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二十七年冬,南京城內突然鬧起了匪患,朝廷一時清剿不力,這可苦了當地老百姓,特別是南京城內的商賈富戶、地主豪紳們,人人自危。
南京城內有一石雕名師叫黃逢齋,他經營石材雕刻聞名遐邇,手底下臥虎藏龍,名師大家盡在他的生意場上混飯吃,財大氣粗,錢多得連他自己都數不過來。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曾經給皇家園林進貢過數不清的珍奇異石,那些鬼斧神工的象形獸石,怪石嶙峋的假山擺件皆出自他手。曾經如此獻力於朝廷,一直和朝廷作對的土匪們自然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黃逢齋聽到風聲,便領著一班石匠偷偷出去躲了起來。土匪們哪肯善罷甘休,他們將黃逢齋還沒來得及逃跑的妻子和獨生子黃粱抓住,又放出話,如果黃逢齋回來交出全部財產,妻兒老小可以活命。
過了大概十幾天工夫,黃逢齋迫於壓力,跑到土匪窩央求放了自己的家人。土匪把孃兒倆放了,抄沒家產,又刑訊逼供,讓黃逢齋把私藏的金銀財寶盡數交出。經過嚴刑拷打,已經奄奄一息的黃逢齋被兒子背了回去。
黃粱年方二十,看到父親遍體鱗傷躺在床上,悲從中來,但也無計可施。黃逢齋拉著他的手說:“孩子,記住我一句話,趕緊帶你母親遷居,去山東寧陽縣找一個叫董恩的石匠,投靠於他,切記!”說完話,黃逢齋便氣絕身亡。黃粱忍著悲痛,將父親的屍首埋葬,便開始收拾行囊,打算遠赴山東,去尋找父親所說的那個石匠。
經過整整三個多月的艱難跋涉,黃粱帶著母親終於來到了山東,他們沿著一條河走了三天三夜,依然沒有走到頭。黃粱便向臨岸的居民打聽,這裡有沒有一個叫董恩的石匠。
其中一個在岸邊捕魚的漁民告訴他:“你沿河往東走,走到一個形似墳包的小山丘,那是至京山,至京山旁有個新建的石拱橋,那是至京橋,過橋一打聽,此人就住那裡。”黃粱回禮拜謝了一下,心中納悶,怎麼什麼名字都叫“至京”呢?
黃粱帶著母親又走了幾里路,果然看見了一個如墳包一樣的山丘,上面有牌子寫著“至京山”。至京山旁邊的至京河上赫然架著一座氣勢磅礴的石拱橋,橋上鐫刻著“至京橋”三個大字。他們趕緊過橋,經過沿途詢問,終於打聽到了那個石匠的家。
房子不大,全是用石頭堆砌而成,但結構合理,渾然天成,外牆雕刻著珍禽異獸、花草樹木,美輪美奐,每一刀都透著精湛技藝,每一圖都顯示著雕刻師手藝的爐火純青。黃粱也跟著父親學過雕刻,也曾驚歎過父親的技藝,但比起這個如藝術品般的房子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黃粱感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正感懷著,這時從屋裡走出一個老者來,鶴髮童顏,鬍鬚皆白,少說也有七十多歲了,但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步履矯健。
“你們找誰?”老者問道。
“我是黃逢齋的兒子黃粱,從南京來投奔一位叫董恩的先生。”黃粱大抵已經知道他就是董恩了,因為一提名字他的眼神突然發起亮來。
“進來吧!我就是。”老者不冷不熱地說,然後大步流星往屋裡走,後面孃兒倆緊緊跟著。
黃粱心裡打鼓,莫不是他不願意接納我們母子?
老者把他們領到屋裡,說:“你們先住在那兩間柴房,回頭找個活做,我可不養閒人。”
無奈,孃兒倆只好先在柴房裡住下。晚上老者給他們端來兩碗稀粥和幾個窩窩頭,飯食太粗,打小嬌生慣養的黃粱怎麼也吃不下,就對母親說:“父親讓我們來投奔他,誰知道是過這種日子,早知道就不來了。”母親說:“你父親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先安頓好再說吧!南京畢竟是咱們的傷心地,萬不可回去。”
黃粱只好捏著鼻子把窩窩頭吞進了肚裡,長夜漫漫,不吃東西連覺也睡不著。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黃粱發現,這個家只有董恩一人,而且他從來不出去幹活,令人奇怪的是,生活卻是出奇地好,每天早上出門,不一會兒便拿來雞鴨魚肉擺在桌上,小酒一斟,關起門來獨自享用,從來沒有邀請過他們母子。黃粱感覺到了寄人籬下的屈辱感,對母親說:“咱還是出去找個房子住,我也找個活,畢竟在人家屋簷下過日子也不是個辦法。”母親點點頭。
黃粱本想找個雕刻師的活幹,怎奈自己技藝不精,人家看不上,他這才後悔以前沒有好好跟著父親多下點苦功學習。在碰了一鼻子灰後,他終於找到一個幫人養豬的長工活,而且人家提供住宿。他歡天喜地地告訴了母親,又把情況告訴了董恩,董恩面若冰霜地說:“好!”
黃粱當天便把母親接到東家的豬場住下。
斗轉星移,一晃十年過去了,黃粱在山東依然一貧如洗,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這時他打聽到南京的土匪早已經被朝廷剿滅,於是打算帶母親回去。
這一天,董恩突然出現在了豬場,他如今已是老態龍鍾,步履蹣跚,拄著柺棍。找到黃粱後,他一改往日的冰冷,一把將黃粱的手攥住,說道:“孩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你不會怪我吧?”
黃粱一臉茫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老爺子,您這是?”
“走!”董恩拉起黃粱的手便往外走。黃粱不明就裡,只好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