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朝永樂年間,圍棋極為盛行。
江城有一個名叫薛文冰的書生,相貌英俊,為人風雅,圍棋技藝也極為高超,曾在五縣圍棋大賽中橫掃所有對手,一時聲名鵲起。更為特異的是,他有一手絕活——覆盤,即憑藉記憶,使曾經之棋局復原。據稱,他能覆盤百日內所見之一切棋局,至於歷代流傳之經典棋局,更是爛熟於心。因此,他得了個雅號:弈仙。
這年冬天,氣候驟寒,天降飛雪。薛文冰突發賞雪的雅興,於是帶著暖爐、酒食,劃一葉扁舟,前往七柳湖上的湖心亭。
天地湖山,白茫茫一片,湖面凝有些許薄冰。薛文冰划著划著,忽然看見亭中出現兩三個人影,並隱約聽見琴聲。漸漸靠近後,他看清亭中的彈琴者,原來是一個瀟灑俊逸的富家公子。
薛文冰拱手道:“抱歉,在下打擾了公子的雅興。”
琴音戛然中斷,公子淡然一笑:“你我一道品茶、賞雪,如何?”
亭子角落,一烏衣童子正忙著燒炭煮茶。
薛文冰樂了:“在下正有此意。”說著,他把小船系在亭子邊上,躍步登亭。
正是吃飯的點兒,公子吩咐童子備菜。薛文冰只帶了一壺老酒,一盤家常紅燒魚。對方備下的菜餚卻非常精美豐盛,一道蜜汁鹿腿,加工前精心修割為琵琶形;藕泥玫瑰薄餅,兼有藕與玫瑰花的清香……
坐下後,兩人互報家門。公子自稱姓龍,京城人士,家中累世經商。三天前,他來江城訪友,不巧的是友人遠行。
薛文冰跟龍公子一見如故,談得非常投機。唯一感覺遺憾的是,龍公子說他從不飲酒,只能以茶代酒。
幾杯老酒喝下,薛文冰不禁有些飄飄然,忍不住提及自己的弈仙雅號,以及橫掃五縣棋手的驕人戰績。
龍公子聞言,笑道:“在下也好手談。”
薛文冰喜出望外:“當真?”
“當真。”
龍公子立馬吩咐童子奉棋。尋常棋盤為楸木製作,此棋盤卻為皮質,色澤青綠,棋線為銀絲鑲嵌,清細幽冷。棋子為和田玉中珍品製成,黑子選材於極罕見的墨玉,白子選材於羊脂白玉。棋子的形狀也不同於尋常扁平狀,而是兩面凸,溫潤亮澤,賞心悅目。
薛文冰為客,龍公子請他執黑子,先行。
薛文冰也不客氣,執起一枚黑子,若有所思道:“此棋子異於我華夏天朝,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來自東瀛吧!”
龍公子道:“玉材選自西域,制棋師傅確係東瀛人。當年,家師與東瀛棋聖對弈,連戰十局,七勝三負。東瀛棋聖心悅誠服,將此棋奉與家師留念。”
薛文冰心頭又是一陣嘀咕:龍公子師出名門,弈學淵博,可得好生對陣。
當天,兩人於湖心亭中連戰五局,薛文冰使出渾身解數,皆全線敗北。棋終,他面色慘白,渾身汗透衣背。
龍公子笑著說:“薛公子,在下實屬僥倖,多謝承讓。”
薛文冰站起身來,低頭拱手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樓外樓,莫向世人自誇口。”說罷,他滿臉羞慚地收拾器物,解船離去。
“薛公子。”龍公子高聲道,“明日此時,不見不散。”
回家後,薛文冰把自己反鎖房中,然後把跟龍公子對弈的五局棋一一覆盤。
次日一早,薛文冰再登湖心亭。
龍公子笑道:“薛公子果然守信。”
那天,烏衣童子於亭中燃有龍涎香餅,薛文冰起初誇讚香氣清奇,不一會兒卻覺得目眩神迷,懨懨欲睡。
龍公子見狀,一臉關切道:“薛公子似有倦色,不如去我船中稍事歇息。”
薛文冰想要硬撐,卻力不從心,只得點頭應允。
烏衣童子隨即上前,服侍他上船。
那船極是精雅,內有小室,室內雕窗潔榻,繁帳麗幔,錦衾繡枕。說來也怪,薛文冰剛躺下來不久,頓覺神清氣爽,倦意全無。他翻身起床時,無意間發現枕邊有一冊書,正是他夢寐以求之《黑白秘籍》。相傳為三國時期一位世外高人所著,分上下兩卷,此為上卷。
真乃天賜良機!手捧曠世奇書,薛文冰激動不已,他憑著天生的超強記憶力,不足一個時辰,便將上卷《黑白秘籍》默記於心。
出船登亭,龍公子正對湖獨茗。薛文冰強作若無其事,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