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心靈和雙腳都想出去走走。漫遊是唐代文人,特別是初、盛唐文人非常重要的一種生活選擇,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在唐代,特別是初、盛唐,文人群體性的漫遊形成了一股非常洶湧的風潮。他們都會去哪裡呢?
燕趙之地
燕趙之地雖是邊塞,卻非絕域,文人來此漫遊不會經受太多的艱難。加上燕、趙古來即是慷慨悲歌之地,有一種豪士之風,所以有不少文人就來到燕趙之地進行漫遊。燕趙之地有當年燕昭王修的黃金臺,其中蘊含著一段招賢納士的歷史,因而很多漫遊者到這裡後都要登上黃金臺,憑弔古人,並抒發一番自己懷才不遇的感慨。初唐的陳子昂到燕趙去過,盛唐的李白、中唐的李益去過,那位曾參加過邊塞幕府工作的高適也去過。在這些去過的人中,以陳子昂的那首《登幽州臺歌》最為著名:“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詩僅四句,卻具有穿越時空的永恆魅力。
巴蜀之地
巴蜀農業非常發達,向有“天府之國”的美稱,在唐代又有“益一揚二”的說法,也有的說是“揚一益二”,總之,說的都是兩地在天下非常富足。從規模看,成都恐怕也是除了長安、洛陽之外的第三座大城市了。蜀地又有很多的仙山,有很豐富的人文景觀,因而吸引不少文人前往漫遊。“初唐四傑”就都到過蜀地,大詩人杜甫、李商隱等人曾入川,依人做幕,留下了不少優秀的詩篇。
浙東
江南風景秀麗之地,首推浙東。據學者統計,僅收入《唐才子傳》的278個人裡邊,就有174個人遊過浙東。唐代共有322位詩人遊訪過浙東的山水,這樣一個人數可以說約佔唐代詩人總數的1/10了。
此外,浙東還是道教的發祥地之一。唐代好道術者不乏其人,有不少文人還曾經加入過道籍,受過道籙,李白就是其中之一。而受道籙要經過一個比較繁雜的儀式,要經過體膚的磨難,最後才能加入,李白也經過了這一關。他曾經寫詩說:“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而在名山裡,最令文人嚮往的,大概就是遍佈古剎名觀的浙東了。於是唐代的文人從初唐開始即紛紛來到這裡,經過盛唐而達於極盛,到了中唐,仍然有大批的文人把目光投向浙東,並在遊覽過程中,留下了一篇篇精美的詩作。
揚州
浙東之外,地處長江之畔的揚州也是非常為人歆羨的一座城市,這裡是天下少有的繁華之地。李白到過揚州,據說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揮金三十餘萬,大把大把地花錢,非常痛快。
揚州的特色不僅在於有美麗的風景,也不僅在於它有非常發達的經濟,還在於那裡有從事娛樂業的眾多的女性。唐人有很多詩篇寫過揚州的美女,比如張祜寫了《縱遊淮南》:“十里長街市井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在月色的照耀下,看橋上那些女性,一個個像是神仙中人一般,以至於他說人生只應該死在揚州。連死都選擇在了揚州,由此可見他對揚州的迷戀。杜牧寫了《寄揚州韓綽判官》,也是一首很有名的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還有《贈別二首》:“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最有名的是他那首《遣懷》:“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這樣一些詩人,都在揚州飽覽過在別處不曾見到的女性構成的風景線。
長安
除了浙東、揚州等地之遊,唐代文人漫遊的主要目的地,就是名都大邑,也就是大城市。當時的城市最大的恐怕就是帝京長安了,幾乎每一個希望求仕途的文人都到過長安,王維來了,李白來了,杜甫來了,韓愈、柳宗元、白居易、元稹,等等,一大批著名的文人都從四面八方向長安進發。
唐代文人的長安遊,很多情況下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瀟灑,有相當一批文人遊得非常艱難、非常困頓,在漫遊的旅途中,他們飽嘗了人間的辛酸。比如大名鼎鼎的杜甫,來長安遊了,遊了之後就困居在此,長達十年之久。他的《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描述當時情況說:“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早上去敲富人家的門,晚上隨著別人的肥馬在奔跑。坎坷、困頓,在非常不得意的環境中度過,以至於殘杯和冷炙,處處都潛藏著悲酸和艱辛。
由此可知,盛唐文人的漫遊雖然有浪漫的一面,但是也有非常沉重、非常痛苦的一面。盛唐尚且如此,那麼到了中唐,到了晚唐,這樣一種悲辛的場面就更多了。在《寓居對》中,晚唐孫樵這樣描寫他在長安時的情狀:“一入長安,十年屢窮。長日猛赤,餓腸火迫。滿眼花黑,晡西方食。暮雪嚴冽,入夜斷骨。穴衾敗褐,到曉方活。”別的不說,僅飢餓、嚴寒就讓他感到似乎到了世紀末日。這樣一種漫遊,其中自然包含著諸多難以盡為人道的困頓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