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許大槐是個樵夫,三十開外的年紀,娶妻馮氏。他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娘在門口那棵大槐樹下生的他,所以他爹就隨口起了這個名字,起個賤名,好養活。
這天,許大槐打柴回來,正在大槐樹下休息,忽聽得一陣腳步響,抬頭一看,只見跌跌撞撞地奔過來一位老人,臉色灰白,眼神迷離,神情十分痛苦,口中虛弱地叫道:“救我!救我!”老人說著一口外地口音。
許大槐嚇了一跳,正要迎上去,老人眼一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許大槐忙上前扶起老人,問道:“老人家,您怎麼啦?”老人呼吸很微弱,說:“我……我被蛇咬了!”許大槐大吃一驚,往下一看,只見老人腳踝處流了很多血,中間有兩個黑色的牙印,果然是被毒蛇咬了!
這時老人已是奄奄一息,掙扎著說:“小夥子,我叫周隆其,是個生意人……我不行了,萬請你告知我兒子,帶我回家鄉安葬,我兒子必有重謝,拜託你了,我家在……”周姓老人說到這裡頭一歪,不動了。許大槐忙探鼻息,已沒了呼吸。他忍不住悲從中來,老人走南闖北風餐露宿,想不到如今慘死他鄉,可嘆!
許大槐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可總不能眼看著老人拋屍荒外做個孤魂野鬼。於是,他先把老人背進村裡,再央求鄰居報了官。死了人是一定要報官的,不然就說不清了。
衙門很快差來了衙役和仵作,驗屍過後,仵作填了屍單,認定是中蛇毒而死。許大槐剛出一口氣,那衙役橫著眼睛開口了:“雖說是中蛇毒而死,可死在你家門口,你就脫不了干係。沒說的,跟大爺到衙門走一趟。嗨,這窮鄉僻壤的,咱跑這麼遠,連口水都沒得喝。”
許大槐一聽暗暗嘆了口氣,他知道這衙役打的是什麼鬼主意,當即塞過兩小塊碎銀,說:“二位大爺,小的只是個小心過日子的樵夫,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還能有其他歪心思嗎?這點碎銀子兩位大爺就留著喝茶吧!”衙役們接過銀子,掂了掂,一聲唿哨,揚長而去。
衙役一走,許大槐就著手處理周姓老人的後事。他不忍太過草率,便叫了一班和尚唸了經,好讓老人在陰間不受罪,然後買了口棺材,葬了。
等一切辦妥後,許大槐犯難了,老人臨死前囑託的話重如泰山,一定得幫他完成遺願。可是老人只說了姓名,他家到底是哪裡的呢?我又該怎麼告知他兒子來領回他爹的屍體呢?想了又想,他憋出一個笨主意。他扯了一塊布幔,請人寫了幾個大字“周隆老人遺骸在此”,再把布幔高高地掛在大槐樹上。
老人叫周隆其,許大槐之所以只寫“周隆”兩個字,是留了一手,怕有騙子。
二、
過了兩天,就有人上門了,然後一發不可收,幾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前來。他們眾口一詞說“周隆”是他們的父親,問父親的遺骸在哪裡,身邊的財產有多少。
許大槐問道:“既然這樣,我且問你,你父親多大歲數?長什麼模樣?”大部分人經此一問張口結舌,然後亂說一氣後便灰溜溜地走了。可也有少數巧舌如簧之輩強辯道:“我父親走南闖北時我尚年幼,自然不曉得他老人家多大歲數、長什麼模樣了,可我父親的名字我是知道的。姓許的,你是不是想私吞我父親的財物?聽著,給我乖乖拿出來,說不定大爺好還能賞你個仨瓜倆棗,不然有你好看!”
許大槐冷笑道:“你個爛了心肺的傢伙!實言相告,死者根本不是這個名字,等你猜準死者名字再來訛我的錢物吧。”
這麼一來,想渾水摸魚的人退了一批又一批,眼看著消停下來了,誰知這時狠角色來了,衙門的兩名差役再次上門。差役厲聲喝道:“許大槐,你私藏死者財物,該當何罪?”
許大槐被這一喝冷不丁嚇了一跳,忙說:“兩位爺,這話從何說起?”差役冷笑著說:“如果死者身上沒有財物,你怎麼會好心把他安葬?聽說還做了法事、買了棺材,花了不少銀子,這更是鐵證如山了。聽著,把財物交出來萬事罷休,不然,班房有得坐了!”
許大槐聽了沒口地喊冤:“大人,我冤啊,我只是可憐老人慘死外鄉而已,死者身上哪有什麼財物啊!”
差役聽了也不多話,進屋就搜,一時間稀里嘩啦,許大槐家裡給翻了個亂七八糟,恨不得挖地三尺,最終卻只翻出一些散碎銀兩來。差役叫道:“這不就是死者的財物嗎?”說著揣到兜裡,罵罵咧咧地走了。
許大槐的妻子馮氏望著家裡一片狼藉,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大槐,讓你多事,現在好了,家裡都快要揭不開鍋了,我說你到底圖的什麼啊?”
許大槐眼含熱淚長嘆一聲:“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嗎?我答應了老人就一定要辦到,不然老人死不瞑目啊!”
誰知這事還沒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天許大槐家裡來小偷了。當時許大槐兩口子正在田裡,忽見有鄰人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叫道:“大槐!大槐!你家失火了!”就這一聲嚇得兩口子魂都沒了,騰雲駕霧一樣跑回家,果見三間茅草房已是烈焰騰騰,眼看著燒成了平地。馮氏一聲哀號,癱倒在地上。
好好的房子怎麼會著火?幸好有鄰居抓住了罪魁禍首,是個賊眉鼠眼的傢伙。他招道:“我也聽說那檔子事了,本以為死者身上肯定有銀兩被許大槐昧下了,便趁著兩人下田時來偷,誰知家裡一文錢也沒有,一氣之下就燒了房子,想不到給抓住了。”
許大槐聽了如萬箭穿心,萬沒料到做件好事竟惹來這麼多麻煩。轉念一想,一股豪氣直衝上來,他扶起馮氏咬牙說道:“我姓許的坐得正,行得穩,還真不信這個邪了!”
許大槐在一眾好心鄰居的幫助下,又蓋了三間茅草房。他見布幔褪色變白看不清字了,又節衣縮食重做了一個,請人照原樣寫了字,再高高掛起。
可是,晦氣並沒有就此放過他。這天,兩口子正吃飯,門口走進一個大漢來。此人瞎了一隻眼,臉上一道紫色疤痕相當嚇人,大大咧咧地坐下,說:“我是獨眼龍!”
一聽這名字,許大槐和馮氏嚇得渾身一顫,馮氏手中的老土碗“咣噹”一聲落在地上跌得粉碎。這方圓幾百裡誰不知獨眼龍?此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今天來幹什麼?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現身,好大的威風!
獨眼龍身上的殺氣令人膽寒,只聽他冷冷地說道:“明人不做暗事,只為浮財而來,不義之財,人人可得而取之。快,把那周姓老頭的財物拿出來,不然把你一刀兩斷!”
許大槐強作鎮定下來,說:“好漢,死者身上並無一枚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