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魏紀·魏紀一

魏紀一原文

  起上章困敦,尽玄黓摄提格,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

  春,正月,武王至洛阳;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难眩以伪。识拔奇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与敌对陈,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豪不与。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对之流涕,然终无所赦。雅性节俭,不好华丽。故能芟刈群雄,几平海内。是时太子在鄴,军中骚动。群僚欲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以为事不可秘,乃发丧。或言宜诸城守,悉用谯、沛人。魏郡太守广陵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专任谯、沛以沮宿卫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贾逵曰:“不可。”为作长檄,令所在给其禀食。鄢陵侯彰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凶问至鄴,太子号哭不已。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君王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时群臣初闻王薨,相聚哭,无复行列。孚厉声于朝曰:“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而但哭邪!”乃罢群臣,备禁卫,治丧事。孚,懿之弟也。群臣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也。”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汉帝寻遣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绶,领冀州牧。于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国。临菑临国谒者灌均,希指奏:“临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王贬植为安乡侯,诛右刺奸掾沛国丁仪及弟黄门侍郎廙并其男口,皆植之党也。

  鱼豢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于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彰之挟恨,尚无所至;至于植者,岂能兴难!乃令杨修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

  初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为金策,藏之石室。时当选侍中、常侍,王左右旧人讽主者,便欲就用,不调馀人。司马孚曰:“今嗣王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也。”遂他选。

  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汉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凉州刺史,西平麹演结旁郡作乱以拒岐。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太守以应演。武威三种胡复叛。武威太守毋丘兴告急于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扶风苏则,则将救之,郡人皆以为贼势方盛,宜须大军。时将军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诏不得西度。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谋曰:“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而彼损矣。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若待大军,旷日弥久,善人无归,必合于恶,善恶就合,势难卒离。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之可也。”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毋丘兴击张进于张掖。麹演闻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实欲为变,则诱而斩之,出以徇军,其党皆散走。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黄华惧,乞降,河西平。初,敦煌太守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张恭行长史事;恭遣其子就诣朝廷请太守。会黄华、张进叛,欲与敦煌并势,执就,劫以白刃。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令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恭即引兵攻酒泉,别遣铁骑二百及官属,缘酒泉北塞,东迎太守尹奉。黄华欲救张进,而西顾恭兵,恐击其后,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诏赐恭爵关内侯。

  六月,康午,王引军南巡。

  秋,七月,孙权遣使奉献。

  蜀将军孟达屯上庸,与副军中郎将刘封不协;封侵陵之,达率部曲四千馀家来降。达有容止才观,王甚器爱之,引与同辇,以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以达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军长史刘晔曰:“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孙、刘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王不听。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刘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来降,封破,走还成都。初,封本罗侯寇氏之子,汉中王初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之为子。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汉中王因此际除之;遂赐封死。

  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

  甲午,王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于邑东,设伎乐百戏,吏民上寿,日夕而罢。

  孙盛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故虽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犹未有废衰斩于旬朔之间,释麻杖于反哭之日者也。逮于汉文,变易古制,人道之纪,一旦而废,固已道薄于当年,风颓于百代矣。魏王既追汉制,替其大礼,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而堕王化之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是以知王龄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王以丞相祭酒贾逵为豫州刺史。是时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摄郡。逵曰:“州本以六条诏书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外修军旅,内治民事,兴陂田,通运渠,吏民称之。王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赐逵爵关内侯。

  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表言:“魏当代汉,见于图纬,其事众甚。”群臣因上表劝王顺天人之望,王不许。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十一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封公四子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庙号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散骑常侍卫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后式。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制,藏之台阁。

  十二月,初营洛阳宫。戊午,帝如洛阳。

  帝谓侍中苏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则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帝嘿然。

  帝召东中郎将蒋济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赐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至,帝问以所闻见,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帝即遣追取前诏。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万户实河南,时天旱,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毘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毘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议也。”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能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毘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争。”帝乃徙其半。帝尝出射雉,顾群臣曰:“射雉乐哉!”毘对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

  春,正月,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奉孔子祀。三月,加辽东太守公孙恭车骑将军。初复五铢钱。

  蜀中传言汉帝已遇害,于是汉中王发丧制服,谥曰孝愍皇帝。群下竞言符瑞,劝汉中王称尊号。前部司马费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王不悦,左迁诗为部永昌从事。夏,四月,丙午,汉中王即皇帝位于武担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晋氏失驭,五胡云扰。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为正邪,则陈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为正邪,则刘、石、慕容、苻、姚、赫连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旧都也。若有以道德者为正邪,则蕞尔之国,必有令主,三代之季,岂无僻王!是以正闰之论,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义,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拔乱世反诸正也。正闰之际,非所敢知,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周、秦、汉、晋、隋、唐,皆尝混壹九州,传祚于后,子孙虽微弱播迁,犹承祖宗之业,有绍复之望,四方与之争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临之。其馀地丑德齐,莫能相壹,名号不异,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国之制处之,彼此钧敌,无所抑扬,庶几不诬事实,近于至公。然天下离析之际,不可无岁、时、月、日以识事之先后。据汉传于魏而晋受之,晋传于宋以至于陈而隋取之,唐传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年号,以纪诸国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闰之辨也。昭烈之汉,虽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属疏远,不能纪其世数名位,亦犹宋高祖称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称吴王恪后,是非难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晋元帝为比,使得绍汉氏之遗统也。

  孙权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汉主立夫人吴氏为皇后。后,偏将军懿之妹,故刘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禅为皇太子。娶车骑将军张飞女为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为五官中郎将,见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悦之,太祖为之聘焉,生子叡。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贵嫔有宠,甄夫人留鄴不得见。失意,有怨言。郭贵嫔谮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赐夫人死。

  帝以宗庙在鄴,祀太祖于洛阳建始殿,如家人礼。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职。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汉主立其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

  汉主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翊军将军赵云曰:“国贼,曹操,非孙权也。若先灭魏,则权自服。今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谏者甚众,汉主皆不听。广汉处士秦宓陈天时必无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初,车骑将军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礼君子而不恤军人。汉主常戒飞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飞犹不悛。汉主将伐孙权,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彊杀飞,以其首顺流奔孙权。汉主闻飞营都督有表,曰:“噫,飞死矣!”

  陈寿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秋,七月,汉主自率诸军击孙权,权遣使求和于汉。南郡太守诸葛瑾遗汉主笺曰:“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矣。”汉主不听。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汉主相闻者,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然谤言流闻于外,陆逊表明瑾必无此,宜有以散其意。权报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吴,孤尝语子瑜曰:‘卿与孔明同产,且弟随兄,于义为顺,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从卿者,孤当以书解玄德,意自随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于人。委质定分,义无二心。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贯神明,今岂当有此乎!前得妄语文疏,即封示子瑜,并手笔与之。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知卿意至,辄封来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汉主遣将军吴班、冯习攻破权将李异、刘阿等于巫,进军秭归,兵四万馀人,武陵蛮夷皆遣使往请兵。权以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假节,督将军硃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据、鲁阳侯宇、谯侯林、赞侯兗、襄邑侯峻、弘农侯斡、寿春侯彪、历城侯徽、平舆侯茂皆进爵为公;安乡侯植改封鄄城侯。

  筑陵云台。

  初,帝诏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孙权否,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侍中刘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有馀。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矣。”八月,孙权遣使称臣,卑辞奉章,并送于禁等还。朝臣皆贺,刘晔独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羽,刘备必大兴师伐之。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往乘其衅,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耳。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之。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之半以与蜀,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帝曰:“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不若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也。”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已怒,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将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也。”帝不听,遂受吴降。

  于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见帝,泣涕顿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拜安远将军,令北诣鄴谒高陵。帝使豫于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禁见,惭恚发病死。

  臣光曰:于禁将数万众,败不能死,生降于敌,既而复归。文帝废之可也,杀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为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贞奉策即拜孙权为吴王,加九锡。刘晔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内;陛下受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权虽有雄才,故汉票骑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彼直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权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后,外尽礼以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内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而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人民认为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又不听。诸将以吴内附,意皆纵缓,独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备。山阳曹伟,素有才名,闻吴称籓,以白衣与吴王交书求赂,欲以交结京师,帝闻而诛之。

  吴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杨彪为太尉,彪辞曰:“尝为汉朝三公,值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臣,于国之选,亦不为荣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彪,待以客礼。赐延年杖、冯几,使著布单衣、皮弁以见;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见,位次三公;又令门施行马,置吏卒,以优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贵,罢五铢钱。

  凉州卢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帝召邹岐还,以京兆尹张既为凉州刺史,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其后。胡七千馀骑逆拒既于鹯阴口,既扬声军从鹯阴,乃潜由且次出武威。胡以为神,引还显美。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遂前军显美。十一月,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将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胡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河西悉平。后西平麹光反,杀其郡守。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军临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势,内离其交,必不战而定。”乃移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于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皆安堵如故。

  邢贞至吴,吴人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伯,不当受魏封。吴王曰:“九州伯,于古未闻也。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盖时宜耳,复何损邪!”遂受之。吴王出都亭候邢贞,贞入门,不下车。张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贞即遽下车。中郎将琅邪徐盛忿愤,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横流。贞闻之,谓其徒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吴王遣中大夫南阳赵咨入谢。帝问曰:“吴王何等主也?”对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问其状,对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陈,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州虎视于天下,是其雄也;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吴王颇知学乎?”咨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馀闲,博览书传,历史籍,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帝曰:“吴可征否?”对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固。”帝曰:“吴难魏乎?”对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帝曰:“吴如大夫者几人?”对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帝遣使求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于吴。吴群臣曰:“荆、扬二州,贡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礼也,宜勿与。”吴王曰:“方有事于西北,江表元元,恃主为命。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谅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宁可与言礼哉!”皆具以与之。

  吴王以其子登为太子,妙选师友,以南郡太守诸葛瑾之子恪、绥远将军张昭之子休、大理吴郡顾雍之子谭、偏将军庐江陈武之子表皆为中庶子,入讲诗书,出从骑射,谓之四友。登接待僚属,略用布衣之礼。

  十二月,帝行东巡。

  帝欲封吴王子登为万户侯,吴王以登年幼,上书辞不受;复遣西曹掾吴郡沈珩入谢,并献方物。帝问曰:“吴嫌魏东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旧盟,言归于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备。”又问:“闻太子当来,宁然乎?”珩曰:“臣在东朝,朝不坐,宴不与,若此之议,无所闻也。”帝善之。

  吴王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张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王遣人呼昭还入,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荣,不以为恶也。”王默然惭,遂罢酒。吴王与群臣饮,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阳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农刘基起抱王,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蓄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基,繇之子。

  初,太祖既克蹋顿,而乌桓浸衰,鲜卑大人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厥机等因阎柔上贡献,求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廉平为众所服,由是能威制馀部,最为强盛。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轲比能与素利、弥加割地统御,各有分界。轲比能部落近塞,中国人多亡叛归之;素利等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故不为边患。帝以平虏校尉牵招为护鲜卑校尉,南阳太守田豫为护乌桓校尉,使镇抚之。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三年(壬寅,公元二二二年)

  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许昌。

  诏曰:“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有司纠故不以实者。”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奉献。是后西域复通,置戊己校尉。

  汉主自秭归将进击吴,治中从事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沿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汉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使督江北诸军;自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岭,军于夷道猇亭。吴将皆欲迎击之。陆逊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太势,非小故也。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逐之忧;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于木石之间,徐制其敝耳。”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汉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阳马良以金锦赐五谿诸蛮夷,授以官爵。

  三月,乙丑,立皇子齐公睿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进爵为王。甲戌,立皇子霖为河东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为鄄城王。是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各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诸侯王过恶日闻;独北海王兗谨慎好学,未尝有失。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王举措,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以闻。”遂共表称陈兗美。兗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为益也。”

  癸亥,帝还许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为荆州,江北诸郡为郢州。

  汉人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汉主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吴将帅皆欲击之,陆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汉主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逊上疏于吴王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无可忧者。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闰月,逊将进攻汉军,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馀营。汉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汉主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汉主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塞江而下。汉主大惭恚曰:“吾乃为陆逊所折辱,岂非天耶!”将军义阳傅肜为后殿,兵众尽死,肜气益烈。吴人谕之使降,肜骂曰:“吴狗,安有汉将军而降者!”遂死之。从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众曰:“后追将至,宜解舫轻行。”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之走也。”亦死之。

  初,吴安东中郎将孙桓别击汉前锋于夷道,为汉所围,求救于陆逊,逊曰:“未可。”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及方略大施,汉果奔溃。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初,逊为大都督,诸将或讨逆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逊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翦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何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也!”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吴王闻之曰:“公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对曰:“受恩深重,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王大笑称善,加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诸葛亮与尚书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及汉主伐吴而败,时正已卒,亮叹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就使东行,必不倾危矣。”汉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吴王以问陆逊。逊与硃然、骆统上言曰:“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初,帝闻汉兵树栅连营七百馀里,谓群臣曰:“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孙权上事今至矣。”后七日,吴破汉书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饥。

  汉主既败走,黄权在江北,道绝,不得还,八月,率其众来降。汉有司请收权妻子,汉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待之如初。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邪?”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使陪乘。蜀降人或云汉诛权妻子,帝诏权发丧。权曰:“臣与刘、葛推诚相信,明臣本志。窃疑未实,请须。”后得审问,果如所言。马良亦死于五谿。

  九月,甲午,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卞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节俭,不当望赏,念自佚也。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

  帝将立郭贵嫔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乱所由生也。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令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帝不从。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吴王遣于禁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诣帝,自陈诚款,辞甚恭悫。帝问周等:“权可信乎?”周以为权必臣服,而衮谓其不可必服。帝悦周言,以为有以知之,故立为吴王,复使周至吴。周谓吴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阖门百口明之。”吴王为之流涕沾襟,指天为誓。周还而侍子不至,但多设虚辞。帝欲遣侍中辛毘、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责任子,吴王辞让不受。帝怒,欲伐之,刘晔曰:“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不可仓卒制也。”帝不从。九月,命征东大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出洞口,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围南郡。吴建威将军吕范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救南郡,裨将军硃桓以濡须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务从俭薄,不藏金玉,一用瓦器。令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吴王以扬越蛮夷多未平集,乃卑辞上书,求自改厉;“若罪在难除,必不见置,当奉还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终馀年。”又与浩周书云:“欲为子登求昏宗室。”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孙长绪、张子布随登俱来。”帝报曰:“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若登身朝到,夕召兵还耳。”于是吴王改元黄武,临江拒守。帝自许昌南征,复郢州为荆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陈:“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渡江,驿马止之。侍中董昭侍侧,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顷之,会暴风吹吴吕范等船,绠缆悉断,直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以千数,吴兵迸散。帝闻之,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吴救船遂至,收军还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将军尹卢战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吴王使太中大夫郑泉聘于汉,汉太中大夫宗玮报之,吴、汉复通。

  汉主闻魏师大出,遗陆逊书曰:“贼今已在江、汉,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否?”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夷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推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汉汉嘉太守黄元叛。

  吴将孙盛督万人据江陵中州,以为南郡外援。

魏紀一譯文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元年(庚子、220)
  魏紀一魏文帝黃初元年(庚子,公元220年)
  [1]春,正月,武王至洛陽;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與敵對陳,意思安閒,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勳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分豪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對之流涕,然終無所赦。雅性節儉,不好華麗。故能芟刈群雄,幾乎海內。
  [1]春季,正月,魏武王曹操抵達洛陽;庚子(二十三日),曹操去世。魏王知人善任,善於洞察別人,很難被假像所迷惑;能夠發掘和提拔有特殊才能的人,不論地位多麼低下,都按照才能加以任用,使他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才智。和敵人對陣時,他儀態安詳,似乎不願意打仗;可是一旦制定好策略,向敵人發動攻擊,便氣勢充沛,鬥志昂揚。對有功的將士和官吏,賞賜時不吝千金;而對沒有功卻希望受到賞賜的人,則分文不給。執法時嚴峻急切,違法的一定加以懲罰,有時對犯罪的人傷心落淚,也不加赦免。生活儉樸,不崇尚富麗奢華。報以能夠消滅各個強大的割據勢力,幾乎統一全國。
  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群僚欲秘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為事不可秘,乃發喪。或言宜易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文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衛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眾人以為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為作才檄,令所在給其稟食。鄢陵侯彰從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緩,非君侯所宜問也。”兇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諫曰:“君王晏駕,天下恃殿下為命;當上為宗廟,下為萬國,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時群臣初聞王薨,相聚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君王違世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萬國,而但哭邪!”乃罷群臣,備禁衛,治喪事。孚,懿之弟也。群豐收以為太子即位,當須詔命。尚書陳矯曰:“王薨於外,天下惶懼。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遠近之望。且又愛子在側,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即具官備禮,一日皆辨。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漢帝尋遣御史大夫華歆奉策詔,授太子丞相印、綬魏王璽、綬,領冀州牧。於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此時,太子曹丕正在鄴城,駐洛陽的軍隊騷動不安。大臣們想先保守秘密,暫時不公佈曹操去世的訊息。諫議大夫賈逵認為不應該保密,才把喪事公之於眾。有人說,應當把各個城池的守將都換上曹操家鄉的譙縣人和沛國人。魏郡太守、廣陵人徐宣大聲說:“如今各地都歸於一統,每個人都懷有效忠之心,何必專用譙縣人和沛國人,以傷害那些守衛將士的感情!”撤換之事才不再提起。青州籍的原黃巾軍士兵擅自擊鼓離去,大家認為應加制止,對不服從命令者派兵征討。賈逵說:“不可以這樣做。”於是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文告,命令青州兵所到之處的地方官府,要給他們提供糧食。鄢陵侯曹彰從長安趕來,詢問賈逵魏王的印璽在何處,賈逵嚴肅地說:“國家已經確定了先王的繼承人,先王的印璽,不是君侯您應當詢問的。”噩耗傳到鄴城,太子曹丕慟哭不已。中庶子司馬孚勸諫說:“先王去世,舉國上下都仰仗殿下您的號令。您應上為祖宗的基業著想,下為全國的百姓考慮,怎麼能效法普通人盡孝的方式呢?”曹丕很久以後才止住哭聲,對司馬孚說:“你說得對。”當時,大臣們剛剛聽到曹操去世的訊息,相聚痕哭,一片混亂。司馬孚在朝堂上大聲說:“如今君王去世,全國震動,當務之急是拜立新君,以鎮撫天下,難道你們只會哭泣嗎?”於是命令群臣退出朝堂,安排好宮廷警衛,處理喪事。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大臣們認太子曹丕即魏王位,應該有漢獻帝的詔令。尚書陳矯說:“魏王在外去世,全國驚惶恐懼。太子應節哀即位,以安定全國上下的人心。況且魏王鍾愛的兒子曹彰正守在靈柩旁邊,他若在此時有不智之舉,生出變故,國家就危險了。”當即召集百官,安排禮議,一天之內,全部辦理完畢。第二天清晨,以魏王后的命令,拜太子曹丕繼承曹操為魏王,下令大赦天下罪犯。不久,漢獻帝派御史大夫華歆帶著詔書,授予曹丕丞相印綬和魏王璽綬,仍兼任冀州牧,於是曹丕尊奉母后卞氏為王太后。
  [2]改元廷康。
  [2]改年號為延康。
  [3]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3]二月,丁未朔(初一),出現日食。
  [4]壬戍,以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御只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御史大夫。
  [4]壬戌(十六日),任命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御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御史大夫。
  [5]丁卯,葬武王於高陵。
  [5]丁卯(二十一日),安葬魏王曹操的遺體在鄴城西面的高陵。
  [6]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國。臨監國謁者灌均,希指秦“臨侯植醉酒悖慢,動脅使者。”王貶植為安鄉侯,誅右刺奸掾沛國丁儀及弟黃門侍郎並其男口,皆植之黨也。
  [6]魏王曹丕的弟弟鄢陵侯曹彰等人都回到自己的封地。臨侯曹植的監國謁者灌均,迎合曹丕的意圖,上奏說:“臨侯曹植酗酒,言辭輕狂使用慢,動持並脅迫魏王的使者。”曹丕貶曹植為安鄉侯,將曹植的黨羽,右刺奸掾、沛國人丁儀,黃門侍郎丁兄弟,二人及兩家男子全部處死。
  魚豢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勢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彰之挾恨,尚無所至;至於植者,豈能興難!乃令楊以倚注遇害,丁儀以希意族滅,哀夫!
  魚豢論曰:有句諺語:“貧窮的人,不用學,自然會儉樸;卑下的人,不用學,自然會謙恭。”這並不是說人的性格有差別,而是環境造成的。如果曹操很早就管束曹植等人的舉止,有這樣賢明的用心,曹植等人怎麼會有非分的想法呢?曹彰懷有怨恨,尚且沒有到達這一地步;至於曹植,哪裡能發動什麼變亂!偏偏使楊修因曹植的倚重而遇害,丁儀因逢迎曹植而全家被殺,太令人哀嘆了!
  [7]初置散騎常待、侍郎各四人,其宦人為官者不得過諸署令;為金策,藏石室。時當選侍中、常侍,王左右舊人諷主者,便欲就用,不調餘人。司馬孚曰:“今嗣王新立,當進用海內英賢,如何欲因際會,自相薦舉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貴孔。”遂他選。
  [7]開始設定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宮中的宦官任官不得超過各署令;並將這一規定用金寫在策書上,存放在宗廟的石函裡。當時,正在選拔侍中、常侍等官員,長期跟隨曹丕左右的親信就暗示主持選官的人,想自己擔任,不再從他處選調。司馬孚說:“現在新王剛剛登位應該徵召和任用全國各地的人才,怎麼能夠憑藉這種機遇,舉薦自己身邊的人呢?任職不根據才能,做了官也並不尊貴。”因此,才從他處進行選拔。
  [8]尚書陳群,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鑑者為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
  [8]尚書陳群認為,漢朝任用的官員,並沒有把人才都選舉出來,於是設立九口官人的制度:在州和郡都設定中正的職位,以確定應該選用哪些人;中正由各州、郡正賢德、能夠鑑別人才的人擔任,由他們鑑別人物品行、能力,分出高低不同等級。
  [9]夏,五月,戊寅,漢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9]夏季,五月,戊寅(初三),漢獻帝追封曹丕的祖父太尉曹嵩為魏太王,曹嵩的夫人丁氏為魏太王后。
  [10]王以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演結旁郡作亂以拒岐;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太守以應演;武威三種胡復叛。武威太守兵興。告急於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蘇則,則將救之,郡人皆發為賊勢方盛,宜須大軍。時將軍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詔不得西渡。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謀曰:“今賊雖盛,然皆新合,或有脅從,未必同心;因釁擊之,善惡必離,離而歸我,我增而彼損矣。既獲益眾之實,且有倍氣之勢,率以進討,破之必矣。若待大軍,曠日彌久,善人無歸,必合於惡,善惡既合,勢難卒離。雖有詔命,違而合權,專之可也。”昭等從之,乃發兵救武威,降其三種胡,與兵興擊張進於張掖。演聞之,將步騎三千迎則,辭來助軍,實欲為變,則誘而斬之,出以徇軍,其黨皆散走。則遂與諸軍圍張掖,破之,斬進;黃華懼,乞降。河西平。
  [10]魏王曹丕提升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的演勾結附近幾郡製造動亂,抗拒鄒岐;張掖郡的張進把太守杜通抓了起來,酒泉郡的黃華則拒絕太守辛機赴郡就任,他們都自稱太守響應演。武威郡的三個部落的胡人也再度反叛。武威太守丘興,向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人蘇則告急,蘇則要率兵相救,郡中官員認為賊人的勢力正盛,救援武威需要大批軍隊。當時將軍郝昭、魏平,原來即駐紮在金城,但奉令不得西渡黃河。蘇則召集郡中主要官員以及郝昭等人計議說:“如今賊人氣焰雖盛,然而都是剛剛拼湊起來的,其中有些人被壞人裹脅,未必和賊人一條心;應該利用賊人的內部矛盾,乘機進攻,他們中的善良之輩必然脫離那些邪惡之徒,歸附我們,這樣,我們增強了力量,賊人的勢力也就減弱了。我們既獲得增加兵員的實力,又使氣勢倍增,率兵進討,一定能夠將賊人擊潰。如果等待大軍到來,需要很長時間,敵軍中善良的人沒有歸宿,必然與邪惡之徒同流合汙,善、惡兩種人混合在一起,在短期內很難分開開。雖然有命令不得西渡,為權宜之計而暫時違背,自己作決定也是可以的。”郝昭等人同意了,於是調集軍隊救援武威,三個部落的胡人被降服了。蘇則、郝昭等人又和丘興一起進攻張掖郡的張進。演聽說這一訊息,率領步、騎兵三千人來迎蘇則,聲稱前來助戰,實際上是準備發動突然襲擊,蘇則藉機引誘演會面,將其斬首,並把屍體拖出來展示給他的部屬,演的黨羽便都散走了。於是,蘇則率兵和各路軍隊包圍了張掖,攻克張掖城,殺了張進。黃華恐懼,請求設降。河西各郡全部平定了。
  初,敦煌太守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張恭行長史事;恭遣其子就詣朝廷請太守。會黃華、張進叛,欲與敦煌並勢,執就,劫以白刃;就終不回,私與恭疏曰:“大人率厲敦煌,忠義顯然,豈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今大軍垂至,但當促兵以掎之耳。願不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內壤也。”恭即引兵攻酒泉,別遺鐵騎二百及官屬,緣酒泉北塞,東迎太守君奉。黃華欲救張進,而西顧恭兵,恐擊其後,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詔賜恭爵關內侯。
  當初,敦煌太守馬艾在任上去世,郡中的人推舉功曹張恭暫代長史職務;張恭派兒子張就到朝廷請求派太守赴敦煌郡就任。正趕上黃華、張進叛亂,企圖與敦煌郡聯合,因此動持了張就,把鋼刀架在他脖子上,脅迫他答應結盟,張就誓死不從,秘密送信給張恭說:“您治理敦煌郡,忠義這心,昭示天下,豈能因為我在困境中而改變初衷呢!如今大軍很快就要抵達這裡,您應率兵從後而牽制黃華。希望父親不要因為愛兒子,而使兒子飲恨黃泉。”張恭立即率兵攻打酒泉,另派鐵甲騎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屬官,沿著酒泉北塞,向東迎接新任郡太守尹奉。黃華企圖救援張進,又顧忌西部張恭的部隊攻擊後路,所以不敢前去救援,只好投降了。張就也因此保全了性命,尹奉得以到郡就任。獻帝下詔,賜張恭關內侯的爵位。
  [11]六月,庚午,王引軍南巡。
  [11]六月瘐午(二十六日),魏王曹丕率煙南下巡查。
  [12]秋七月,孫權遣使奉獻。
  [12]秋季,七月,孫權派使者至漢朝廷奉獻貢物。
  [13]蜀將軍孟達屯上庸,與副軍中郎將劉封不協;封侵陵之,達率部曲四千餘家來降。達有容止才觀,王甚器愛這,引與同輦,以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以達領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軍長史劉曄曰:“達有敬得之心,而恃才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孫、劉接連,若有變態,為國生患。”王不聽。遣徵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與達共襲劉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來降,封破,走還成都。
  [13]蜀將軍孟達駐軍上庸,與副軍郎將劉封不和,愛到劉封欺辱,一氣之下,率領部曲四千餘家降魏。孟達儀表堂堂,氣質不凡,深受曹歪器重和鍾愛。曹丕與他同乘一輛車子,任命他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封平陽亭侯。又合併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為新城郡,由孟達兼任太守,負責西南面軍政事務。行軍長史劉曄對曹丕說:“孟達有僥倖取利之心,而且依恃才智,喜歡權術,肯定不會對您感恩報答。新城郡與孫權、劉備的地盤相接,一旦發生變故恐怕會對國家產生危害。”魏王曹丕不聽。派徵南將軍夏侯尚、右將軍徐晃和孟達一起襲擊劉封。蜀上庸太守申耽背叛劉封,投降了曹軍。劉封被擊敗,逃回成都。
  初,封本羅侯寇氏之子,漢中王初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之為子。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漢中王因此際除之;遂賜封死。
  當初,劉封本來是羅侯人寇姓人家的兒子,漢中王劉備剛到荊州時,沒有兒子,收劉封為養子。諸葛亮認為劉封傲慢固執,性情兇悍,顧慮在劉備去世後,無人能控制他,勸劉備藉此機會,將他除掉;劉備便命劉封自殺了。
  [14]武都氐王楊僕率種人內附。
  [14]武都氐族酋長楊僕率部落依附漢朝廷。
  [15]甲午,王次天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於邑東,設伎樂百戲,吏民上壽,日夕而罷。
  [15]早午(二十日),魏王曹丕駐譙縣,在譙縣城東大擺宴席,犒勞軍隊將士,招待譙胰父老,並不歌舞百戲,官員和百姓前來為魏王祝壽,直到日落才散去。
  孫盛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故雖三委之末,七雄之敝,猶示有廢衰斬於旬朔之間,釋麻杖於反哭之日者也。逮於漢文,變易古制,人道之紀,一旦而廢,固已道薄於當年,風頹於百代矣。魏王既追漢制,替其大禮,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孫盛曰:父母去世,子女要守喪三年,上自皇帝,下至百姓,都應如此。所以尺管夏、商、週三代的末期已經衰落,以及戰國時期,七雄爭霸,全國混亂,也沒有人在十天半月之內就脫去孝服,在必須回廟堂哭祭已故父母的日子裡扔掉喪杖。到漢文帝時,更改了古代的制度,為人之道的綱紀,一下子就被廢除了,所以道德大不如前,風氣也比古代幾壞得多了。魏王曹丕又仿漢代的制度,接受漢代的禮儀,在人生最應哀痛的時候,卻擺宴席,演歌舞,身處創業之始,便毀壞了君王的基礎。在接受漢朝皇帝禪讓的時候,又公開納漢獻帝的兩個女兒為妃,由此可知,曹丕很難長壽,曹氏政權一定是個短命王朝。
  [16]王以丞相祭酒賈逵為豫州刺史。是時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攝郡。逵曰:“州本以六條詔書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狀皆言嚴能鷹揚,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靜寬仁,不愷悌之德也。今長吏慢法,盜賊天下復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職縱不如法者,皆舉秦免之。外修軍旅,內治民事,興陂田,通運渠,吏民稱之。王曰:“逵真刺史矣。”佈告天下,當以豫州為法;賜逵爵關內侯。
  [16]魏王曹丕任命丞相祭酒賈逵為豫州刺史。當時國家剛剛安定,刺史大都不能統轄所屬各郡的事務。賈逵說:“州刺史,原本是以六條詔書監察二千石及其以下官吏,所以在考察報告中,都使用威嚴雄武、有督察官吏之才等辭句;而不說他們安詳、平和、寬厚、仁愛,有謙謙君子之德。如今郡的長官不重視法令,致使盜賊公開搶動、行竊,刺史即使知道也不加追究。這樣下去,國家還能走上正軌嗎!”對放縱壞人,不按法令辦事的,二千石及以下官吏,他都一律上奏朝廷,予以罷免。他還對外整頓武備,對內認真處理民事,開墾水田,疏通轉運糧米的水道,受到官員和百姓的稱讚。曹丕說:“賈逵者真正的刺史。”於是向全國發出公告。以豫州為全國各州的榜樣,封賈逵為關內侯。
  [17]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表言:“魏當代漢,見於圖緯,其事眾甚。”群臣因上表勸王順天人之望,王不許。
  [17]左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向曹丕上書說:“魏應該取代漢,經過占驗河圖和緯書,很多事例都證明了這一點。”大臣們因此都上表,勸魏王曹丕遵從上天的意志,順應官員和百姓的願望,取代漢朝,登基答帝,曹丕不同意。
  冬,十月,乙卯,漢帝告祠高廟,使行御只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紹冊,禪位於魏。王三上書辭讓,乃為壇於繁陽,辛未,升壇受璽綬,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嶽瀆,改元,大赦。
  冬季,十月,乙卯(十三日),漢獻帝在高祖廟祭祀,報告列祖列宗,派代理御史大夫張音帶著符節,捧著皇帝璽綬以及詔書,要讓位給魏王曹丕。曹丕三次上書推辭,然後在繁陽築起高壇,辛未(二十九日),登壇受皇帝璽綬,即皇帝位。燃起大火祭祀天地、山川,更改年號,大赦全國。
  十一月,癸酉,奉漢帝為山陽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封公四子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廟號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漢諸侯王為崇德侯,列侯為關中侯。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國為司徒,御史大夫為司空。山陽公奉二女以嬪於魏。
  十一月,癸酉(初一),曹丕尊奉漢獻帝劉協為山陽公,仍然使用漢朝的歷法,行皇帝的禮儀、音樂;封他的四個兒子為列侯。曹丕追尊自己的祖父魏太王曹嵩為太皇帝;父親魏武王曹操為武皇帝,廟號為太祖;尊奉母親魏太后卞氏為皇太后。改漢封朝的諸侯王為嵩德侯,列侯為關中侯。大臣們封爵、升遷,各有不同。又把相國改稱司徒,御史大夫改稱司空。山陽公間協奉獻自己的兩個女兒給魏文帝曹丕作妃子。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毗曰:“魏氏遵舜、禹之統,應天順民;至於湯、武,以戰代定天下,乃改正朔。孫子曰:‘行夏之時,’《左氏傳》曰:‘夏數為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從之。時群臣並頌魏德,多抑損前朝;散騎常侍衛臻獨明禪授之義,稱揚漢美。帝數目臻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書陳群秦曰:“陛下以聖德應運受命,創業革制,當永為後式。按典籍之文,無婦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禮典,婦因夫爵。秦違古法,漢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議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製,藏之臺閣。
  魏文帝曹丕要重新頒佈曆法,侍中辛毗說:“魏朝遵循虞舜和夏禹一脈相承的繼承關係,順應天命,合乎民心;只有商湯、周武王,依靠武力征伐統一全國,才會更改曆法。孔子說:‘實行夏的歷法’,《左傳》說:‘夏朝的歷法,最符合天地執行的規律,’我們為什麼要和它相反呢?”文帝稱讚並採納了辛毗的建議。當時,大臣們都稱頌魏朝的功德,貶損漢朝。散騎常侍衛臻卻闡述禪讓的大義,稱讚漢朝的功績。文帝看了衛臻幾次說:“普天下的珍寶,我要和山陽公共同享用。”文帝要追封母親卞太后的父母,尚書陳群上奏說:“陛下以聖明的德行,順應天命,創立大業,革除舊制,應該永遠成為後代遵從的典範。根據典籍記載,漢有分封婦人土地和爵位的制度。記載禮儀的典籍中,只有婦人附從丈夫的爵位。秦朝違背古代制度,漢朝又繼承秦朝的體制,都不符古代君王的法令和經典。”文帝說:“你的看法很對,不要封太后的父母了。”並寫下了這一建議,確定為制度,儲存在收藏檔案的臺閣中。
  [18]十二月,初營洛陽宮。戊午,帝如洛陽。
  [18]十二月,開始營建洛陽宮殿。戊午(十七日),魏文帝曹丕到洛陽。
  [19]帝謂侍中蘇則曰:“前破酒泉、張掖,西城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可復求市益得不?”則對曰:“若陛下化洽中國,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貴也。”帝嘿然。
  [19]文帝對侍中蘇則說:“以前攻破酒泉、張掖的時候,西域瘟派使臣至敦煌,貢獻直徑一寸的大珍珠,可否再讓他們來習賣而得?”功則回答說:“如果陛下以教化潤澤全國,威德遠吸沙漠,不求珍珠,也會有人送來;向人求取才得到,已無珍貴可言。”文帝默然無語。
  [20]帝召東中朗將蔣濟為散騎常侍。時不詔賜徵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至,帝問以所聞見,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仇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的慎;惟陛下察之!”帝即遣追取前詔。
  [20]文帝徵召中郎將蔣濟為散騎常侍。當時曾有詔書賜給徵南將軍侯尚說:“你是我非常信任的重要將領,特別委以重任,隨你作威作福,有殺人和赦免人特權。”夏侯尚把詔書拿給蔣濟看了。蔣濟抵達京城,文帝問他有什麼見聞,蔣濟回答說:“漢有什麼可稱道之處,只聽到了亡國之音。”文帝聽後很生氣,臉上立刻變了顏色,問他為什麼這麼說。”蔣濟如實回答說:“‘作威作福’,《尚書》中清楚地將它寫作戒律。天子無戲言,古人對這一點非常慎重,還請陛下明察!”文帝立即下令追回給夏侯的詔書。
  [21]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萬戶實河南。時天旱蝗,民飢,群司以為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毗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邪?”毗曰:“誠以為非也。”帝曰:“吾不與卿議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而之謀議之官,安能不與臣議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慮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內;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用也,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無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爭。”帝乃徙其半。帝嚐出射雉,顧群臣曰:射雉樂哉!毗對曰:“於陛下甚樂,於群下甚苦。”帝默然,後遂為之稀出。
  [21]文帝要遷徙冀州籍士兵的家屬十萬戶,充實河南郡。當時,天大旱,又鬧蝗災,百姓饑饉,朝廷各部門都認為不可以,而文帝態度卻很堅決。侍中辛毗和朝廷大臣請求晉見,文帝知道他們要勸諫,板起面孔等著,大家見他臉色不好,都不敢說話。辛毗說:“陛下要遷徙士兵家屬,理由是什麼?”曹丕說:“你認為我的作法不對?”辛毗回答說:“確實不對。”文帝說:“我不和你討論。”辛毗說:“陛下不認為我不成才,所以將我安排在陛身邊,作為諮詢的官員,陛下怎麼能不和我討論呢?我的話並非對我個人有什麼好處,而是為國家著想,有什麼理由對我發脾氣呢?”文帝不答,起身要進內室;辛毗在後面趕上,拉住他的衣襟,文帝猛地拽過衣襟,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過了很久,他又出來,對辛毗說:“辛佐治,你為什麼把我挾持得那麼急迫!”辛毗說:“遷徙民眾,既失人心,又缺少糧食,所以我不得不力爭。”這樣,文帝只遷徙了五萬戶。文帝曾出外打野雞取樂,對官員們說:“射野雞,實在令人高興!”辛毗對答說:“這對陛下來說,的確是件高興事;對我們這些臣子,可是件苦差事。”文帝默然無語,以後就很少出來打獵了。
  二年(辛丑、221)
  二年(辛丑、公元221年)
  [1]春,正月,以議即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
  [1]春季,正月,封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侍祭祀孔子。
  [2]三月,加遼示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
  [2]三月,加封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將軍。
  [3]初復五銖錢。
  [3]開始恢復使用五銖錢。
  [4]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日孝愍皇帝。群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人以討賊。今敵未克而先自立,恐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乃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為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徙。
  [4]蜀地傳言漢獻帝已經遇害,於是,漢中王劉備下令披麻戴孝,為漢獻帝舉行喪禮,尊諡漢獻帝為孝愍皇帝。群臣紛紛上書,說有很多吉祥之兆,請求劉備即位稱帝。前部司馬費詩上書說:“殿下因為曹操父子逼迫皇帝,篡奪帝位所以才萬里流亡,召集士卒,領兵討伐曹氏奸賊。如今大敵尚未擊敗,您卻先自稱皇帝,恐怕人們會對您的行為產生疑惑。從前,漢高祖與楚人相約,誰先滅掉秦朝,誰就稱王。等到攻克咸陽,俘獲了秦皇帝子嬰,漢高祖對王稱號仍然推讓。而殿下如今尚未走出門庭,便要自己稱皇帝,愚臣我實在認為您不應該這樣做。”漢中王對此很不高興,將費詩降職為州部永昌從事。夏季,四月,丙午(初六),漢中王劉備在成都西北的武擔山之南登基稱帝,大赦罪犯,改年號為章武。任命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徙。
  臣光曰:天生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敬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天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這,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為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這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跬。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為南為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已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敬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夏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反受?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運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以有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慼,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撥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均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天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運,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臣司馬光曰:上天養育黎民百姓,但出們卻不能管理自己,需要推戴出君主來統治。如果這些人能夠制止暴行,除去壞人,保障百姓的正常生活;獎賞善良,懲罰邪惡,使社會不發生動亂,才是名符其實的君主。所以夏、商、週三代以前,天下的諸侯國,豈止一萬個,能夠統治民眾,祭祀土地、五穀之神的人,統統被稱之為君主。集結萬國而加以統治,創立制度,釋出號令,天下無人敢違抗的人,被稱之為王。王的威德衰落了,強大的國君能夠統帥各路諸侯,維護王的威信,便被稱作霸。所以自古以來,天下混亂的時候,諸侯們便依靠武力互相爭奪,長期沒有王的時代,也是很多的。秦焚燬書籍,坑殺儒生,漢朝興起後,有些學者開始推演金、木、水、火、土五德的相生相剋,認為秦朝的帝位是不正統的“閏”位,在“木德”和“火德”之間,能夠稱作“霸”,卻不能稱“王”,於是興起了“正”和“閏”,即正統與非正統的爭論。漢朝政權被顛覆,出現了三國的鼎足而立。在此之後的晉朝又失去了控制全國的能力,五個胡族擾得中原大亂。南朝宋和北魏以後,南方和北方被分而治之,各寫自己的國史,互相排斥,彼此攻擊,南方人底毀北言人為“索虜”,北方人辱罵南方人為“島夷”。朱溫取代唐朝政權,全國分裂,沙陀人李存勖進入汴京,建立後唐政權,把朱溫比作篡奪夏朝政權的有窮氏和取代西漢政權的王莽新室,其曆法和紀年,都棄而不用,這都是包藏私心的偏頗心理,不是出於為天下人著想的至公之論。臣下愚昧,不足以辨清以前的那些朝代,哪個是“正”哪個是“閏”,但是我私下以為,如果不能使全國統一,這樣的君主,就是隻有“天子”之名,而無“天子”之實。雖然因為時代不同,這樣的政權有“華”與“夷”、仁厚與暴虐、大與小、強與弱的區別,總的來說,它們都與古代的列國沒有什麼不同,怎麼能夠唯獨尊崇一個政權為正統,而認為其餘的都是竊國的偽政權呢?如果以上下交替的政權為正統,那麼南朝的政權繼承誰的?拓攏氏的北魏又繼承誰的?如果以居於中原華夏這地的政權為正統,則匈奴劉氏、羯族石氏,鮮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匈奴赫連氏,這些政權統治的區域,卻都是五帝和三王的舊地。如果以有道德的政權為正統,則蕞爾小國也會有賢明的君主,夏、商、週三代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淫邪的君王嗎?所以說,“正”與“閏”的理論,從古至今,也沒有人搞清它的真正涵義,並提出無法反駁的確定不移的論據。我在這裡所陳述的史實,只是說明國家的興衰,著重講述與國計民生休慼相關的內容,由讀者自己去辨別善惡、得失,以作為警戒和勸勉;而不是《春秋》那樣,根據大義對歷史人物作出褒貶,以此引導混亂的社會走上正軌。誰是“正”,誰是“閏”,我不敢妄談,只是根據事業成就如實敘述罷了。周、秦、漢、晉、隋、唐這些朝代,都曾統一全國,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孫,他們的後代雖然衰微,甚至顛沛流離,但還是接替著祖宗的基業,有著繼承恢復的願望,而與他們爭奪天下的人,又都是他們以前的臣屬,所以仍然以君臣的關係來看待。對其餘土地、威德、名號沒有什麼區別,原本就非君臣關係的政權,都以對待列國的方法來處理,不厚此薄彼,也不抬高一些人,貶低一些人,這才不會歪曲事實,接近公平。然而對國家分崩離析的時代,不能沒有年、月、日等時間概念以陳述事件發生的先後順序。根據漢朝將帝位禪讓給曹魏,晉朝又從曹魏接受皇位,以後傳於南朝宋,至於陳,又為隋取代,唐傳後梁,至於後周,又被大宋承襲下來。所以不得不使用曹魏、南朝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年號,以便於記載各國的史實,並非尊崇誰、鄙視誰,也沒有“正”和“閏”之別。蜀漢昭烈帝劉備對漢朝而言,雖然自稱是西漢中山靖王的後代,然而屬關係太疏遠了,已說不清有多少代,處於什麼名分和地位,就同南朝宋高祖劉裕自稱是西漢楚元王的後代,南唐烈祖李自稱是唐朝吳王李恪的後代一樣,真假難辨,所以不敢把劉備與東漢光武帝劉秀繼承西漢政權,東晉元帝司馬睿繼承西晉政權相比擬,讓他承繼漢朝的遺統。
  [5]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5]孫權將吳的都城從公安遷徙至鄂,改鄂名為武昌。
  [6]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後,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為皇太子妃。
  [6]五月,辛巳(十二日),漢王劉備冊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吳皇后是偏將軍吳懿的妹妹,已故劉璋的兄長劉瑁的妻子。又立兒子劉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的女為皇太子妃。
  [7]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睿。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7]魏太祖曹操進入鄴城時,文帝曹丕為五官中郎將,見到袁熙的妻子、中山人甄氏長得美貌,很喜歡,太祖因此為他娶甄氏為妻,生子曹睿。曹丕稱帝后,安平人貴嬪郭氏深受寵愛。甄夫人被留在鄴城,不能相見,心情不暢,因而有怨言,郭貴嬪乘機讒毀甄夫人,文帝大怒,六月,丁卯(二十八日),派使臣命甄夫人自盡。
  [8]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8]魏文帝因為皇家宗廟在鄴城,所以在洛陽建始殿祭祀太祖曹操,一如祭祀家人的禮議。
  [9]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秦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已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9]戊辰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有關官員奏請罷免太尉,文帝下詔說:“出現天災和怪異的現象,那是上天在責備君主,如果把過錯歸於輔佐朝政的大臣,難道符合夏禹、商湯歸過於己的本意嗎?現命令各級官員儘自己的職責。今後天地出現災禍,不要再彈劾三公。”
  [10]漢主立其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10]漢王劉備立兒子劉永為魯王,劉理為梁王。
  [11]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眾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諫者甚眾,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11]劉備為關羽的被殺深感恥辱,準備進攻孫權,翊軍將軍趙雲說:“國賊是曹操,而不是孫權。如果無滅掉魏,則孫權自然歸服。如今曹操雖然已經死去,他的兒子曹丕竊奪了漢朝的皇位。我們應當順應民心,儘早奪取關中,佔據黃河、渭水上游,以利於征討兇頑叛逆,函谷關以東的義士,一定會自帶軍糧,驅策戰馬迎接陛下的正義之師。我們不應置曹操而不顧,先和孫權開戰。兩國戰端一開,不可能很快結束,這不是上策。”大臣中勸諫的人很多,漢王都不同意。廣漢郡一個不願為官計程車人秦宓,上書陳述天時對蜀軍必定不利,因此而被治罪入獄拘押,後來才被赦免。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交張達、範強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方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當初,車騎將軍張飛,英勇善戰、雄壯威武僅次於關羽;關羽關心士兵,對士大夫卻很傲慢;張飛則對士大夫彬彬有禮,而不關心士兵。漢王經常告誡張飛說:“你刑罰過嚴,殺人太多,再把那些受過鞭打的將士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是招來禍患的做法。”張飛還是不改。漢王劉備將要征討孫權,張飛應率兵一萬人從閬中出發,與大軍在江州會合。發兵之前,帳下將領張達、範強殺死了張飛,二人帶著張飛的頭顱,順長江而下投降了孫權。漢王聽說張飛軍營的營都督前來上表,便說:“哎呀,張飛死了!”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都被稱作萬人之敵,是當世的虎將。關羽報恩曹操,張飛義釋嚴顏,都有國中出類拔萃之士的風度。但是,關羽剛愎自用,自恃才智勇力,張飛暴虐不施恩惠,兩人都因為自身的弱點而喪命,這是合乎常理的。
  [12]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經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為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遺孔明至吳,孤嘗語子瑜曰:‘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為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即封子瑜,並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後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
  [12]秋季,七月,漢王親自率領各路軍隊進攻孫權,孫權派使臣向蜀漢求和。孫權的南郡太守諸葛瑾寫信給漢王:“陛下認為您和關羽的感情,是否比您和先帝的感情更親密?荊州的大小,比全國怎麼樣?都是仇敵,哪個在先,哪個在後?如果把這想明白,該怎麼辦就易如反掌。”漢王置之不理。當時有人傳言諸葛瑾派遣親信和漢王互通訊息,孫權說:“我和諸葛瑾有生死不變的誓言,他不會背叛我,如同我不會背棄他一樣。”然而流言仍然四處傳播,陸遜上表說,諸葛瑾肯定不會做那種事,但是應該有所表示,解除他心中的顧慮。孫權回信說:“諸葛瑾和我共事多年,情同骨肉,互相瞭解很深。他的為人是,不合道德的事不做,不合禮義的話不說。以前劉備派諸葛亮到我吳地,我曾對諸葛瑾說:‘你與諸葛亮是同胞兄弟,弟弟順從兄長,才符合禮義,為什麼不把諸葛亮留下呢?諸葛亮如果留下和你在一起,我會寫信給劉備解釋,我想他會同意的。’諸葛瑾回答說:‘我弟弟諸葛亮已經失於算計為劉備效勞,雙方有了君臣的名分,按照禮義不應再有二心。弟弟不留在這裡,如同我不投降劉備,是一個道理。’他的話足以上達神明,現在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以前收到到他有誹謗言論的上書,我立即封起來送給他,並親筆寫上批語。我和諸葛瑾,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之交,決非外人的流言所能離間。我已明白你的想法,立即封起你的奏表,送給諸葛瑾,讓他了解你的意思。
  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職等於巫,進兵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假節,督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劉備派將軍吳班、馮習在巫縣擊潰孫權的將領李異、劉職等人,率兵四萬餘人繼續向秭歸進軍。武陵的蠻夷各部都派使者請求派兵前往。孫權派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持符節,統領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對抗蜀漢的軍隊。
  [13]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袞、襄邑侯峻、弘農侯幹、壽春侯彪、歷城侯微、平輿茂皆爵為公;安鄉侯植改封甄城侯。
  [13]魏文帝的弟弟鄢陵侯曹彰、宛侯曹據、魯陽侯曹宇、譙侯曹林、贊侯曹袞、襄邑侯曹峻、弘農侯曹、壽春侯曹彪、歷城侯曹微、平輿侯曹茂都進爵為公;改封安鄉侯曹植為鄄城侯。
  [14]築陵雲臺。
  [14]修築陵雲臺。
  [15]初,帝詔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眾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眾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
  [15]當初,魏文帝要大臣們分析劉備是否會為關羽報仇,進攻孫權,大臣們都議論說:“蜀是小國,名將只有一個關羽,他戰敗身亡,軍隊被消滅,蜀國正處在擔憂和恐懼之中,不會再出兵了。”只有侍中劉曄說:“蜀雖然地界狹窄,國力軟弱,但劉備企圖依靠威武加強自己,勢必要出兵,以表明他的力量強大有餘。況且關羽和劉備,名義上是君臣,恩情卻如同父子;關羽被殺,不能出兵為他報仇,也不合善始善終的禮義。”
  八月,孫權遭使稱臣,卑辭奉章,並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眾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在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授,以強其眾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陰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日矣。吳亡則蜀弧,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八月,孫權派使者向魏稱臣,奏章言辭謙卑,還將於禁等人送還。朝廷大臣都表示祝賀,唯獨劉曄說:“孫權無故向我投降,一定是內部發生危機。前不久,他偷襲並殺死了關羽,劉備必然會出動大軍討伐他。孫權外部有強大的敵寇,部屬心情不安,又恐怕我們乘機進攻,所以獻上土地請求投降,一可防止我們進兵,二可藉助我們的援助,加強他自己的地位,迷惑他的敵人。如今天下三分,我們佔有全國土地聽十分之八,吳和蜀各自僅保有一個州的地域,憑恃險要,依託長江大湖,有急難時互相援救,這樣才對小國有利。我們應大舉進兵,直接渡江襲擊孫權。蜀從外部進攻,我們從內部偷襲,不出十天,吳必亡。吳滅亡,蜀的勢力也就孤單了,即使將吳的一地割讓給蜀,它也不會存在很久,何況蜀只得到吳的邊遠地區,我們卻能得到吳的本土。”文帝說:“有人投降稱臣,我們卻討伐他,會使天下願意歸附我們的人產生疑心,不如暫且接受吳的歸降,襲擊蜀的後路。”劉曄說;“我們距蜀的路途遠,但靠近吳,蜀知道我們向它進攻,便退軍攻擊吳國,聽說我軍伐吳,知道吳必亡,將會很高興地迅速向吳進軍,同我們爭奪、分割吳的疆土,而決不會改變計劃,抑制自己的怒火去救援吳。”文帝不聽,接受了吳國的歸降。
  于禁鬚髮皓白,形容憔悴,見帝,泣涕頓首。帝慰諭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伏之狀。禁見,慚恚發病死。
  于禁的頭髮鬍鬚全都白了,面容憔悴,見到文帝,哭泣著下拜叩首。文帝以古代晉國荀林父、秦國孟明視的故事做比喻安慰他,任命他為安遠將軍,要他北到鄴城去拜謁曹操的陵墓高陵。文帝事先派人在陵園的屋子裡畫上關羽得勝、龐德發怒、于禁投降的壁畫。于禁看到這些畫,慚愧悔恨,患病而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眾,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臣司馬光曰:于禁率兵數萬人,兵敗而不能戰死疆場,為求生而降敵,後來又回到本土,文帝榀以罷黜他,也可以處死他,竟然在陵園裡作畫羞辱他,這就不像個君王了。
  [16]丁巳,遭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將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即以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彼直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偽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為虎傅翼也。權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為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以為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不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藩,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16]丁巳(十九日),魏文帝派太常邢貞帶策命,封孫權為吳王,為表示尊禮,加賜九錫,劉曄說:“不可以封孫權。先皇帝征伐天下,已經擁有全國領土的十分之八,威德震動海內,陛下接受漢朝皇帝的禪讓,真正做了皇帝,德行符合天地,聲名遠播四方。孫權雖有雄才大略,只不過是漢朝的票騎將軍、南昌侯而已,官品很低,權勢卑下,其屬民都有畏懼我中原朝廷之心,很難強迫他們合謀共事。我們不得已接受他的歸降,可以晉封他將軍的稱號,封他為十萬戶侯,卻不能一下子封他為王。王和皇帝相比,只相差一級,所使用的禮樂、服飾、車馬的等級也很混亂。孫權僅被封為侯,江南計程車人,百姓和他便沒有君臣的名分。如果我們相信他的假投降,就大大晉封他,尊崇他的地位,給他加上王的稱號,使江南人和他確立群、臣關係,這是為猛虎加上雙翼!孫權既然取得子王的地位,迫使蜀軍退走之後,外表上遵守禮節,服從朝廷,使人們都知道這件事;實質上對朝廷無理,以激怒陛下;陛下如果發怒動火,出動大軍征伐他,他就不慌不忙地對他的百姓說:‘我們委身於中原朝廷,不愛惜珍寶物,按時貢獻禮物,不敢違背臣下對皇帝的禮節;但朝廷卻無緣無故地征討我們,一定要消滅我們的國家,俘虜我們的人民去作他們的奴僕和婢妾。’吳的民眾便不會不相信他的話。相信這種話而感慨、憤怒,君臣上下一心,戰鬥力就會增強十倍”文帝仍然不聽。曹魏的將領認為吳已經歸附,便放鬆了對吳軍的守備,只有徵南大將軍夏侯尚進一步加強了防務。山陽人曹偉,一向因才智而聞名,知道吳歸附曹魏,便以平民的身份寫信給吳王孫權,要求給他一些財物,用來賄賂京城的官員,文帝知道此事後,下令將曹偉處死。
  [17]吳又城武昌。
  [17]吳又在武昌築城。
  [18]初,帝公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為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為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已亥,公卿朝朔旦,並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幾,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18]開始,文帝要任命楊彪為太尉,楊彪推辭說:“我曾經做地漢朝的三公,遇到社會動盪,對漢朝不能有一尺一寸的幫助;如今再做魏的臣子,對國家選用人材來說,也不光彩。”文帝這才沒有任用他。冬季,十月,已亥(初二),大臣早晨上朝,文帝特地要楊彪上前,以賓客的禮節對待他;賜給他延年杖,倚靠身體的小几,允許他穿布制的單衣、戴平常朝會用的皮弁冠上朝;任命他為光祿大夫,品級為中二千石;朝見時,班位僅次於太尉、司徒、司空三公;特許他在門前施用“行馬”,設定吏員和士卒,以示優待和尊崇。楊彪在八十四歲時去世。
  [19]以谷貴。罷五銖錢。
  [19]因為糧價太高,文帝下令停止使用“五銖錢。”
  [20]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既於陰口,既揚聲軍從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眾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侯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幹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
  [20]涼州的盧水胡人治元多等造反,河西走廊地區一片混亂。文帝召回鄒岐,任命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派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人隨後進軍。盧水胡騎兵七千餘人在陰口迎擊張既,張既聲稱從陰口進兵,卻秘密從且次至武威,盧水胡人因此以為他是神人,撤軍退守顯美縣。張既佔據了武威後,費曜才趕到,夏侯儒還尚未抵達。張既犒勞、賞賜了將士,準備進攻盧水胡人,部下將領們都說:“我軍士兵疲憊,敵人氣焰旺盛,很難和他們對抗。”張既說:“如今我軍缺少糧食,只有依靠從敵人那裡繳獲,假如敵人見到我軍會合在一起,退回去依憑深山,我軍追擊,則道路艱險,士兵飢餓;退兵,則敵人又出來搶掠,那樣,我們的征戰將永無休止。所以說,一日縱敵,遺害數代。”於是,率兵進軍顯美。十一月,盧水胡騎兵數千人,企圖趁大風放火焚燒張既的軍營,將領都很驚恐。張既在夜間選精銳士兵三千人設下埋伏,派參軍成公英率騎兵一千餘人向敵人挑戰,命令他有意敗退;盧水胡士兵果然奮力追趕,張既令伏兵截路擊敵兵的後路,前後夾擊,大獲全勝,斬首、俘獲敵兵近萬人,河西走廊全部平定了。
  後西平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以後,西平人光反叛,殺死西平的郡守。將領們要進攻光,張既說:“叛亂的只是光等人,西平郡的大多數人未必隨同他;如果我們派兵前去,西平的官員、百姓、羌人和胡人一定會說朝廷是非不分,便會促使他們依附光,這如同為虎添翼。光等人企圖引羌人和胡人作後援,假如我們先派羌人和胡人對光的部隊進行攻擊和抄掠,給他們以重賞,所掠奪的人和物,都歸他們所有。這樣,既從外部打擊了光的勢力,又從內部破壞了他和羌人、胡人之間的關係,不用一兵一卒即可平定叛亂。”於是張既向羌人發出文告說,被光等欺騙的人,都不予追究,能夠殺死光等賊帥並送其首級來的,一定會得到封賞。不久,光的部下把他殺死,並送來了首級,其餘的人又安居如故。
  [21]刑貞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侯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並放、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徙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21]邢貞抵吳,吳的大臣認為孫權應自稱上將軍、九州伯,而不應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孫權說:“從古至今,尚未聽說過九州伯這一稱號。從前沛公劉邦也接受項羽封給的漢王,這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又有什麼損害!”於是孫權決定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至都城的亭舍等侯邢貞,邢貞進門不下車。張昭對邢貞說:“沒有不恭敬的禮節,也沒有不被實行的法令。而客下敢於妄自尊大,是不是以為江南人少力弱,邊一寸兵刃都沒有!”邢貞當即迅速下車。中郎將琅邪人徐盛憤怒地看著其他將領說:“我們不能拼出性命為國家兼併許都、洛陽,吞併巴、蜀,卻使君王與邢貞結盟,難道不感到羞辱嗎?”說著便淚流滿面。邢貞聽到這些話,對隨從說:“吳國有這樣的將相,不會甘心久居人下的。”
  吳主遣中大夫南陽趙諮入謝。帝問曰:“吳主何待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諮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歷史籍,採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徵否?”對曰:“大國有徵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
  吳王派中大夫南陽人趙諮入朝致謝。文帝問他:“吳王是什麼樣的君主?”趙諮回答:“是個聰明、仁厚、智慧、有雄才謀略的君主。”文帝問何以見得,趙諮對他說:“從平民百姓中選拔魯肅,委以重任,可說是聰;從行伍中提升呂蒙,任為統帥,應該說是明;俘獲于禁而不加害,是他的仁厚;奪取荊州而兵不血刃,是他的智慧;僅佔據荊、揚、交三州之地,卻對天下虎視耽耽,是他的雄才;屈尊而向陛下稱臣,這是他的謀略。”文帝又問:“吳王很有學問嗎?”趙諮說:“吳王有戰船萬艘,軍隊百萬,任用賢能,志在治理天下,閒暇時則博覽經典,披閱史籍,吸收書中的精華奇紗這處,而不仿效愚腐書生的作法,只在書中尋章摘句做文章。”文帝問:“吳可以征服嗎?”趙諮回答說:“大國有徵討小國的軍隊,小國則有充分的防備。”文帝接著問:“吳把魏看成是禍難嗎?”趙諮對答說:“吳有大軍百萬,有長江和漢水護城,還有什麼禍難!”文帝問:“吳像你這樣的人才有幾人?”趙諮回答道:“特別聰明通達的人,有八、九十位;像我這樣的人,車載斗量,數不勝數。”
  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於吳。吳君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暗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文帝派使臣要求吳進貢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吳的大臣們說:“荊、揚二州,按照常規向朝廷納貢魏所要珍玩寶物,不合乎禮制,不應該給他。”吳王說:“我國正在和西北的蜀相對峙,江南的民眾百姓,都依賴魏的支援保全自己。它所要求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如同石塊瓦片,我沒有什麼可吝惜的。況且曹丕仍在守喪期間,卻要求我們奉獻這麼多珍玩寶物,還怎麼能和他談禮議呢?”於是,按照要求如數獻上。
  [22]吳王其子登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為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22]吳王立兒子孫登為太子,為他精心選擇了師、友:任命南郡太守諸葛瑾的兒子諸葛恪、綏遠將軍張昭的兒子張休、大理吳郡人顧雍的兒子顧譚、偏將軍廬江人陳武的兒子陳表四人都為中庶子,進宮為孫登講解詩書,出外則教導騎射,這四個人被稱為四友。孫登接待屬下時,只簡略地依照平民之間的交往禮儀。
  [23]十二月,帝行東巡。
  [23]十二月,魏文帝到東部視察。
  [24]帝欲封吳王子登為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遭西曹掾吳興沈珩入謝,並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最於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24]文帝要封吳王孫權的兒子孫登為萬戶侯,吳王以兒子年幼為由,上書推辭;接著又派西曹掾吳興人沈珩入朝道謝,還獻上了江南的特產。文帝問沈珩:“吳是否懷疑我們會向東發動進攻?”沈珩回答:“不懷疑。”問:“為什麼?”答:“相信憑藉我們以前的盟誓,兩國言歸於好,所以不懷疑;即使魏破壞盟約,我們也早有準備。”又問;“據說吳的太子將要來,這訊息是否屬實?”沈珩答道:“我在吳國,既不上朝,也不參加宴會,還未曾聽到這種議論。”文帝認為他答對得體。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酒,大醉,欠以水灑群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為共作樂耳,公何以為怒乎?”昭對曰:“昔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為樂,不以為惡也。”王默然慚,遂罷酒。
  吳王和臣下在武昌釣臺上飲酒,酩酊大醉,令人把水灑在大臣身上,使他們清醒後繼續再喝,吳王說:“今日暢飲,不醉倒在釣臺上,我們不停杯!”張昭板著面孔、一言不發地出去,坐在車子裡。吳王派人將張昭叫回來,對他說:“大家不過是共享歡樂,您為什麼發怒?”張昭回答說:“以前商紂王作糟丘和酒池,通宵飲酒,當時也以為很快樂,沒想過有什麼不好。”吳王深感慚愧,一言不發,停止了酒宴。
  吳王與群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蓄眾,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灑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也。
  一次,吳王和大臣飲酒,親自起身行酒勸飲,虞翻裝醉倒地,吳王過去後,他又坐了起來。吳王大怒,手握寶劍要刺虞翻,在座的臣僚無不大驚失色。只有大司農劉基上前抱住吳五,勸諫說:“大王在酒過三杯之後,要親手殺死賢能之士,即使虞翻有罪,天下又有誰知道?況且大王因為能夠招賢容眾,才使四海之內的人仰慕;如今卻一朝之間毀掉自己的聲譽,可以嗎?”吳王說:“曹操尚且殺子孔融,我殺個虞翻又算得了什麼!”劉基說:“曹操輕率地殺害士人,因而受到天下人的譴責。大王推行德行禮義,要和堯、舜比高下,怎麼能夠把自己和曹操相提論呢?”虞翻這才免去了一場災禍。吳王也因此向手下人命令:“從今後,凡我在酒後下令殺人,都不得執行”。劉基是劉繇的兒子。
  [25]初,太祖既克蹋頓,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獻柔上貢獻,求通市,太祖皆表寵以為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廉平為眾所服,由是能威制諸部,最為強盛。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為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軻比能部落近塞,中國人多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為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使鎮撫之。
  [25]當初,魏太祖曹操攻殺了蹋頓,烏桓族因此逐漸衰落了。鮮卑酋長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人透過閻柔向朝廷納貢,並請求進行貿易,太祖向漢獻帝上表,都封他們為王,以示尊崇。軻比能本屬於小種鮮卑部落,因勇敢健壯,廉潔公正,為本族人所信服,由於很有威望,因而控制了各部落,勢力也最為強大。從雲中、五原又東,一直至遼水,都是鮮卑人居住的地區,軻比能和素利、彌加爭區域進行統治,各有自己的邊界。軻比能統轄的地區靠近邊塞,有很多中原人逃到他的地區;素利等人的轄區則在遼西、右北平和漁陽的邊塞之外,距離較遠,所以沒有對邊境造成危害。文帝任命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派他們鎮撫鮮卑和烏桓。
  三年(壬寅、222)
  三年(壬寅,公元222年)
  [1]春,正月,丙寅朔,日食之。
  [[1]]春季,正月,丙寅朔(初一),出現日食。
  [2]庚午,帝行如許昌。
  [2]庚午(初五),魏文帝到許昌巡視。
  [3]詔曰:“今這計、孝,古之貢土也;若限年然後取士,是呂尚、周晉不顯於前世也。其令郡國所選,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有司糾故不以實者。”
  [3]文帝下詔:“現在的上計和孝廉,也就是代向朝廷薦舉的人才;如果限定年齡,然後再舉薦,年老的呂尚、年幼的周朝王子晉等人就不可能揚名於古代。現命令各郡、國選拔人才,不必拘泥於年齡老幼;儒者能夠通曉經典,官吏能夠懂得文墨,熟悉法令,都榀以試用。有關的部門要糾舉弄虛作假的人。”
  [4]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是後西域復通,置戊己校尉。
  [4]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分別派使者入朝貢獻物品。從此,中原與西域又恢復了聯絡,並在西域設定了戊己校尉。
  [5]漢主自秭歸將進擊吳,治中從事黃權諫曰:“吳人悍戰,而水軍沿流,進易退難。臣請為先驅以當寇,陛下宜為後鎮。”漢主不從,以權為鎮北將軍,使督江北諸軍;自率諸將,自江南緣山截領,軍於夷道亭。吳將皆欲迎擊之。陸遜曰:“備舉軍東下,銳氣始盛;且乘高守險,難可卒攻。攻之縱下,猶難盡克,若有不利,損我大勢,非小故也。今但且獎厲將士,廣施方略,以觀其變。若此間是平原曠野,當恐有顛沛交逐之憂:今緣山行軍,勢不得展,自當罷於木石之間,徐制其敝耳。”諸將不解,以為遜畏之,各懷憤恨。
  [5]漢王劉備從秭歸出兵,進攻吳國。治中從事黃權勸諫說:“吳人強悍善戰,而我們的水軍順長江而下,前進容易,撤退因難。請陛下派我率軍為前鋒,向敵人發動攻擊,陛下應該在後方坐鎮。”漢王沒有采納,卻任命黃權為鎮北將軍,派他統領長江以北的各路蜀軍。同時,親率將士,沿長江南岸翻山越嶺向吳進發,駐軍在夷道縣的亭。吳國將領都請求出兵迎擊,陸遜說:“劉備率軍沿長江東下,銳氣正盛,而且憑據高山,堅守險要,很難向他們發起迅猛的進攻。即使攻擊成功,也不能守全將他們擊敗攻,如果攻擊不利,將損傷我們的主力,絕不是小小的失誤。目前,我們只有褒獎和激勵將士,多方採納和實施破敵的策略,觀察形勢變化。如果這一帶為平原曠野,我們還要擔心有互相追逐的困擾;如今他們沿著山嶺佈署軍隊,不但兵力無法展開,反而因困在樹木亂石之中,自己的漸漸精疲力竭,我們要有耐心,等待他們自己敗壞而加以攻擊。”各位將領仍不理解,認為陸遜懼怕劉備大軍,對他強烈不滿。
  漢人自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陽馬良以金錦賜五諸蠻夷,授經官爵。
  蜀漢從山與武陵聯絡,派侍中襄陽人馬良給武陵五的各蠻夷部落送去黃金和錦帛,並授予他們的首領官職和爵位。
  [6]三月,乙丑,立皇子齊公睿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進爵為王。甲戍,立皇霖為河東王。
  [6]三月,乙丑(初一),魏文帝立皇子齊公曹睿為平原王,晉封皇弟鄢陵公曹彰等人為王。甲戌(初十),立皇子曹霖為河東王。
  [7]甲午,帝行如襄邑。
  [7]甲午(三十日),文帝襄邑巡視。
  [8]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為鄄城王。是時,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各有老兵百餘人以為守衛,隔絕千里之外,不聽朝聘,為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雖有王侯之號而儕於匹夫,皆思為布衣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諸侯王過惡日聞;獨北海王兗謹慎好學,未嘗有失。文學、防輔相與言曰:“受詔察王舉措,有過當秦,有善亦宜以聞。”遂共表稱陳竣美。痛聞之,大驚懼,責讓文學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諸君乃以上聞,是適所以增其負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聞,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為益也。”
  [8]夏季,四月,戊申(十四日),立鄄城侯曹植為鄄城王。當時,諸侯王只保有封國的空名而漢有實力;各王國只有百餘名老兵作為警衛,與都城隔絕千里,又不允許諸侯王到京城朝見皇帝,朝廷在各諸侯王國設定防輔和監國等官員,以監視諸侯王的行動;他們雖有王侯的名義,而實際上與平民百姓漢有什麼兩樣,都想作平民百姓即又不能夠。法令既然嚴峻急切,諸侯王有過錯和惡行的情況便天天都聽到。只有北海王曹痛勤奮好學,行為謹慎,未曾有過失。王國的文學和防輔商量說:“我們奉命觀察北海王的舉止行為,他有過失,我們要上報朝廷;有善行,我們也應該向朝廷彙報。”於是二人聯名上表陳述曹袞的優點。曹袞知道後,非常驚恐,責備文學官說:“重視道德修養,約束自己,這是做人的本分,而各位卻將這些上報朝廷,恰恰是給我增加負擔。如果有善行,不怕朝廷不知道,而諸位急迫上報,是在給我幫倒忙。”
  [9]癸亥,帝還許昌。
  [9]癸亥(二十九日),文帝回到許昌。
  [10]五月,以江南八郡為荊州,江北諸郡為郢州。
  [10]五月,把長江以南的八郡劃歸荊州,以江北的各郡設定郢州。
  [11]漢人自巫峽建平連營至夷陵界,立數十屯,以馮習為大督,張南為前部督,自正月與吳相拒,至六月不決。漢主遣吳班將數千人於平地立營,吳將帥皆欲擊之。”陸遜曰:“此必有譎,且觀之。”漢主知其計不行,乃引伏兵八千從谷中出,遜曰:“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遜上疏於吳王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雖為易得,亦復易失。失之,非徙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今日爭之,當令必諧。備幹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雖不材,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壞在近,無可憂者。臣初縑之水陸俱進,今反舍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佈置,必無他變。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為念也。”
  [11]蜀軍自巫峽建平紮營,直至夷陵附近,設立數十座營盤,以馮習為總指揮,張南為前軍指揮,從正月開始與吳軍對峙,到六月仍未決戰。漢王命令吳班率數千人在平地紮營,吳軍將領都要求出擊,陸遜說:“這一定有詭詐,我們暫且觀察。”漢王見計劃無法實現,只好命令八千伏兵從山谷中出來。陸遜說:“我之所以沒有聽從諸位進攻吳班的建議,是國為我估計劉備一定有計謀的緣故。”陸遜向吳王上書說:“夷陵是軍事要地,它的得失,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存亡。夷陵雖然易得,也容易再失去。失去夷陵,不僅僅是損失了一個郡,就連荊州也令人擔憂。今日爭奪夷陵,一定要徹底取得勝利。劉備違背常情,不守護自己的巢穴,即膽敢自己送上門來,臣下雖然不才,憑藉大王的威靈,名正言順地討伐逆賊,大敗敵軍就在眼前,沒有什麼可憂慮的。我當初擔心劉備會水陸並進,現在他卻舍水路不走,從陸路進發,隨處紮營,觀察他的軍事部署,一定不會有什麼變化了。希望至尊的大王高枕而臥,不必把這件事老掛在心上。”
  閏月,遜將進攻漢軍,諸將並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擊這必無利矣。”遜曰:“備是猾虜,更嘗事多,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幹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不復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將皆曰:“空殺兵耳!”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爾勢成,通率諸軍,同時俱攻,斬張南、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餘營。漢將杜路、劉寧等窮逼請降。
  閏六月,陸遜要向蜀軍發動進攻,部下將領都說:“發動進攻,應在劉備立足未穩的時候,如今蜀軍已深入我國五六百里,和我們對峙七八個月,佔據了險要,加強了防守,現在進攻不會順利。”陸遜說:“劉備是個很狡猾的傢伙,再加之經驗豐富,蜀軍剛集結時,他思慮周詳,我們無法向他發動攻擊。如今蜀軍已駐紮很長時間,卻仍找不到我軍的漏洞,將士疲憊,心情沮喪,再也無計可施。現在正是我們對他前後夾擊的好機會。”於是,下令先向蜀軍的一個營壘發動攻擊,戰鬥失利,將領們都說:“白白損兵折將!”陸遜說:“我已經有了破敵之策。”命令戰士每人拿一束茅草,用火攻擊,得勝;這樣一來,又乘勢領各路軍隊全面出擊,斬殺蜀軍營壘四十餘座。蜀將杜路、劉寧走投無路,只得向吳軍請求投降。
  漢主升馬鞍山,陳兵自繞,遜督促諸軍,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萬數,漢主夜遁,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略盡,屍骸塞江而下。漢主大慚恚曰:“吾乃為陸遜所折辱,,豈非天耶!”將軍義陽傅肜為後殿,兵眾盡死,肜氣益烈。吳人諭之使降,肜罵曰:“吳狗,安有漢將軍而降者!”遂死之。從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眾曰:“後追將至,宜解舫輕行。”畿曰:“吾在軍,未習為敵之走也。”亦死之。
  漢王登上馬鞍山,環繞自己佈置軍隊,陸遜督促各軍四面圍攻,緊縮包圍圈,蜀軍土崩瓦解,戰死一萬餘人。漢王連夜逃走,驛站員親自挑著兵器鎧甲在險要路口焚燒,以陰擋吳軍的追擊,漢王才得以逃入白帝城。蜀軍的船隻、器械,水、陸軍的軍用物資,一下子全被奪取;屍體塞滿長江江面,順流而下。漢王既慚愧又失望地說:“我被陸遜羞辱,這是天意啊!”將軍義陽人傅肜掩護大軍退卻,部下全部戰死,他卻愈戰愈勇,吳軍勸他投降,他大罵說:“吳國的狗西,哪有漢將軍會投降的!”終於血戰而死。從事祭酒程畿逆長江乘船退卻部下說:“後面追兵緊迫,應把兩船連結的方舟拆開,輕舟撤退。”程畿說:“我從軍以來,還未學過如何逃跑。”也戰死了。
  初,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別擊漢前鋒於夷道,為漢所圍,求救於陸遜,遜曰:“未可。”諸將曰:“孫安東,公族,見圍已困,奈何不救?”遜曰:“安東得士眾心,城牢糧足,無可憂也。待吾計展,欲不救安東,安東自解。”及方略大施,漢果奔潰。桓後見遜曰:“前實怨不見救;定至今日,乃知排程自有方耳!”
  當初,吳安東中郎將孫桓,另外率軍在夷道抗擊蜀軍前鋒,被蜀軍包圍,向陸遜求援,陸遜說:“不可以。”將領們說:“孫將軍是大王的同族,如今被圍受困,為什麼不派兵救援?”陸遜答道:“孫將軍深得軍心,城池堅固,軍糧充足,不必擔憂。我的計劃成功之後,我們不救孫將軍,對孫將軍的包圍也會自行解除。”等到陸遜的計劃大獲成功,包圍孫桓的蜀軍果然爭相逃走。後來,孫桓見到陸遜說:“最初確實埋怨你不來救援,現在事情已經明朗,才知道你排程有方。”
  初,遜為大都督,諸將或討逆時舊將,或公室貴戚,各自矜持,不相聽從。遜按劍曰:“劉備天下知名,曹操所憚,今在疆界,此強對也。諸君並荷國恩,當相輯睦,共翦此虜,上報所受,而不相順,何也?僕雖書生,受命主上,國家所以屈諸君使相承望者,以僕尺寸可稱,能忍辱負重故也。各在其事,豈復得辭!軍令有常,不可犯也!”及至破備,計多出遜,諸將乃服。吳王聞之曰:“公何以初不啟諸將違節度者邪?”對曰:“受恩深重,此諸將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國家所當與共克定大事者,臣竊慕相如、寇恂相下之義以濟國事。”王大笑稱善,加遜輔國將軍,領荊州牧,改封江陵侯。
  陸遜開始被任命為大都督時,部下將領,有些是討逆將軍孫策的老部下,有些是孫權的同族或親戚,都很驕傲自大,不服從指揮排程。陸遜手按寶劍說:“劉備是天下聞名的強人,曹操都忌憚他,如今已率大軍進入我國境內,是我們的強勁對手。諸位都受過國家大恩,應該和睦相處,齊心合力消滅強敵,以報國家;但是,你們卻不服從我的指揮,究竟為什麼?我陸遜雖為一介書生,卻是受了主公的委任。主公之所以委屈各位作我的部下,是認為我還有一點點可以稱道,就是能忍辱負重。大家各有職責,豈能推辭!軍有常法,不可違犯!”等到大敗劉備,知道計謀多出自陸遜,各位將領才心服口服。吳王知道這些事情以後,對陸遜說:“將軍當初為什麼不向我舉報那些不聽指揮的人?”陸遜回答說:“我受主公恩德深重,而這些將領,或者是陛下的心腹愛將,或者是陛下的得力助手,或者是國家功臣,都是陛下應當依賴、共同成就大業的人。我仰慕藺相如、寇恂以國事為重,委屈求全的作法,為的是有利於國家大事。”吳王大笑,倍加讚賞,加給陸遜輔國將軍稱號,兼任荊州牧,改封為江陵侯。
  初,諸葛亮與尚書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義相取,亮每奇正智術。及漢主伐吳而敗,時正已卒,亮嘆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就使東行,必不危矣。”漢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謙等各競表言“備必可禽,乞復攻之。”吳王以問陸遜。遜與朱然、駱統上言曰:“曹丕大合士眾,外託助國討備,內實有奸心,謹決計輒還。”
  從前,諸葛亮和尚書令法正的愛好、崇尚不同,但是二人都以公事為重,各取所長,諸葛亮很讚賞法正的智謀。漢王攻吳慘敗的時候,法正已經去世,諸葛亮感嘆說:“如果法正仍然在世,一定能夠阻止主公進攻吳國的行動;即使東下,也絕不會失敗。”漢王逃至白帝城,吳將徐盛、潘璋、宋謙等人爭相上表請求“繼續進攻,一定能夠生擒劉備”。吳王問陸遜怎麼辦。陸遜和朱然、駱統上書說:“曹丕正在調集軍隊,表面上宣稱我們討伐劉備,實際包藏禍心,請您下令全軍退回。”
  初,帝聞漢兵樹柵連營七百餘里,謂群臣曰:“備不曉兵,豈有七面裡營可以拒敵者乎!‘苞原隰險阻而為軍者為敵所禽’,此兵忌也。孫權上事今至矣。”後七日,吳破漢書到。
  當初,魏文帝聽蜀軍樹立木柵紮營,相連七百餘里,便對他的大臣們說:“劉備不懂軍事,哪有連營七百里能夠和敵人對峙的!‘在雜草叢生、地勢平坦、潮溼低窪、艱險阻塞等處安營的軍隊,一定會被敵人打敗’,這是兵家大忌。孫權報捷的上奏,很快就到。”僅過七天,吳軍攻破蜀軍的捷報果然送來了。
  [12]秋,七月,冀州蝗,飢。
  [12]秋季,七月,冀州地區發生嚴重的蝗災,出現饑荒。
  [13]漢主既敗走,黃權在江北,道絕,不得還,八月,率其眾來降。漢有司請收權妻子,漢主曰:“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待之如初。帝謂權曰:“君舍逆效順,欲追蹤陳、韓邪?對曰:“臣過受劉主殊遇,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且敗軍之將,免死為幸,歙何古人之慕也!帝善之,拜為鎮南將軍,封育陽侯,加侍中,使陪乘。蜀降人或雲漢誅權妻子,帝詔權發喪。權曰:“臣與劉、葛推誠相信,明臣本志。竊疑未實,請須。”後得審問,果如所言。馬良亦死於五。
  [13]漢王大敗而逃,道路被吳軍切斷,黃權在長江北岸,無法退回,八月,率部下向曹魏歸降。蜀漢的有關官員請示是否逮捕黃權的妻子、兒女,漢王說:“是我對不起黃權,不是黃權對不起我。”仍同以前一樣對待黃權的家屬。文帝對黃權說:“你捨棄叛逆,投效朝廷,是在效法陳平、韓信脫離項羽,投奔漢高祖的作為吧?”黃權回答說:“臣下以前受蜀主的厚恩,既不能降吳,又因道路不通而無法回蜀,只好歸順了陛下。況且敗軍之將,能保住一條性命已是萬幸,哪裡還敢談效法古人!”文帝很優待他,拜為鎮南將軍,封育陽侯,加給侍中的官銜,還尊崇他讓他作自己的陪乘。一些從蜀漢投降過來的人說,蜀漢已處死黃權的妻子、兒女,文帝要黃權為親人發喪。黃權說:“我與劉備、諸葛亮以誠相待,他們深知我的為人和志向。我懷疑此事未必屬實,應再等一等。”後來得到確切訊息,事實果然如黃權所說。馬良也死在武陵的五。
  [14]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中臣不得秦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以此詔傳之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卞太后每見外親,不假以顏色,常言:“居處當節儉,不當望賞、念自佚也。外舍當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儉日久,不能自變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錢米恩貨也。”
  [14]九月,甲午(初三),文帝下詔:“婦人參政,是國家動亂的根源。從今以後,大臣有事不得向皇太后上奏,皇太后和皇后的親屬不能擔任輔佐朝政的大臣,也不能封為王或諸侯。這一詔書要傳給後代,誰若違背,天下共誅之。”卞太后每次會見自己的親屬,都不表示親熱。她常說:“生活要節儉,不應有盼望賞賜、貪圖安逸的想法。我的族人常怪我對他們太薄情,這是因為我有自己的準則。我侍奉武皇帝四五十年,已經過慣了儉樸的生活,不可能變得奢侈豪華。族人違犯法令制度,我還要比對平常人罪加一等,不能指望我會送金錢、糧食給你們,或者寬免你們。”
  [15]帝將立郭貴繽為後,中郎棧潛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亂所由生也。是以聖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擇其充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釁夏雲:‘無以妾為夫人之禮。’齊桓誓命於葵丘,亦曰:‘無以妾為妻。’。令後宮劈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後,使賤人暴貴,臣鞏怕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也。”帝不從。庚子,立皇后郭氏。
  [15]文帝要立郭貴嬪為皇后,中郎棧潛上書說:“后妃的品德,直接關係到國家的盛衰、治亂。所以聖明的君主立皇后都很慎重,一要從世代顯貴的家族中選擇賢惠的淑女作皇后,統御後宮妃嬪,虔誠地祭奉皇家宗廟。《易經》說:‘家庭的關係理順了,國家就會安定。’由治理家事推及到治理國事,這是前代帝王奉行的原則。《春秋》中記載宗人釁夏的話:‘不存在以妾作妻之禮。’齊桓公在葵丘盟誓時也說:‘不存在以妾作妻子’。現在後宮受寵的妃嬪,地位僅次於君王。如果因為寵愛她們,就立她們為皇后,使下賤的人尊貴起來,為臣恐怕今後低賤者被冊立,高貴者遭廢棄的事會層出不窮,沒有法令制度能夠限制,禍亂也就從上面開始了。”文帝不聽勸諫。庚子(初九),立郭貴嬪為皇后。
  [16]初,吳五遣于禁護軍浩周、軍司馬東里袞詣帝,自陳誠款,辭甚恭愨。帝問周等,“權可信乎?”周以為權必臣服,而袞謂其不可必服,帝悅周言,以為有以知之,故立為吳王,復使周至吳。周謂吳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闔門百口明之。”吳王為之流涕沾襟,指天為誓。周還而侍子不至,但多設虛辭。帝欲遣侍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往與盟誓,並責任子,吳王辭讓不受。帝怒,欲伐之,劉曄曰:“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不可倉卒制也。”帝不從。
  [16]以前,吳王派于禁的護軍浩周、軍司馬東里袞晉見魏文帝,表達忠誠,言辭非常恭敬。文帝問浩周等人:“孫權要信嗎?”浩周認為孫權一定會臣服,而東里袞則認為孫權不一定會臣服。文帝很喜歡浩周的話,認為浩周真正瞭解孫權,因而決定封孫權為吳王,並派浩周返回吳國。浩周對吳王說:“文帝陛下不相信大王會送公子去作人質,我以全族百人的性命擔保公子一定會去。”吳王為此感動得熱淚沾衣,對天發誓。浩週迴到曹魏,而孫權卻沒把兒子送去,只是以漂亮話來推託。文帝要派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前往吳盟誓,並催促吳王送兒子上路,吳王禮貌地予以回絕。文帝憤怒,要派大軍討伐,劉曄勸諫說:“吳剛剛取得勝利,上下齊心,而且有江河湖泊的阻隔,我們不可能在倉卒之間將它制伏。”文帝不聽。
  九月,命徵東大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出洞口,大將軍曹仁出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真、徵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左將軍徐晃圍南郡。吳建威將軍呂範督五軍。以舟軍拒休等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南郡,裨將軍朱桓以濡須督拒曹仁。
  九月,命令徵東大將軍曹休、前將軍張遼、鎮東將軍臧霸出擊洞口,大將軍曹仁出擊濡須,上軍大將軍曹真、徵南大將軍夏侯尚、左將軍張、右將軍徐晃包圍南郡。吳則派建威將軍呂範指揮五路軍隊,以水軍抗拒曹休等人;左將軍諸葛瑾、平北將軍潘璋、將軍楊粲救援南郡;裨將軍朱桓在濡須指揮,抗拒曹仁。
  [17]冬,十月,甲子,表首陽山東為壽陵,作終制,務從儉薄,不臧金玉,一用瓦器。令以此詔藏之宗廟,副在尚書、秘書、三府。
  [17]冬季,十月,甲子(初三),文帝在首陽山東營建自己的陵墓,釋出有關葬禮制度的文告,要求喪事務必從儉,墓中不得陪葬金器和玉器,一律用陶器。還命令將這一詔書存放在皇家宗廟,副本儲存在尚書檯、秘書監及三公府。
  [18]吳王以揚越蠻夷多未平集,乃卑辭上書,求自改厲。“若罪在難除,必不見置,當奉還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終餘年。”又與浩周書雲:“欲為子登求昏宗室;”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孫長緒、張子布隨登俱來。”帝報曰:“聯之與君,大義已定。豈樂勞師遠臨江、漢。若登身朝到,夕召兵還耳。”於是吳王改元黃武,臨江拒守。
  [18]吳王因揚、越一帶蠻夷很多尚未歸附,便言辭謙卑地上書,請求自己改過勉勵,上書說:“如果我的罪責難以原諒,必須加以制裁,我一定奉還朝廷封給我的土地和人民,寄居在交州度過餘年。”又寫信給浩周說:“我想為兒子孫登向皇帝的宗室求婚。”又說:“孫登年幼,我準備派孫邵、張邵陪同前往。”文帝回信說:“聯和你的君臣關係已經確定,怎麼會樂於勞師動眾,遠去長江和漢水,如果孫登早晨到這裡,我晚上就命令大軍撤回。”於是,吳王改年號為黃武,憑藉長江拒守。
  帝自許昌南征,復郢州為荊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陳:“願將銳卒席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為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止之。侍中芊昭侍側,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復分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沈吟,未便從命也。”頃之,會暴風吹吳呂範等船,綆纜悉斷,直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以千數,吳兵迸散。帝聞之,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吳救船遂至,收軍還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文帝從許昌出發,親自指揮大軍南下征討,又把郢州恢復為荊州。十一月,辛丑(十一日),文帝至宛城。曹休在洞口上書請求:“願率精銳士卒,像猛虎一樣進軍江南,從敵人處奪取物資給養,一定成功,如果不幸戰死,陛下不必掛念。”文帝惟恐曹休迫不急待地渡江,便派人騎驛馬傳令制止。侍中董昭隨侍身邊,說:“我私下觀察,陛下面有憂色,只是因為顧慮曹休渡江嗎?現在渡江,困難重重,即使曹休有此意,他也不能單獨行動,還要得到其他將領的支援。臧霸等人,既有大量財富,又有尊貴的地位,已無更大的奢望,只希望這樣下去,一直到死,保住祿位傳給子孫而已,怎麼會冒險投身危險之地,以求僥倖取勝呢?如果臧霸等人不支援渡江,曹休也自然就失去信心,為臣恐怕即使陛下下令渡江,他們也會猶豫不決,未必立即執行命令。”不久,正巧暴風吹斷吳將呂範船隊的所有纜繩,船隻一直漂向曹休等人的營壘之下,魏軍斬殺俘獲吳軍數千人。吳軍潰散。文帝得到報告,下令各軍迅速渡江。魏軍尚未進兵,吳軍救援的船隻已經趕到,招集潰軍退回江南。曹休派臧霸率兵追擊,戰鬥不利,將軍尹盧戰死。
  [19]庚申晦,日有食之。
  [19]庚申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20]吳王使太中大夫鄭泉聘漢,漢太中大夫宗瑋報之,吳、漢復通。
  [20]吳王派太中大夫鄭泉到蜀漢聘問,蜀漢派太中大夫宗瑋至吳回報,吳蜀間又恢復了關係。
  [21]漢主聞魏師大出,遺陸遜書曰:“賊今已在江、漢,吾將復東,將軍謂其能然否?”遜籤曰:“但恐軍新破,創夷未復,始求通親;且當自補,未暇窮兵耳。若不推算,欲復以傾覆之餘遠送以來者,無所逃命。”
  [21]漢王聽說魏大舉攻吳,寫信給陸遜說:“曹軍現抵達長江、漢水一帶,我將再度率軍東下,將軍認為我能否這樣做?”陸遜回信說:“只恐怕貴軍新敗,元氣還未恢復,所以才和我國恢復關係。當務之急是養好創傷,修補元氣,還沒有閒暇對外用兵。如果閣下不慎重考慮,欲圖再次率殘兵敗將遠途送來,仍然難逃覆滅的下場。”
  [22]漢漢嘉太守黃元叛。
  [22]蜀漢漢嘉太守黃元反叛。
  [23]吳將孫盛督萬人據江陵中洲,以為南郡外援。
  [23]吳將孫盛率兵一萬從佔據江陵中洲,作為外圍協助保衛南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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