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隋紀·隋紀五

隋紀五原文

  起著雍执徐,尽玄黓涒滩,凡五年。

  炀皇帝上之下大业四年(戊辰,公元六零八年)

  春,正月,乙巳,诏发河北诸军五百馀万众穿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丁男不供,始役妇人。

  壬申,以太府卿元寿为内史令。

  裴矩闻西突厥处罗可汗思其母,请遣使招怀之。二月,己卯,帝遣司朝谒者崔君肃赍诏书慰谕之。处罗见君肃甚倨,受诏不肯起,君肃谓之曰:“突厥本一国,中分为二,每岁交兵,积数十岁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其势敌耳。然启民举其部落百万之众,卑躬折节,入臣天子者,其故何也?正以切恨可汗,不能独制,欲借兵于大国,共灭可汗耳。群臣咸欲从启民之请,天子既许之,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夫人惧西国之灭,旦夕守阙,哭泣哀祈,匍匐谢罪,请发使召可汗,令入内属。天子怜之,故复遣使至此。今可汗乃倨慢如是,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伏尸都市,传首虏庭。发大隋之兵,资东国之众,左提右挈,以击可汗,亡无日矣!奈何爱两拜之礼,绝慈母之命,惜一语称臣,使社稷为墟乎!”处罗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因遣使者随君肃贡汗血马。

  三月,壬戌,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入贡,遗帝书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帝览之,不悦,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无礼者,勿复以闻。”

  乙丑,车驾幸五原,因出塞巡长城。行宫设六合板城,载以枪车。每顿舍,则外其辕以为外围,内布铁菱;次施弩床,皆插钢锥,外向;上施旋机弩,以绳连机,人来触绳,则弩机旋转,向所触而发。其外又以矰周围,施铃柱、槌磐以知所警。

  帝募能通绝域者,屯田主事常骏等请使赤土,帝大悦。丙寅,命骏等赍物五千段,以赐其五。赤土者,南海中远国也。

  帝无日不治宫室,两京及江都,苑囿亭殿虽多,久而益厌。每游幸,左右顾瞩,无可意者,不知所适。乃备责天下山川之图,躬自历览,以求胜地可置宫苑者。夏,四月,诏于汾州之北汾水之源,营汾阳宫。

  初,元德太子薨,河南尹齐王暕次当为嗣,元德吏兵二万馀人,悉隶于柬,帝为之妙选僚属,以光禄少卿柳謇之为齐王长史,且戒之曰:“齐王德业修备,富贵自钟卿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庆之从子也。暕宠遇日隆,百官趋谒,阗咽道路。暕以是骄恣,昵近小人,所为多不法。遣左右乔令则、库狄仲锜、陈智伟求声色。令则等因此放纵,访人家有美女,辄矫暕命呼之,载入暕第,淫而遣之。仲锜、智伟诣陇西,挝炙诸胡,责其名马,得数匹以进暕;暕令还主,仲锜等诈言王赐,取归其家,暕不知也。乐平公主尝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复以柳氏进暕,暕纳之。其后,帝问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齐王所。”帝不悦。暕从帝幸汾阳宫,大猎,诏暕以千骑入围,暕大获糜鹿以献;而帝未有得也,乃怒从官,皆言为暕左右所遏,兽不得前。帝于是发怒,求暕罪失。时制:县令无故不得出境。有伊阙令皇甫诩,得幸于暕,违禁,携之至汾阳宫。御史韦德裕希旨劾奏暕,帝令甲士千馀人大索暕第,因穷治其事。暕妃韦氏早卒,暕与妃姊元氏妇通,产一女。暕召相工令遍视后庭,相工指妃姊曰:“此产子者当为皇后。”暕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得立,阴挟左道为厌胜,至是皆发。帝大怒,斩令则等数人,赐妃姊死,暕府僚皆斥之边远。柳謇之坐不能匡正,除名。时赵王杲尚幼,帝谓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暕自是恩宠日衰,虽为京尹,不复关预时政。帝恒令虎贲郎将一人监其府事,暕有微失,虎贲辄奏之。帝亦常虑暕生变,所给左右,皆以老弱,备员而已。太史令庚质,季才之子也,其子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儿事齐王,何向背如此!”对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犹怒,出为合水令。

  乙卯,诏以突阙启民可汗遵奉朝化,思改戎俗,宜于万寿戌置城造屋,其帷帐床褥以上,务从优厚。

  秋,七月,辛巳,发丁男二十馀万筑长城,自榆谷而东。

  裴矩说铁勒,使击吐谷浑,大破之。吐谷浑可汗伏允东走,入西平境内,遣使请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浇河,许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临羌城,吐谷浑畏述兵盛,不敢降,帅众西遁,述引兵追之,拔曼头、赤水二城,斩三千馀级,获其王公以下二百人,虏男女四千口而还。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有,置州、县、镇、戍,天下轻罪徙居之。

  八月,辛酉,上亲祠恒岳,赦天下。河北道郡守毕集,裴矩所致西域十馀国皆来助祭。

  九月,辛未,征天下鹰师悉集东京,至者万余人。

  冬,十月,乙卯,颁新式。

  常骏等至赤土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进金鏁以缆骏船,凡泛海百馀日,入境月馀,乃至其都。其王居处器用,穷极珍丽,待使者礼亦厚,遣其子那邪迦随骏入贡。

  帝以右翊卫将军河东薛世雄为玉门道行军大将,与突阙启民可汗连兵击伊吾,师出玉门,启民不至。世雄孤军度碛,伊吾初谓隋军不能至,皆不设备;闻世雄军已度碛,大惧,请降。世雄乃于汉故伊吾城东筑城,留银青光禄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馀人戌之而还。

  炀皇帝上之下大业五年(己巳,公元六零九年)

  春,正月,丙子,改东京为东都。

  突阙启民可汗来朝,礼赐益厚。

  癸未,诏天下均田。

  戊子,上自东都西还。

  己丑,制民间铁叉、搭钩、刃之类皆禁之。

  二月,戊申,车驾至西京。

  三月,己巳,西巡河右;乙亥,幸扶风旧宅。夏,四月,癸亥,出临津关,渡黄河,至西平,陈兵讲武,将击吐谷浑。五月,乙亥,上大猎于拔延山,长围周亘二十里。庚辰,入长宁谷,度星岭;丙戌,至浩亹川。以桥未成,斩都水使者黄亘及督役者九人,数日,桥成,乃行。

  吐谷浑可汗伏允帅众保覆袁川,帝分命内史元寿南屯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屯北雪山,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琶峡,将军张寿西屯泥岭,四面围之。伏允以数十骑遁出,遣其名王诈称伏允,保车我真山。壬辰,诏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往捕之。定和轻其众少,不被甲,挺身登山,吐谷浑伏兵射杀之;其亚将柳武建击吐谷浑,破之。甲午,吐谷浑仙头王穷蹙,帅男女十馀万口来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禄大夫梁默等追讨伏允,兵败,为伏允所杀。卫尉卿刘权出伊吾道,击吐谷浑,至青海,虏获千馀口,乘胜追奔,至伏俟城。

  辛丑,帝谓给事郎蔡征曰:“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对曰:“此其所以不能长世。”丙午,至张掖。帝之将西巡也,命裴矩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召使入朝。壬子,帝至燕支山,伯雅、吐屯设等及西域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帝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衣服车马不鲜者,郡县督课之。骑乘嗔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吐屯设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大悦。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谪天下罪人为戌卒以守之。命刘权镇河源郡积石镇,大开屯田,捍御吐谷浑,以通西域之路。

  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帝谓裴矩有绥怀之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自西京诸县及西北诸郡,皆转输塞外,每岁钜亿万计;经途险远及遇寇钞,人畜死亡不达者,郡县皆征破其家。由是百姓失业,西方先困矣。

  初,吐谷浑伏允使其子顺来朝,帝留顺不遣。伏允败走,无以自资,帅数千骑客于党项。帝立顺为可汗,送至玉门,令统其馀众;以其大宝王尼洛周为辅。至西平,其部下杀洛周,顺不果入而还。

  丙辰,上御观风殿,大备文物,引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升殿宴饮,其馀蛮夷使者陪阶庭者二十馀国,奏九部乐及鱼龙戏以娱之,赐赉有差。戊午,赦天下。

  吐谷浑有青海,俗传置牝马于其上,得龙种。秋,七月,置马牧于青海,纵牝马二千匹于川谷以求龙种,无效而止。

  车驾东还,行经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雪晦冥,文武饥馁沾湿,夜久不逮前营,士卒冻死者太半,马驴什八九,后宫妃、主或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间。九月,癸未,车驾入西京。冬,十一月,丙子,复幸东都。

  民部侍郎裴蕴以民间版籍,脱漏户口及诈注老小尚多,奏令貌阅,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又许民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是岁,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帝临朝鉴状,谓百官曰:“前代无贤才,致此罔冒;今户口皆实,全由裴蕴。”由是渐见亲委,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机密。蕴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则曲法锻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之。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刑部、大理莫敢与争,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蕴有机辩,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突厥启民可汗卒,上为之废朝三日,立其子咄吉,是为始毕可汗;表请尚公主,诏从其俗。

  初,内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学有盛名,久当枢要,高祖末,出为襄州总管;帝即位,自番州刺史召之,欲用为秘书监。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悦,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司隶刺史房彦谦劝道衡杜绝宾客,卑辞下气,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久不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高颎邪!”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原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然。我少时与之行役,轻我童稚,与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及我即位,怀不自安,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道衡自以所坐非大过,促宪司早断,冀奏日帝必赦之,敕家人具馔,以备宾客来候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不意,未能引决。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天下冤之。

  帝大阅军实,称器甲之美,宇文述因进言:“此皆云定兴之功。”帝即擢定兴为太府丞。

  炀皇帝上之下大业六年(庚午,公元六一零年)

  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盗数十人,素冠练衣,焚香持华,自称弥勒佛,入自建国门,监门者皆稽首。既而夺卫士仗,将为乱;齐王暕遇而斩之。于是都下大索,连坐者千余家。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命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廷就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惊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市人惭不能答。

  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联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尽心,孰能若是!”是时矩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斐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谄谀有宠。述善于供奉,容止便辟,侍卫者咸取则焉。郭衍尝劝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高祖,空自勤苦。”帝益以为忠,曰:“唯有郭衍心与朕同。”

  帝临朝凝重,发言降诏,辞义可观;而内存声色,其在两都及巡游,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随,谓之四道场。梁公萧矩,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皛,庆之孙也;皆有宠于帝。帝每日于苑中林亭间盛陈酒馔,敕燕王倓与钜、皛及高祖嫔御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为一席,帝与诸宠姬为一席,略相连接,罢朝即从之宴饮,更相劝侑,酒酣殽乱,靡所不至,以是为常。杨氏妇女之美者,往往进御。皛出入宫掖,不限门禁,至于妃嫔、公主皆有丑声,帝亦不之罪也。

  帝复遣硃宽招抚流求,流求不从。帝遣虎贲郎将庐江陈稜,朝请大夫同安张镇周发东阳兵万馀人,自义安泛海击之。行月余,至其国,以镇周为先锋。流求王渴刺兜遣兵逆战;屡破之,遂至其都。渴刺兜自将出战,又败,退入栅;棱等乘胜攻拔之,斩渴刺兜,虏其民万馀口而还。二月,己巳,棱等献流求俘,颁赐百官,进棱位右光禄大夫,镇周金紫光禄大夫。

  己卯,诏以“近世茅土妄假,名实相乖,自今唯有功勋乃得赐封;仍令子孙承袭。”于是旧赐五等爵,非有功者皆除之。

  康申,以所征周、齐、梁、陈散乐悉配太常,皆置博士弟子以相传授,乐工至三万馀人。

  三月,癸亥,帝幸江都宫。

  初,帝欲大营汾阳宫,令御史大夫张衡具图奏之。衡承间进谏曰:“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弊,伏愿留神,稍加抑损。”帝意甚不平,后日衡谓侍臣曰:“张衡自谓由其计画,令我有天下也。”乃录齐王暕携皇甫诩从驾及前幸涿郡祠恒岳时,父老谒见者衣冠多不整,谴衡以宪司不能举正,出为榆林太守。久之,衡督役筑楼烦城,因帝巡幸,得谒帝。帝恶衡不损瘦,以为不念咎,谓衡曰:“公甚肥泽,宜且还郡。”复遣之榆林。未几,敕衡督役江都宫。礼部尚书杨玄感使至江都,衡谓玄感曰:“薛道衡真为枉死。”玄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频减顿具。帝于是发怒,锁诣江都市,将斩之,久乃得释,除名为民,放还田里。以王世充领江都宫监。

  世充本西域胡人,姓支氏。父收,幼从其母嫁王氏,因冒其姓。世充性谲诈,有口辩,颇涉书传,好兵法,习律令。帝数幸江都,世充能伺候颜色为阿谀,雕饰池台,奏献珍物,由是有宠。

  夏,六月,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冬,十二月,己未,文安宪侯牛弘卒。弘宽厚恭俭,学术精博,隋室旧臣,始终信任,悔吝不及者,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句,尝因醉射杀弘驾车牛。弘来还宅,其妻迎谓之曰:“叔射杀牛。”弘无所怪问,直答云:“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之矣。”颜色自若,读书不辍。

  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馀杭,八百馀里,广十馀丈,使可通龙舟,并置驿宫、草顿,欲东巡会稽。

  上以百官从驾皆服袴褶,于军旅间不便,是岁,始诏“从驾涉远者,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绯绿,胥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皁,士卒以黄。”

  帝之幸启民帐也,高丽使者在启民所。启民不敢隐,与之见帝。黄门侍郎裴矩说帝曰:“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令乃不臣,别为异域。先帝欲征之久矣,但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者亲见启民举国从化,可因其恐惧,胁使入朝。”帝从之,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帐。明年当往涿郡,尔还日,语高丽王:宜早来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如启民。苟或不朝,将帅启民往巡彼土。”高丽王元惧。籓礼颇阙,帝将讨之;课天下富人买武马,匹至十万钱;简阅器仗,务令精新,或有滥恶,则使者立斩。

  炀皇帝上之下大业七年(辛未,公元六一一年)

  春,正月,壬寅,真定襄侯郭衍卒。

  二月,己未,上升钓台,临杨子津,大宴百僚。乙亥,帝自江都行幸涿郡,御龙舟,渡河入永济渠,仍敕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司之官于前船选补,其受选者三千余人,或徒步随船三千馀里,不得处分,冻馁疲顿,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壬午,下诏讨高丽。敕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午,车驾至涿郡之临朔宫,文武从官九品以上,并令给宅安置。先是,诏总征天下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镩手三万人,于是四远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供载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发河南、北民夫以供军须。秋,七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舳舻相次千馀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填咽于道,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盈路,天下骚动。

  山东、河南大水,漂没三十馀郡。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数十里。

  初,帝西巡,遣侍御兄韦节召西突厥处罗可汗,令与车驾会大斗拔谷,国人不从,处罗谢使者,辞以他故。帝大怒,无如之何。会其酋长射匮遣使来求婚,裴矩因奏曰:“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属处罗,故遣使来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至馆,微讽谕之。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状,称射匮向善,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为婚。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径处罗,处罗爱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匮闻而大喜,兴兵袭处罗;处罗大败,弃妻子,将左右数千骑东走,缘道被劫,寓于高昌,东保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状。帝遣裴矩与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晋昌城,晓谕处罗使入朝。十二月,己未,处罗来朝于临朔宫,帝大悦,接以殊礼。帝与处罗宴,处罗稽首,谢入见之晚。帝以温言慰芝之,备设天下珍膳,盛陈女乐,罗绮丝竹,眩曜耳目,然处罗终有怏怏之色。

  帝自去岁谋讨高丽,诏山东置府,令养马以供军役。又发民夫运米,积于泸河、怀远二镇,车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过半,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加之饥馑,谷价踊贵,东北边尤甚,斗米直数百钱。所运米或粗恶,令民籴而偿之。又发鹿车夫六十馀万,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险远,不足充餱粮,至镇,无可输,皆惧罪亡命。重以官吏贪残,因缘侵渔,百姓困穷,财力俱竭,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于是始相聚为群盗。

  邹平民王薄拥众据长白山,剽掠齐、济之郊,自称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劝,避征役者多往归之。

  平原东有豆子,负海带河,地形深阻。自高齐以来,群盗多匿其中。有刘霸道者,家于其旁,累世仕宦,赀产富厚。霸道喜游侠,食客常数百人。及群盗起,远近多往依之,有众十馀万,号“阿舅贼”。

  漳南人窦建德,少尚气侠,胆力过人,为乡党所归附。会募人征高丽,建德以勇敢选为二百人长。同县孙安祖亦以骁勇选为征士,安祖辞以家为水所漂,妻子馁死,县令怒笞之。安祖刺杀令,亡抵建德,建德匿之。官司逐捕,踪迹至建德家,建德谓安祖曰:“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高丽,尚为所败。今水潦为灾,百姓困穷,加之往岁西征,行者不归,疮痍未复;主上不恤,乃更发兵亲击高丽,天下必大乱。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但为亡虏邪!”乃集无赖少年,得数百人,使安祖将之,入高鸡泊中为群盗,安祖自号将军。时鄃人张金称聚众河曲,蓚人高士达聚众于清河境内为盗。群县疑建德与贼通,悉收其家属,杀之。建德帅麾下二百人亡归士达,士达自称东海公,以建德为司兵。顷之,孙安祖为张金称所杀,其众尽归建德,建德兵至万馀人。建德能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逸,由是人争附之,为之致死。

  自是所在群盗蜂起,不可胜数,徒众多者至万馀人,攻陷城邑。甲子,敕都尉、鹰扬与郡县相知追捕,随获斩决;然莫能禁止。

  炀皇帝上之下大业八年(壬申,公元六一二年)

  春,正月,帝分西突厥处罗可汗之众为三,使其弟阙度设将羸弱万馀口,居于会宁,又使特勒大奈别将馀众居于楼烦,命处罗将五百骑常从车驾巡幸,赐号曷婆那可汗,赏赐甚厚。

  初,嵩高道士潘诞自言三百岁,为帝合炼金丹。帝为之作嵩阳观,华屋数百间,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给使,位视三品;常役数千人,所费巨万。云金丹应用石胆、石髓,发石工凿嵩高大石深百尺者数十处。凡六年,丹不成。帝诘之,诞对以“无石胆、石髓,若得童男女胆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之。”帝怒,锁诣涿郡,斩之。且死,语人曰:“此乃天子无福,值我兵解时至,我应生梵摩天”云。

  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征合水令庚质,问曰:“高丽之众不能当我一郡,今朕以此众伐之,卿以为克不?”对曰:“伐之可克。然臣窃有愚见,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岂可未见贼而先自退邪?”对曰:“战而未克,惧损威灵。若车驾留此,命猛将劲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机在速,缓则无功。”帝不悦,曰:“汝既惮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监事耿询上书切谏,帝大怒,命左右斩之,何稠苦救,得免。

  壬午,诏左十二军出镂方,长岑、溟海、盖马、建安、南苏、辽东、玄菟、扶馀、朝鲜、沃沮、乐浪等道,右十二军出黏蝉、含资、浑弥、临屯、候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东施、带方、襄平等道,骆驿引途,总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宜社于南桑干水上,类上帝于临朔宫南,祭马祖于蓟城北。帝亲授节度:每军大将、亚将各一人;骑兵四十队,队百人,十队为团,步卒八十队,分为四团,团各有偏将一人;其铠胄、缨拂、旗幡,每团异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诏慰扶,不受大将节制;其辎重散兵等亦为四团,使步卒挟之而行;进止立营,皆有次叙仪法。癸未,第一军发;日遣一军,相去四十里,连营渐进;终四十日,发乃尽,首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亘九百六十里。御营内合十一卫、三台、五省、九寺,分隶内、外、前、后、左、右六军,次后发,又亘八十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甲辰,内史令元寿薨。

  二月,壬戌,观德王雄薨。

  北平襄侯段文振为兵部尚书,上表,以为帝“宠待突厥太厚,处之塞内,资以兵食,戎狄之性,无亲而贪,异日必为国患。宜以时谕遣,令出塞外,然后明设烽候,缘边镇防,务令严重,此万岁之长策也。”兵曹郎斛斯政,椿之孙也,以器干明司,为帝所宠任,使专掌兵事。文振知政险薄,不可委以机要,屡言于帝,帝不从。及征高丽,以文振为左候卫大将军,出南苏道。文振于道中疾笃,上表曰:“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万乘。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毋宜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馀城自克;如不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阻,兵粮既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

  癸巳,上始御师,进至辽水。众军总会,临水为大陈,高丽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济。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谓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岂能然艾灸頞,瓜蒂歕鼻,治黄不差,而卧死儿女手中乎!”乃自请为前锋,谓其三子曰:“吾荷国恩,今为死日!我得良杀,汝当富贵。”帝命工部尚书宇文恺造浮桥三道于辽水西岸,既成,引桥趣东岸,桥短不及岸丈馀。高丽兵大至,隋兵骁勇者争赴水接战,高丽兵乘高击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众。麦铁杖跃登岸,与虎贲郎将钱士雄、孟叉等皆战死。乃敛兵,引桥复就西岸。诏赠铁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袭爵,次子仲才、季才并拜正议大夫。更命少府监何稠接桥,二日而成,诸军相次继进,大战于东岸,高丽兵大败,死者万计。诸军乘胜进围辽东城,即汉之襄平城也。车驾渡辽,引曷萨那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观战处以慑惮之,因下诏赦天下。命刑部尚书卫文昇、尚书右丞刘士龙抚辽左之民,给复十年,建置郡县,以相统摄。

  夏,五月,壬午,纳言杨达薨。

  诸将之东下也,帝亲戒之曰:“今者吊民伐罪,非为功名。诸将或不识朕意,欲轻兵掩袭,孤军独斗,立一身之名以邀勋赏,非大军行法。公等进军,当分为三道,有所攻击,必三道相知,毋得轻军独进,以致失亡。又,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得专擅。”辽东数出战不利,乃婴城固守,帝命诸军攻之。又敕诸将,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辽东城将陷,城中人辄言请降;诸将奉旨不敢赴机,先令驰奏,比报至,城中守御亦备,随出拒战。如此再三,帝终不悟。既而城久不下,六月,己未,帝幸辽东城南,观其城池形势,因召诸将诘责之曰:“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愿我来,恐见病败耳。我今来此,正欲观公等所为,斩公辈耳!公今畏死,莫肯尽力,谓我不能杀公邪!”诸将咸战惧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数里,御六合城。高丽诸城各坚守不下。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帅江、淮水军,舳舻数百里,浮海先进,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与高丽相遇,进击,大破之。护儿欲乘胜趣其城,副总管周法尚止之,请俟诸军至俱进。护儿不听,简精甲四万,直造城下。高丽伏兵于罗郭内空寺中,出兵与护儿战而伪败,护儿逐之入城,纵兵俘掠,无复部伍。伏兵发,护儿大败,仅而获免,士卒还者不过数千人。高丽追至船所,周法尚整陈待之,高丽乃退。护儿引兵还屯海浦,不敢复留应接诸军。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馀道,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卫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昇出遂城道,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昇出增地道,皆会于鸭绿水西。述等兵自泸河、怀远二镇,人马皆给百日粮,又给排甲、枪槊并衣资、戎具、火幕,人别三石已上,重莫能胜致。下令军中:“遗弃米粟者斩!”士卒皆于幕下掘坑埋之,才行及中路,粮已将尽。

  高丽遣大臣乙支文德诣其营诈降,实欲观虚实。于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来者,必擒之。”仲文将执之,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抚使,固止之。仲文遂听文德还,既而悔之,遣人绐文德曰:“更欲有言,可复来。”文德不顾,济鸭绿水而去。仲文与述等既失文德,内不自安,述以粮尽,欲还。仲文议以精锐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将军仗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固知无功,何则?古之良将能成功者,军中之事,决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胜敌!”时帝以仲文有计划,令诸军咨禀节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从之,与诸将渡水追文德。文德见述军士有饥色,故欲疲之,每战辄走。述一日之中,七战皆捷,既恃骤胜,又逼群议,于是遂进,东济萨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为营。文德复遣使诈降,请于述曰:“若旋师者,当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见士卒疲弊,不可复战,又平壤城险固,度难猝拔,遂因其诈而还。述等为方陈而行,高丽四面钞击,述等且战且行。秋,七月,壬寅,至萨水,军半济,高丽自后击其后军,左屯卫将军辛世雄战死。于是诸军俱溃,不可禁止。将士奔还,一日一夜至鸭绿水,行四百五十里。将军天水王仁恭为殿,击高丽,却之。来护儿闻述等败,亦引还。唯卫文升一军独全。

  初,九军渡辽,凡三十万五千,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亡荡尽。帝大怒,锁系述等。癸卯,引还。

  初,百济王璋遣使请讨高丽,帝使之觇高丽动静,璋内与高丽潜通。隋军将出,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师期。帝大悦,厚加赏赐,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告以期会。及隋军度辽,百济亦严兵境上,声言助隋,实持两端。

  是行也,唯于辽水西拔高丽武历逻,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已。八月,敕运黎阳、洛阳、太原等仓谷向望海顿,使民部尚书樊子盖留守涿郡。九月,庚寅,车驾至东都。

  冬,十月,甲寅,工部尚书宇文恺卒。

  十一月,己卯,以宗女为华容公主,嫁高昌。

  宇文述素有宠于帝,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阳公主,故帝不忍诛。甲申,与于仲文等皆除名为民,斩刘士龙以谢天下。萨水之败,高丽追围薛世雄于白石山,世雄奋击,破之,由是独得免官。以卫文昇金为紫光禄大夫。诸将皆委罪于于仲文,帝既释诸将,独系仲文。仲文忧恚,发病困笃,乃出之,卒于家。

  是岁,大旱,疫,山东尤甚。

  张衡既放废,帝每令亲人觇衡所为。帝还自辽东,衡妾告衡怨望,谤讪朝政,诏赐尽于家。衡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监刑者塞耳,促令杀之。

隋紀五譯文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四年(戊辰、608)
  隋紀五 隋煬帝大業四年(戊辰,公元608年)
  [1] 春,正月,乙巳,詔發河北諸軍五百餘萬穿永濟渠,引沁水南達於河,北通涿郡。丁男不供,始役婦人。
  [1] 春季,正月,乙巳(初一),煬帝下詔徵發黃河以北各軍一百多萬人開鑿永濟渠,引沁水向南到黃河,向北通涿郡。男丁不足,開始役使婦女。
  [2] 壬申,以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
  [2] 壬申(二十八日),任命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
  [3] 裴矩聞西突厥處羅可汗思其母,請遣使招懷之。二月,己卯,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齎詔書慰諭之。處羅見君肅甚倨,受詔不肯起,君肅謂之曰:“突厥本一國,中分為二,每歲交兵,積數十歲而莫能相滅者,明知其勢敵耳。然啟民舉其部落百萬之眾,卑躬折節,入臣天子者,其故何也?正以切恨可汗,不能獨制,欲借兵於大國,共滅可汗耳。群臣鹹欲從啟民之請,天子既許之,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夫人懼西國之滅,旦夕守闕,哭泣哀祈,匍匐 謝罪,請發使召可汗,令入內屬。天子憐之,故復遣使至此。今可汗乃倨慢如此,則向夫人為誑天子,必伏屍都市,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資東國之眾,左提右挈以擊可汗,亡無日矣!奈何愛兩拜之禮,絕慈母之命,惜一語稱臣,使社稷為墟乎!”處羅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詔書,因遣使者隨君肅貢汗血馬。
  [3]裴矩聽說西突厥的處羅可汗思念他的母親,請求煬帝派遣使者去招撫處羅可汗。二月,己卯(初六),煬帝派遣司朝謁者崔君肅攜帶著詔書慰問並諭示他。處羅可汗見到崔君肅時態度很是傲慢,接受詔書時不肯起立。崔君肅對他說:“突厥本來是一個國家,中間一分為二,每年雙方交兵打仗,打了幾十年的仗而不能互相消滅,其原因是明顯的,雙方勢均力敵。但是啟民可汗率領其部落的百萬之眾,卑躬屈膝,對大隋天子稱臣的原因是什麼呢?正是因為對可汗您的切齒之恨,不能獨自制服您,而想要憑藉大國的兵力,共同滅掉可汗您呵。朝中群臣都想接受啟民可汗的請求,天子要是允許了,出兵就有日可待了。只是可汗的母親向夫人,懼怕西突厥國被滅亡,每日早晚守在宮門,哭泣著哀求著,匍匐在地謝罪,請求皇帝派使者召見可汗,讓可汗入朝歸附。天子憐憫向夫人,因此派使者到這裡來。現在可汗既如此傲慢,那麼向夫人就成了誆騙天子,一定會被在鬧市殺掉,並將首級傳示西域各國。天子發動大隋的兵馬,藉助東突厥的人力,左提右挈以夾擊可汗,您的國家滅亡的日子就不遠了。為什麼要愛惜行兩拜之禮,而丟掉慈母的性命呢?吝惜說一句稱臣的話,而使國家社稷成為廢墟呢?”處羅可汗聽了此話,驚惶四顧,一躍而起,流淚再三拜謝,跪在地上接受詔書。因此派遣使者隨崔君肅朝貢上等好馬。
  [4]三月,壬戌,倭王多利思比孤貢,遺帝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帝覽之,不悅,謂鴻臚卿曰:“蠻夷書無禮者,勿復以聞。”
  [4]三月,壬戌(十九日),倭王多利思比孤派人來朝貢,給煬帝的書信上說:“日出處的天子致書信給日沒處的天子,您可好嗎?”煬帝看後很不高興,對鴻臚卿說:“蠻夷人的書信凡無禮的,就不要再給我看了。”
  [5]乙丑,車駕幸五原,因出塞巡長城。行宮設六合板城,載以槍車。每頓舍,則外其轅以為外圍,內布鐵菱;次施弩床,皆插鋼錐,外向;上施旋機弩,以繩連機,人來觸繩,則弩機旋轉,向所觸而發。其外又以周圍,施鈴柱、槌磐以知所警。
  [5]乙丑(二十二日),煬帝到達五原,就此出塞巡視長城。煬帝的行宮設定木製的六合城,城上載有槍車。每次停下駐宿,則把車轅朝外作為外圍,內布鐵蒺藜;再安設弩床,都插上鋼錐,錐向外;上面裝置旋機弩,用繩子系在弩的板機上,只要有人觸動繩子,弩機就旋轉,向觸動的方向發射。在弩外周圍又佈置能弋射的短箭,並裝設鈴柱、木槌、石磐用來報警。
  [6]帝募能通絕域者,屯田主事常駿等請使赤土,帝大悅,丙寅,命駿齎物五千段,以賜其王。赤土者,南海中遠國也。
  [6]煬帝招募能夠溝通極遠地方關係的人,屯田主事常駿等人請求出使赤土,煬帝非常高興。丙寅(二十三日),命令常駿攜帶著財物五千段,用來賞賜赤土國王。赤土國,是南海中一個很遙遠的國家。[7]帝無日不治宮室,兩京及江都,苑囿亭殿雖多,久而益厭,每遊幸,左右顧矚,無可意者,不知所適。乃備責天下山川之圖,躬自歷覽,以求勝地可置宮苑者。夏,四月,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營汾陽宮。
  [7]煬帝沒有一天不在營建宮室,兩京以及江都,苑囿亭殿雖然很多,時間久了煬帝仍非常感到厭倦,每次遊玩,左顧右盼,覺得這些宮殿苑林都沒有 中意的,不知道什麼是好。於是遍求天下山川圖冊,親自察看,以尋求名勝之地營造宮苑。夏季,四月,煬帝下詔在汾州之北,汾水的源頭營建汾陽宮。
  [8]初,元德太子薨,河南柳尹齊王次當為嗣,元德吏兵二萬餘人,悉隸於,帝為之妙選僚屬,以光祿少卿柳謇之為齊王長史。且戒之曰:“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鍾卿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慶之從子也。寵遇日隆,百官趨謁,闐咽道路。以是驕恣,暱近小人,所為多不法。遣左右喬令則、庫狄仲、陳智偉求聲色。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美女,輒矯命呼之,載入第,淫而遣之。仲、智偉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匹以進;令還主,仲等詐言王賜,取歸其家,不知也。樂平公主嘗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復以柳氏進,納之。其後,帝問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悅。從帝幸汾陽宮,大獵,詔以千騎入圍,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乃怒從官,皆言為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發怒,求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 ;有伊闕令皇甫詡,得幸於,違禁,攜之至汾陽宮。御史韋德裕希旨劾奏,帝令甲士千餘人大索第,因窮治其事。妃韋氏早卒,與妃姊元氏婦通,產一女。召相工令遍視後庭,相工指妃姊曰:“此產子者當為皇后。”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得立,陰挾左道為厭勝,至是皆發。帝大怒,斬令則等數人,賜妃姊死,府僚皆斥之邊遠。柳謇之坐不能匡正,除名。時趙王杲尚幼,帝謂侍臣曰:“朕唯有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市朝以明國憲。”自是恩寵日衰,雖為京尹,不復關預時政。帝恆令虎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有微失,虎賁輒奏之。帝亦常慮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太史令庾質,季才之子也,其子為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齊王,何向背如此!”對曰:“臣事陛下,子事齊王,實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猶怒,出為合水令。
  [8]當初,元德太子楊昭去世,河南尹齊王楊按次序應當立為嗣子,元 德太子屬下的兩萬餘官吏兵卒,全都隸屬於楊。煬帝為他精心地挑選僚屬,任命光祿少卿柳謇之為齊王的長吏,並且告誡柳謇之說:“齊王德行、業績修習完美,那麼富貴自然就會來到你身邊,齊王若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罪過也會相及於你。”柳謇之是柳慶的侄子。楊得到煬帝的寵信日益隆重,文武百官都趕著去拜謁他,以至於人都擠滿道路。楊因此而驕傲放縱,親近小人,所做所為多是不法之事。他派身邊的喬令則、庫狄仲、陳智偉去尋找歌舞女色。喬令則等人因此就更加放縱,打聽到人家有美女,立即就假借楊的命令招來,裝上車子送入楊府第,姦淫後再放走。庫狄仲、陳智偉到隴西去,對各部落胡人進行拷打燒烙,責令他們交出各馬,得到幾匹好馬便進獻給楊,楊命令把馬還給主人,庫狄仲等人詐稱是齊王所賜,將馬牽回家裡,楊不知道這些事。樂平公主曾經奏報煬帝說柳家的女兒很美,煬帝沒有答覆。後來,公主又把柳氏女給了楊,楊收納了。之後,煬帝問樂平公主:“柳氏女在哪裡呢?”公主說:“在齊王楊府裡。”煬帝不高興。楊跟隨煬帝到汾陽宮,參加大規模的狩獵活動。煬帝命令楊率領一千騎兵進入圍獵圈,楊獵獲了很多麋鹿進獻給煬帝,而煬帝什麼也沒有獵到,就向跟從的官員發怒。官員們都說因為楊身邊人的阻擋,野獸不能到跟前來。於是煬帝發怒,蒐羅楊的罪過。當時的制度:縣令無故不得出縣境,伊闕縣令皇甫詡,受到楊的寵信,他違反了禁令,被楊帶到了汾陽宮。御史韋德裕秉承煬帝的旨意向煬帝奏報彈劾楊。煬帝命令甲士一千餘人大肆搜查楊的府第,徹底追查懲治此事。楊的妃子韋氏早死,楊與妃姐元氏婦私通,生了一個女兒。楊召來一個看相的人,讓 他看遍府內的姬妾,看相者指著妃姐說:“這個生孩子的應當成為皇后。”楊認為元德太子有三個兒子,恐怕自已不能被立為太子,暗中倚靠左道妖術作咒詛以求勝,到後來這些都被揭發。煬帝勃然大怒,將喬令則等幾人斬首,妃姐被賜死,楊府中的僚屬都被流放到邊遠地區。柳謇之犯了崐不能糾正齊王錯誤的罪,而被除名。當時趙王楊杲還年幼,煬帝對侍臣說:“我只有楊這一個兒子,不然的話,應當處死並陳屍於鬧市以昭明國家的法度。”對楊的恩寵自此日漸衰落,雖然身為京尹,但不再參與時政。煬帝始終令虎賁郎派一人監視齊王府的情況,楊稍微有點過失,虎賁郎便立即上報。煬帝也常常擔憂楊會發生變故,派到楊身邊的人,都是老弱者,僅補齊人員而已。太史令庾質,是庾季才的兒子,他的兒子是齊王府的屬官。煬帝對庾質說:“你不能一心一意地侍奉我,竟讓你兒子侍奉齊王,為什麼你的心意正反不一呢?”庾質回答說:“我侍奉陛下,兒子侍奉齊王,實在是一心一意,不敢有二心。”煬帝仍然發怒,把庾質調為合水縣令。
  [9]乙卯,詔以突厥啟民可汗遵奉朝化,思改戎俗,宜於萬壽戍置城造屋,其帷帳床褥以上,務從優厚。
  [9]乙卯(十三日),煬帝下詔說,突厥啟民可汗遵奉朝廷的感化,想改變戎狄的習俗,可以在萬壽戌建立城池修造房屋,他們所用的帷帳、床褥等等物品,務必從優供應。
  [10]秋,七月,辛巳,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谷而東。
  [10]秋季,七月,辛巳(初十),煬帝徵發壯丁二十餘萬人修築長城,從榆谷向東。
  [11]裴矩說鐵勒,使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伏允東走,入西平境內,遣使請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澆河,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臨羌城,吐谷渾畏述兵盛,不敢降,帥眾西遁;述引兵追之,拔曼頭、赤水二城,斬三千餘級,獲其王公以下二百人,虜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東西四千裡,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州、縣、鎮、戍,天下輕罪徙居之。
  [11]裴矩遊說鐵勒,讓鐵勒攻擊吐谷渾,大敗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向東逃跑 ,進入西平境內,派遣使臣向隋朝請求投降要求救援。煬帝派安德王楊雄率兵出澆河郡,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接伏允可汗。宇文述到達臨羌城,吐谷渾人畏懼宇文述兵勢強盛,不敢投降,伏允可汗就率眾向西逃跑。宇文述引兵追殺,攻下曼頭、赤水二城,斬獲首級三千餘,俘獲吐谷渾王公以下貴族二百人,俘虜男女百姓四千人返回。伏允可汗向南逃到雪山,他原來統轄的地域都喪失了,東西四千裡,南北二千里,都為隋朝所有。隋朝在此設定州、縣、鎮、戍,將所有犯輕罪的人遷到此居住。
  [12]八月,辛酉,上親祠恆嶽,赦天下。河北道郡守畢集,裴矩所致西域十餘國皆來助祭。
  [12]八月,辛酉(二十日),煬帝親自到恆山去祭祀,下詔大赦天下。河北道的郡守都集中到恆山,裴矩所羅致的西域十幾個國家的使者都前來助祭。
  [13]九月,辛未,徵天下鷹師悉集東京。至者萬餘人。
  [13]九月,辛未(初一),煬帝徵召天下訓鷹師集中到東京,應徵而至的有一萬餘人。
  [14]冬,十月,乙卯,頒新式。
  [14]冬季,十月,乙卯(十六日),頒佈新的度、量、衡制度。
  [15]常駿等至赤土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進金以纜駿船,凡泛海百餘日,入境月餘,乃至其都。其王居處器用,窮極珍麗,待使者禮亦厚,遣其子那邪迦隨駿入貢。
  [15]常駿等人到達赤土國的國境,赤土國王利富多塞派遣使者乘三十隻大船來迎接他們。進獻金鎖以纜常駿的船。常駿等人在海上渡了一百餘天,入赤土境後又過了一個多月,才到達赤土國的國都。赤土國王居住的宮殿 、器物用品,都極其珍貴華麗,接待使者的禮節也十分隆重。國王還派兒子那邪迦跟隨常駿入朝進貢。
  [16]帝以右翊衛將軍河東薛世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與突厥啟民可汗連兵擊伊吾,師出玉門,啟民不至。世雄孤軍度磧,伊吾初謂隋軍不能至,皆不裝置;聞世雄軍已度磧,大懼,請降。世雄乃於漢故伊吾城東築城,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餘人戍之而還。
  [16]煬帝任命右翊衛將軍河東人薛世雄為王門道行軍大將,與突厥的啟民可汗聯合進攻伊吾國。薛世雄率軍出玉門,啟民可汗沒有到。薛世雄孤軍越過沙漠,伊吾人開始以為隋軍不可能來,所以都沒有做防備,當聽說薛世雄軍已崐越過沙漠,大為恐懼,於是請求投降。薛世雄就在漢代舊伊吾城東築新城,留下銀青光祿大夫王威率領一千餘名士兵戍守伊吾城,薛世雄率軍返回。
  五年(己巳、609)
五年(己巳,公元609年)
  [1]春,正月,丙子,改東京為東都。
  [1]春季,正月,丙子(初八),煬帝改東京為東都。
  [2]突厥啟民可汗來朝,禮賜益厚。
  [2]突厥啟民可汗來 朝見,接待之禮和賞賜更加豐厚。
  [3]癸未,詔天下均田。
  [3]癸未(十五日),煬帝下詔,天下實行均田制。
  [4]戊子,上自東都西還。
  [4]戊子(二十日),煬帝從東都回西京。
  [5]己丑,制民間鐵叉、搭鉤、刃之類皆禁之。
  [5]己丑(二十一日),規定民間鐵叉、搭鉤、刀之類都屬於違禁之物。
  [6]二月,戊申,車駕至西京。
  [6]二月,戊申(十一日),煬帝的車駕到達西京。
  [7]三月,己巳,西巡河右;乙亥,幸扶風舊宅。夏,四月,癸亥,出臨津關,渡黃河,至西平,陳兵講武,將擊吐谷渾。五月,乙亥,上大獵於拔延山,長圍亙二十里。庚辰,入長寧谷,度星嶺;丙戌,至浩川。以橋未成,斬都水使者黃亙及督役者九人,數日,橋成,乃行。
  [7]三月,己巳(初二),煬帝向西巡視河右;乙亥(初八),到達扶風郡楊家舊宅。夏季,四月,癸亥(二十七日),煬帝出臨津關,渡過黃河,到達西平郡。佈置軍隊,講習武事,準備進攻吐谷渾。五月,乙亥(初九),煬帝在拔延山舉行大規模的圍獵,長圍竟達二十里(疑有誤)。庚辰(十四日),煬帝進入長寧谷,越過星嶺;丙戌(二十日),到達浩川,因為橋未建成,煬帝斬都水使者黃亙以及監工九人,幾天後 ,橋建成,才繼續前進。
  吐谷渾可汗伏允帥眾保覆袁川,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北屯雪山,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輕其眾少,不被甲,挺身登山,吐谷渾伏兵射殺之;其亞將柳武建擊吐谷渾,破之。甲午,吐谷渾仙頭王窮蹙,帥男女十餘萬口來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祿大夫梁默等追討伏允,兵敗,為伏允所殺。衛尉卿劉權出伊吾道,擊吐谷渾,至青海,虜獲千餘口,乘勝追奔,至伏俟城。
  吐谷渾可汗伏允率領部眾據守覆袁川,煬帝分別命令內史元壽向南面金山駐軍;兵部尚書段文振在北面雪山駐軍;太僕卿楊義臣在東面琵琶峽駐軍;將軍張壽在西面泥嶺駐軍,四面包圍吐谷渾人。伏允率幾十騎兵逃出,派他的一個王詐稱是伏允,據守車我真山。壬辰(二十六日),煬帝命令右 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去抓捕他。張定和輕視吐谷渾人少,不穿鎧甲,挺身登山,吐谷渾的伏兵將張定和射死。張定和的副將柳武建率兵進擊吐谷渾,攻破他們。甲午(二十八日),吐谷渾仙頭王走投無路,率領部眾男女十餘萬來投降。六月,丁酉(初二),煬帝派左光祿大夫梁默等率兵追擊討伐伏允,結果大敗,梁默為伏允殺死。衛尉卿劉權率兵出伊吾道進攻吐谷渾,一直追到青海,俘獲一千餘人,乘勝追擊,直到伏俟城。
  辛丑,帝謂給事郎蔡徵曰:“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對曰:“此其所以不能長世。”丙午,至張掖。帝之將西巡也,命裴矩說高昌王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啖以厚利,召使入朝。壬子,帝至燕支山,伯雅、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焚香奏樂,歌舞喧噪。帝復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衣服車馬不鮮者,郡縣督課之。騎乘嗔咽,周亙數十里,以示中國之盛。吐屯設獻西域數千裡之地,上大悅。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謫天下罪人為戍卒以守之。命劉權鎮河源郡積石鎮,大開屯田 ,捍禦吐谷渾,以通西域之路。
  辛丑(初六),煬帝對給事郎蔡徵說:“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南朝的各位皇帝多愛敷脂粉,坐於深宮,不同百姓相見,這是什麼道理呢?”蔡崐徵回答:“這就是他們王朝不能長久的原因。”丙午(十一日),煬帝到達張掖。在煬帝將要西巡的時候,命裴矩去遊說高昌王曲伯雅以及伊吾的吐屯設等,以厚利引誘他們,召他們派遣使者入朝。壬子(十七日),煬帝到達燕支山,曲伯雅、吐屯設以及西域二十七國的國王、使者都在道路東側拜見煬帝。他們均受命佩戴金玉,身著錦衣,焚香奏樂,歌舞歡騰。煬帝又命令武威、張掖計程車女盛裝修飾縱情觀看。衣服、車馬不新鮮整齊的,由郡縣負責徵收更換。車駕馬匹充塞道路,周圍綿延幾十裡,以顯示中國的強盛。吐屯設進獻西域幾千裡的土地,煬帝非常高興。癸丑(十八日),設定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將天下的罪人流放這裡,作為戍卒守衛這些地方。煬帝命劉權鎮守河源郡積石鎮,大規模開發屯田,以抵禦吐谷渾,保持西域道路的暢通。
  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戶八百九十萬有奇。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這時,全國共置郡一百九十個,縣一千二百五十五個;有戶八百九十多萬;國土東西長九千三百里,南北寬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朝的強盛,這時已達到了頂點 。
  帝謂裴矩有綏懷之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皆轉輸塞外,每歲鉅億萬計;經途險遠及遇寇鈔,人畜死亡不達者,郡縣皆徵破其家。由是百姓失業,西方先困矣。
  煬帝說裴矩有安撫、懷柔的韜略,提升他為銀青光祿大夫。從西京各縣 以及西北各郡,都輾轉輸送財物到塞外,每年耗費以鉅萬億計,路途遙遠險阻,或遇上強盜搶劫,凡人畜因死亡不能到達目的地的,郡縣都要再行徵調,以至使他們家業破產。因此百姓失去生計,西部地區先貧困起來。
  初,吐谷渾伏允使其子順來朝,帝留順不遣。伏允敗走,無以自資,帥數千騎客於党項。帝立順為可汗,送至玉門,令統其餘眾;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為 輔。至西平,其部下殺洛周 ,順不果入而還。
  當初,吐谷渾可汗伏允派他的兒子順來朝見煬帝,煬帝將順留下不放他回去。伏允敗走後,無法解決生計,就率領幾千騎兵客居在党項境內。煬帝立順為可汗,送他到玉門,讓他統領吐谷渾剩下的部眾,並任命吐谷渾的大寶王尼洛周為輔臣。順到西平時,他的部下殺死了尼洛周,順沒能到達目的地就又返回了。
  丙辰,上御觀風殿,大備文物,引高昌王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其餘蠻夷使者陪階庭者二十餘國,奏九部樂及魚龍戲以娛之,賜賚有差。戊午赦天下。
  丙辰(二十一日),煬帝到觀風行殿,大規模地陳列儀仗、禮儀,帶著高昌王伯雅和伊吾的吐屯設上殿宴飲,其餘的蠻夷使臣在殿下陪宴的共有二十多個國家。煬帝命人奏九部樂,以及魚龍戲來娛樂,對各國來使賞賜不等。戊午(二十三日),下詔大赦天下。
  吐谷渾有青海,俗傳置牝馬於其上,得龍種。秋,七月,置馬牧於青海,縱牝馬二千匹於川穀以求龍種,無效而止。
  吐谷渾有青海,民間傳說把牝馬放到青海內,可以得到龍種。秋季,七月,將馬在青海放牧,山谷間縱養牝馬兩千匹,以求得龍種,但沒有效果,只 好停止了。
  車駕東還,經大斗拔谷,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雪晦冥,文武飢餒沾溼,夜久不逮前營,士卒凍死者太半,馬驢什八九,後宮妃、主或狼狽相失,與軍士雜宿山間。九月,乙未,車駕入西京。冬,十一月,丙子,復幸東都。
  煬帝的車駕向東返回,路經大斗拔谷,山路狹窄險要,隊伍只能魚貫通行。風雪使天色昏暗,文武百官飢餓難忍,衣服又全為風雪所打溼。都深夜了還未到達宿營地,士卒凍死大半,馬驢凍死十之八九;後宮的妃嬪、公主有的都走散了,和軍士們混雜在一起宿于山間。九月,乙未(疑誤),煬帝車駕進入西京。冬季,十一月,丙子(十三日),煬帝又到東都。
  [8]民部侍郎裴蘊以民間版籍,脫漏戶口及詐注老小尚多,奏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又許民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諸郡計帳進丁二十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 臨朝覽狀,謂百官曰:“前代無賢才,致此罔冒;今戶口皆實,全由裴蘊。”由是漸見親委,未幾,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蘊善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則曲崐法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皆以付蘊,刑部、大理莫敢與爭,必稟承進止,然後決斷。蘊有機辯,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
  [8]民部侍郎裴蘊認為民間的名冊、戶籍,有很多脫漏戶口以及詐騙註冊為老少的情況。就奏請煬帝進行查閱面貌以驗老小。如果一個人的情況不屬實,那麼有關的官員就被解職。又許諾如果百姓檢舉出一個壯丁,就命令被檢舉的人家替檢舉者繳納賦役。這一年,各郡總計增加了男丁二十萬三千人,新歸附的人口六十四萬一 千五百人。煬帝上朝覽閱報告,對百官說:“前代沒有賢才,以致戶口罔騙冒充,現在戶口都確實了,全是由於有了裴蘊。”因此逐漸對裴蘊親近信任,不久,就提升裴蘊為御史大夫,讓他和裴矩、虞世基參與掌管機密。裴蘊善於觀察以迎合皇帝細微的心思和意圖。煬帝要加罪的人,裴蘊就曲解法律以編造成罪狀;煬帝想要赦免的人,裴蘊就附和煬帝意思,從輕解釋典章法律,因此就將人釋放了。此後大大小小的刑獄之案,都交給裴蘊辦理。刑部、大理寺都不敢與裴蘊爭論,必定要秉承裴蘊的意圖來衡量法律,然後才決斷案件。裴蘊機智、善辯,說起話來口若懸河,犯人的罪過或輕或重,都憑裴蘊的一張嘴。他剖析、解釋問題明達敏捷,當時的人都不能把他問住。
  [9]突厥啟民可汗卒,上為之廢朝三日,立其子咄吉,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詔從其俗。
  [9]突厥的啟民可汗去世,煬帝為啟民可汗之死,停止上朝三天。立啟民的兒子咄吉為始畢可汗。始畢可汗上表請求娶義成公主,煬帝下詔,命遵從突 厥的習俗。
  [10]初,內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學有盛名,久當樞要,高祖末,出為襄州總管;帝即位,自番州刺史召之,欲用為秘書監。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頌》,帝覽之,不悅,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魚藻》之義也。”拜司隸大夫,將置之罪。司隸刺史房彥謙勸道衡杜絕賓客,卑辭下氣,道衡不能用。會議新令,久不決,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不死,令決當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憶高邪!”付執法者推之。裴蘊奏:“道衡負才恃舊,有無君之心,推惡於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原其情意,深為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之行役,輕我童稚,與高、賀若弼等外擅威權;及我即位,懷不自安,賴天下無事,未得反耳。公論其逆,妙體本心。”道衡自以所坐非大過,促憲司早斷,冀奏日帝必赦之,敕家人具饌,以備賓客來候者。及奏,帝令自盡,道衡殊不意,未能引決。憲司重奏,縊而殺之,妻子徙且末。天下冤之。
  [10]當初,內史侍郎薛道衡因其才學而有盛名,他在樞要部門任職很久了,文帝末年出任襄州總管。煬帝即位後,將他從番州刺史的任上召回,打 算讓他作秘書監。薛道衡回來後,向煬帝奉上《高祖文皇帝頌》,煬帝看了,不高興,看著蘇威說:“薛道衡極力讚美前朝,這裡有點《魚藻》諷刺的意味。”煬帝任命薛道衡為司隸大夫,將要安置罪名。司隸刺史房彥謙勸薛道衡杜絕賓客,卑辭下氣,薛道衡沒能聽從房彥謙的勸告。恰好正議定新的律令,議論很久仍不能決定下來,薛道衡對朝臣們說:“假使當初高潁不死,新律令早就會決定下來,而且頒佈實行了。”有人報告了煬帝,煬帝發怒說:“你還想著高啊!”將薛道衡交付司法部門推究治罪。裴蘊奏報說:“薛道衡自負自己的才能,靠著過去文帝對他的信任,有目無君上之心,將壞事加於國家,妄造禍端。論他的罪名好象是比較隱晦曖昧,但追究他的真情實意,確實是重大的悖逆之罪。”煬帝說:“是這樣的。我年輕的時候和他一起伐陳,他輕視我年紀輕,與高、賀若弼等人在外專擅權威,到我即位,他心中不安分,虧了天下無事,他沒來得及謀反。你認為他悖逆,恰好體會了朕的意圖。”薛道衡自以為犯的不是大錯,就催促司法部門早些判決,他希望判決結果上奏時,煬帝一定會赦免他。還讓家裡人備好飯菜,準備招待來問候的賓客。待到上奏,煬帝命令薛道衡自盡。薛道衡完全沒有料到會這樣,未能自盡。司法部門又奏報給煬帝,煬帝命人將薛道衡勒死,他的妻子兒女被流放到且末。天下人都為薛道衡感到冤枉。
  [11]帝大閱軍實,稱器甲之美,宇文述因進言:“此皆雲定興之功。”帝即擢定興為太府丞。
  [11]煬帝大規模地檢查了軍用器械,他稱讚器械、鎧甲的精美,宇文述趁崐機說:“這都是雲定興的功勞。”煬帝就提升雲定興為太府丞。
  六年(庚午、610)
六年(庚午,公元610年)
  [1]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盜數十人,素冠練衣,焚香持華,自稱彌勒佛,入自建國門,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將為亂;齊王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連坐者千餘家。
  [1]春季,正月,癸亥朔(初一),早晨,差三刻天亮時,有盜賊幾十名,頭戴白帽,衣穿白衣,焚著香,手持花,自稱是彌勒佛,從建國門進入,看門的人都跪下叩頭,接著這些人就奪取衛士的兵器,即將作亂。齊王楊遇見,率兵將這些人殺死。於是京師大肆搜捕,受牽連而獲罪的有一千餘家。
  [2]帝以諸蕃酋長畢集洛陽,丁丑,於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里,自昏至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鉅萬。自是歲以為常。
  [2]煬帝因為各蕃部落的酋長都彙集在洛陽,丁丑(十五日),在端門街舉行盛大的百戲表演。戲場周圍長五千步,演奏樂器的人有一萬八千人,樂聲幾十裡以外都能聽到,從黃昏至清晨,燈火照亮了天地,至月未才結束。耗費鉅萬,從此每年都是這樣。
  諸蕃請入豐都市交易,帝許之。先命整飾店肆,簷宇如一,盛設帷帳,珍貨充積,人物華盛,賣菜者亦藉以龍鬚席。胡客或過酒食店,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不取其直,紿之曰:“中國豐饒,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驚歎。其黠者頗覺之,見以繒帛纏樹,曰:“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纏樹何為?”市人慚不能答。
  各蕃部落酋長請求到豐都市場進行交易,煬帝允許了。他先下令整修裝飾店鋪,屋簷式樣要劃一,店內掛設帷帳,珍稀貨物擺滿店堂,商人們服飾華麗,連賣菜人也要用龍鬚席鋪地。胡客凡有經過酒食店的,命令店主都要邀請入座,酒足飯飽之後,不取酬償,並誆騙他們說:“中國富饒,酒食照例不要錢。”胡人都驚歎。他們中聰明的人有些發覺,看到用絲綢纏樹,就問:“中國也有窮人,衣不蔽體,為什麼不把這些絲綢給他們做衣服,卻用來纏樹呢?”市上的人慚愧得無言以對。
  帝稱裴矩之能,謂群臣曰:“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未發之頃,矩輒以聞;自非奉國盡心,孰能若是!”是時矩與右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光祿大夫郭衍皆以諂諛有寵。述善於供奉,容止便辟,侍衛者鹹取則焉。郭衍嘗勸帝五日一視朝,曰:“無效高祖,空自勤苦。”帝益以為忠,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
  煬帝稱讚裴矩能幹,對群臣說:“裴矩非常能體會朕的意圖,凡是他陳述奏報的,都是朕已經想好而還未說出來的說,裴矩就已經說給朕聽了,要不是為國盡心,哪裡能夠這樣!”這時裴矩與右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光祿大夫郭衍都因為會阿諛逢承而得到煬帝寵信。宇文述善於侍奉煬帝,一舉一動都逢迎諂媚,侍衛煬帝的人都以他為榜樣。郭衍曾經勸煬帝五天上一次朝,說:“不要效仿文帝。白白地讓自己勞累、辛苦。”煬帝越發認為郭衍忠心,說:“只有郭衍和朕同心。”
  帝臨朝凝重,發言降詔,辭義可觀;而記憶體聲色,其在兩都及巡遊,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隨,謂之四道場。梁公蕭鉅,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慶之孫也;皆有寵於帝。帝每日於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敕燕王與鉅、及高祖嬪御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為一席,帝與諸寵姬為一席,略相連線,罷朝即從之宴飲,更相勸侑,酒酣淆亂,靡所不至,以是為常。楊氏婦女之美者,往往進御。出入宮掖,不限門禁,至於妃嬪、公主皆有醜聲,帝亦不之罪也。
  煬帝上朝時神態莊重,說話、頒旨,言辭堂皇;但是他內心卻喜歡聲色,他在東、西兩京和巡遊各地時,常常讓僧、尼、道士、女道士跟隨,稱之為四道場。梁公蕭矩是蕭琮的侄子;千牛左右宇文是宇文慶的孫子,都被煬帝寵信。煬帝每日在苑中林亭間大擺酒筵,命令燕王楊與蕭矩、宇文以及文帝的妃嬪坐一席;僧、尼 、道士、女道士坐一席;煬帝和自己寵愛的姬妃為一席,各席相連。煬帝退朝後即入席宴飲,互相勸酒,酒酣之際就混亂了,無所不幹,這是常有的事。楊氏婦女有漂亮的,往往被進獻給煬帝。宇文出入皇宮不限娒漚劣阱傘⒐鞫加脅緩玫拿鏡垡膊還腫鎪恰*
  [3]帝復遣朱寬招撫流求,流求不從,帝遣虎賁郎將廬江陳稜、朝請大夫 同安張鎮周發東陽兵萬餘人,自義安泛海擊之。行月餘,至其國,以鎮周為先鋒。流求王渴剌兜遣兵逆戰;屢破之,遂至其都。渴剌兜自將出戰,又敗,退入柵;稜等乘勝攻拔之,斬渴剌兜,虜其民萬餘口而還。二月,乙巳,稜等獻流求俘,頒賜百官,進稜位右光祿大夫,鎮周金紫光祿大夫。
  [3]煬帝又派朱寬去招撫流求國。流求不順從,煬帝派虎賁郎將廬江人陳稜、朝請大夫同安人張鎮周徵發東陽兵一萬餘人,從義安渡海去進攻流求。他們在海上航行了一個多月,才到達流求,以張鎮周為先鋒。流求國王渴刺兜派兵迎戰,隋軍屢次擊敗流求軍,於是就攻到流求國都。渴刺兜親自率軍出戰,又被打敗,退入營柵內,陳稜等人乘勝攻克了流求國都,殺死渴刺兜,俘蕕流求人一萬餘名返回。二月,乙巳(十三日),陳稜等人向煬帝獻流求俘,煬帝賞賜百官,提升陳稜為右光祿大夫,張鎮周為金紫光祿大夫。
  [4]乙卯,詔以“近世茅土妄假,名實相乖,自今唯有功勳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於是舊賜五等爵,非有功者皆除之。
  [4]乙卯(二十三日),煬帝下詔,“近年來封侯進爵,名不符實,從今以後,只有建有功勳的人才能得到賜土封爵,仍讓子孫承襲爵位。”於是過去賜的五等爵,沒有功勳的都被削去爵位。
  [5]庚申,以所徵周、齊、梁、陳散樂悉配太常,皆置博士弟子以相傳授,樂工至三萬餘人。
  [5]庚申(二十八日),把所徵召來的周、齊、梁、陳四朝的散樂藝人,都安排在太常,都設定博士弟子以便相互傳授技藝,樂工達到三萬餘人。
  [6]三月,癸亥,帝幸江都宮。
  [6]三月,癸亥(初二),煬帝駕遊江都營。
  [7]初,帝欲大營汾陽宮,令御史大夫張衡具圖奏之。衡乘間進諫曰:“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弊,伏願留神,稍加抑損。”帝意甚不平,後目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令我有天下也。”乃錄齊王攜皇甫詡從駕及前幸涿郡祠恆嶽時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譴衡以憲司不能舉正,出為榆林太守。久之,衡督役築樓煩城,因帝巡幸,得謁帝。帝惡衡不損瘦,以為不念咎,謂衡曰:“公甚肥澤,宜且還郡。”復遣之榆林。未幾,敕衡督役江都宮。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衡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為枉死。”玄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頻減頓具。帝於是發怒,鎖詣江都市,將斬之,久乃得釋,除名為民,放還田裡。以王世充領江都宮監。
  [7]當初,煬帝打算大規模地營建汾陽宮,他命令御史大夫張衡準備好圖冊奏報。張衡乘機勸說:“連年勞役繁多,百姓疲憊,希望您注意,稍微地減少一點勞役。”煬帝心裡很不高興,聽後眼睛看著張衡對侍臣說:“張衡自認為是由他策劃,讓我得到天下的。”於是舉出了過去齊王楊帶著皇甫詡跟隨煬帝車駕之事和前次到涿郡祭祀恆嶽時父老等拜見者的衣冠很多都不整齊的事,譴責張衡作為掌管司法的官員而不能舉發糾正,因此調張衡出任為榆林太守。後來,張衡監督營建樓煩城,因煬帝巡遊樓煩城,張衡才得以謁見煬帝。煬帝厭惡張衡沒有疲乏變瘦,認為他對自己錯誤不能時時自咎,對張衡說:“你太肥胖光潤了,還是回榆林郡合適。”於是又派他回榆林。不久,煬帝命令張衡監督營建江都宮。禮部尚書楊玄感出使到江都,張衡對他說:“薛道衡真是冤枉死的。”楊玄感報告了煬帝。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報說張衡頻頻減少宮中的裝置物品。於是煬帝發怒,命令把張衡用枷鎖鎖往江都鬧市,準備殺掉他,很久後才釋放了張衡,除名為民,放回家鄉。讓王世充統領江都宮監。
  世充本西域胡人,姓支氏,父收,幼從其母嫁王氏,因冒其姓。世充性譎詐,有口辯,頗涉書傳,好兵法,習律令。帝數幸江都,世充能伺候顏色為阿諛,雕飾池臺,奏獻珍物,由是有寵。
  王世充原本是西域的胡人,姓支氏,父親叫支收。他很小就跟隨母親嫁給了王氏,因此就冒用了王姓。王世充性情狡詐,有口才,涉獵過不少書籍經傳,喜好兵法,熟習律令。煬帝幾次到江都,王世充都能察顏觀色阿諛諂媚,他雕縷裝飾池臺,進獻珍奇物品,因此得到煬帝的寵信。
  [8]夏,六月,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8]夏季,六月,甲寅(二十四日),規定江都太守的品級與京尹相同。[9]冬,十二月,己未,文安憲侯牛弘卒。弘寬厚恭儉,學術精博,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者,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弘來還宅,其妻迎謂之曰:“叔射殺牛。”弘無所怪問,直答雲:“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之矣。”顏色自若,讀書不輟。
  [9]冬季,十二月,己未(初三),文安憲侯牛弘去世。牛弘為人寬厚 謙恭,學術精博,隋王室的舊臣始終受到信任而沒有受到恥辱和災禍的,只有牛弘一人而已。牛弘的弟弟牛弼嗜好飲酒,酒醉後易發怒,曾經因醉酒而射死了牛弘駕車的牛。牛弘回家,他妻子迎上來告訴他:“叔叔射死了牛。”牛弘沒有感到奇怪,只回答說:“做成肉脯。”他坐下後,妻子又說:“叔叔忽然射死牛,這是非常奇怪的事。”牛弘說:“我已經知道了。”神色自然若無其事,繼續看書沒有中斷。
  [10]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餘杭,八百餘里,廣十餘丈,使可通龍舟,並置驛宮、草頓,欲東巡會稽。
  [10]煬帝命令開鑿江南河,自京口至餘杭,長八百餘里,寬十餘丈,使之可以通行龍舟,並在沿岸設定驛宮、臨時停頓處,打算向東巡遊會稽。
  [11]上以百官從駕皆服褲褶,于軍旅間不便,是歲,始詔“從駕涉遠者 ,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綠,胥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黃。”
  [11]煬帝認為跟隨車駕的百官都穿帛做的夾下衣在軍旅中行動不方便,這一年第一次頒詔:“跟從車駕長途跋涉的人,文武官員都穿戎服,五品以上的官員,一律穿紫袍,六品以下的官員穿緋綠色的袍子,胥吏穿青衣,庶民百姓穿白衣,屠戶商人穿黑衣,士卒穿黃衣。
  [12]帝之幸啟民帳也,高麗使者在啟民所,啟民不敢隱,與之見帝。黃門侍郎裴矩說帝曰:“高麗本箕子所封之地,漢、晉皆為郡縣;今乃不臣,別為異域。先帝欲徵之久矣,但楊諒不肖,師出無功。當陛下之時,安可不取,使冠帶之境,遂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者親見啟民舉國從化,可因其恐懼,脅使入朝。”帝從之。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啟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帳。明年當往涿郡,爾還日語高麗王: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如啟民。苟或不朝,將帥啟民往巡彼土。”高麗王元懼,藩禮頗闕,帝將討之;課天下富人買武馬,匹至十萬錢;簡閱器仗,務令精新,或有濫惡,則使者立斬。
  [12]煬帝到啟民可汗營帳的時候,恰好高麗使者也在啟民的帳裡,啟民不敢隱瞞,就讓他覲見煬帝。黃門侍郎裴矩勸煬帝說:“高麗本是西周時箕子的封地,漢、晉時代都是中國的郡縣,如今卻不稱臣,成了一個國家。先帝很長時間就想征伐高麗,但是由於楊諒不成器,以致師出無功。陛下您君臨天下之時,怎能不征伐它,而使文明禮儀之境,成為荒涼野蠻的地方呢?今天高麗的使者親眼看到啟民舉國歸化中國,可以趁他恐懼時,脅迫高麗派遣使者入朝。”煬帝採納了這個意見。讓牛弘宣讀詔旨說:“朕因為啟民誠心地尊奉中國,所以親自來到他的營帳。明年朕將要去涿郡,你回去時告訴高麗王:不要心懷疑慮,只要報答朕養育之恩的禮儀,朕會象對待啟民一樣對待你們。但是,假如不來朝見,朕將率領啟民去巡視你的國土。”高麗王高元很害怕,但蕃國進覲的禮卻很少,煬帝要討伐高麗;命令天下的富人買軍馬,每匹價至十萬錢;命人挑選、查驗兵器和儀仗,要求務必精、新,若發現有粗製濫造的,檢查官立即斬首。
  七年(辛未、611)
七年(辛未,公元611年)
  [1]春,正月,壬寅,真定襄侯郭 衍卒。
  [1]春季,正月,壬寅(十六日),真定襄侯郭衍去世。
  [2]二月,己未,上升釣臺,臨楊子津,大宴百僚。乙亥,帝自江都行幸涿郡,御龍舟,渡河入永濟渠,仍敕選部、門下、內史、御史四司之官於船前選補,其受選者三千餘人,或徒步隨船三千餘里,不得處分,凍餒疲頓,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2]二月,己未(初三),煬帝登上釣臺,在楊子津邊,大宴百官。乙亥(十九日),煬帝從江都巡遊到涿郡,乘坐龍舟,渡過黃河進入永濟渠。仍下敕命,令選部、門下、內史、御史四個部門的官員在船前接受挑選,被挑選的崐有三千餘人,有的人徒步隨船行走了三千餘里,沒有得到安置,這些人凍餓疲頓,因而致死的有十之一二。
  [3]壬午,下詔討高麗。敕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 午,車駕至涿郡之臨朔宮,文武從官九品以上,並令給宅安置。先是,詔總徵天下兵,無問遠近,俱會於涿。又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三萬人,於是四遠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高 陽,供載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須。秋,七月,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至涿郡,舳艫相次千餘里,載兵甲及攻取之具,往還在道常數十萬人,填咽於道,晝夜不絕,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3]壬午(二十六日),煬帝下詔征討高麗。命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到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們督促工程,工匠、役丁們晝夜站立在水中,不敢停下稍微休息一下,他們自腰以下都生了蛆,病累而死去的人有十之三、四。夏季,四月,庚午(十五日),煬帝車駕到涿郡的臨朔宮,隨從車駕的文武官員九品以上的,都命令給宅邸安置。原先,煬帝下詔徵發天 下兵卒,無論遠近,都在涿郡集中。又徵發江淮以南的水手一萬人,弩 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三萬人,於是從全國各地奔赴涿郡的兵卒川流不息。五月,命令河南、淮南、江南等地製造兵車五萬輛送往高陽,以供裝載衣甲幔幕,命令士兵們自己拉車;徵發河南、河北民夫以供應軍需。秋季,七月,徵發江、淮以南民夫以及船隻運輸黎陽和洛口各糧倉的米到涿郡,船隻首尾相連綿延千餘里。運載兵器鎧甲以及攻城器械的人來往於道路上的常達幾十萬人,擁擠於道,晝夜不停。病累而死的人互相枕著,路上到處散發臭氣,天下都為攻打高麗的事鬧得騷擾不安。
  [4]山東、河南大水,漂沒三十餘郡。冬,十月,乙卯,底柱崩,偃河逆流數十里。
  [4]山東、河南發大水,淹沒三十餘郡。冬季,十月,乙卯(初三),黃河的砥柱崩塌,堵塞河道,使河水逆流幾十裡。
  [5]初,帝西巡,遣侍御史韋節召西突厥處羅可汗,令與車駕會 大斗拔谷,國人不從,處羅謝使者,辭以他故。帝大怒,無如之何。會 其酋長 射匱使來求婚,裴矩因奏曰:“處羅不朝,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分裂其國,即易制也。射匱者,都六之子,達 頭之孫,世為可汗,君臨西面,今聞其失職,附屬處羅,故遣使來以結援耳,願厚禮其使,拜為大可汗,則突厥勢分,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於館,微諷諭之。帝於仁風殿召 其使者,言處羅不順之狀,稱射匱向善,吾將立為大可汁,令發兵誅處羅,然後為婚。帝取桃竹白羽箭一 枚以賜射匱,因謂之曰:“此事宜速,使疾 如箭也。”使者返,路徑處羅,處羅愛箭,將留之,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棄妻子,將數千騎東走,緣道被劫,寓於高昌,東保時羅漫山。高昌王伯雅上狀。帝遣裴矩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曉諭處羅使入朝。十二月,己未 ,處羅來朝於臨朔宮,帝大悅,接以殊禮。帝與處羅宴,處羅稽首,謝入見之晚。帝以溫言慰勞之,備設天下珍膳,盛陳女樂,羅綺絲竹,眩曜耳目,然處羅終有怏怏之色。
  [5]當初,煬帝西巡,派遣侍御史韋節召見西突厥處羅可汗,命令他與煬帝的車駕在大斗拔谷相會,西突厥人不願意,處羅可汗以其他的原因為藉口婉言謝絕了使者。煬帝勃然大怒,但也無可奈何。正逢西突厥酋長射匱派使者來求婚,裴矩因而奏道:“處羅可汗不來朝見,是依恃他勢力強大。我請求用計謀削弱他,使西突厥分裂,就容易制服他們了。射匱是都六可汗的兒子,達頭可汗的孫子。他家世代都是可汗,統治著突厥西部,現在聞知射匱失去官職,已附於處羅可汗了。因此他派遣使者來結交求援,願陛下對他的使者厚 禮相待,任命射匱為大可汗,那麼突厥就會分裂,他們兩部分都會服從於我們了。”煬帝說:“你說的對。”於是就派裴矩朝夕都到 館驛,委婉 地暗示勸告使者。煬帝在仁風殿召見射匱的使者,述說處羅不順從的情況,稱讚射匱一向親善,並說將要立他為大可汗,命令他發兵誅滅處羅,然後再辦婚事。煬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支,賜給射匱,並告訴他:“這件事應該快辦,快得就如箭一 樣。”使者返回,路經處羅駐地,處羅很喜歡這支箭,想把它留下,射匱的 使者崐施以詭計才得免。射匱聽使者彙報此事後,大為高興,發兵襲擊處羅,處羅大敗,拋棄妻子,僅率幾千騎兵向東逃走,在路上又被動持,只好寄居在高昌境內,向東據守時羅漫山。高昌王曲伯雅把這一情況報告給朝廷。煬帝派遣裴矩和向氏的親近左右馳馬到達 玉門關晉昌城,明白地告訴處羅讓他入朝。十二月,已未(初八),處羅可汗來到臨朔宮朝見煬帝,煬帝大為高興,以特殊的禮儀接待了處羅可汗。煬帝和處羅可汗一起宴飲,處羅向煬帝跪拜稽首,為這麼晚才覲見皇帝而謝罪。煬帝以好言 安尉他,準備了天下的山珍海味,安 排了盛大的女子樂隊,絢麗的羅綺,美妙的音樂,使人耳目一新,然而處羅可汗始終怏怏不樂。
  [6]帝自去歲謀討高麗,詔山東置府,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積於瀘河、懷遠二鎮,車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耕稼失時,田疇多荒。加之饑饉,谷價踴貴,東北邊尤甚,鬥米直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 而償之。又發鹿車伕六十餘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遠,不足充餱糧,至 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貪殘,因緣侵漁,百姓困窮,財力俱竭,安居則不勝凍餒,死期交急,剽掠則猶得延生,於是始相聚為群盜。
  [6]煬帝自從去年就計劃征伐高麗,下詔在山東置府,命令養馬以供軍隊役使。又徵發民夫運米,儲存在瀘河、懷遠二鎮。運糧車的牛都沒有返回的,士卒死亡過半。耕種失時,田地荒蕪,再加上饑荒,谷價騰貴,東北邊境地區尤其突出,一斗米要值幾百錢。運來的米有的很粗惡,卻命令百姓買進這些米而用錢來補償損失。煬帝又徵發小車伕六十餘萬,兩個人推三石米,運糧的道路艱難險阻且又遙遠,這三石米還不夠車伕路上吃的,到達瀘河、懷遠二鎮時,車伕們已沒有可以繳納的糧食,只好畏罪而逃亡了。再加上官吏貪狠暴虐,藉機漁肉百姓,百姓窮困,財力都枯竭了。安分守己則無法忍受飢寒,死期也將迫近;搶劫掠奪則還可能活命,於是百姓開始聚眾鬧事作盜賊。
  鄒平民王薄擁眾據長白山,剽掠齊、濟之郊,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徵役者多往歸之。
  鄒平的百姓王薄,擁有部眾佔據長白山,在齊郡、濟北郡附近搶劫掠奪,王薄自稱知世郎,宣揚事勢已可知。王薄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來勸說百姓,逃避徵役的人很多都投奔了王薄。
  平原東有豆子負海帶河,地形深阻,自高齊以來,群盜多匿其中,有劉霸道者,家於其旁,累世仕宦,貲產富厚。霸道喜遊俠,食客常數百人,及群盜起,遠近多往依之,有眾十餘萬,號“阿舅賊”。
  平原郡東有豆子,背靠海且環繞著河,地形深遠險阻,自從北齊的高氏王朝以來,成群的盜賊多隱匿在其中。有一個叫劉霸道的人,家住在豆子旁邊,他家世代為官作宦,資產豐厚。劉霸道喜好仗義助人,打抱不平,他家的食客常達幾百人,待到群盜興起,遠近的盜賊很多都依附於劉霸道,他擁有部眾十幾萬人,號稱“阿舅賊”。
  漳南人竇建德,少尚氣俠,膽力過人,為鄉黨所歸附。會募人徵高麗,建德以勇敢選為二百人長。同縣孫安祖亦以驍勇選為徵士,安祖辭以家為水所漂,妻子餒死,縣令怒笞之。安祖刺殺令,亡抵建德,建德匿之。官司逐捕,蹤跡至建德家,建德謂安祖曰:“文皇帝時,天下殷盛,發百萬之眾以伐高麗,尚為所敗。今水潦為災,百姓困窮,加之往歲西征,行者不歸,瘡痍未復;主上不恤,及更發兵親擊高麗,天下必大亂。丈夫不死,當立大功,豈可但為亡虜邪!”乃集無賴少年,得數百人,使安祖將之,入高雞泊中為群盜,安祖自號將軍。時人張金稱聚眾河曲,人高士達聚眾於清河境內為盜。郡縣疑建德與賊通,悉收其家屬,殺之。建德帥麾下二百人亡歸士達,士達自稱東海公,以建德為司兵。頃之,孫安祖為張金稱所殺,其眾盡歸建德,兵至萬餘人。建 德能傾身接物,與士卒均勞逸,由是人爭附之,為之致死。
  漳南人竇建德,年輕時就崇尚豪俠義氣之舉,他膽識力氣超過常人,鄉里人都愛歸附於他。正逢朝廷招募人去征伐高麗,竇建德因勇敢而被挑選為二百人長。同縣的孫安祖也因驍勇而被挑選為徵士,孫安祖以家被水淹沒,妻子餓死為由來推辭,縣令發怒,鞭打孫安祖。孫安祖刺殺了縣令,逃到竇建德家,竇建德把他藏起來。官軍追捕孫安祖,循蹤覓跡追到竇建德家。竇建德對孫安祖說:“文帝時,國家富庶強盛,他徵發百萬之眾去討伐高麗,尚且被打敗,如今水澇成災,百姓窮困,加上過去西征吐谷渾,去的人沒能回來,國家的瘡痍未崐平復,皇上不知體恤百姓飢苦,仍然要發兵親自征討高麗,天下必定大亂。大丈夫不死,應當建立大功,怎麼能只作逃奴呢!”於是就招集了無依靠的少年幾百人,讓孫安祖率領進入高雞泊中作盜賊,孫安祖自稱將軍。當時縣人張金稱在河曲聚眾;郡人高士達在清河境內聚眾為盜。郡縣官吏懷疑竇建德與盜賊來往,把他的家屬都 抓起來殺掉了。竇建德率領部下二百人逃奔高士達,高士達自稱東海公,任命竇建德為司兵。不久,孫安祖被張金稱殺死,孫安祖的部眾都歸附了竇建德,他的兵力達一萬餘人。竇建德能夠盡心竭力地待人接物,與士卒同甘共苦,因此人們都爭相歸附他,願意為他效命。
  自是所在群盜蜂起,不可勝數,徒眾多者至萬餘人,攻陷城邑。甲子,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隨獲斬決;然莫能禁止。
  從此,群盜蜂擁而起,不可勝數,徒眾多的可達萬餘人,攻陷城邑。甲子(十三日),煬帝命令都尉、鷹揚郎將與郡縣要互相配合追捕盜賊,隨捕隨殺,但是仍然無法制止百姓造反。
  八年(壬申、612)
八年(壬申,公元612年)
  [1]春,正月,帝分西突厥處羅可汗之眾為三,使其弟闕度設將贏弱萬餘 口,居於會寧,又使特勒大奈別將餘眾居於樓煩,命處羅將五百騎常從車駕巡幸,賜號曷婆那可汗,賞賜甚厚。
  [1]春季,正月,煬帝將西突厥處羅可汗的部眾分為三部分,讓處羅的弟弟闕度設率領羸弱的部眾一萬餘人,居住在會寧;又派特勒大奈率領其餘的部眾居住在樓煩;命令處羅可汗率領五百名騎兵經常跟隨煬帝的車駕巡遊。賜處羅可汗曷婆那可汗的稱號,對處羅的賞賜極為豐厚。
  [2]初,嵩高道士潘誕自言三百歲,為帝合鍊金丹。帝為之作嵩陽觀,華屋數百間,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給使,位視三品;常役數千人,所費鉅萬。雲金丹應用石膽、石髓,發石工鑿嵩高大石深百尺者數十處。凡六年,丹不成。帝詰之,誕對以“無石膽、石髓,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鬥,可以代之。”帝怒,鎖詣涿郡,斬之。且死,語人曰:“此乃天子無福,值我兵解時至,我應生梵摩天”雲。
  [2]當初,嵩高山的道士潘誕,自稱有三百歲,他為煬帝合鍊金丹。煬帝為他建造嵩陽觀,觀內有華麗的房屋幾百間,配給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潘誕使用,潘誕的地位相當於三品官員。他經常役使幾千人,花費的錢財鉅萬。潘誕說鍊金丹得用石膽、石髓,於是就徵發石工開鑿嵩高山的大石頭,鑿石深達百尺,共開鑿了幾十處,前後用了六年時間,金丹沒有煉成。煬帝責問他,潘誕回答說:“沒有石膽、石髓,要是得到童男童女的膽、髓各三斛六鬥,也可以代替石膽、石髓。”煬帝大怒,將潘誕枷鎖押往涿郡斬首。潘誕臨死時還對人說:“這是天子沒有福氣,待我為兵器所殺蛻骨登仙之時,我就升於梵摩天了”等等。
  [3]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徵合水令庾質,問曰:“高麗之眾不能當我一郡,今朕以此眾伐之,卿以為克不?”對曰:“伐之可克。然臣竊有愚見,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至此,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邪?”對曰:“戰而未克,懼損威靈。若車駕留此,命猛將勁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機在速,緩則無功。”帝不悅,曰:“汝既憚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帝大怒,命左右斬之,何稠苦救,得免。
  [3]全國各地的軍隊都彙集在涿郡,煬帝召來合水令庾質,問道:“高麗的人數還不到我國的一個郡,今天我率領這麼多的軍隊征討高麗,你認為能打敗高麗嗎?”庾質回答:“征伐可以取勝,但依我的愚見,不願意陛下親自去征討。”煬帝臉色一變,說:“今天我集結軍隊至此,怎麼能還未看見敵軍我就先退卻呢?“庾質回答:“攻戰而不能取勝,恐怕有損陛下的威名。要是陛下留在此地,指導傳授謀略,命令指揮猛將勁卒,火速進擊,出其不意,必定可以攻克。軍機在於神速,遲緩就會無功。”煬帝不高興地說:“你既然害怕,自可以留在此地。”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煬帝懇切地勸說,煬帝勃然大怒,命令左右將耿詢斬首,何稠竭力相救,耿詢才得以免死。
  壬午,詔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余、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帶方、襄平等道,駱驛引途,總集平壤,崐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二百萬,其饋運者倍之。宜社於南桑乾水上,類上帝於臨朔宮南,祭馬祖於薊城北。帝親授節度: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胄隊,隊百人,十隊為團,步卒八十隊,分為四團,團各有偏將一人;其鎧冑、纓拂、旗幡,每團異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詔慰撫,不受大將節制;其輜重散兵等亦為四團,使步卒挾之而行;進止立營,皆有次敘儀法。癸未,第一軍發;日遣一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終四十日,發乃盡,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亙九百六十里。御營內合十二衛、三臺、五省、九寺,分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次後發,又亙八十里。近古出師之,未之有也。
  壬午(初二),煬帝下詔命令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余、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粘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帶方、襄平等道。人馬相繼不絕於道,在平壤城總彙集,總計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稱二百萬,運送軍需的人加倍。煬帝在桑乾水的南面祭祀土地,在臨朔宮南祭祀上天,在薊城北祭祀馬祖。煬帝親自指揮:每軍設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每隊一百人,十隊為一團;步兵八十隊,分為四團,每團各有偏將一名;每團的鎧甲、纓拂、旗幡顏色各異;設受降使者一名,負責奉授詔書,慰勞巡撫之職,不受大將節制;其它的輜重、散兵等也分為四團,由步兵挾路護送;軍隊的前進、停止或設營,都有一定的次序禮法。癸未(初三),第一軍出發,以後每日發一軍,前後相距四十里,一營接一營前進,經過四十天才出發完畢。各軍首尾相接,鼓角相聞,旌旗相連九百六十里。煬帝的御營共有十二衛、三臺、九省、九寺,分別隸屬內、外、前、後、左、右六軍,依次最後出發,又連綿八十里。這樣的出師盛況,近古未有。
  [4]甲辰,內史令元壽薨。
  [4]甲辰(二十五日),內史令元壽去世。
  [5]二月,壬戌,觀德王雄薨。
  [5]二月,壬戌(十二日),觀德王楊雄去世。
  [6]北平襄侯段文振為兵部尚書,上表,以為帝“寵待突厥太厚,處之塞內,資 以兵食,戎狄之性,無親而貪,異日必為國患,宜以時諭遣,令出塞外,然後明設烽候,緣邊鎮防,務令嚴重,此萬歲之長策也。”兵曹郎斛斯政,椿之孫也,以器幹明悟,為帝所寵任,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不可委以機要,屢言於帝,帝不從。及徵高麗,以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文振於道中疾篤,上表曰:“竊見遼東小丑,未服嚴刑,遠降六師,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深須防擬,口陳降款,毋宜遽受。水潦方降,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星馳速發,水陸俱前,出其不意,則平壤孤城,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餘城自克;如不時定,脫遇秋霖,深為艱阻,兵糧既竭,強敵在前,出後,遲疑不決,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
  [6]北平襄侯段文振是兵部尚書,他上表給煬帝,認為煬帝“對突厥的恩寵過於豐厚,將他們安置在塞內,供給他們武器、糧食。然而戎狄的性格無親情卻貪婪,以後必定是國家的禍患。應該適時釋出諭旨,命令他們遷居塞外,然後公開設定烽火偵望臺,沿邊境設定鎮防,務必命令邊防謹嚴持重。這是國家長治久安之策略。”兵曹郎斛斯政是斛斯椿的孫子,他以精明強幹而為煬帝所寵信,讓他專掌軍事。段文振知道斛斯政險詐薄情,不可委託以軍國的機密 大事,他屢次向煬 帝進言,煬帝都沒有聽從。到征伐高麗時,煬帝任命段文振為左侯衛大將軍,率軍出南蘇道。段文振在途中病得很重,向煬帝上表說:“我認為遼東這個小丑,不服從朝廷的嚴格法令,致使我們從遠處調來軍隊,勞陛下親率大軍。但夷狄性多狡詐,必須嚴加防備,他們口說投降的條件,不宜倉促接受。積水剛剛降下,不可耽誤遲緩。只願陛下嚴厲約束各軍,星馳速發,水陸並進,出其不意,那麼平壤這座孤城,勢必被攻克。假若傾覆了高麗國的根本,其餘的城池自然就會不攻自破。如果不能立即抓住時機,倘若遇到秋雨連綿,便會深陷艱難險阻的境地,兵糧枯竭,強敵在前,人在後,若是還遲疑不決,就決非上策了。”三月,辛卯(十二日),段文振去世,煬帝很是惋惜。
  [7]癸已,上始御師,進至遼水。眾軍總會,臨水為大陳,高麗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謂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然艾灸,瓜蒂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乃自請為前鋒,謂其三子崐曰:“吾荷國恩,今為死日!我得良殺,汝當富貴。”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於遼水西岸,既成,引橋趣東岸,橋短不及岸丈餘。高麗兵大至,隋兵驍勇者爭赴水接戰,高麗兵乘高擊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眾。麥鐵杖躍登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皆戰死。乃斂兵,引橋復就西岸。詔贈鐵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襲爵,次子仲才、季才並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於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即漢峙、季才並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二日而成,諸軍相次繼進,大戰於東岸,高麗兵大敗,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即漢之襄平城也。車駕渡遼,引曷薩那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觀戰處以懾憚之,因下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遼左之民,給復十年,建置郡縣,以相統攝。
  [7]癸已(十四日),煬帝開始指揮軍隊,隋軍進至遼水。各路軍隊集結匯總,臨遼水排列陣勢,高麗兵依仗遼水據守,隋兵無法渡過遼水。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對人說:“大丈夫的性命自有歸宿,怎麼能燃艾灸鼻樑,用瓜蒂噴鼻,治熱病不愈,躺著死在兒女懷裡呢?”於是自請擔任前鋒,對他的三個兒子說:“我身受國恩,今天是為國赴死的日子了,我死得其所,你們就會富貴了。”煬帝命令工部尚書宇文愷在遼水西岸建造三座浮橋,浮橋建成後,引著浮橋向東岸靠近,浮橋短,距東岸還有一丈多長的距離。高麗兵大批趕到,隋軍中驍勇計程車兵爭相跳入水中與高麗兵交戰,高麗兵憑藉地勢高,回擊隋軍,隋軍無法登岸,戰死的人很多。麥鐵杖跳上岸,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都戰死了。於是隋軍收兵,將橋又帶回西岸。煬帝下詔追贈麥鐵杖為宿公,讓他的兒子麥孟才承襲了爵位,鐵杖的次子仲才、季才都授以正義大夫的官職。煬帝又命令少府監何稠接長浮橋,兩天接成,各軍依次相繼進發,與高麗軍大戰於東岸,高麗軍大敗,戰死者以萬計。各軍乘勝進擊包圍遼東城,即漢化的襄平城。煬帝車駕渡過了遼水,他帶著曷薩那可汗和高昌王曲伯雅參觀戰場以懾服他們。煬帝下詔大赦天下。命令刑部尚書衛文升、尚書右丞劉士龍安撫遼東百姓,免去遼東百姓徭役十年。在這裡設定郡縣以進行統治。
  [8]夏,五月,壬午,納言楊達薨。
  [8]夏季,五月,壬午(初四),納言楊達去世。
  [9]諸將之東下也,帝親戒之曰:“今者弔民伐罪,非為功名。諸將或不識朕意,欲輕兵掩襲,孤軍獨鬥,立一身之名以邀勳賞,非大軍行法。公等進軍,當分為三道,有所攻擊,必三道相知,毋得輕軍獨進,以致失亡。又,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毋得專擅。”遼東數出戰不利,乃嬰城固守,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遼東城將陷,城中人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城中守禦亦備,隨出拒戰。如此再三,帝終不寤。既而城久不下,六月,己未,帝幸遼東城南,觀其城池形勢,因召諸將詰責之曰:“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等皆不願我來,恐見病敗耳。我今來此,正欲觀公等所為,斬公輩耳!公今畏死,莫肯盡力,謂我不能殺公邪!”諸將鹹戰懼失色。帝因留城西數里,御六合城。高麗諸城各堅守不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帥江、淮水軍,舢艫數百里,浮海先進,入自水,去平壤六十里,與高麗相遇,進擊,大破之。護兒欲乘勝趣其城,副總管周法尚止之,請俟諸軍至俱進。護兒不聽,簡精甲四萬,直造城下。高麗伏兵於羅郭內空寺中,出兵與護兒戰而偽敗,護兒逐之入城,縱兵俘掠,無復部伍。伏兵發,護兒大敗,僅而護免,士卒還者不過數千人。高麗追至船所,周法尚整陣待之,高麗乃退。護兒引兵還屯海浦,不敢復留應接諸軍。
  [9]諸位將領將向東進軍時,煬帝親自告誡說:“今天我們弔民伐罪,不是為了功名。諸將若是有人不理解朕的意圖,想以輕兵掩襲,孤軍獨鬥,建立自身的功名以邀賞請封,這不符合大軍徵行之法。你們進軍應當分為三路,有攻戰之事,一定要三路人馬互相配合,不許輕軍獨進,以致失利敗亡。還有,凡是軍事上的進止,都須奏報,等待命令,不許擅自行事。”遼東高麗軍幾次出戰不利,於是就閉城固守。煬帝命令各軍攻城,同時又命令諸將,高麗人若請求投降,立即就宣佈安撫接納,不得縱兵進攻。遼東城將要攻陷時,城中高麗人就聲稱要投降,將領們奉煬帝旨意,不敢抓住這一時機,先命人飛馬奏報煬帝,等到答覆回來,城中的防守已調整鞏固好了,隨即高麗軍又堅守城池。崐如此再三,煬帝仍是不醒悟。因而城池久攻不下。六月,己未(十一日),煬帝來到遼東城南,觀看遼東城的形勢,他把將領們召集起來斥責說:“你們自以為官居高位,又依恃著家世顯赫,想要暗中怠慢欺騙朕嗎?在京師的時候,你們都不願意讓我來,恐怕我看見你們的私弊和腐敗。今天我到這裡來,正是要觀察你們的所作所為,要殺你們這些人!今天你們怕死,不肯盡力,以為我不能殺你們嗎?”諸將都驚懼、戰慄而變了臉色。煬帝因此就留在遼東城西幾里外的地方,住在六合城。高麗的城池都各自堅守,未能攻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率領江、淮水軍,船隻連綿幾百裡,渡海先行,從水進入高麗。距平壤六十里時,與高麗軍相遇,隋水軍進攻,大破高麗軍。來護兒想乘勝進取平壤,副總管周法尚阻止他,請他等待各路軍隊到達後,一同進攻。來護兒不聽,他挑選精銳甲士四萬人,直趨城下。高麗人在羅郭內空寺中設下伏兵,先出兵與來護兒交戰,然後佯裝戰敗,來護兒率兵追入城內,他縱兵俘獲搶掠,隊伍亂不成伍,這時高麗的伏兵出擊,來護兒大敗,僅只身逃出,士卒生還的不過幾千人。高麗軍追殺到隋軍的船隻停泊處,周法尚嚴陣以待,高麗軍才退。來護兒率軍返回,屯兵於海邊,不敢再留下接應各路軍隊。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出扶余道,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出樂浪道,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出遼東道,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出沃沮道,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衛將軍張瑾出襄平道,右武候將軍趙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升出遂城道,檢校右御衛虎賁郎將衛文升出增地道,皆會於鴨綠水西。述等兵自瀘河、懷遠二鎮,人馬皆給百日糧,又給排甲、槍並衣資、戎具、火幕,人別三石已上,重莫能勝致。下令軍中:“士卒有遺棄米粟者斬!”軍士皆於幕下掘坑埋之,才行及中路,糧已將盡。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率軍出扶余道,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率軍出樂浪道,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率軍出遼東道,右翊衛將軍薛世雄率軍出沃沮道,左屯衛將軍辛世雄率軍出玄菟道,右御衛將軍張瑾率軍出襄平道,右武候將軍趙孝才率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升率軍出遂城道 ,檢校右御衛虎賁郎將衛文升率軍出增地道,各路大軍全部到鴨綠水西岸彙集。宇文述等率軍從瀘河、懷遠二鎮出發,人馬供給一百天的糧,秣又裝配排甲、槍以及衣資,戎具、火幕,每人負擔三石以上重量,使人無法承受。宇文述還下令:“士卒有丟棄糧食的斬首!”於是軍士們都在幕帳內挖坑把糧草等物埋起來,隊伍才走到半路,糧食已將吃盡了。
  高麗遣大臣乙支文德詣其營詐降,實欲觀虛實。於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來者,必擒之。”仲文將執之,尚書右丞劉士龍為慰撫使,固止之。仲文遂聽文德還,既而悔之,遣人紿文德曰:“更欲有言,可復來。”文德不顧,濟鴨綠水而去。仲文與述等既失文德,內不自安,述以糧盡,欲還。仲文議以精銳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仲文怒曰:“將軍仗十萬之眾,不能破小賊,何顏以見帝!且仲文此行,固知無功,何則?古之良將能成功者,軍中之事,決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勝敵!”時帝以仲文有計劃,令諸軍諮稟節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從之,與諸將渡水追文德。文德見述軍士飢色,故欲疲之,每戰輒走。述一日之中,七戰皆捷,既恃驟勝,又逼群議,於是遂進,東濟薩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為營。文德復遣使詐降,請於述曰:“若旋師者,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不可復戰,又平壤城險固,度難猝拔,遂因其詐而還。述等為方陳而行,高麗四面鈔擊,述等且戰且行。秋,七月,壬寅,至薩水,軍半濟,高麗自後擊其後軍,右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於是諸軍俱潰,不可禁止,將士奔還,一日一夜至鴨綠水,行四百五十里。將軍天水王仁恭為殿,擊高麗,卻之。來護兒聞述等敗,亦引還。唯衛文升一軍獨全。
  高麗派遣大臣乙支文德到隋軍軍營詐降,其實是要觀察隋軍的虛實。於仲文事先奉煬帝密旨:“要是遇到高元和乙支文德來,一定要抓住他們。”於仲文就要把乙支文德抓起來,尚書右丞劉士龍作為慰撫使,他堅決反對抓乙支文德,於仲文只好放乙支文德返回了。但很快他就後悔了,派人哄騙乙支文德說:“再要說什麼話,可以再來。”乙支文德頭也不回,渡過鴨綠水而去。於仲文與宇文述等人因為讓乙支文德跑掉了,內心不安。宇文述因為糧食已盡,想要返回。於仲文建議派精兵追 捕乙支文德,可以立功,宇文述堅決反對。於仲文發怒說道 :“將軍依仗著十萬之眾,卻不能打敗小賊,有什麼臉面去見崐聖上呢?況且,我這次出行,本來就知道不會有功,為什麼呢?古時的良將能夠成功的人,凡軍中的事都由一人作主,現在各有各的心思,怎麼能戰勝敵人呢?”當時,煬帝認為於仲文有計謀,命令各軍要向他諮詢、彙報並聽從他的調動指揮,因此才有他這一番話。由於這一原因,宇文述等人不得已而聽從了於仲文的話,與諸將渡鴨綠水追乙支文德。乙支文德見宇文述計程車卒面有飢色,因此故意讓隋軍疲乏。每次與隋軍交戰立即就退走,宇文述在一天之中,七戰七捷。宇文述既依仗著突然而來的勝利,又迫於各種議論的壓力,於是率軍進攻,東渡薩水,在距平壤城三十里處,憑藉山勢紮營。乙支文德又派使者來詐降,向宇文述請求說:“假若隋軍能退兵,就一定讓高元去朝見皇帝所在之地。”宇文述見士卒疲憊,不能再戰 ,而且平壤城險峻堅固,估計很難一下子攻破城池。於是因高麗人狡詐而還師。宇文述將隊伍列成方陣行進,高麗軍隊從四面八方包抄攻擊,宇文述率軍且戰且走。秋季,七月,壬寅(二十四日),隋軍到達薩水,隋軍剛渡過一半,高麗軍從後面襲擊隋軍的後部,右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於是各軍都潰亂,無法制止。將士們奔逃,一日一夜就跑到鴨綠水邊,行程四百五十里。將軍天水人王仁恭為後衛,截擊高麗軍,將他們擋住。來護兒聞知宇文述等人大敗,也率軍退回,只有衛文升軍獨以保全。
  初,九軍度遼,凡三十萬五千,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鉅萬計,失亡蕩盡。帝大怒,鎖系述等。癸卯,引還。
  當初,九路軍渡遼河,共三十萬五千人,待回到遼東城時,只有二千七百人了。數以鉅萬的軍資儲備器械喪失殆盡。煬帝大怒,將宇文述等人枷鎖拘押。癸卯(二十五日),煬帝率軍返回。
  初,百濟王璋遣使請討高麗,帝使之覘高麗動靜,璋內與高麗潛通。隋軍將出,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師期,帝大悅,厚加賞賜,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告以期會。及隋軍渡遼,百濟亦嚴兵境上,聲言助隋,實持兩端。
  當初,百濟國王璋派遣使者請隋朝廷出師討伐高麗,煬帝讓他們窺視高麗的動靜,璋暗中又與高麗往來。隋軍將要出動時,璋派遣他的大臣國智牟來請求瞭解出師的日期,煬帝大為高興,厚加賞賜,派遣尚書起部郎席律前往百濟,告之隋軍出師以及各路軍會師的日期。待到隋軍渡過遼水,百濟也在邊境上嚴陣以待,聲稱是幫助隋軍,實際上持兩可的態度。
  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高麗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八月,敕運黎陽、洛陽、洛口、太原等倉谷向望海頓,使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九月,庚寅,車駕至東都。
  這次征討高麗的行動,隋軍僅在遼水西攻克了高麗的武厲邏,在此設定遼東郡以及通定鎮而已。八月,煬帝敕命運黎陽、洛陽、洛口、太原等倉的穀子到望海頓,派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九月,庚寅(十三日),煬帝車駕到達東都。
  [10]冬,十月,甲寅,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10]冬季,十月,甲寅(初八),工部尚書宇文愷去世。
  [11]十一月,己卯,以宗女為華容公主,嫁高昌。
  [11]十一月,己卯(初三),煬帝以宗室女為華容公主,嫁給高昌。
  [12]宇文述素有寵於帝,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陽公主,故帝不忍誅。甲申,與於仲文等皆除名為民,斬劉士龍以謝天下。薩水之敗,高麗追圍薛世雄於白石山,世雄奮擊,破之,由是獨得免官。以衛文為金紫光祿大夫。諸將皆委罪于于仲文,帝既釋諸將,獨系仲文。仲文憂恚,發病困篤,乃出之,卒於家。
  [12]宇文述向來就受到煬帝的寵信,而且他的兒子宇文士及娶了煬帝的女兒南陽公主,因此煬帝不忍處死宇文述。甲申(初八),宇文述與於仲文等都被除名為民,劉士龍被斬首以謝罪天下。薩水之敗,高麗軍在白石山追擊圍困薛世雄軍,薛世雄奮勇攻擊,將高麗軍打敗,因此薛世雄單獨受到免官的處分。任命衛文為金紫光祿大夫。諸將都把罪過推到於仲文身上,煬帝也就釋放了諸將,只把於仲文關押起來。於仲文憂憤成病,發病急重,於是放他出獄,在家中去世。
  [13]是歲,大旱,疫,山東尤甚。
  [13]這一年,國內大旱,疫病流行,崤山以東尤其嚴重。
  [14]張衡既放廢,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為。帝還自遼東,衡妾告衡怨望,謗崐訕朝政,詔賜盡於家。衡臨死大言:“我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
  [14]張衡已經被除名為民放還鄉里,煬帝經常讓張衡的親屬窺視張衡的行動。煬帝從遼東回來,張衡的妾告發張衡對煬帝的怨恨,誹謗譏諷朝政,煬 帝下詔命張衡在家自盡。張衡臨死前大喊:“我為人做了什麼樣的事,卻指望活得長久?”監刑的人堵住耳朵,催促將張衡殺死。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