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間,青石鎮上有一孤女名喚嚶嚶,本在鎮上大戶王和貴家中當丫頭。
一日,臨近黃昏時分,暑氣漸漸退去。嚶嚶正在後院中打掃庭院。她剛洗了一塊抹布,準備擦拭石桌石凳時,忽聞一聲呼喝。
嚶嚶循聲望去,一位灰布衣裳的少年滿臉興奮地跑了過來。嚶嚶正準備開口問其何事,那少年樂呵呵道:“先給我杯水吧。”
嚶嚶知道少年找的是自己後,向王老爺告了假,把少年引到府外不遠一處茶棚坐下。少年喝了四大碗茶水後,用袖管抹抹嘴巴,說:“姑娘可還記得我否?”
嚶嚶仔細觀察,終究搖搖頭。
那少年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轉瞬又樂開了:“不認識我不打緊,我可記得你!五年前,有一陣子,每天晚上我們常常一起玩的,下河抓泥鰍的……”
嚶嚶這才恍悟道:“你是大河吧!想不到才五年時光,你竟成了個大小夥子了,當年你才到我這兒呢。”說完,嚶嚶比了一下自己的肚臍位置。
這位少年點頭道:“舊事我們往後再續,眼前有一天大好事,是關於你的。”
大河告訴滿臉疑惑的嚶嚶,她的外祖母沒有兒子,只她母親一女。外祖母不久前過世了,留下一棟宅子和一些家資地契給她這個唯一的外孫女。
嚶嚶聽完後,心中自是高興萬分。她謝過大河,給他些銀兩,讓他住店,明日一同回去。大河不肯收,說是在鎮上有熟人,還要辦點兒事,過幾天再回去。
嚶嚶回到府上後,和王老爺做了交代,便告歸了。
次日,嚶嚶便到了外祖母所在的梅隴鎮。和外祖母的賬房先生辦了交接文書後,正式住進了大宅。
這日傍晚,大河來到嚶嚶府上,對嚶嚶說道:“我給你帶來一件稀罕物事。”說完,他從背後拿出一盞瓷碗,擺到石桌上。
嚶嚶湊前去看,巨大的白瓷碗中水波粼粼,一尾赤色的大魚正在悠然地遊著,不時吐著氣泡。
“一條大鯉魚罷了,有甚稀罕?”嚶嚶不屑道。
大河道:“嚶嚶,這就是你不識貨了,這魚名喚橫公魚,生於石湖,此湖恆冰。此魚形如鯉而赤,晝伏於水,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烏梅二枚煮之則死,食之可卻邪病。”
嚶嚶聽完面露驚詫,但轉瞬即逝,她道:“說吧,想跟你嚶姐姐討要多少銀子?憑我倆的關係,你要多少隻需直言,何必故弄玄虛,編瞎話誆我?”
大河面露不悅,氣得二話不說就走了,那魚竟然忘在嚶嚶這裡。
見大河走了,嚶嚶搖搖頭,心想,這大河真是變了,原本品性單純,想不到竟玩起心思。
這天午後,嚶嚶想那魚到底是大河一片心意,放在那裡一天不餵食,想是餓了。若養死了,兩人關係就僵了。她便吩咐下人買來上好魚食,親自去喂。
嚶嚶撒下魚食,那條“橫公魚”搖曳著尾巴游了過來。因為魚身肥胖,樣子頗顯憨態,將嚶嚶逗得直樂。
往後日子,嚶嚶每日都要細心照料,也感覺這魚甚是可愛。她想找大河賠個不是,卻被人告知他已經離開村子,不知去向了。
嚶嚶每日便與橫公魚為伴,打發寂寞,排遣歉疚。時間久了,嚶嚶不禁對著瓷碗中憨憨的橫公魚說:“你呀,要是能開口說話陪我聊天該有多好啊!”
誰知,這晚嚶嚶起夜,走到後院時,發現白瓷碗裡已然空無一物,只剩下一碗清水。
嚶嚶心下生疑:難道大河偷偷回來趁我不在把魚給拿回去了,但又為何不連瓷碗一同拿回?她問了值夜的下人,都說沒見著大河來,倒是見著一位紅衣赤發的客人在庭院裡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嚶嚶心下一驚,不自覺望一眼那裝過魚的瓷碗,難道……
嚶嚶出府後四望,向附近商鋪掌櫃打聽,掌櫃說剛才見一紅衣赤發男子匆匆急行的樣子,口裡喊著:“大河,別走!”
想起大河所說的傳說,嚶嚶頓覺背後發涼,難道那紅衣赤發男子真是橫公魚變的?難道他看到大河回來所以去追?
掌櫃指了個方向給嚶嚶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嚶嚶順著掌櫃指的方向跑了過去,雨天泥溼地滑,她一不小心在巷子口滑倒,扭傷了腳踝。
這時,雨霧濛濛中,她看到一個紅衣赤發的年輕男子正在一高牆之上,蹲在那裡瑟瑟發抖,眼中似乎驚恐萬分。
嚶嚶隨男子眼光望去,只見一隻黃黑相間的大貓正虎視眈眈地望著牆上的那人。嚶嚶腦中閃過一絲念想,大聲呵斥趕走了花貓,牆上的男子這才哆哆嗦嗦地下來,忙把嚶嚶扶起。
男子將嚶嚶扶到府上後,給她上好藥,又煮好薑湯。只等著嚶嚶換掉溼了的衣裳,再給她拿新的。
嚶嚶躺在床上,腿腳不便,便讓男子去取。男子找管家拿了衣服,送到嚶嚶床頭,便出去了。
嚶嚶坐在床上,暗中思忖:魚是最怕貓的……難道這人真是橫公魚變的?
嚶嚶換好衣服,再想去求證的時候,卻見門外已經沒有人了。
她向管家問詢,管家告訴她,那名男子已經走了,說是還有事沒辦完,要去找大河什麼的。
次日晚上,嚶嚶到幾條街外的集市上採買些胭脂水粉。這事平日本來是下人做的,但她這些天來一直心神不定,便想以此舒緩情緒。
走了幾家,嚶嚶抹了一些在手上試水粉顏色,發現不是太過豔麗,就是太灰暗,沒有太滿意的。
回府的路上,斜刺裡突然殺出兩個大漢,擋住了嚶嚶去路。
嚶嚶正待轉身逃走,卻被其中一個使勁兒一推。那大漢本想將嚶嚶推到地上,誰知嚶嚶太過嬌弱,竟然跌落到了旁邊的池塘中。
突然,一個紅衣赤發男子一下躍入湖中,將嚶嚶救起。兩個大漢上前把紅衣赤發男子抓住,狠狠賞賜老拳。正打得起勁兒,正巧旁邊路過幾個打著燈籠的衙役,兩個大漢見狀立刻把紅衣赤發男子一推,跑了。
兩人得救,紅衣赤發男子不顧自身的傷,把嚶嚶抱回府上。嚶嚶想要答謝,那人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你又要去找大河嗎?”
那人回身,點點頭。
嚶嚶受了驚嚇,一時委屈,頓時淚如雨下,紅衣赤發男子見狀,便不走了。
之後的日子裡,紅衣赤發男子留下來養傷,嚶嚶對其悉心照顧。只是,兩人相處的時候,只要是白天,紅衣赤發男子總是會藉故離開,嚶嚶心中對他的身份更加疑惑了。
然而,嚶嚶對一件事一直有所忌諱,他若真是橫公魚變的,那便是妖了。
這天夜裡,嚶嚶把自己的心意和擔憂跟紅衣赤發男子說了。紅衣赤發男子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我確實是那條橫公魚所化。但是你無須擔心,我過兩天就會離開。”
嚶嚶聽聞他這樣說,頓時淚水落了下來,從一旁拿出一把金釵,對準自己的喉部:“別走!”
三日後,嚶嚶特意選在晚上,擺下筵席辦喜事 。正當兩人準備拜天地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會堂之上。
嚶嚶見那人,正是大河,不禁驚呼:“大河,你怎麼回來了?”
大河道:“眼前這紅衣赤發人是個騙子,他謀的是你的錢財!”原來,那日大河將橫公魚送給嚶嚶後,出門便被人綁了。綁匪是紅衣赤發男子的同夥,紅衣赤發男子得知嚶嚶頗有家財,便生了歹意。那日他透過嚶嚶府上一下人得知了橫公魚的事,心下便有了主意。他故意出現造成自己是橫公魚變成的人的假象,為的就是博得嚶嚶好感,遇到貓和湖邊遇險都是為了迷惑嚶嚶。
大河好不容易逃出之後,便到官府報官,和捕頭一起徹查清楚了此事,說著,幾名捕快將兩個大漢帶了上來。嚶嚶一看,正是那天湖邊兩人。他們當著眾人的面,交代了實情,指認了兇徒。
真相大白,紅衣赤發男子被綁了過去,大河找來一盆桐油兜頭倒下,紅衣赤發男子的頭髮上紅染料便掉了,露出原本的黑色。
眾人散去。嚶嚶受到打擊,獨自一人在空房哭得傷心,這時大河走了進來。她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人是假的呢?是在被綁的時候見過他嗎?”
大河笑道:“這個嘛,”他瞅了一眼一旁的白瓷碗,“最好還是保密為好。”
次日一早,太陽昇起之時,大河突然化為一條赤色大魚躍入白瓷碗中。原來那日他送來的是一條普通的魚,之所以說是橫公魚,是為了試探嚶嚶的態度。他其實早就對嚶嚶有好感了……之後大河所以能逃離,全憑被關處有一小溪流經,到了晚上他化魚逃脫……
嚶嚶起床後,走到白瓷碗處,見橫公魚又失而復得,大喜過望!
從此以後,她不再輕信男人,每日只是與橫公魚聊天說話,常此為伴,倒也落得個瀟灑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