楊同為宰相,楊常常忌恨他。北齊國主文宣帝酗酒酣飲,高德政多次激切地進諫,文宣帝不高興,對身邊左右的人說:“高德政經常以盛氣欺凌逼迫我。”高德政聽說後,心中恐懼,託言有病,想引退。文宣帝對楊說:“我很擔憂高德政的病。”楊說:“陛下如果起用他當冀州刺史,他的病自己就會好的。”文宣帝聽從了這個建議。高德政見到任命他為冀州刺史的文書,馬上就起來沒病了。文宣帝知道後勃然大怒,把高德政召來,對他說:“聽說你病了,我來給你扎扎針。”親自拿出小刀刺他,血流下一地。又讓人把他拉下去砍去他的雙腳。劉桃枝拿著刀不敢下手,文宣帝責罵劉桃枝說:“你的頭馬上就要墜地了!”劉桃枝於是就砍去高德政腳上的三個指頭。文宣帝的盛怒還沒有緩解,把高德政關在門下省,當天晚上,用鋪著毛氈的車子送他回家。第二天早上,高德政的妻子拿出擺滿四個坐床的珍寶,想用這些珍寶來託人求情。文宣帝出其不意地到他家,看到了這些珍寶,勃然大怒說:“我的御府裡還沒有這些寶物呢!”追問高家這些珍寶從何處得來,一問才知道都是諸位元姓的貴族賄賂高德政的東西,於是就把高德政拽出來斬首了。高妻出來拜見文宣帝,又被斬首,一起被斬的還有高德政的兒子高伯堅。文宣帝任命司州牧彭城王高為司徒,侍中高陽王高為尚書右僕射。乙巳(十九日),任命高兼太尉一職。
  [14]齊主封子紹廉為長安王。
  [14]北齊文宣帝封兒子高紹廉為長樂王。
  [15]辛亥,周以侯莫陳崇為大司徒,達奚武為大宗伯,武陽公豆盧寧為大司寇,柱國輔城公邕為大司空。
  [15]辛亥(二十五日),北周任命侯莫陳崇為大司徒,達奚武為大宗伯,武陽公豆盧寧為大司寇,柱國輔城公宇文邕為大司空。
  [16]乙卯,周詔:“有司無得糾赦前事;唯廄庫倉廩與海內所共,若有侵盜,雖經赦宥免其罪,徵備如法。”
  [16]乙卯(二十九日),北周下詔,規定:“有關部門不能再檢舉大赦以前的事;只有國家的車馬庫、糧倉、貨棧是海內所共有的財產,如果有侵吞盜竊的人,雖然經過赦免寬大免去罪行,但必須讓他依照規定繳納錢糧作為賠償。”
  [17]周駕蘭祥與吐谷渾戰,破之,拔其洮陽、洪和二城,以其地為洮州。
  [17]北周賀蘭祥與吐谷渾開戰,打敗了吐谷渾,攻取了其所屬的洮陽、洪和兩城,把這兩個城的地方合併為洮州。
  [18]五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18]五月,丙辰朔(疑誤),發生日食。
  [19]齊太史奏,今年當除舊佈新。齊主問於特進彭城公元韶曰:“漢光武何故中興?”對曰:“為誅諸劉不盡。”於是齊主悉殺諸元以厭之。癸未,誅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囚韶等十九家。韶幽於地牢,絕食,啖衣袖而死。
  [19]北齊的太史上奏,提議今年應當除舊佈新。北齊文宣帝問特進彭城公元韶說:“漢朝光武皇帝為什麼能實現中興大業呢?”元韶回答說:“這是因為當時沒有把姓劉的殺乾淨。”於是文宣帝把姓元的全部殺掉,以此預防類似光武中興一類的事發生。癸未(二十七日),殺了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把元韶等十九家關起來。元韶關在地牢裡,斷絕了食物,最後咬嚼衣袖,活活餓死。
  [20]周文育、周迪、黃法氍共討餘公,豫章太守熊曇朗引兵會之,眾且萬人。文育軍於金口,公詐降,謀執文育,文育覺之,囚送建康。文育進屯三陂。王琳遣其將曹慶帥二千人救餘孝勱,慶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自帥其眾攻周迪及安南將軍吳明徹,迪等敗,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殺文育以應眾愛,監軍孫白象聞其謀,勸文育先之,文育不從。時周迪棄船走,不知所在,乙酉,文育得迪書,自齎以示曇朗,曇朗殺之於坐而並其眾,崐因據新淦城。曇朗將兵萬人襲周敷,敷擊破之,曇朗單騎奔巴山。
  [20]周文育、周迪、黃法氍一起討伐餘公。豫章大守熊曇朗帶兵去與他們會合,這樣共有一萬軍隊。周文育駐紮在金口,餘公假裝投降,密謀著要在周文育受降時抓住他。周文育察覺到這一密謀,反而把餘公抓住送到建康去。周文育接著進駐三陂。王琳派他的部將曹慶率領二千人去救援餘孝勱。曹慶分派主帥常眾愛去與周文育相對抗,自己率領隊伍攻打周迪和安南將軍吳明徹,周迪等敗退下來,周文育也退守金口。熊曇朗因周迪、周文育兵敗,就謀劃殺害周文育以接應常眾愛。監軍孫白象知道了這一密謀,就勸周文育要先動手,但周文育不聽。這時周迪扔下船逃跑了,不知去向,乙酉(二十九日),周文育才得到周迪的信,他親自帶著周迪的信去給熊曇朗看,熊曇朗就在座位上把周文育殺了,吞併了周文育的部眾,乘勢佔據了新淦城。熊曇朗又帶兵一萬人去襲擊周敷,周敷把他打敗了,熊曇朗單人匹馬逃奔巴山。
  [21]魯悉達部將梅天養等引齊軍入城。悉達帥麾下數千人濟江自歸,拜平南將軍、北江州刺史。
  [21]魯悉達的部將梅天養等人引領北齊軍隊入城。魯悉達自己率領部下幾千人渡過長江回去,陳朝拜他為平面將軍、北江州刺史。
  [22]六月,戊子,周以霖雨,詔群臣上封事極諫。左光祿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一,以為“比來守令代期既促,責其成效,專務威猛;今關東之民淪陷塗炭,若不佈政優優,聞諸境外,何以使彼勞民,歸就樂土!”其二,以為“頃者魏都洛陽,一時殷盛,貴勢之家,競為侈靡,終使禍亂交興,天下喪敗;比來朝貴器服稍華,百工造作務盡奇巧,臣誠恐物逐好移,有損政俗。”其三,以為“選曹補擬,宜與眾共之;今州郡選置,猶集鄉閭,況天下銓衡,不取物望,既非機事,何足可密!其選置之日,宜令眾心明白,然後呈奏。”其四,以為“高洋據有山東,未易猝制,譬猶棋劫相持,爭行先後,若一行不當,或成彼利,誠應舍小營大,先保封域,不宜貪利邊陲,輕為舉動。”
  [22]六月,戊子(初三),北周因為久雨不停,下詔讓群臣獻上密封的條陳盡力進諫。左光祿大夫猗氏縣人樂遜上書說了四件事:其一,認為:“近來太守縣令接替的期限太短促,上司又嚴格責求他們施政的成效,為了表現政績,他們就專門在威猛上著力。現在關東之民淪陷於水火之中,生靈塗炭,如果不實施比較寬和的政策,讓仁政的名聲傳遍境外,那怎麼能使那些勞苦的百姓來投奔我們來呢?”其二,認為:“不久前魏國國都洛陽,一時間富足強盛,貴族權勢之家,比賽著奢華浪費,終於使災禍動亂交替出現,天下喪失破敗。同樣,近來我國朝廷上的權貴們所用器具、所著服飾也開始奢華起來了,各種工匠們在製造工藝上都爭著窮盡奇巧之思,我實在擔心這種追美器美佳物的風氣成為一時之好,這會損害政教風俗的。”其三,認為:“ 選官員去補缺或準備升遷,這種人事方面的決定應該和大家共同商討。現在州郡一級選配官員,還要召集鄉閭人士徵求意見,何況中央政府對官員的考察衡量,是關係天下利弊的大事,竟然不聽取社會上的輿論,不按官員在民間的聲望來決定,這既然不是什麼機密事,有什麼可以保密的!官員選拔任用時,應該讓大家心裡明白,然後再向皇帝啟奏。”其四,認為:“高洋佔據山東一帶,不容易馬上制伏他,雙方的形勢,就象下圍棋的打劫一樣相持不下,互相爭著落子的先後,如果一步不妥當,也許造成了對方的優勢。鑑於這種情況,我們的策略應該是捨棄小利,求取大利,先保住自己的封域,不宜為貪圖邊陲之地而輕舉妄動。”
  [23]周處士韋,孝寬之兄也,志尚夷簡,魏、周之際,十徵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奪其志,世宗禮敬尤厚,號曰“逍遙公”。晉公護延之至第,訪以政事;護盛修第舍,仰視堂,嘆曰:“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護不悅。
  [23]北周的處士韋是韋孝寬的哥哥,他的志向是崇尚平和淡泊,魏、周之際,曾十次徵召他做官,他都不屈志服從。文帝宇文泰對他很尊重,不強迫他改變素志,明帝宇文毓對他的禮遇敬重尤其優厚,稱他為“逍遙公”。晉公宇文護把他請到家裡,詢問他對政事的意見;宇文護把自己的房子修得高大漂亮,韋進門後仰頭看看廳堂,感嘆地說:“酗酒縱飲,嗜好靡靡之音,修建高峻的房子,雕繪屋牆,這幾樣如果佔了一樣,沒有不滅亡的。”宇文護聽了很不高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寇俊,贊之孫也,少有學行。家人常賣物,多得絹五匹,俊於後知之,曰:“得財失行,吾所不取。”訪主還之。敦睦宗族,與同豐約,教訓子孫,必先禮義。自大統中,稱老疾,不朝謁;世宗虛心欲見之,俊不得已入見。王引之同席而坐,問以魏朝舊事;載以御輿,令於王前乘之以出,顧謂左右曰:“如此之事,唯積善者可以致之。”
  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寇俊是寇的孫子,自小就有學問,有品行。家裡人常常賣東西,有一回賣東西多得了五匹絹,寇俊後來知道了,說:“得到財物,失去品行,這是我所不容之事。”於是尋訪到絹的主人,把多得的絹還給了他。寇俊平時與宗族裡的人和睦相處,和他們保持同樣的生活水平,教育訓導子孫,必定先把禮義教給他們。從大統中期開始他就託言老病,不再進朝見皇帝。明帝宇文毓虛心禮賢,想和他見面,寇俊不得已才入朝見。明帝拉著他,和他同席而坐,問他有關魏朝的舊事;用御用的車子給他乘坐,讓他就在自己面前乘上車子出宮。明帝看看左右的人,說:“象寇俊今天享受的禮遇,只有積善的人才可以得到。”
  [24]周文育之討餘孝勱也,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繼之。文育死,安都還,遇王琳將周炅、周協南歸,與戰,擒之。孝勱弟孝猷帥所部四千家詣安都降。安都進軍至左裡,擊曹慶、常眾愛,破之。眾家奔廬山,庚寅,廬山民斬之,傳首。
  [24]周文育討伐餘孝勱的時候,陳武帝命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帶兵去當後備軍。周文育被謀害後,侯安都只好回來,路上遇到王琳帶著周炅、周協回南方去,就攔住打了一杖,把王琳等人俘獲了。餘孝勱的弟弟餘孝猷率領他管轄的百姓四千家到侯安都那裡去請降,侯安都揮兵前進到左裡,猛攻曹慶、常眾愛,打敗了他們。常眾愛奔逃到廬山,庚寅(初五),廬山的百姓殺了他,把他的首級拿出來示眾。
  [25]詔臨川王於南皖口置城,使東徐州刺史吳興錢道戢守之。
  [25]陳武帝下詔讓臨川王陳在南皖口設立城堡,派東徐州刺史吳興人錢道戢去駐守。
  [26]丁酉,上不豫,丙午,殂。上臨戎制勝,英謀獨運,而為政務崇寬簡,非軍旅急務,不輕調發。性儉素,常膳不過數品,私宴用瓦器、蚌盤,淆核充事而已;後宮無金翠之飾,不設女樂。
  [26]丁酉(十二日),陳武帝身體不適,丙午(二十一日),病逝。陳武帝每臨軍機大事都能確定破敵制勝之道,他英勇善謀,獨出心裁,而處理政務則崇尚寬和簡樸,如不是軍旅急務,一般不輕易調發軍隊。他天性節儉樸素,平常膳食只有幾樣菜而已,私人宴會用瓦器、飾以蚌殼的木盤,酒菜足夠應付也就行了。後宮的妃子、宮女沒有披金帶翠的服飾,也不設女樂。
  時皇子昌在長安,內無嫡嗣,外有強敵,宿將皆將兵在外,朝無重臣,唯中領軍杜稜典宿衛兵在建康。章皇后召稜及中書侍郎蔡景歷入禁中定議,秘不發喪,急召臨川王於南皖。景歷親與宦者、宮人密營斂具。時天暑,須治梓宮,恐斤斧之聲聞於外,乃以蠟為秘器,文書詔敕,依舊宣行。
  當時皇子陳昌被俘在長安,陳朝國內沒有嫡親的皇位繼承人,國外又有強大的敵人,有經驗的老將都帶兵在外頭,朝廷裡也沒有重臣。只有領軍杜稜掌管宮廷宿衛軍還在建康。章皇后召杜稜和中書侍郎蔡景歷進入宮禁之中商量主意,決定秘不發喪,緊急從南皖召回臨川王陳。蔡景歷親自和宦官、宮人一起秘密地辦理裝殮屍體的器具。當時天氣很熱,必須做一個較大的棺材,因為擔心斧頭砍削木頭的聲音傳出宮外,就用蠟做成一裝屍的棺材。朝廷的一應文書詔敕,仍然按平時的樣子宣佈頒行。
  侯安都軍還,適至南皖,與臨川王俱還朝。甲寅,王至建康,入居中書省,安都與群臣定議,奉王嗣全,王謙讓不敢當。皇后以昌故,未肯下令,群臣猶豫不能決。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遠!臨川王有大功於天下,須共立之。今日之事,後應者斬!”即按劍上殿,白皇后出璽,又手解發,推就喪次,遷殯大行於太極西階。皇后乃下令,以纂承大統。是日,即皇帝位,大赦。秋,七月,丙辰,尊皇后為皇太后。辛酉,以侯為太尉,侯安都為司空。
  侯安都的軍隊回朝,正好到達南皖,聽到訊息,就和臨川王陳一起回到朝廷。甲寅(二十九日),臨川王到了建康,入朝後住在中書省。侯安都與各崐位大臣商量,決定擁戴臨川王繼承皇帝位,臨川王表示謙讓不敢接受。皇后因為皇子陳昌還活著的原故,也不肯下這個命令,大臣們議論紛紛,猶豫著不能做出決定。侯安都說:“現在四方都不安定,哪有功夫想得那麼遠!臨川王平定東土,為國家立有大功,我們必須共同擁立他為國主。今天之事,遲疑而不立即答應的人一律斬首。”於是手執劍把走上宮殿,要求皇后拿出玉璽,又親手解開陳的頭髮,推他站到了喪事中皇位繼承人應該站的位置上,並把棺材遷到太極殿西階,隆重地為陳武帝發喪。皇后這才下了命令,讓陳繼承皇帝位,當天,陳就即位,頒佈了大赦天下令。秋季,七月,丙辰(初一),尊奉皇后為皇太后。辛酉(初六),任命侯為太尉,侯安都為司空。
  [27]齊顯祖將如晉陽,乃盡誅諸元,或祖父為王,或身嘗貴顯,皆斬於東市,其嬰兒投於空中,承之以。前後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棄屍漳水,剖魚者往往得人爪甲,鄴下為之久不食魚。使元黃頭與諸囚自金鳳台各乘紙鴟以飛,黃頭獨能至紫陌乃墮,仍付御史中丞畢義雲餓殺之。唯開府儀同三司元蠻、祠部郎中元文遙等數家獲免。蠻,繼之子,常山王演之妃父;文遙,遵之五世孫也。定襄令元景安,虔之玄孫也,欲請改姓高氏,其從兄景皓曰:“安有棄其本宗而從人之姓者乎!丈夫寧可玉碎,何能瓦全!”景安以其言白帝,帝收景皓,誅之;賜景安姓高氏。
  [27]北齊文宣帝將要去晉陽,於是全部殺掉舊朝元姓的子孫,其中或祖父封過王,或自己曾經顯赫富貴過,都在東市被斬首,他們的嬰兒被扔上空中,掉下來時讓兵士用槊接住。前後死去的共有七百二十一人,屍體全部扔入了漳河水內,老百姓剖魚時往往能見到人的指甲,鄴城周圍的人因此很久都不再吃魚了。又讓元黃頭和很多囚犯從金鳳台上乘上紙鳶飛下,落地的人大都摔死了,但元黃頭居然能飛到紫陌才落到地上,沒有摔死,於是又把他交給御史中丞畢義雲看管,最後活活被餓死。在這次大殺戮中,只有開府儀同三司元蠻、祠部郎中元文遙等幾家得到赦免。元蠻是元繼的兒子,常山王高演的妃子的父親。元文遙是常山公元遵的五世孫。定襄縣縣令元景安,是陳留王元虔的玄孫,他想請求改姓高,但是他的堂兄元景皓說:“怎麼能扔掉自己的本姓而去姓別人的姓呢?大丈夫寧可玉碎,怎麼能求瓦全呢?”元景安把他的話向文宣帝告密,文宣帝把元景皓抓起來,殺害了。賜元景安改姓高氏。
  [28]八月,甲申,葬武皇帝於萬安陵,廟號高祖。
  [28]八月,甲申(疑誤),陳朝葬陳武帝於萬安陵,廟號為高祖。
  [29]戊戌,齊封皇子紹義為廣陽王;以尚書右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都官尚書崔昂為右僕射。
  [29]戊戌(十四日),北齊封皇子高紹義為廣陽王,任命尚書右僕射河間王高孝琬為左僕射,都官尚書崔昂為右僕射。
  [30]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議,以為:“聖人沿革,因時制宜。今天子稱王,不足以威天下,請遵秦、漢舊制稱皇帝,建年號。”乙亥,周王始稱皇帝,追尊文王曰文皇帝,改元武成。
  [30]北周的御正中大夫崔猷提出建議,認為:“聖人在政事上的繼承或變革,都按照因時制宜的原則來進行。現在我們的天子只稱為王,實在不能威懾天下,請遵照秦、漢舊制稱為皇帝,建立年號。”己亥(十五日),周王才開始稱皇帝,追遵文王為文皇帝,改換年號為武成。
  [31]癸卯,齊詔:“民間或有父祖冒姓元氏,或假託攜養者,不問世數遠近,悉聽改複本姓。”
  [31]癸卯(十九日),北齊詔令:“民間百姓中如果有父祖輩的人假冒元氏的姓的,或因為受元氏的攜帶養育而假託姓元氏的,不管年代遠近,一律讓他們改複本姓。”
  [32]初,高祖追諡兄道譚為始興昭烈王,以其次子頊襲封。及世祖即位,頊在長安未還,上以本宗乏饗,戊戌,詔徙封頊為安成王,皇子伯茂為始興王。
  [32]當初,陳武帝追諡哥哥陳道譚為始興昭烈王,讓他的第二個兒子陳頊繼承封號。等到文帝陳即位,陳頊還被俘在長安沒有回來,文帝因為他自己繼承了皇位,本宗缺乏主祭的人,於是在戊戌(十四日)那天,下詔改封陳頊為安成王,封皇子陳伯茂為始興王,讓他供奉陳道譚的祭祀。
  [33]初,周太祖平蜀,以其形勝之地,不欲使宿將居之,問諸子:“誰可往者?”皆不對。少子安成公憲請行,太祖以其幼,不許。壬子,周人以憲崐為益州總管,時年十六,善於撫綏,留心政術,蜀人悅之。九月,乙卯,以大將軍天水公廣為梁州總管。廣,導之子也。
  [33]當初,北周文帝平定蜀地,考慮到蜀地山高路險,是軍事要地,不想讓老將去鎮守,就問自己的兒子們:“誰可以去鎮守蜀地?”兒子們都不回答。只有小兒子安成公宇文憲要求去,文帝因為他年幼,沒有批准。壬子(二十八日),北周任命宇文憲為益州總管,當時他年僅十六歲,卻很善於安撫治理,留心治政之術,蜀地人民很喜歡他。九月,乙卯(初一),任命大將軍天水公宇文廣為梁州總管。宇文廣是宇文導的兒子。
  [34]辛酉,立皇子伯宗為太子。
  [34]辛酉(初七),陳朝立皇子陳伯宗為太子。
  [35]己巳,齊主如晉陽。
  [35]己巳(十五日),北齊國主去晉陽。
  [36]辛未,周主封其弟輔城公邕為魯公,安成公憲為齊公,純為陳公,盛為越公,達為代公,通為冀公,為滕公。
  [36]辛未(十七日),北周國主封他的弟弟輔城公宇文邕為魯公,安成公宇文憲為齊公,宇文純為陳公,宇文盛為越公,宇文達為代公,宇文通為冀公,宇文為滕公。
  [37]乙亥,立太子母吳興沈妃為皇后。
  [37]乙亥(二十一日),陳朝立太子陳伯宗的母親吳興人沈妃為皇后。
  [38]周少保懷寧莊公蔡卒。
  [38]北周少保懷寧莊公蔡去世。
  [39]齊顯祖嗜酒成疾,不復能食,自知不能久,謂李後曰:“人生必有死,何足致惜!但憐正道尚幼,人將奪之耳!”又謂常山王演曰:“奪則任汝,慎勿殺也!”尚書令開封王楊、領軍大將軍平秦王歸彥、侍中廣漢燕子獻、黃門侍郎鄭頤皆受遺詔輔政。冬,十月,甲午,殂。癸卯,發喪,群臣號哭,無下泣者,唯楊涕泗嗚咽。太子殷即位,大赦。庚戌,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詔諸土木金鐵雜作一切停罷。
  [39]北齊文宣帝因為嗜酒病重,不能進食,自己知道不能活多久了,便對李後說:“人生必有一死,我對死沒有什麼可惜的。只是憐憫太子正道年紀還小,恐怕有人會奪他的皇位!”又對常山王高演說:“要奪皇位也只好由你去,但千萬不要殺害我兒。”尚書令開封王楊、領軍大將軍平秦王高歸彥、侍中廣漢人燕子獻、黃門侍郎鄭頤都接受遺詔承擔輔政的責任。冬季,十月,甲午(初十),北齊文宣帝去世。癸卯(十九日),為其發喪,群臣們都作出號哭的樣子,但沒有人流淚。只有楊涕淚俱下,嗚咽不止。太子高殷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庚戌(二十六日),尊稱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下詔命令各種土木金鐵雜作之事全部暫停。
  [40]王琳聞高祖殂,乃以少府卿吳郡孫為郢州刺史,總留任,奉梁永嘉王莊出屯濡須口,齊揚州道行臺慕容儼帥眾臨江,為之聲援。十一月,乙卯,琳寇大雷,詔侯、侯安都及儀同徐度將兵御之。安州刺史吳明徹夜襲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擊明徹,大破之,明徹僅以身免。琳因引兵東下。
  [40]王琳聽到陳武帝去世的訊息,便任命少府卿吳郡人孫為郢州刺史,讓他總攬留守事宜,自己則擁奉梁朝永嘉王蕭莊出兵屯駐濡須口,北齊揚州道行臺慕容儼率領部眾逼近長江,為其聲援。十一月,乙卯(初二),王琳進犯大雷。陳文帝詔令侯、侯安都和儀同徐度帶兵去抵抗。安州刺史吳明徹乘夜襲擊湓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進攻吳明徹,把他打得大敗,吳明徹只逃出了一條命。王琳乘引勢兵東下。
  [41]齊以右丞相斛律金為左丞相,常山王演為太傅,長廣王湛為太尉,段韶為司徒,平原王淹為司空,高陽王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司州牧,侍中燕子獻為右僕射。
  [41]北齊任命右丞相斛律金為丞相,常山王高演為太傅,長廣王高湛為太尉,段韶為司徒,平原王高淹為司空,高陽王高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高孝琬為司州牧,侍中燕子獻為右僕射。
  [42]辛未,齊顯祖之喪至鄴。
  [42]辛未(十九日),北齊文宣帝的靈柩由晉陽移到鄴城。
  [43]十二月,戊戌,齊徙上黨王紹仁為漁陽王,廣陽王紹義為范陽王,長崐樂王紹廣為隴西王。
  [43]十二月,戊戌(十五日),北齊改封上黨王高紹仁為漁陽王,廣陽王高紹義為范陽王,長樂王高紹廣為隴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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