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生命擁有著可緲可定的神韻;擁有著絢爛繽紛的色彩。那萬物,也可在浮生若夢中找到自己的顏色?萬卷筆墨,描繪出時代奔波的身影,描繪出那不曾停留的每個旅人的顏色。當你尋覓到了自己生命的顏色,無須讚歎,輕輕握住它的手,方可。
日頭極其溫暖,景色極其沉靜。悠悠然然的天,蕩上了許多風箏,也不爭搶,就各佔了一塊小小的藍格子天空,彷彿魚浸在湖裡,斜斜的划著。油麻地的少年,懶上了身,也不像平日裡吵嚷遊戲,也不胡亂喊著誰的花名,就就這春日暖暖和和的晌午,酣然入眠。草房子邊邊泛著金光,眨眨的,亮了人的眼;遠處耕作的鄉人,見到這連空氣也不敢大聲流動的午後,不由得靜下了耕作的聲響。
這是平日的草房子。純淨質樸,小吵小鬧也只是為生活加了聲色,彷彿全天下的美好都在這裡,友善的人,純淨的景,雜亂和紛擾都被過濾,唯有與世隔絕的寧靜,存留。這是鄉下,這是曹文軒的鄉下。
窺見矗立的高樓都泛著流水線一般的銀光,窺見流動的車輛也按部就班沒有動力,窺見每個人的臉上只剩下默然的冷清。不知是時光的變遷同樣使悠閒自得的舊時光不復存在,還是漸漸每個人都遠離了內心靜謐安和淳樸的故鄉。生命那光亮踏實,活潑靚麗的模樣,被摧殘的不成樣子,灰白,落魄,沒有希望。
僅存的只有幻想和回憶。
曹文軒的夢,真實與否都不重要,或許尋覓了地圖上任何一個角落,翻遍了任何一本文獻古籍,都找不出油麻地草房子這片地方。但是這在我們心中卻無足輕重,有夢,就夠了。這本草房子之所以感動這麼多人,目的很簡單,讓人們返璞歸真,在繁雜的塵世再次找到歸宿。
生命的色彩,在這裡,我想必定是純純的金色,很溫暖很耀眼,看著就覺得暖和異常,是遍地金黃的葵花,是成熟豐滿的穀穗,一大片一大片,彷彿要溢位了大地。人也是單純的金色,內心質樸,沒有雜質。
若說油麻地是清澈耀眼的金色,那麼邊城這片地方擁有的便是名為自在的五顏六色。
像是從未摻和進戰事的紛擾,湘西這片城,是我一直都不懂的世界。這只是一個三省交界的邊境小城,在故事裡卻彷彿真正成了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安靜角落。在那個風雨欲來,改朝換代的時代裡,不論別處的人們是怎樣驚慌的顛沛流離,這裡都僅有安靜的模樣,生離死別骨肉相隔的驚慌似乎永遠都被擋在了外面。
五色日頭裡括著鳥鳴,溪水髮梢拂過泥土的潺潺,吊腳樓上婦人哄孩子睡覺咿咿呀呀的歌謠,少年的嬉笑,船上的水手大聲吆喝。城裡的一切事物都享受生活,誰都沒有緊張兮兮的刻意維持,就像放風箏一樣,手中細細鬆鬆的挽住線,看它悠然的穿過大街小巷。
湘西和油麻地很像,都是漂亮整齊的顏色,但它倆卻終究不一樣。草房子裡面的一切是本身就是無邪純潔的,但是湘西它不是童話。沈從文對自己最滿意的一個稱呼——鄉巴佬,我想,頂好體現這裡的風景。
湘西人是凡人,言語粗俗舉止不雅,他們從事各種各樣的職業,有著各種各樣的面孔,屠夫水手吆喝耍酒,門前婦女嗑瓜子嘮嗑。沒有最華貴的衣裳,沒有大氣的宅子,只有那平日鄉下里濃濃的自由。
熱鬧喧鬧的小河街,婦人集聚的吊腳樓,負責擺渡的老船伕,會渡人後轉送大把大把的茶葉菸葉。在那裡就連世俗最為不齒的妓女,也體體面面的活著。她們可以為了生計接待四川商人,也可以把所有的眼淚快樂牢牢地系在歸期不定的水手身上,能有愛情也能有希望,她們比城中紳士們還要好上幾倍。這幫人,倘若規矩的像是城中少爺、閨閣小姐一樣,帶著面具假惺惺的客套寒暄,我想,沈從文會斷然放棄湘西這個他回憶中的古城。這些人活得實在,活得俗氣,但是他們堂堂正正的活著,就是因為這踏踏實實的品性,自自在在的俗氣,才讓厭倦城中霓虹的沈從文懷念這個邊城。鄉巴佬不是惡意的戲謔和調侃,而是一種愛稱,沈從文的對自己,對這片環山繞水的土地,對這邊城人們的愛稱。面對無處不在的窒息感,不再被小心翼翼保護的自己,沈越發懷念起茶峒清澈見底的流水,懸崖上哩哩囉囉的歌聲。
生命的色彩在這小城裡綻放出了五顏六色,不管是黯淡的顏色還是明彩的顏色都是自由的,負載著湘西幾輩人的生活,鋪滿了酸甜苦辣,鋪滿了春秋冬夏。那樣的世界,只能存在於過往,存在於記憶,一去就永不再得。
祥子的世界,是不明不白的灰色的。鋪天蓋地的灰頭土臉,燻得祥子的背坨了,腰彎了,心也死了。
祥子這類人的存在,是他們的悲哀,是時代的悲哀。有著理想的夢卻無法實現,悲哀至極,如書中所言: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祥子悲情的形象在那個封建時代篆刻下深重的痕跡,一切在死亡面前變得緘默無聲,那曾經日夜為理想而奔波的汗水在荒涼的社會發出淡淡的微嘆。
有人說一個千瘡百孔的靈魂,在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後,會格外的努力與奮發。可惜的是,那個年代的祥子們,尋覓不到那小束亮堂堂的曙光。每一代都有隸屬於各自掙脫不了的宿命,只是那個時代容不下一個揹負理想的駱駝祥子,是自身的錯,更是時代的錯。好人不一定就有好報,而夢想也在霧化黯淡的現實中損落了。所有的努力和勤勤懇懇,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真真的本事,在當下,又何處能發洩呢?
我尋覓瞭如此,終究還是不明白,生命特定的色彩。生命沒有固定的形態,可飄可沉,可動可默。但我想,就是因為沒了單調的限定性,世界才有了精彩,有了精彩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