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邋遢哲學”

[ 歷史故事 ]

宋代崇尚士林風雅,如果一個文人,不懂得聽歌觀舞會被人鄙視的。王安石就是這麼一個人。從小學霸的他,平日裡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不理髮,不洗澡,不參加派對,人間風情他不解,一心只想考功名。

他生活“邋遢”不講品位,據說有一次開會時,蝨子順著他的脖子光顧到鬍子上直播跳舞,連神宗也忍不住笑了。還有一次,王安石和呂惠穆、韓獻肅三人去僧寺裡洗澡,同伴偷偷為他備了一件更換的新衣,出浴後他竟然二話不說穿上就走,也不問衣服是哪來的。

晚年的王安石退居二線做學問,向佛事,時而騎著毛驢遊四方,時而與清尚人士共盡朝夕、品享食寡人生。

對吃“百疏一密”

作為一個載入史冊的“邋遢大王”,在吃上,王安石更是不挑不揀,沒有貪愛呼喝的積習。

有一天,王夫人聽說自家相公只喜歡吃獐肉,其他菜一筷子都不動,覺得很奇怪,心想,那個木頭疙瘩,平時給啥吃啥,哪有什麼嗜好啊!為了破解傳聞,王夫人給其秘書交待,說下次換道菜放在他的眼皮下試試看,秘書照做了,結果離筷子近的菜被吃光了,而那盤獐肉絲毫未動。

宋仁宗時,王安石為知制誥,即皇帝辦公室負責草擬詔書的官兒。《邵氏聞見錄》記錄,在一次賞花釣魚宴上,工作人員將魚餌端上放在茶几上,一轉眼,卻被王安石給吃了個精光。這事很快傳進皇帝的耳朵,第二天開會時說:

王安石詐人也。使誤食釣餌,一粒則止矣;食之盡,不情也。

平日裡喝酒還得看,心情不好,天王老子勸也沒用。某日,包拯請他的下屬司馬光、王安石喝酒賞牡丹。司馬光雖然不善飲酒,但為人圓滑,不願駁領導的面子,強飲數杯;“介甫(王安石的字)終席不飲”,包拯也不能勉強他。

王安石對“吃”不上心,或許是一種假象。他對海鮮如痴如迷。北宋時期,隨著南北文化交融,一些新奇特的海鮮食材湧進京都。歐陽修有一次邀請梅堯臣、韓維、王安石等人到家裡品嚐車螯(蛤的一種),順便搞個同題詩會。歐陽修先動筷子,其他人嘩啦跟上,吃了幾口,連連讚歎。王安石一口氣寫了兩首,即《車螯二首》,其一:

車螯肉甚美,由美得烹燔。殼以無味棄,棄之能久存。予嘗憐其肉,柔弱甘咀吞。又嘗怪其殼,有功不見論。醉客快一噉,散投牆壁根。寧能為收拾,持用訊醫門。

這首詩連酒後醉態也一併刻畫,穿過歷史的雲煙,我們都能感受到當時用餐的場景是何等狼藉,吃相是多麼難看。當時,還有一個叫吳正仲的人頻繁出現在王安石和梅堯臣的朋友圈裡,他經常給他們送蛤蜊、活蟹、茶酒。

茶背後觀人性

在那個花團錦簇的時代裡,王安石始終以特立獨行的方式,鄙視一切故弄玄虛的禮節,用見招拆招的手法,對一切繁文縟節進行拆除。

1061年,41歲的王安石去見蔡襄,當時,他還只是個小學士,即知制誥,但是名氣已經很大了。蔡大人一看王安石來了,非常開心,親自清洗茶具,翻出他珍藏多年的極品茶,當場為王安石表演了一套茶藝,並且從茶的外形、香氣、湯色、葉底吹噓了個遍,然後靜等王安石開口誇賞。

不料王安石躺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然後從隨身攜帶的夾袋中抓出一撮消風散投進杯中,沖水後,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喝完,安石這才慢吞吞地從嘴裡蹦出四個字來:“大好茶味。”言外之意,你那破茶還不如我這中藥配方,喝下去祛風化痰,六腑清爽。

不能說王安石對茶一竅不通,與蔡襄不同,他不關注金絮採繒這些外在的物質玩意,而是更關切茶飲表象背後的邏輯哲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王安石更像是一個不斷在官宦人生上爬坡的思想者。

據說王安石擅長鑑水,透過茶水能識別出水的來源來。馮夢龍在《警世通言》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說王安石晚年患上了哮喘病,得用長江三峽瞿塘中峽水泡江蘇陽羨茶才能收效。

有一年蘇東坡去黃州,王安石委託他中途經過中峽時取上一甕水。不料船行至下峽時他才想起老王的囑託,沒辦法,只好取下峽的水了。

水送回來後,王安石當著老蘇的面沏茶品味,喝著喝著便覺得不對勁,他輕輕呷了一口茶水,說上峽水流太急,下峽水流太緩,只有中峽水流緩急相當;上峽茶水味濃,下峽則味淡,中峽不濃不淡剛好,最適合潤喉。其實王安石也未必那麼神,我想這裡涉及一個日常經驗與邏輯推斷的問題,即他合理地預判到,剛出獄的蘇東坡乘船經過瞿塘時,心情敗壞,將導致他必然錯過一峽二峽汲水的機會……

“寶貴不染其心”

王安石位高權重,在那個崇尚功名利祿的時代,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從不收受不明不白之物。在他看來,世上最好的東西是沒有被功利化的。

薛向原為邠州司法參軍,後來因為軍事上出了點問題,被罷到潞州。1068年,薛向從潞州返回京城彙報工作,給王安石帶去了當地特產紫團參,卻被拒絕了。眾所周知,王安石有哮喘病,用藥需要紫團參,可他為什麼不領薛向的情呢。原因沈括在《夢溪筆談》作了記述,“平生無紫團參,亦活到今日”。這讓薛向好生尷尬,但絲毫不影響二人的關係。在御史多次阻攔的情況下,王安石仍在朝中力挺薛向,才使他在皇上面前議論兵事,受到重用。

據說還有一次,一位地方官員聽聞王安石酷愛收藏文房諸寶,於是給他獻來了一方寶硯,並吹噓道:“呵之可得水。”王安石聽後哈哈大笑,反問對方“縱得一擔水,又能值幾何”,那人只好收起禮品匆匆告辭。

在人生最後的幾年裡,王安石自覺時日不長,開始營辦功德,先是給皇上寫信,請求將自己的宅子充作寺院,將田地劃給僧人打理;同時還為死去的兒子籌建了祠堂,並題寫:

斯文實有寄,天豈偶天才?一日鳳鳥去,千秋梁木摧。煙留衰草恨,風造暮林哀。豈謂登臨處,飄然獨往來。

補充糾錯