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從滄州城穿過。南來北往的船隻穿梭一般,滄州城因此也很繁華。滄州城的很多人,也靠著大運河生存、發財。碼頭東的臨月巷裡,有家祥記雜貨店,東家名叫韓東祥,靠著聰明勤勞,掙下了一份家業。他膝下只有一子,名叫喚城,老實敦厚,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可不把生意交給他,又交給誰呢?韓東祥很是苦惱。
韓東祥有個不錯的朋友,名叫陳權,膝下一子,名進生,聰明伶俐,很會算賬,和喚城年齡相仿,卻已經做過幾筆生意,很是賺到了錢。陳權得意,就跟韓東祥津津樂道。韓東祥有意讓喚城跟他好好學學,興許比自己教的強。
恰好這年秋上,韓東祥收了不少紅棗,要到京城和天津去販賣。紅棗是滄州特產,陳家也收了。韓東祥跟陳權一合計,就僱了條船,把紅棗裝了,讓喚城和陳進生去販賣。韓東祥又叮囑喚城,事事都要聽陳進生的,喚城點頭應了。選了個黃道吉日,兩個人登船出發了。
船行一日,傍晚時分到了王集鎮。陳進生叫上喚城上岸去吃飯、住店。船家留在船上,一是看著貨物,二是省錢。他們就在船上吃飯、睡覺。他們在水上漂盪慣了,也習慣了水上生活。陳進生帶著喚城,尋到一家望河樓酒家,點菜吃飯。
菜剛端上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走進門來,先拱手行禮,然後問道:“叔叔伯伯們,你們有去京城的嗎?”喚城正要答腔,陳進生用眼神制止了他。那孩子連著問了兩遍,沒人答腔,頓時急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眼淚漣漣地問:“各位叔叔伯伯,你們有去京城的嗎?”喚城心軟,最看不得人掉眼淚,就說道:“我們要去京城。你有啥事?”
那孩子高興壞了,跑過來說道:“大哥哥,麻煩你把我帶去吧。”喚城問道:“你去京城做什麼?”那孩子黯然道:“去找我爹。”那孩子名叫駱家寶,今年十二歲。他的爹爹駱友良,乃是個舉人,三年前進京去趕考,之後就沒了資訊。家裡只剩了他和娘,生活困苦。娘是小腳女人,行不得遠路,他想著自己大了,該當把爹找回來。喚城說:“我得去問問你娘。”
駱家寶拉著喚城回了家,見到了他娘。他娘果真是同意他去找爹爹的。見喚城答允了,他娘感激涕零,說道:“這位小兄弟,麻煩你把家寶帶到京城,讓他去找他爹吧。家寶,若能尋到你爹,你就跟他說:紅娘娘,住高樓,刮刮風,點點頭。”駱家寶使勁地點了點頭,說他記住了。喚城就跟他們說定,明天一早,碼頭上見。
回到客棧,陳進生直怨喚城多事。出外做生意,是要少生事端的。特別是那個孩子,剛十二歲,就要搭船進京城裡去,怕是其中有蹊蹺。誰家捨得讓那麼大的娃娃自己走那麼遠的路?喚城說道:“是啊,要不是萬不得已,哪個父母捨得讓那麼大點兒的孩子獨自去那麼遠的地方?他母子二人,實在可憐。也是到了絕境,這才如此。咱們能幫把手就幫把手吧。”陳進生說,像他這樣老實又容易相信別人,早晚會上大當,吃大虧。喚城也不反駁。陳進生又勸他別惹這個事了,還是早早溜走為妙。喚城卻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哪有溜走的道理?陳進生只有乾生氣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來到碼頭,卻見駱家寶早已在等他們了。船家等他們上了船,起錨而行。再走一日,就快到盤道鎮了。陳進生坐在船幫,看著兩岸風光。旁側有條大船,船行甚緩,吃水也深,幾個船伕正在奮力划槳。一個面板白淨瘦瘦弱弱的中年男人也坐在船側看著風景。陳進生招呼道:“這位大哥,你穿得太單薄,別冷病了。”
那中年男人笑著說道:“謝謝兄弟啦。我們習慣跑船,這點風不算什麼。”陳進生忙著拿出一包棗子,扔給那人:“兄弟,嚐嚐我們的棗子!”那中年男人捏出一顆來嚐了,讚道:“好棗子!”陳進生問道:“這樣的棗子,在你們那裡好賣嗎?”中年男人直搖頭:“江南雨多天潮,棗子放不了幾天就會發黴,沒人會多買。”陳進生道:“多謝大哥指點!”說話間,兩船錯開,陳進生他們的船已跑到前面去了。
喚城不解地問道:“你為啥要跟他拉呱?”陳進生說:“你看他穿的,是名貴的綢緞,說明他有錢,應該就是東家,親自押船運貨的。他懂得行情,我隨意一問,他就給透了底。我本來想賣完這船棗子,咱們就到江南去賣貨。聽他這麼一說,蠻有道理,那是不能去的。你要不問,怎麼知道江南潮溼多雨棗子放不住?”喚城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